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门外那些沉默伫立的其他厅领导们,声音沉稳,“我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番回应同样滴水不漏,姿态放得很低,但核心的“清白”二字非常坚定。
张立人似乎对李国强的反应很满意,他点了点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国强同志,你的政治觉悟很高。你放心,组织绝不会冤枉一个好同志。这次的事情,我们纪委一定会彻查到底。”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
“如果你在交通厅的工作中,对谁有怀疑,无论涉及到谁,都请务必告诉我们。这既是对你自己负责,也是对组织负责。我们绝不能让诬告陷害的歪风邪气得逞。”
李国强听到“对谁有怀疑”时,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知道了。”
他没有说“有”或“没有”,只是表示收到了这个信息。
张立人捕捉到了李国强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锐利,心中了然。
他用力握了握李国强的手,脸上堆起一个更加“真诚”的笑容,声音只有两人能听清:
“国强同志,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我们纪委工作有疏漏,造成了被动。省委高书记那边……”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如果有机会的话,还麻烦你在高书记面前,帮我们纪委美言几句?”
李国强听到“高书记”三个字,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瞬间浮现出巨大的茫然!
省委高书记?“美言几句”这从何说起?
张立人看到李国强脸上那副完全不加掩饰的错愕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他以为李国强这是故意装傻。
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与高书记的“特殊关系”。
毕竟,高书记亲自打电话施压放人,这关系能一般吗?
李国强此刻的“茫然”,在张书记看来,完全是官场老手在撇清关系、保护后台的高明演技。
“哦,哦,明白,明白!”张立人立刻露出一副“我懂我懂”的了然表情,甚至带着点“心照不宣”的尴尬笑意,连连点头。
他迅速调整表情,声音也恢复了正常音量:
“好,好,事情解决了就好,国强同志你好好休息,安抚好家人,后续调查有进展,我们会及时向你通报。”
说完,张书记再次用力握了握李国强的手,他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句轻得如同耳语的话,飘进了李国强的耳朵里:
“高书记那边,就麻烦李厅了。”
然后转身,对着冯振国等人一挥手:“我们走!”
张立人大步流星地走向院门,冯振国等纪委人员紧随其后。
李国强独自站在原地,望着纪委车队消失的方向,脸上的困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重了。
他眉头紧锁,反复咀嚼着张书记最后那句没头没脑的话:“高书记那边,就麻烦李厅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从天而降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了院门口那个年轻的李星河身上。
看着侄子那平静中带着一丝了然和欣慰的眼神,难道是他?
回到客厅里,劫后余生的气氛弥漫开来。
伯母张玉霞拉着李国强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但脸上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嘴里反复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堂姐李云舒神情还好,母亲吴雪梅忙着倒水、切水果,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父亲李国良坐在一旁,黝黑的脸上也满是欣慰,搓着手,不时发出几声感慨的叹息。
李国强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身体微微陷进去,他接过妻子递来的热茶,目光却落在了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李星河脸上。
那眼神复杂极了。
有欣慰,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疑问。
李星河感受到了伯父那穿透性的目光。
他抬起头,迎上伯父探寻的眼神,只是对着伯父,幅度异常清晰地点了点头。
但紧接着,李星河又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
这一切,心思细腻的堂姐李云舒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眼神在李星河脸上停留片刻。
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其他人,都未曾察觉这叔侄之间无声的交流。
“星河!”李国强终于开口,“这次伯父能这么快出来,魏建国都跟我说了,干得好,有胆识,比你伯父当年强!”他用力拍了一下沙发扶手,眼中充满了自豪。
李星河连忙摆手:“伯父,别这么说。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主要还是魏叔叔关键……”
“诶,别谦虚!”李国强打断他,“没有你,魏建国就算知道天大的秘密,他也找不到门路。更不可能在那个节骨眼上出现在冯振国面前!”
他顿了顿,看着李星河眼神变得关切,“星河,这次连累你了。本来稳稳当当的沙市财政局,现在弄到新县去了。”
“现在要不我再想想办法?运作一下留在沙市。省城的机会,总归比下面要好得多。”
这话一出,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星河身上。
母亲吴雪梅立刻放下手中的水果刀,脸上充满了期待:“是啊星河,你伯父说得对,新县那么远,条件那么差。你一个大学生,去那里多遭罪啊!”
父亲李国良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也流露出同样的期盼。伯母张玉霞也连连点头:“对对对,星河,让你伯父想想办法,不能让你受委屈!”
李星河看着母亲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不舍和担忧,心头微微一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爸,妈,伯父,伯母,我想清楚了,新县我还是要去。”
“啊?”吴雪梅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不解,“为什么啊星河?你伯父都……”
李星河抬手,轻轻按住了母亲的手,目光异常坚定地看着她:
“妈,听我说完。新县,是伯父和爸爸出生的地方。那是我们的根。但现在,那里是国家级的贫困县。”
他环视着家人,眼神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我想去看看,去看看那里的老百姓,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去看看那些被大山阻隔的村庄,那些因为贫困而失学的孩子们”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有力:
“我是国家培养的大学生。我想用我学到的这点东西,尽我自己的能力去做一点事。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哪怕只能帮到几个人,那也是值得的!”
这番话,掷地有声!
客厅里一片寂静。
吴雪梅看着儿子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光芒,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李国良看着儿子,眼神中充满了欣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小子,有志气,像我们李家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