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晏战神沈峤,平生最傲之事,便是在阵前亲手斩落敌国天才少年女将军,谢初鸢。
一朝功高震主,我被诬通敌,昔日功勋化为催命符,三族连坐,满门无一幸免。
刑场之上,我那忠心耿耿的副将林堰目眦欲裂,指着城楼上率叛军破城的身影嘶吼:将军!是谢初鸢!她还活着!
我抬起头,叛军刀斧手的刀锋映着那张我以为永不会再见的脸。她手中长剑贯穿我的咽喉,用的剑法,是我于无人深夜,手把手教她的,独一无二的惊鸿。
1.
意识回笼时,喉间那股被利刃撕裂的剧痛仿佛还未散去。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的不是阴曹地府,而是雕梁画栋,锦被软枕。
一个清秀的丫鬟见我醒来,惊喜地喊道:公子醒了!快去禀报夫人!
我撑着身子坐起,低头看见一双全然陌生的手,瘦弱,苍白,指节分明,却无半点常年握剑的厚茧。
这不是我的身体。
铜镜里映出一张清隽却病气缠绕的脸,眉眼依稀有几分我当年的影子,却单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具身体的主人叫顾云峥,是当朝太傅顾玄的远房侄孙,自幼体弱,来京城养病,前几日落水,高烧不退,就这么去了。
而我,沈峤,大晏的镇北王,死在了三个月前。
如今坊间流传的,是镇北王沈峤通敌叛国,罪证确凿,而敌国少年女将军谢初鸢,实则是忍辱负重,诈死潜伏的忠臣。
她亲手拨乱反正,斩杀国贼沈峤,迎新帝登基,如今已是权倾朝野的护国大将军。
好一个忠臣。
好一个谢初鸢。
我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陌生的痛感提醒着我这荒谬的现实。
我必须活下去,回到权力的中心,查清我沈家满门惨死的真相,更要亲口问一问谢初鸢。
为何背叛。
机会来得很快。
新帝为彰其仁德,下令为先帝撰写实录。太傅顾玄年事已高,便从族中子弟里挑选帮手。
我凭着对朝堂局势和军事卷宗的过人记忆,在一众子弟中脱颖而出,被顾玄带进了史馆。
日日翻阅那些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卷宗,我的心比腊月的冰还要冷。
一日,我正在整理北境战事的存档,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你,过来。
这声音……
我浑身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
抬头,正对上一双幽深冷冽的凤眼。
谢初鸢穿着一身玄色金丝蟒纹的常服,腰间悬着长剑,姿态挺拔如松,比三年前更多了几分杀伐决断的戾气。
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身侧的史官连忙跪下,参见大将军。
我慢了一拍,也跟着垂首跪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她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停下。
你叫什么名字
……顾云峥。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冰,顾云峥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头,与他对视。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寸寸剐过我的脸,带着审视与探究。
良久,她忽然对一旁的顾玄道:太傅,此人,本将要了。
2.
顾玄一脸错愕,大将军,云峥他只是个文弱书生,恐怕……
本将府里缺个整理文书的。谢初鸢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太傅舍不得
不敢,不敢。
我就这样,被谢初鸢带回了他的将军府。
一路上,我坐在马车里,闭着眼,满脑子都是她用我的剑法刺穿我咽喉的画面。
恨意翻涌,几乎要将我吞没。
可我不能。
如今的顾云峥,手无缚鸡之力,在他面前,如同蝼蚁。
将军府邸奢华无比,远胜我从前的镇北王府。
下人将我引到一处偏僻的院落,名曰听雪居。
顾公子,您以后就住在这里,将军说了,没有他的传唤,您不得随意走动。
我环顾四周,冷笑一声。
名为幕僚,实为囚犯。
谢初鸢,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入夜,我辗转难眠。
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我立刻屏住呼吸。
门被推开,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停在我的床前。
是谢初鸢。
她在黑暗中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一直站到天亮。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想必是刚从刑部或是什么地方回来。
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沉重,复杂,像是要将我看穿。
我不敢动,只能装作熟睡的样子,连呼吸都放得平缓。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我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替我掖了掖被角。
动作轻柔得不像那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将军。
然后,她转身离去,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我猛地睁开眼,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她认出我了
不可能。这具身体与我本尊只有三分相似,且病弱不堪,任谁也无法将我和昔日那个战神沈峤联系起来。
那她今夜此举,又是为何
第二天,谢初鸢召我去了书房。
她将一沓军报丢在我面前,一个时辰内,整理好,分出缓急,写出对策。
我垂眸扫了一眼,全是关于西北边境异动的军报。
这些军情,与我当年处理过的何其相似。
我压下心头波澜,开始动手。
不到半个时辰,我便将所有军报分门别类,并就其中三份最紧急的军报,写下了应对之策。
我将整理好的文书呈上。
谢初鸢拿起我写的对策,一字一句地看。
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眼神却越来越深。
这些对策,是谁教你的她忽然问。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学生不才,只是纸上谈兵,胡乱写的。
胡乱写的她冷笑,将那几张纸拍在桌上,顾云峥,你这套分兵合击,围点打援的战术,倒是颇有几分沈峤的影子。
3.
我的后背瞬间绷紧。
沈峤乃国之逆贼,学生不敢与他相提并论。我垂下头,声音毫无波澜。
谢初鸢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将我的伪装尽数剥离。
不敢她踱步到我面前,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我倒觉得,你不仅敢,还学得很好。
她离得太近,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冷香,与那夜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又危险的味道。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军谬赞。兵法大家,思路偶有相通之处,不足为奇。
是吗她直起身,回到书案后坐下,随手翻着那些文书,语气漫不经心,我听闻你前些时日落水,险些丧命,醒来后倒像是变了个人,连太傅都说你聪慧了不少。
这是在试探我。
大难不死,或许是开了窍吧。我答得滴水不漏。
她不再追问,只道:从今日起,你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亲随。
我心头一凛。
从整理文书的幕僚,到贴身亲随,她想将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地监视。
这究竟是怀疑,还是……别有目的
怎么,你不愿意她挑眉。
……是云峥的荣幸。我躬身应下。
成为谢初鸢的亲随,意味着我将彻底失去自由,但也意味着,我能更近距离地观察她,寻找他背叛的蛛丝马迹。
是福是祸,尚不可知。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与她形影不离。
她处理军务,我看在眼里;她与朝臣周旋,我听在耳中。
她手段狠辣,雷厉风行,将朝中反对他的势力一个个清除,权力日益巩固。
新帝萧烬寒对他言听计从,几乎成了个傀儡皇帝。
这天下,仿佛已经是她谢初鸢的囊中之物。
我越看,心越冷。
她早已不是我记忆中那个会在我面前脸红,会因为我一句夸奖而高兴半天的少女了。
一日,宫中设宴。
作为亲随,我自然要跟去。
宴会上,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新帝萧烬寒坐在主位,频频向谢初鸢敬酒,言语间满是倚重和信赖。
若无爱卿,朕断然没有今日。萧烬寒举杯,爱卿劳苦功高,朕该如何赏你才好
谢初鸢神色淡淡,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萧烬寒笑了笑,话锋一转,说起来,爱卿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朕的皇弟,安王萧宁,少年英才,正是天作之合。不如,朕今日便为你们赐婚,如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安王萧宁,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也是京城第一俊才。
更是……我曾经的好兄弟。
我死死攥着袖中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看见谢初鸢抬起眼,看向安宁王所在的方向。
萧宁穿着一身华服,面色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抗拒和惊恐。
我以为谢初鸢会拒绝。
毕竟,她知道萧宁是谁。
然而,她站起身,对着萧烬寒躬身一拜。
臣,谢陛下隆恩。
4.
酒杯在我手中碎裂,瓷片划破掌心,鲜血淋漓。
邻座的官员吓了一跳,低声问:顾兄,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将流血的手缩回袖中,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可心口,却像是被那碎瓷片狠狠扎了进去,疼得我快要无法呼吸。
她不仅要夺走我的权位,我的声名,还要嫁给我的好兄弟。
谢初鸢,你当真要将我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抹杀干净吗
宴会结束后,回府的马车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谢初鸢闭目养神,似乎并未注意到我的异样。
我看着她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轮廓分明,美得让人心惊。
就是这张脸,曾经仰慕地看着我,说:师父,我此生定不负你。
而今,言犹在耳,却早已物是人非。
回到府中,她径直走向演武场。
月光下,她拔出长剑,开始练剑。
她没有用如今朝中将领惯用的霸道剑法,而是用起了我教他的惊鸿。
剑光如水,身形如风,一招一式,都与我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甚至,比我当年,使得更好。
她在想什么
是在怀念我,还是在……向我示威
我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
直到她收剑,我才走出去。
将军好剑法。我故作平静地开口。
她回过头,黑眸在月色下深不见底,你懂剑
略知一二。
哦她似乎来了兴趣,那你觉得,我这套剑法如何
精妙绝伦。我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此剑法过于轻灵,杀气不足,更像是……舞给情人看的。
我说完这句话,清晰地看到她握剑的手猛地一紧。
周遭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放肆!她厉声喝道,一个书生,也敢妄议本将的剑法!
一股强大的气劲朝我袭来,我这副病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抵挡,被震得连退数步,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来。
顾云峥,她一步步逼近,剑尖抵在我的喉咙上,和前世我死时的场景何其相似,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冰冷的剑锋贴着我的皮肤,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上面未散的杀意。
我毫不怀疑,只要她再用力一分,我就会再次死在她手上。
我抬起眼,迎上她满是怒火的眸子,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笑了。
将军息怒,是云峥失言了。
我笑得越是坦然,她眼中的怒火就烧得越旺。
你笑什么
我在笑,将军明明有心上人,却要嫁王爷,不知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别人。
我赌她不敢在这里杀我。
一个刚刚被赐婚的护国将军,如果当晚就在府中杀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亲随,传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果然,她眼中的杀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她收回剑,冷冷地丢下一句:滚回你的院子,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出来。
我捂着胸口,踉跄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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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听雪居,我再也撑不住,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如同红梅。
谢初鸢,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5.
我被软禁了。
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但听雪居的院门,却被锁上了。
谢初鸢没有再来过。
我乐得清静,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调养身体,同时梳理前世今生的所有线索。
沈家倒台,背后最大的推手,无疑是新帝萧烬寒。
我功高震主,手握兵权,早已是他的心腹大患。
而谢初鸢,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可这把刀,为何会甘愿为他所用
我与谢初鸢相识于微末。
她本是敌国被遗弃的公主,流落战场,被我所救。
我见她根骨奇佳,便将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我为她取名初鸢,愿她如初生之鸢,扶摇直上。
我教她兵法,教她剑术,将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我以为,我们是师徒,是知己,是……最亲密无间的战友。
那场所谓的阵前斩杀,不过是我为了保住她的性命,与她合演的一出戏。
当时,她真正的身份已经暴露,先帝下令,要我秘密处决她。
我抗了旨,用一具死囚的尸体替换了她,将她送往安全之地。
我以为,从此山高水远,她能得一世安稳。
却没想,三年之后,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归来,亲手将我送上绝路。
这其中,必然有我不知道的隐情。
被软禁的第七日,深夜,院门忽然被打开了。
来人不是谢初鸢,而是林堰。
我前世的副将。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脸上带着焦急之色。
顾公子,快跟我走!
我愣住了,林将军你怎么会……
来不及解释了!谢初鸢今夜被调出城,去围剿一伙山匪,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拉起我的手,王爷在城外接应我们!
萧宁
我心中疑窦丛生,但还是跟着他离开了将军府。
一路上,林堰告诉我,是萧宁找到了他。
萧宁一直不相信我会通敌叛国,在我死后,他便开始暗中调查。
他查到,我名下所有产业,在我死后,都被一个神秘人接管,而那个神秘人,与谢初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还查到,顾云峥这个身份,是我母亲那一族的远亲。
他怀疑,我还活着。
于是,他找到了被贬为城门小吏的林堰,让他想办法潜入将军府,救我出去。
将军,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林堰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们去南境,那里还有我们的人,我们重整旗鼓,杀了谢初鸢和那狗皇帝,为您报仇!
我沉默不语。
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我们成功逃到了城外,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
萧宁从车上下来,见到我,眼圈一红。
顾公子,你受苦了。他递给我一个包袱,这里面是盘缠和通关文牒,你们快走吧。
王爷不跟我们一起走林堰急道。
萧宁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我留下来,还能为你们打探消息。我不能走。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许,沈峤,我等你回来。
我心中一暖,正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火光冲天,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为首一人,正是本该在城外剿匪的谢初鸢。
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眼神冷得像冰。
安王,深夜出游,真是好兴致啊。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愤怒。
6.
萧宁脸色煞白,挡在我身前,谢初鸢,不关他的事,是我逼他的!
逼他谢初鸢冷笑一声,翻身下马,一步步向我们走来,王爷好大的本事,竟能逼得动我的人。
她口中的我的人三个字,说得极重。
林堰拔出刀,护在我身侧,谢初鸢!你这个叛徒!今日我便杀了你,为将军报仇!
他说着,便要冲上去。
林堰,住手!我厉声喝止。
林堰的武功,根本不是谢初鸢的对手,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将军林堰不解地看着我。
谢初鸢的脚步顿住了,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我刚刚情急之下,用了沈峤的声音。
虽然这具身体的声线不同,但语气和命令的口吻,却是独属于沈峤的。
你……她薄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
我立刻恢复了顾云峥的怯懦模样,躲在萧宁身后,颤声道:将军饶命,都是王爷逼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初鸢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仿佛在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带走。她冷冷下令。
我和林堰被重新押回了将军府,这一次,是被关进了地牢。
萧宁因为是公主,被送回了王府,想必也讨不到好。
地牢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和血腥气。
林堰被绑在对面的墙上,浑身是伤,显然是受了刑。
将军,是我没用,又连累了你。他低着头,声音嘶哑。
不怪你。我看着他,是我太想当然了。这根本就是个圈套。
所谓剿匪,不过是引蛇出洞的幌子。
谢初鸢早就怀疑我,或者说,怀疑萧宁,她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看我们会不会逃。
而我们,就这么一头撞了进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堰眼中满是绝望。
我闭上眼,脑中飞速运转。
从她将我带回府,到设局试探,再到此刻将我关入地牢。
她似乎并不想立刻杀我。
她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被打开。
谢初鸢走了进来。
她遣退了狱卒,地牢里只剩下我们三人。
她走到林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林堰,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林堰啐了一口血沫,要杀便杀!我林堰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副将。谢初鸢点点头,忽然拔出腰间的剑。
剑光一闪,林堰发出了一声闷哼。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他的右臂,竟被齐肩斩断!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墙壁。
林堰!我目眦欲裂。
下一个,就是你。谢初鸢提着滴血的剑,转向我。
7.
住手!我嘶吼道,你冲我来!放了他!
谢初鸢仿佛没听见,剑尖指向林堰的左臂。
谢初鸢!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
她的动作停住了。
她缓缓转过身,黑沉沉的眸子锁定我。
说。
我喘着粗气,看着痛得几乎昏厥的林堰,一字一句道:我是沈峤。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谢初鸢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先是错愕,随即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狂喜和……痛苦。
你再说一遍。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说,我是沈峤。我迎上她的目光,毫不退缩,你亲手所杀的,你的师父,沈峤。
她丢下手中的剑,踉跄着向我走来,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我捏碎。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说你是他!她低吼着,双目赤红,你有什么证据!
惊鸿剑法,第九式,名为『归雁』,是我在你十七岁生辰那晚教你的,普天之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你后腰处有一块蝴蝶状的胎记,是你儿时落水,我为你施救时看到的。
你最爱吃的,是桂花糕,却从不让人知晓,因为你说,巾帼女英,不该喜食甜点。
我每说一句,她脸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
说到最后,她浑身颤抖,竟然后退一步,跪倒在我面前。
师父……她仰起头,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真的是你……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护国将军,而是变回了那个会跟在我身后,怯生生叫我师父的少女。
我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恨意依旧在,可看到她这副模样,却又生出一丝不忍。
你先放了林堰。我冷声道。
她立刻起身,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亲自为林堰解开绳索,又从怀中掏出最好的金疮药,笨拙地为他止血。
林堰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我们。
处理好林堰的伤口,谢初鸢重新跪回到我面前,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师父,你杀了我吧。她哑声道,是我对不起你,我罪该万死。
杀了你我冷笑,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活着,亲口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痛苦的挣扎。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道出了那个被掩埋了三年的真相。
当年,我将她送走后,她隐姓埋名,藏在一个偏远的小镇。
可没过多久,萧烬寒的人就找到了她。
萧烬寒没有杀她,而是给了她一个选择。
他抓了我沈家军被俘的三千将士,以及我远在江南的父母族人。
他要谢初鸢,顶替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身份,回到大晏,成为他手中的刀。
第一步,就是配合他,伪造我通敌的证据。
第二步,便是在刑场之上,亲手杀了我。
他用三千兄弟的性命,用沈家满门的安危来逼我。谢初鸢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绝望,师父,我别无选择。
刑场上吹响的号角,是信号。只要我杀了你,他就会放了那些人。
我用的『惊鸿』,是想告诉你,我没有忘,我也不想……可我没有办法……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真相。
我闭上眼,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
我没有怪她。
我知道,以她的性情,做出这样的选择,内心承受了怎样的煎熬。
真正该死的人,是萧烬寒。
那个坐在皇位上,笑里藏刀的伪君子。
8.
我让谢初鸢将林堰送去城中一处隐秘的宅邸好生休养。
地牢里,只剩下我和她。
师父,你要如何处置我她依旧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
起来吧。我叹了口气,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沈峤,只有顾云峥。
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师父……你不怪我
我若怪你,方才就不会承认身份。我看着她,我要的,是萧烬寒的命。
她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好,我帮你。
不,我摇了摇头,不是你帮我,是我们。从今往后,你我联手,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我们定下了计划。
表面上,我依旧是那个被他囚禁的亲随顾云峥,而她,依旧是那个权势滔天的护国将军。
暗地里,我们开始为扳倒萧烬寒布局。
谢初鸢利用职权,将当年沈家军的旧部,一个个安插到京中要职。
而我,则凭着对前世的记忆,开始联络那些曾受过我沈家恩惠,却在沈家出事后明哲保身的朝臣。
过程,比想象中要顺利。
人心,都是肉长的。
萧烬寒登基后,为巩固皇权,手段越发狠戾,早已引得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许多人,都在等待一个时机。
而我,就是那个时机。
期间,萧宁被萧烬寒下旨禁足在王府,谢初鸢以探望未婚夫为由,去看过他几次。
她将我的计划,和盘托出。
萧宁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成为我们的内应。
他身处深宫,能为我们提供许多外人无法得知的消息。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与谢初鸢,白天是主仆,是仇人。
夜晚,她会悄悄来到听雪居,与我商议大事。
她会像从前一样,为我沏上一壶我最爱的君山银针,然后坐在我对面,听我分析局势。
有好几次,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我们又回到了北境的军帐之中。
没有背叛,没有死亡,没有这满腔的仇恨。
只是,每当她想靠近我,为我披上一件外衣,或是想碰一碰我的手时,我都会下意识地避开。
那道被惊鸿刺穿的伤口,虽然不在如今这具身体上,却永远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她察觉到了我的疏离,眼中的光会黯淡下去,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退开。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血海深仇的鸿沟。
哪怕我知道她身不由己,却依旧无法轻易跨越。
9.
转眼,便是年关。
宫中要举行除夕夜宴,萧烬寒下旨,命所有在京的官员,皆要携家眷出席。
谢初鸢自然也在其中。
而我,作为她的亲随,也被带进了宫。
宴会的气氛,透着一股诡异的祥和。
萧烬寒坐在龙椅上,笑容满面,似乎对朝中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
他频频向谢初鸢敬酒,言语亲热,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毫无嫌隙的君臣。
谢初鸢也配合地演着戏,神色恭敬,滴水不漏。
我站在她身后,冷眼旁观。
我知道,今夜,就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按照计划,子时一到,埋伏在宫外的林堰,就会率领旧部冲入宫中,控制住宫门。
而负责禁军防务的几位将领,早已被我们策反。
届时,萧烬寒就会成为一个瓮中之鳖。
酒过三巡,萧宁起身,为众人献艺。
他丰神俊朗,琴技超然,一曲《广陵散》,引得满堂喝彩。
萧烬寒龙心大悦,当场赏赐了他许多珍宝。
萧宁谢恩后,端起一杯酒,走到谢初鸢面前。
大将军,此前是本王不懂事,误会了将军,险些酿成大错。今日,本王借花献佛,向将军赔罪。
他笑意盈盈,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谢初鸢看了我一眼,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计划中的一环。
萧宁的酒里,下了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浑身无力,无法动用内劲的软筋散。
只要谢初鸢喝下,我们便能上演一出将军遇刺,主仆拼死护卫的戏码,趁乱发难。
谢初鸢接过酒杯,正要一饮而尽。
等等。
萧烬寒忽然开口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谢初鸢,爱卿与皇弟即将大婚,这杯和解酒,不如……由朕来替你们喝了,也算为你们做个见证。
他说着,便走下龙椅,从谢初鸢手中,拿过了那杯酒。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萧宁的脸,也一下子白了。
谢初鸢的反应极快,立刻跪下,陛下万金之躯,怎可饮臣的酒,这不合礼数。
哎,什么礼数不礼数的。萧烬寒摆摆手,笑得意味深长,今夜是除夕,君臣同乐,不必拘泥。
他说完,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看着我们,笑了。
那笑容,阴冷,得意,像一条毒蛇。
来人。他淡淡地开口。
大殿四周,忽然涌出无数手持弓弩的甲士,将整个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甲士,穿的并非禁军的服饰。
他们是萧烬寒的私兵,是他藏得最深的一张底牌。
所有人都惊呆了。
萧烬寒走到谢初鸢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爱卿,你是不是以为,朕对你做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谢初鸢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你安插的人,你策反的将领,你联系的那些前朝余孽……萧烬寒轻笑,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转向我,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还有你,顾云峥,或者,朕该叫你……沈峤
10.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我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
他才是那个真正的猎人,而我们,不过是他眼中,自投罗网的猎物。
很惊讶吗萧烬寒似乎很享受我们震惊的表情,朕能坐上这个位子,靠的,可不只是运气。
他踱步到我面前,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
沈峤啊沈峤,你可真是让朕刮目相看。死了,都能借尸还魂。只可惜,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再回到京城,更不该,再与她联手。
他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谢初鸢。
我看着他,忽然明白了。
你从未相信过她。
当然。萧烬寒松开我,掸了掸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满脸的理所当然,一条会反噬旧主的狗,朕又怎会真的相信她会对我摇尾乞怜
所以,你赐婚,你放权,你对她百般信赖,都只是为了引出我
不愧是沈峤,一点就透。萧烬寒鼓了鼓掌,朕就是要让她以为,她已经取得了朕的信任,让她放松警惕,这样,她才会去找你。朕倒要看看,你这只藏在阴沟里的老鼠,究竟是谁。
那杯酒……萧宁颤声问。
哦,那杯酒啊。萧烬寒笑了,朕当然知道里面有东西。不过,朕早就服用了解药。朕喝下它,只是为了让你们以为,计划成功了而已。
好深沉的心机。
好狠毒的手段。
我们所有的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来人,他收起笑容,眼中杀机毕现,将这些叛党,就地格杀!
甲士们举起了弓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初鸢动了。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萧烬寒的身后,一把匕首,抵在了萧烬寒的脖子上。
都别动!她厉声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
萧烬寒也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脖子上的匕首,难以置信地问:你……你没有中软筋散
我的确中了。谢初鸢的声音冷得像冰,但你忘了,我这条命,是师父救的。早在三年前,他就为我解过世间百毒,区区软筋散,奈何不了我。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提起这件事。
我为她解毒,只是举手之劳,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却没想到,竟在今日,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萧烬寒的脸色,终于变了。
谢初鸢,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谢初鸢手中的匕首,又近了一分,在萧烬寒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让他们都退下!
萧烬寒咬着牙,眼中满是不甘,却只能挥了挥手。
甲士们迟疑着,缓缓放下了弓弩。
放我们出宫。谢初鸢挟持着萧烬寒,一步步向后退。
我跟在她身边,萧宁和那些被我们策反的官员,也纷纷跟了上来。
我们,要杀出一条血路。
11.
宫门近在眼前。
林堰率领的兵马,已经与宫城的守卫交上了手,喊杀声震天。
只要出了这道宫门,我们便能汇合,便有了一线生机。
萧烬寒被谢初鸢挟持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谢初鸢,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他低声道,只要你今日伤了我,你便是天下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那也比做你的狗强。谢初鸢毫不动容。
你放了我,朕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萧烬寒开始利诱,安王,依旧是你的。高官厚禄,朕都可以给你。朕甚至可以,饶他一命。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我。
谢初鸢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心头一紧。
师父他……谢初鸢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最恨的,便是你这种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的小人。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她挟持着萧烬寒,继续往外走。
就在我们即将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异变突生。
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快如闪电,直奔谢初鸢的后心。
我瞳孔一缩,想也不想,便推开了她。
利箭,深深地刺入了我的后背。
剧痛传来,我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师父!
谢初鸢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她放弃了挟持萧烬寒,转身抱住了我。
萧烬寒趁机挣脱,被一旁的甲士护着,退回了安全地带。
给我上!杀了他们!一个不留!他疯狂地嘶吼着。
无数的甲士,潮水般向我们涌来。
谢初鸢抱着我,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她拔出长剑,将我护在身后,剑光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她用起了惊鸿。
只是这一次,这套剑法不再轻灵,而是充满了毁天灭地的杀意。
每一剑,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我靠在她背上,感觉生命在飞速流逝。
这具身体,本就病弱,根本承受不住这样重的伤。
意识,开始模糊。
我看到林堰带着人,终于冲了进来。
我看到萧宁拔出靴中的匕首,刺向了身边的甲士。
我看到那些曾经摇摆不定的官员,也纷纷拔剑,加入了战局。
整个皇宫,变成了一片血腥的炼狱。
谢初鸢……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她的衣袖。
她回过头,脸上沾满了血,眼中满是泪水。
师父,你别睡,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去找最好的大夫……
我摇了摇头,笑了。
不必了……
这一世,能再见你一面,很好……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当年,我从未怪过你……
答应我,活下去……为我,为沈家,为那三千兄弟……报仇……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谢初鸢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师父——!
……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恢复了意识。
这一次,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阴暗地牢。
我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粗布被子。
我动了动手指,感觉到了久违的力量。
我撑着身子坐起,低头看去。
那是一双我无比熟悉的手,宽厚,有力,掌心和指节上,布满了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
我回来了。
回到了我自己的身体里。
我掀开衣服,胸口那道被惊鸿刺穿的伤疤,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这是怎么回事
我明明……已经死了两次了。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走了进来,看到我醒来,惊喜地喊道:当家的!他醒了!
一个猎户打扮的壮汉跑了进来,看到我,也是一脸高兴。
恩公,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整整三年了!
三年
我愣住了。
从他们口中,我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三年前,我被谢初鸢杀死后,尸身被萧烬寒下令,丢弃在了乱葬岗。
是林堰,拼死将我的尸体抢了回来。
他知道我沈家有一门秘术,名为龟息大法,可以让人陷入假死之境,七日之内,若能辅以良药,便有生还的可能。
这本是我用来保命的最后手段,却没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林堰背着我,一路南下,躲避追杀,最终,他自己重伤不治,临死前,将我托付给了这对被他所救的猎户夫妇。
这对夫妇,感念林堰的恩情,便将我藏在了深山之中,日日以草药为我续命。
这一躺,就是三年。
那……京城现在如何了我急切地问。
猎户叹了口气,三年前,宫中大乱,血流成河。听说,护国大将军谢初鸢,为了给一个叫顾云峥的书生报仇,疯了一样,杀了皇帝,自己也……
她也怎么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抱着那个书生的尸体,自焚于皇宫大殿之上了。猎户摇了摇头,真是个疯子。后来,安王临朝,扶持了先帝的幼子登基,这天下,才算太平下来。
谢初鸢……自焚了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怎么能……
她怎么敢!
我不是让她活下去吗!
我不是让她报仇吗!
她为什么要去死!
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悲伤,瞬间将我淹没。
我掀开被子,冲了出去。
我要回京城!
我要去问问她!
不,她已经死了。
我连一个可以质问的人,都没有了。
我在山中,漫无目的地跑着,直到力竭,摔倒在地。
我对着天空,发出了无声的嘶吼。
谢初鸢,你这个傻子!
你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12.
我在山中枯坐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清晨,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神恢复了清明。
不,她不会死的。
谢初鸢那样的人,比谁都惜命。
她答应过我,要活下去。
她绝不会轻易寻死。
自焚于大殿,恐怕又是她演给天下人看的一出戏。
就像当年,我杀死她一样。
她一定还活着。
我要去找她。
我辞别了猎户夫妇,凭着记忆,向着我们曾经的约定之地走去。
那是在江南的一处山谷,名为忘忧谷。
我曾对她说,若有一天,厌倦了这世间纷扰,便去那里,共度余生。
我一路南下,风餐露宿。
凭着一身武艺,倒也无人能奈何我。
一个月后,我终于抵达了忘忧谷。
谷中,鸟语花香,宛若世外桃源。
我看到,谷中有一座竹屋,屋前,有一道身影,正在劈柴。
那身影,挺拔,熟悉。
我的脚步,顿住了。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她瘦了,也黑了,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骨划到脸颊,平添了几分沧桑。
但她眼中的光,却亮得惊人。
她丢下手中的斧头,一步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这场梦。
师父……
她走到我面前,声音颤抖,眼中泪光闪烁。
我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抬起手,想触碰一下他脸上的伤疤。
她却猛地后退一步,跪倒在地。
师父,弟子罪该万死。
你何罪之有我淡淡地问。
弟子……未能遵守与师父的约定,擅自……
擅自假死,让我白白为你担心了三年,这笔账,是该好好算算。我打断了她。
她愣住了,抬头看着我,眼中满是错愕。
我俯身,将她拉了起来。
不过,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看在你为我守了三年,又将这忘忧谷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份上,这次,就先饶了你。
她眼中的错愕,渐渐被狂喜所取代。
师父……
她猛地将我抱住,力气大得像是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她将头埋在我的肩窝,声音哽咽。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中一片柔软。
傻子。
我们之间,隔着两条人命,一场深仇。
可最终,还是跨过了那道鸿沟,重新站在了一起。
夕阳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战神沈峤,也无护国将军谢初鸢。
只有忘忧谷里,一对相守的凡人。
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