他十岁那年捡来的小丫头,竟是无敌女帝转世。
倾尽所有将她养大,助她修行登顶,他却因一次次为她渡劫续命而灯枯油尽。
为夺神药,她与他平生第一次争执:哥哥,待我报仇后定百倍补偿你。
他含笑退让,目送她携药离去,咳出的血染红掌心。
百年后她大仇得报、帝临天下那日,终于看见他留下的玉简——
愿你执掌乾坤,光芒万丈,只莫再哭。
可当她狂奔回故地,只见桃花树下,当年青衣少年早已化作一盏青灯,灯焰摇曳,即将永熄……
1
秘境生死援
云雾岭深处,雾隐仙途秘境闭合的轰鸣震得天地颤栗,黑紫色煞气如活物般嘶吼着倒灌,将最后几抹逃窜的灵光吞噬殆尽。苏清璃却像一头被仇恨逼至绝境的幼兽,无视身后林轩几乎碎裂的厉喝,染血的指甲深深抠进秘境核心的岩壁,朝着那株流转七彩霞光的九转还魂草,再近一寸。
清璃!回来!
厉喝声自身后传来,带着罕见的惊怒与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
林轩的声音劈碎煞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虚浮——方才为护她闯过三重妖兽阵,他已暗中燃了百年寿元,此刻经脉里的灵力像被冻住的溪流,每一次催动都扯着脏腑生疼。可他还是冲了上去,青袍被煞气刮得猎猎作响,伸手攥住苏清璃手腕的瞬间,指腹触到的皮肤滚烫得吓人,那是她为逼出潜力、强行燃烧精血的征兆。
苏清璃身形一滞,却没有回头,染血的手固执地伸向那株仙草,只差毫厘。秘境崩塌的轰鸣几乎要震裂耳膜,碎石裹挟着毁灭性的能量簌簌落下。
哥!放手!苏清璃猛地回头,眼底血丝密布,像淬了毒的刀,有了它我就能突破!就能找到血影阁的老巢!爹娘的仇……我等不了了!
话音未落,秘境穹顶轰然砸下一块丈高的岩块,裹挟着能震碎灵皇境修士的威压。林轩来不及多想,将苏清璃狠狠拽进怀里,后背硬生生撞上岩块。咔嚓一声轻响,是肋骨断裂的声音,他闷哼着弯下腰,却死死护住怀中的人,另一只手颤抖着摘下那株还魂草,塞进苏清璃染血的衣襟里,手指不经意蹭过她腰间的旧疤——那是十年前她为抢一株疗伤草,被妖兽抓伤留下的,当时他也是这样,用身体挡在她前面。
走!他咬着牙,血腥味灌满喉咙,强行提起最后一丝本源灵力,在周身织成残破的光罩。每一步向外冲,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骨髓,寿元流逝的速度比秘境崩塌更快,他能清晰感觉到鬓角的发丝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眼前也开始阵阵发黑。
苏清璃被他护在怀里,听着他胸腔里越来越急促的心跳,感受着他手臂不断收紧的力道,却只盯着衣襟里那株亮得晃眼的仙草。她没看见,林轩后背的光罩每被煞气撞击一次,就黯淡一分,血珠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滴在她的发顶,又迅速被风吹干,只留下一点微咸的痕迹。
2
仙草之争
终于,在秘境入口彻底湮灭的前一瞬,两人狼狈地跌撞出来,重见天日。
林轩松开她,踉跄几步,以手撑膝,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仿佛牵动了五脏六腑,背脊微微颤抖。
苏清璃慌忙上前,手中紧握着那株光华流转的仙草,脸上是未褪的后怕和担忧:哥!你怎么样
林轩摆了摆手,好一会儿才缓过气,直起身时,脸色是力竭后的苍白,却已强行压下了所有不适,甚至朝她露了个惯常的、带着些许无奈纵容的笑:无妨,一点震荡。倒是你,下次不可再如此冒进。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仙草上,顿了顿,……值得吗
值得!苏清璃毫不犹豫,眼神亮得惊人,像是盛着两簇焚心的火焰,哥,你知道的,我离那个境界只差临门一脚!有了它,我必能突破!血海深仇,我终于能看到尽头了!哥,你等我,等我报仇了,就带你去看天下最好的风景,给你找最珍贵的灵药,把欠你的都补上!
她兴奋地说着未来的计划,没注意到林轩放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将刚止住的血又掐了出来。他望着她眼里跳动的仇恨火焰,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她蜷缩在破庙的草堆里,怀里抱着爹娘的残牌,眼神空洞得像没有灵魂。那时他蹲在她面前,把热乎的红薯递过去,说以后我就是你哥,我护着你,可现在,他连让她放下仇恨、好好活着都做不到。
好,我等你。林轩凝视着她被仇恨与希望点燃的侧脸,那双酷似记忆里另一张温柔脸庞的眉眼,此刻锐利如刀,再也寻不见多少十年前那个雨夜里,蜷缩在破庙角落瑟瑟发抖、眼神空洞绝望的小女孩痕迹。
他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抬手,极其轻柔地拂去她发间沾染的尘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他收回手,负在身后,悄然握紧,指节泛白。方才强行动用本源撕裂秘境煞气,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深处,又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了。寿元……似乎流逝得更快了。
清风拂过,吹动他略显宽大的青色衣袍,竟显出几分空荡萧索。
苏清璃全然未觉,她的心神已系在那株仙草之上,系在那仿佛触手可及的复仇与力量巅峰。
回去的路上,苏清璃走在前面,脚步轻快,时不时回头跟林轩说几句闭关后的打算。林轩跟在后面,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寿元流逝带来的虚弱感越来越重,他甚至要靠扶着树干才能站稳。他看着苏清璃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那个会抱着他的腿哭、怕打雷的小丫头,终究长成了一心只有复仇的模样,而他,好像快要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回到小院时,已是深夜。苏清璃迫不及待要去闭关,林轩却叫住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瓶身冰凉,是他用自己最后一点灵力温养的:这里面是安神露,闭关时若灵力躁动,就喝一滴。
苏清璃接过玉瓶,随手塞进储物袋,笑着抱了抱林轩:谢谢哥!等我出关,一定给你惊喜!她的拥抱很轻,快得像一阵风,没察觉到林轩身体的僵硬,也没听见他胸腔里那声压抑的咳嗽。
3
林轩忆往事
看着苏清璃走进静室,石门缓缓合拢,林轩再也支撑不住,沿着门框滑坐在地,剧烈的咳嗽冲破喉咙,血溅在青石板上,像一朵朵破碎的红梅。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半旧的帕子,擦去嘴角的血,帕子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桃花——那是苏清璃十五岁时,第一次学刺绣给他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被他珍藏了这么多年。
他扶着墙,慢慢走到院中的桃树下,这棵树是他捡回苏清璃那年种的,如今已长得枝繁叶茂。他坐在树下的竹榻上,伸手摸着粗糙的树干,指尖冰凉。寿元还在不断流逝,他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眼前开始浮现出爹娘的模样,他们站在桃花树下,笑着朝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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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我好像……要来找你们了。他轻声说着,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就是清璃……还没长大,还没放下仇恨,我放心不下……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简,指尖颤抖着注入最后一丝灵力,开始记录这些年的事——
【今日闯秘境,清璃为还魂草险丧命,我燃了三百年寿元救她,还好……她没事。只是我剩下的寿元,好像不够等她报仇了。】
【清璃今天又修炼到吐血了,我用本命精魂给她绘了安神符,她醒了问我怎么回事,我跟她说只是累了。她没怀疑,真好。】
【昨天整理房间,看到她小时候穿的衣服,才发现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可她还是喜欢跟我撒娇,喜欢吃我煮的桃花糕,只是……再也不会跟我说害怕了。】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有时候会忘了自己是谁,可我还记得,要护着清璃,要等她回来。】
【清璃闭关了,我把桃树种得更整齐了,明年花开的时候,她看到一定会喜欢。只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年的桃花。】
【最后一段话了,我快撑不住了。清璃,哥对不起你,不能陪你到最后。你一定要好好的,报仇之后就放下吧,别再活在仇恨里了。愿你以后,能遇到一个像哥一样护着你的人,愿你执掌乾坤,光芒万丈,只莫再哭……】
写完最后一个字,玉简的光芒渐渐黯淡。林轩把玉简放进怀里,靠在桃树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桃花瓣无声地落在他的脸上、肩上,像一层温柔的雪,将他渐渐冰冷的身体覆盖。
……
小院里,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青石板上。夜风吹过,桃枝轻晃,像是在无声地呜咽。
……
静室内,苏清璃摒除杂念,将状态调整至巅峰。
她取出那株霞光流转的九转还魂草,眼中再无他物,唯有决绝的恨与对无上力量的渴望。
她张口,将其吞服而下。
磅礴如海的药力瞬间炸开,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与力量疯狂攀升的极致快感。
她紧守心神,运转功法,全力引导着这股狂暴的能量,向着那至高无上的壁垒,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室外,月落星沉,朝阳初升。
光阴在桃树的年轮里无声流转。
她不知道,门外那棵桃树下,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气息正一点一点,不可逆转地微弱下去。
他始终望着她闭关的方向,如同过去无数个日夜,沉默地守护。
直至那眼中的光,渐渐涣散。
4
永恒的诀别
静室的石门,在百年后的这一日,终于发出一声沉重喑哑的呻吟,缓缓开启。
先是一线微光,随即豁然开朗。
苏清璃一步踏出。
周身无形帝威如潮水般铺展开去,院中那株百年老桃树繁盛的花枝无风自动,簌簌乱颤,落英如雨,却无法近她身周三尺。她眼眸开阖间,神光流转,似有星辰生灭,宇宙轮转。体内奔涌的力量浩瀚无边,是她苦修百年、炼化仙草后登临绝顶的明证。举手投足,便可引动天地法则。
血海深仇,已于三日前了结。
她只身踏平了那传承万年的仇敌山门,昔日巍峨仙宫化为焦土,仇敌的血染红了她的帝袍,也终于浇熄了灼烧她魂魄百年的恨火。
此刻,尘埃落定。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种声音在呼唤她。
归来。
回到这里,回到他身边。
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释然与迫不及待的欣悦。哥,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我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你时刻护在羽翼下的小丫头了。仇,我报了。这天下,我也有了与你共享的资格。
院中寂静得有些异常。
桃花依旧纷飞,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石桌上落满了花瓣,无人拂拭。那只他常用来煮茶的紫砂壶,冷冰冰地搁在角落,蒙着一层细尘。
她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目光急转,投向廊下那棵他最常休息的老桃树。
这一眼,让她周身流转的帝威骤然凝滞,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
树下,那张他惯常坐着的竹榻上,倚靠着一个人。
一袭青衣,洗得有些发白,宽大地罩在身上,更显得那人形销骨立。他微微歪着头,像是小憩,面容平静得近乎安详。可那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不见丝毫血色,唇瓣淡得发灰。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阴影。
桃花瓣落满他的肩头、发梢,甚至有几片沾在他轻抿的唇角,他也毫无所觉,不曾拂去。
那般安静,安静得像是一幅褪了色的古画,透着一种……永恒的死寂。
哥
苏清璃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干涩得不像她自己的。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桃枝的细微呜咽。
她一步步走过去,脚下像是踩着虚空,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周身那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此刻却连支撑她平稳走路都显得艰难。
越近,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是浓重,几乎要扼住她的呼吸。
她终于走到榻前,缓缓蹲下身,仰头看着他沉睡般的容颜。
哥她又唤了一声,带上了细微的颤抖,伸手想去碰碰他的手臂,我回来了……仇报了,你看,我好好的……
指尖触及他的衣袖。
冰凉。
一种沁入骨髓、毫无生气的冰凉,透过指尖,瞬间窜遍她的四肢百骸,狠狠刺入心脏最深处!
她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瞳孔急剧收缩。
不……不可能!
她已是帝境至尊,神念一动可感知万物生机。可此刻,她竟不敢、也不愿去探查眼前这具身躯之内的情形。
她慌乱地再次伸手,这次直接握住了他垂在榻边的手。
冰冷,僵硬。如同冷玉。
哥!你醒醒!别睡了!我回来了!你看看我啊!她声音陡然拔高,带上了哭腔,用力摇晃着他的手臂。
那具身躯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头颅无力地偏向一侧,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是不是旧伤又发了没事的,没事的,哥,我现在很强了,我一定能治好你!什么灵药我都能给你找来!她语无伦次,另一只手慌忙抵在他的后背,精纯无比、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帝境灵力,如同决堤江河般,不顾一切地涌入他的体内。
然而,那足以让枯木逢春、肉白骨活死人的浩瀚灵力,涌入他体内,却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他的经脉干涸枯萎,他的脏腑沉寂如死灰,他的丹田气海……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可以承接她的力量。
那具身体,从里到外,都已经彻底油尽灯枯。
不……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苏清璃彻底慌了,疯了般持续灌输着灵力,眼泪汹涌而出,砸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你答应过等我的!你答应过的!哥——!
她失控的哭喊与磅礴的帝境能量惊动了小院。
一道微弱的光华自林轩微敞的衣襟间飘出,悬浮在半空。那是一枚温润的玉简,散发着属于他的、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波动。
苏清璃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那枚玉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触及玉简。
刹那间,光影流转,无数画面伴随着他温和却已虚弱不堪的声音,强行涌入她的识海。
【秘境煞气逆冲,清璃为取还魂草,深陷核心……别无他法,燃寿三百年,引星移斗转之术,强行破开生路……值得。只是,日后陪她的日子,又短了些。】画面中,他面色惨白如纸,抱着昏迷的她冲出崩塌的秘境,血自他唇角不断淌落。
【她冲击金丹境,心魔反噬,金丹濒碎……以本命精魂为引,绘安神古符,护她道基无瑕。此番损耗,寿元恐不足五十载矣……无妨,她安好便好。】他绘制符箓后,枯坐调息许久,发梢竟染上点点霜白。
【上次为她挡下那致命暗算,道伤至今未愈,反噬加剧……咳……寿元流逝更快了。需在她发现前,寻些温养之物遮掩过去……】他独自咳血,将染血的手帕悄然焚毁。
【她终于服下还魂草闭关了……真好。我的时间,似乎也快到了。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近来总是梦见爹娘,他们是不是……来接我了】
【今日精神稍好,将院中桃树修剪了一番。来年花开,她若出关,应会喜欢。只是不知,我能否看到明年桃花了……】
【最后一段时日了,意识时常模糊。唯记得不能让她担心……她的大道,容不得半分差池……我将死气尽力封于丹田,她应当……看不出吧……】
一幕幕,一段段,全是他独自一人承受的损耗,是他面带微笑掩饰下的呕心沥血,是他生命之火为她一次次燃烧、直至殆尽的真相!
那枚她珍之重之、以为是他支持她复仇野心的九转还魂草,原本……原是他续命的唯一希望!
而他,含笑目送她携药离去,独自默默走向生命的终点。
玉简最后的光芒,凝聚成他虚幻的身影,比记忆中消瘦太多,面容带着弥留之际的疲惫与温柔,他望着她,仿佛跨越了百年的时光,轻声嘱托:
清璃……愿你执掌乾坤,光芒万丈……只莫再哭……
光影散去,玉简咔哒一声,轻落在她的掌心,光华尽敛,变得冰冷。
苏清璃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识海中翻涌的真相像是一把把烧红的尖刀,将她剜心剔骨,凌迟千万遍。
原来……原来他从未想要什么天下。
原来他说的珍贵,一直就在身边。
原来她所以为的每一次侥幸突破,每一次化险为夷,都是他用命换来的!
而她……而她做了什么
她抢了他救命的药!她满心想着报仇后如何补偿他!她甚至……甚至在他最后的日子里,都未曾陪在他身边!还以为自己在为两人的未来奋斗!
啊——!!!!
一声凄厉绝望到极致的尖叫,猛地从她喉间迸发出来,撕心裂肺,震得整株桃树疯狂摇曳,花瓣零落如雨。
帝境的威压失控地席卷开来,却又在触及竹榻时被她强行压下,生怕惊扰了他。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她崩溃地扑倒在他身上,紧紧抱住那冰冷僵硬的身躯,试图用自己温热的身体去暖热他,滚烫的泪水疯狂涌出,浸湿了他冰凉的衣襟。
我把药给你!我把我的修为都给你!哥!你醒过来!你看看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清璃……我只有你了……我真的只有你了啊……
她语无伦次,颤抖着手慌乱的在自己储物空间里翻找,无数光华璀璨的灵丹妙药、天材地宝被她胡乱地拿出来,塞到他的怀里,塞到他的嘴边。
你看,哥,你看,我有好多药!都是最好的!你吃一点,吃一点就会好的!你张嘴啊……求求你张嘴……
可那些足以令外界疯狂的仙丹神药,此刻毫无用处。他的唇紧闭着,任何丹药都无法渡入。
她徒劳地用手撬开他的牙关,将药力化开,试图送入,却只是让药液沿着他苍白的下颌滑落,混合着她的泪水,一片狼藉。
没有用。
都没有用。
寿元终尽,神魂消散,便是天帝降临,也回天乏术。
她所有的力量,所有的荣耀,所有的成就,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最残酷的讽刺,丝毫挽不回她最珍视的人。
巨大的绝望和悔恨如同无边无际的黑暗潮水,彻底淹没了她。她哭得浑身抽搐,几乎要背过气去,只能死死地抱着他,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生命的流逝。
……哥……我报仇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不等等我……
……你说过……等我回来的……
……你走了……这天下……我要来还有什么用……
……哥……你醒醒……我再也不任性了……我都听你的……我再也不要报仇了……我只要你活着……
她泣不成声,话语支离破碎,脸深深埋在他冰冷的颈窝,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幼兽,发出绝望的哀鸣。
就在她哭得意识模糊,几乎要昏厥过去之时,一只冰冷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缓缓地、颤抖地,抬了起来,落在了她沾满泪水的发顶上。
动作轻柔得,如同百年前,每一个安抚她的瞬间。
苏清璃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对上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
那双眼,曾经温润明亮,盛满星光与对她的宠溺,此刻却黯淡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焦距涣散,吃力地寻找着她的方向。
……清……璃……他发出极其微弱、气若游丝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别……哭……
他看到了她,看到了她泪流满面的脸,看到了她眼底深不见底的痛苦与绝望。
那灰败的眼底,艰难地凝聚起最后一点微光,那是一种极致的心疼与不舍。
……回……来了……就……好……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耗费着最后残存的生命力,……报……仇了……吗……
苏清璃紧紧抓住他抚在她发顶的手,贴在自己脸颊,用力点头,泪水更加汹涌:报了……哥,仇报了……我成功了……
他闻言,嘴角极其缓慢地、吃力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却无比温柔的弧度,像是放下了最大的心事。
……那……就……好……他的目光开始无法控制地涣散,声音越来越轻,……我的……清璃……一直……都……很……棒……
不!我不棒!我蠢!我混蛋!我什么都不知道!苏清璃疯狂摇头,泪如雨下,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抢了你的药!是我害了你!
他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忏悔,或者说,早已不在意。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仿佛要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她的模样刻入永恒。
……傻……丫头……他气若游丝,几乎只剩口型,……哥哥……从未……怪过你……
……看到你……平安……就好……
……以后……要……好好……的……
抚在她发顶的手,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无力地滑落。
他眼中最后那一点微光,如同风中残烛,轻轻闪烁了一下,彻底湮灭。
那双曾盛满温柔星辰的眼睛,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
唇角那抹安抚她的、极致温柔的笑意,却永远地凝固在了那张苍白透明的脸上。
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落在她发间的手,彻底垂落下去,冰冷,再无一丝生气。
哥——!
苏清璃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盯着他安详的睡颜。
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彻底碎裂、崩塌、化为一片死寂的虚无。
怀中的身躯,冰冷得刺痛灵魂。
桃花瓣无声飘落,覆盖在他们身上。
她一动不动,仿佛也化作了一座雕塑,唯有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声地、不断地滚落,砸在他早已冰冷的胸膛上。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极致的悲痛扼住了她的喉咙,撕碎了她的神魂。
百年修行,帝临天下,报仇雪恨……
原来,她拼尽全力追逐的一切,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彻底失去了意义。
她赢了全世界。
却弄丢了她唯一的光。
风起,吹落千树桃花,纷扬如雪,将这场无声的诀别,掩埋。
5
桃花下的思念
每逢桃花盛开的季节,女帝都会独自坐在桃树下,手里拿着那枚半旧的玉简,一遍遍地看着,泪水无声地滑落。
哥,桃花开了,你看到了吗
哥,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