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刚随军的丈夫从火车站领回一个侄女,白裙子,麻花辫,哭得梨花带雨。
她掐着嗓子喊我婶婶,眼睛却死死盯着我丈夫结实的胸膛,当晚就梦游到了我们床边。
丈夫将我护在身后,沉声呵斥。她扑通跪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叔叔,我怕黑。
可我分明看见,她藏在身后的手里,攥着我刚买的红绸睡裙一角。
这哪是怕黑,这是想把我挤走,自己摸黑上位啊。
01
同志,让一让。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我闻声回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眸里。
他穿着一身挺括的军装,肩宽腰窄,帽檐下的脸庞线条分明,是我结婚三个月,只在照片上见过的丈夫,程刚。
他身旁,还牵着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瘦弱,苍白,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像受惊的小鹿。
婶婶。那姑娘怯生生地喊我,声音又细又软,视线却黏在程刚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痴迷。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就是程刚在电报里提过的,他牺牲战友的遗孤,白薇。
弟妹,我是程刚。路上辛苦了。程刚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生疏的歉意,这是白薇,她家里的情况……以后要在家属院暂住一阵。
应该的。我压下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挤出个笑脸,快回家吧,饭都做好了。
我叫姜荷,三个月前,经人介绍嫁给了军官程刚。我们没见过面,只通过几封信,看过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领证后,我便一个人收拾行李,从江南小镇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来到这北方的军区大院。
我们的婚房是一间收拾得干净利落的一室一厅,除了桌椅板凳和一张床,几乎没什么多余的物件。
程刚把白薇安顿在小屋,我和他则住进了大屋。
晚饭时,气氛有些沉闷。白薇很会活跃气氛,她不住地给程刚夹菜,讲着她乡下的趣事,逗得程刚偶尔露出一点笑意。
她那双筷子,就没朝我的碗里伸过一次。
饭后,程刚去澡堂洗漱,我收拾碗筷。白薇捧着一杯热茶,凑到我身边。
婶婶,你和我叔叔,感情真好。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我爹以前也总说,要给我找个像程叔叔这样的英雄当丈夫。
我洗碗的动作顿了顿。
她这话听着像是在夸赞程刚,可每一个字眼,都像是在宣示着什么。
你叔叔确实是英雄。我把碗冲干净,擦了擦手,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深夜,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我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站在我们床边。
是白薇。
她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睡裙,正是我行李箱里那件崭新的红绸睡裙。丝滑的料子贴着她单薄的身体,在月光下泛着暧昧的光。
我的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白薇身边的程刚也被惊醒了,他翻身坐起,动作利索地将我挡在身后,声音里满是戒备,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薇像是被吓到了,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是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我……我梦游了。她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里了……叔叔,我害怕……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看起来可怜极了。
程刚皱着眉,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他捡起地上的剪刀,声音冷硬:回你屋去。
白薇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朝程刚膝行了几步,伸手就想去抓他的裤腿,叔叔,我真的怕,你别赶我走……
她的指尖,就要触碰到程刚的军裤。
02
够了。
我掀开被子下床,冷冷地看着她。
我的声音不大,却成功让白薇的动作僵住了。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我,那眼神,活像我是个拆散牛郎织女的恶婆婆。
回屋睡觉,我重复了一遍程刚的话,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是说,你想让整个家属院的人都来看看,你是怎么‘梦游’到我们床边的
白薇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她知道,军区大院最重名声。这事要是传出去,她牺牲战友遗孤的身份也护不住她。
她死死咬着下唇,从地上爬起来,临走前,还委屈地看了程刚一眼,仿佛在无声地控诉我的恶毒。
程刚从头到尾没有说话,等白薇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才把门锁上,回身看着我。
抱歉,他嗓音有些沙哑,是我考虑不周。
和你没关系。我坐回床边,心里乱糟糟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刚沉默了。他当然明白,一个年轻姑娘,三更半夜穿着不属于她的睡裙,拿着剪刀站在别人夫妻的床头,绝不是害怕两个字能解释的。
明天我去找政委,给她安排到招待所去住。程刚做出了决定。
我摇了摇头,不行。
程刚不解地看向我。
她是你战友的女儿,就这么把人送走,别人会怎么看你我轻声说,而且,她这个样子,住在招待所,我更不放心。
我知道,白薇这种人,你越是退让,她就越会得寸进尺。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我才能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程刚看着我,眼神复杂。许久,他才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
姜荷,委屈你了。
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叫我的名字。不是信里的姜荷同志,也不是刚刚那声客气的弟妹。
那一晚,我和程刚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一早,白薇像是完全忘了昨晚的事,依旧笑意盈盈地喊我婶婶,还主动帮我端早饭。
她换回了那身白裙子,洗得发白的布料衬得她越发楚楚可怜。她的眼角有一道细细的红痕,像是熬夜哭过的痕迹。
程刚去部队了,屋里只剩下我和她。
婶婶,她搅动着碗里的稀饭,忽然开口,我昨晚是不是说梦话,吵到你了
我抬眼看她,她正一脸无辜地望着我,仿佛昨晚那个拿着剪刀的阴郁女孩只是我的幻觉。
没有,我淡淡地说,你睡得很沉。
她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随即又有些苦恼地蹙起眉:那就好。我就是睡眠不太好,总做噩梦。昨晚还梦到我爸了,他浑身是血地问我,为什么不替他报仇……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啜泣。
我心里一凛。
报仇找谁报仇程刚吗
可程刚明明说,他那位战友是为了掩护他才牺牲的。
你爸……是怎么牺牲的我试探着问。
白薇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就是为了救程叔叔啊。我爸常说,程叔叔是他们队里最厉害的兵,将来肯定能当大官。为了程叔叔,我爸的命,值了。
她嘴上说着值了,可那眼神里的怨毒,却怎么也藏不住。
我明白了。她根本不是来投奔程刚的,她是来报仇的。
她想毁了程刚。
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事业和家庭。她一个孤女,毁不掉程刚的事业,所以,她就把目标对准了我。
只要我这个妻子名声扫地,或者意外身亡,程刚的生活,自然也就毁了。
想通了这一点,我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心里竟然藏着这么恶毒的心思。
她见我半天不说话,又用那种天真无邪的语气问:婶婶,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放下碗筷,冲她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家,心里别总想着报仇这种事。你爸是英雄,他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说完,我站起身,回了自己屋。
我得想个办法,把这尊瘟神送走。
03
接下来的几天,白薇安分了不少。
她每天按时起床,帮我做点家务,见了院里的邻居,嘴也甜,婶婶阿姨地叫个不停。
很快,整个家属院都知道程刚带回来一个懂事乖巧的侄女。
只有我知道,她那双看似无害的眼睛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
她会不小心把开水洒在我的手上,然后一脸惊慌地道歉。
她会无意中在邻居面前提起,我这个从南方来的媳妇,有多么娇气,多么不适应北方的生活。
她甚至会趁我不在家,翻我的东西。
有一次我提前回家,正好撞见她在我衣柜前,手里拿着我的一件旗袍,眼神痴迷。
婶婶,你这裙子真好看。被我抓了个正着,她也不慌,反而把旗袍在我身上比了比,就是有点老气了,不像我这条白裙子,多清纯啊。
她这是在暗示我,我已经老了,配不上程刚了。
我从她手里拿过旗袍,叠好放回柜子里,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味道。你还小,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她不服气地撅起嘴,程叔叔就喜欢我这样的,年轻,有活力。
是吗我笑了,那他怎么娶的是我,不是你
白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跺了跺脚,扭头跑回了自己的小屋。
我知道,我的话刺痛了她。但这还不够。
我必须找到她的破绽,一击致命。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程刚的部队要组织一场家属联谊会。我本来不想去,但白薇却异常积极。
婶婶,去吧去吧,我也想看看部队是什么样的。她挽着我的胳膊,一个劲儿地撒娇。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冷笑。她想去,无非是想在程刚的战友面前,上演一出叔侄情深的戏码,顺便再给我添点堵。
我偏不让她如愿。
行啊,我答应下来,不过我没什么像样的衣服,到时候别给你叔叔丢脸才好。
白薇立刻说:怎么会呢!婶婶你穿什么都好看。要不,你穿那件旗袍吧肯定能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我心头一动,假装犹豫:那件……是不是太招摇了
一点都不!白薇拍着胸脯保证,相信我,婶婶!
联谊会那天,我听从了白薇的建议,穿上了那件月白色的旗袍。
我还特意画了个淡妆,将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
当我走出房门时,我清楚地看到了白薇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和怨毒。
她今天也精心打扮过,依旧是那条标志性的白裙子,头发梳成了两条麻花辫,辫梢系着粉色的蝴蝶结。
只可惜,跟我站在一起,她那点精心营造的清纯,瞬间就变成了寡淡。
到了部队礼堂,程刚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
看到我的那一刻,他那双总是沉稳如水的眼眸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快步走到我面前,脱下自己的军装外套,披在了我身上。
外面风大。他只说了这三个字,耳朵却悄悄红了。
白薇跟在我身后,死死地攥着衣角,脸色难看得像是吞了苍蝇。
联谊会开始了,部队领导讲完话,就是家属和军官们的互动环节。
白薇像只花蝴蝶,穿梭在人群中,一会儿给这个倒水,一会儿帮那个递东西,嘴里叔叔哥哥地叫个不停,很快就和程刚的战友们打成了一片。
程刚,你这侄女,可真机灵。有人打趣道。
程刚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一个叫小李的年轻军官,红着脸端着杯汽水走到我面前:嫂子,我……我敬你一杯。
我笑着举起杯子。
就在这时,白薇忽然惊叫一声,手里的果盘哗啦一下掉在地上,橘子和苹果滚了一地。
我的脚!她蹲下身,抱着脚踝,眼泪说来就来,好痛……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程刚立刻走过去,蹲下身查看她的伤势:怎么了
我……我好像崴到脚了。白薇抽泣着,眼角余光却瞟向我这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我知道,她的表演,开始了。
04
怎么这么不小心程刚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我不是故意的……白薇哭得更凶了,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程刚,然后,她的目光越过程刚的肩膀,直直地看向我,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都怪我,不该挡着婶婶的路……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身上。
白薇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她崴了脚,是因为挡了我的路。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我故意撞了她吗
刚刚还和我碰杯的小李,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端着那杯没喝完的汽水,成了众矢之的。
弟妹,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年纪稍长的军官家属走过来,语气不善地问我。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表情平静。
你不知道那家属拔高了声音,薇薇都说了,是你撞的她!
婶婶……白薇还在火上浇油,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哎哟一声跌坐回去,脸上血色尽失,你别怪婶婶,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婶婶只是……只是不太喜欢我……
她这话说得,真是又绿茶又高明。
既坐实了我推她,又给自己立了个善良懂事、受了委屈还替仇人说话的人设。
程刚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扶着白薇,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没有理会他,也没有理会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我走到白薇面前,蹲下身,看着她那只受伤的脚踝。
真的很痛吗我轻声问。
痛……白薇吸了吸鼻子,眼泪掉得更欢了。
是吗我忽然笑了,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伸出手,在她那只白嫩的脚踝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啊——!
白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简直像是被人用刀子捅了。
她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去,要不是程刚扶着,她能直接躺平在地上。
你干什么!刚刚那个家属尖叫着冲过来,一把推开我。
我顺势向后退了两步,站稳了脚跟。
程刚也用一种震惊和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开口:她根本就没崴到脚。
你胡说!白薇哭喊着反驳,我的脚都要断了!叔叔,她好狠的心啊!
是吗我看着她,眼神冰冷,那你倒是说说,你崴到的是左脚,还是右脚
白薇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愣住了,眼神开始闪躲。
周围的人也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个真正崴到脚的人,怎么可能分不清自己伤的是哪只脚
我……我太痛了,记不清了……白薇结结巴巴地辩解。
记不清了我步步紧逼,那你刚才捂着的,是哪只脚
白薇的脸,彻底白了。
她刚才为了表演逼真,两只脚都捂过来着。
这下,连傻子都看出来她在撒谎了。
那个之前还咄咄逼人的家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地站在原地。
小李则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敬佩。
我不再看白薇,而是转向程刚,一字一句地说:程刚,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程刚看着我,眼神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他松开扶着白薇的手,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
他的手掌,宽大,干燥,带着灼人的温度。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05
联谊会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白薇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们。
程刚一言不发,脸色冷得像冰。
我知道,他在生气。不是生我的气,而是生白薇的气。
回到家,程刚把白薇叫进了小屋。
我没有去听他们说了什么,但我知道,从今天起,白薇的好日子,到头了。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程刚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这是五百块钱和一张去南方的火车票。他把信封递给我,明天一早,我让她走。
我看着他,他眼中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决绝。
她同意了
不同意也得同意。程刚的声音很沉,姜荷,这些天,让你受了。
他没有说委屈,而是说受了,这是一个小小的、只有我们那个地方的人才懂的口音。
我摇了摇头,只要你信我,我就不觉得委屈。
程刚看着我,忽然伸出手,把我揽进怀里。
他的胸膛很硬,咯得我有些疼,但他的怀抱,却异常温暖。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说,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程刚就带着白薇去了火车站。
我没有去送她。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就像一颗毒瘤。现在,终于被切掉了。
屋子里少了一个人,瞬间变得空旷起来。
我把白薇睡过的床单被褥全都拆下来,扔进盆里,倒了大半瓶洗衣粉,用力地搓洗着。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我以为,我的生活,终于可以回归正轨了。
可我没想到,白薇的离开,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星期后,我正在厂里上班,忽然被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主任,还坐着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
姜荷同志,主任的脸色很难看,这两位是市公安局的同志,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姜荷同志,其中一个公安开口了,语气很严肃,我们接到报案,说你涉嫌故意伤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愣住了。
故意伤害我伤害谁了
报案人叫白薇。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白薇!她竟然报了警!
警察同志,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我急忙解释。
有没有误会,跟我们回去调查就知道了。另一个公安站起身,拿出手铐,走吧。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我的手腕。
我被两个公安一左一右地请出了主任办公室。
走廊里,我的同事们都探出头来,对着我指指点点。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囚犯,羞耻和愤怒,几乎将我淹没。
我被带到了公安局。
在审讯室里,我见到了白薇。
她看起来比之前更瘦了,脸色苍白,胳膊上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
她看到我,眼睛里立刻涌出泪水,身体也开始发抖。
警察同志,就是她!就是她把我推下楼梯的!她指着我,声嘶力竭地哭喊,她嫉妒我叔叔对我好,她想害死我!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推下楼梯
她是什么时候被推下楼梯的
白薇,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气得浑身发抖,我什么时候推你了
就是你!白薇一口咬定,就是我走的那天早上,在火车站的楼梯上!你把我推下去,然后抢走了我叔叔给我的钱!
我这才明白过来。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彻头彻尾的,针对我的圈套。
她用苦肉计,诬陷我,想让我身败名裂,甚至坐牢。
这个女人,心肠怎么可以这么歹毒!
你有证据吗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然有!白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诊断证明,医生说了,我这是粉碎性骨折!没有三五个月,根本好不了!我一个孤女,你让我以后怎么活啊!
她一边说,一边嚎啕大哭,那样子,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负责审讯的公安,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我知道,这一次,我麻烦大了。
06
我被关进了拘留所。
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锁上,将我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我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程刚呢他知道我被抓了吗他会相信白薇的鬼话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铁门被打开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程刚。
他瘦了,也憔悴了,下巴上长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
别怕,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来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程刚,我没有推她,我没有……我抓着他的胳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我知道。程刚把我搂进怀里,用力地抱着我,我信你。从始至终,我都信你。
有了他这句话,我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我已经找了律师。程刚说,也去火车站调查过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接下来的几天,程刚一直在为我的事奔波。
他请了最好的律师,找遍了火车站当天在场的所有目击者,甚至去医院,调取了白薇的就诊记录。
律师告诉我,情况不容乐观。
白薇的伤是真的,而且,她还找了两个目击证人,都一口咬定,亲眼看到我推了她。
那两个所谓的证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白薇花钱雇的。
但我没有证据。
姜荷,律师的表情很凝重,如果找不到新的证据,你……可能真的要坐牢。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开庭那天,我见到了程刚。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军装,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脊背挺得笔直。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专注,而坚定。
法庭上,白薇的律师,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我的身上。
他说我善妒,说我恶毒,说我因为嫉妒程刚对白薇好,就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下此毒手。
白薇坐在原告席上,哭得泣不成声,将一个受害者的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轮到我的律师发言了。
他拿出了程刚找到的证据,证明白薇在就诊时间上撒了谎,但这些,都不足以推翻我推了她这个指控。
法官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我甚至能感觉到,胜利的天平,正在向白薇倾斜。
就在这时,程刚忽然站了起来。
法官,我有话说。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是被告的丈夫,也是白薇的叔叔。程刚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回荡在整个法庭,关于这件事,我有新的证据,要提供给法庭。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盘磁带。
这是我无意中,录下的一段录音。程刚说,里面,有白薇和那两个‘证人’的对话。我想,大家听完之后,就会明白,到底是谁在撒谎。
白薇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07
磁带被放进了录音机里。
滋啦的电流声后,白薇那尖细又刻薄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事成之后,答应你们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你们只要记住,是那个叫姜荷的女人,把我推下去的,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白小姐你放心,我们哥俩办事,绝对牢靠!
记住,到时候哭得惨一点,就说你们看不惯那女人欺负我一个孤女,是出于正义感才出来作证的!
……
录音不长,但信息量巨大。
真相,大白于天下。
整个法庭,一片哗然。
白薇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那两个所谓的证人,更是吓得腿都软了,当场就跪在地上,承认自己是收了钱,做伪证。
最终,法庭宣判,我无罪释放。
白薇,则因为诬告陷害和伪造证据,被当庭收押。
走出法院大门的那一刻,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程刚站在台阶下,等我。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然后,扑进了他的怀里。
都过去了。他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是啊,都过去了。
回家的路上,我问程刚,那盘录音带,是怎么回事。
程刚告诉我,他从一开始,就觉得白薇不对劲。
一个真正单纯善良的女孩,不会三更半夜穿着别人的睡裙,拿着剪刀站在别人床头。
所以,在送白薇去火车站之前,他偷偷在白薇的行李里,放了一个小型的录音机。
我只是想留个后手,以防万一。程刚说,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这个男人,看似粗糙,心思却比谁都细腻。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我,保护着我们这个家。
程刚,我握住他的手,谢谢你。
他反手握住我,笑了笑,没说话。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他的侧脸上,为他硬朗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嫁给他,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白薇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但我和程刚的生活,却掀开了新的一页。
经历了这件事,我们之间的那层隔阂,彻底消失了。
我们开始像一对真正的夫妻那样,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
他会告诉我,部队里的训练有多辛苦。
我会跟他抱怨,厂里的哪个同事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他会在我下班晚了的时候,笨拙地学着给我做饭,虽然味道……一言难尽。
我也会在他出任务前,仔仔细细地替他把行李收拾好,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家属院里的邻居,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从前的疏离和审视,变成了如今的亲近和善意。
她们会拉着我的手,夸我能干,夸我找到了一个好丈夫。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程刚为我赢得的。
他用他的信任和担当,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08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程刚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他不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但他会用行动,来表达他的爱。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水。
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整夜不睡地守在我床边。
他会把每个月津贴的大部分都交给我,只留下一小部分自己用。
他说:你是我的妻子,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有一次,我过生日,他神神秘秘地从外面回来,手里藏着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
我打开一看,是一块上海牌的手表。
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个稀罕物件。
你哪来这么多钱我惊讶地问。
程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攒了很久……看你一直没有手表,上班不方便。
我看着他手腕上那块磨损得不成样子的旧手表,眼眶一热。
这个男人,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了我。
我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
生活,就像一杯温水,平淡,却温暖。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电话,是白薇从监狱里打来的。
她的声音,嘶哑,而怨毒。
姜荷,你别得意。她在电话那头,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我早就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很快,就会下来陪我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故意拖长了语调,你每天喝的水,是不是特别甘甜啊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话筒,手脚冰凉。
我每天喝的水……
我们家属院,用的都是部队打的井水。
难道……她在井里投了毒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这不仅仅是想害我一个人,她是想害死整个家属院的人!
这个疯子!
我不敢耽搁,立刻把这件事,报告给了部队领导。
部队立刻派人,对水源进行了检测。
检测结果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井水里,被人投了大量的慢性毒药。
这种毒药,无色无味,短期内不会有任何反应,但长期饮用,会慢慢地损害人的神经系统,最后,导致死亡。
而白薇,在离开家属院的前一天晚上,曾经一个人,去过水井边……
所有人都后怕不已。
如果不是我接到了这个电话,如果不是我及时上报……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我举报有功,部队给我颁发了锦旗和奖金。
程刚,也因为这件事,立了三等功。
所有人都说,我是程刚的福星。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差点,就成了整个家属院的罪人。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
我梦到白薇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站在我面前,冲着我诡异地笑。
她说:姜荷,我说过,我会让你下来陪我的。
然后,她张开嘴,吐出一口黑色的血。
我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程刚紧紧地抱着我,轻声安慰:别怕,只是个梦。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程刚,我问他,你说,白薇为什么这么恨我
程刚沉默了很久。
可能,他缓缓开口,她恨的,不是你。
09
她恨的不是我,那是谁我追问。
程刚叹了口气,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给我讲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故事。
白薇的父亲,老白,和程刚是过命的交情。
那次任务,他们小队被敌人包围,老白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主动申请留下来断后。
程刚是队长,他不同意。
但老白却用枪指着自己的头,说:队长,这是命令。你必须带着兄弟们,安全回去。
最后,程刚只能含泪答应。
老白牺牲后,程刚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
他把老白的抚恤金,全都寄给了白薇,每个月,还从自己的津贴里,拿出一部分钱,匿名寄给她。
他以为,这样,就能弥补自己心中的亏欠。
可他没想到,他的这种弥补,却养大了白薇的怨恨。
白薇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跟人跑了。老白牺牲后,她一个人过得很苦。程刚的声音很低沉,她可能觉得,如果不是我,她父亲就不会死。她也不会变成一个孤儿。
所以,她把所有的怨恨,都转嫁到了程刚的身上。
她想毁了程刚,想让他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而我,作为程刚的妻子,自然就成了她的第一个目标。
听完程刚的讲述,我久久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白薇。
说她可怜,她确实可怜。
说她可恨,她也确实可恨。
或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这件事,不怪你。我抬起头,看着程刚,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程刚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自责。
如果我早点发现她的心思,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我伸出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头。
程刚,都过去了。我轻声说,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他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白薇的事件,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虽然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但最终,湖面还是会恢复平静。
我和程刚的生活,也渐渐地,回到了正轨。
厂里的工作很顺利,家属院的邻里关系,也越来越和睦。
程刚在部队的表现,也越来越出色,没过多久,就升了职。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转眼,就到了年底。
北方的冬天,特别冷。
部队给家属院,统一安装了暖气。
屋子里暖烘烘的,我和程刚,盘腿坐在炕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包饺子。
电视里,正在播春晚,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姜荷,程刚忽然开口,我们……要个孩子吧。
我的手一抖,一个饺子,掉在了面板上。
我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眸里。
我的脸,瞬间就红了。
都听你的。我低下头,小声说。
他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明亮,而温暖。
窗外,有烟花,在夜空中绚烂地绽放。
我知道,属于我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10
第二年春天,我怀孕了。
程刚知道消息的那天,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我,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
程刚不让我做任何家务,每天下班回来,就变着花样地给我做好吃的。
家属院的婶婶阿姨们,也隔三差五地给我送来各种补品。
在大家的精心呵护下,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起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我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孩子出生那天,程刚守在产房外,一夜没合眼。
当护士把孩子抱给他看时,这个在训练场上流血流汗都不吭一声的铁血硬汉,竟然,哭了。
他抱着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笑得像个傻子。
姜荷,他握着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我看着他,也笑了。
我们给孩子取名叫程念安,寓意着,岁岁平安,喜乐安宁。
小念安的到来,给我们这个小家,增添了无尽的欢乐。
程刚只要一有空,就会抱着儿子,不撒手。
他会用他那长满胡茬的下巴,去蹭儿子娇嫩的脸蛋,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他会给儿子唱军歌,虽然总是跑调。
他还会把儿子举得高高的,逗他说:臭小子,以后长大了,也要当个像爸爸一样的兵!
看着他们父子俩的互动,我的心里,总是暖暖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小念安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
程刚也因为表现优异,被调到了更重要的岗位。
我们搬离了那个充满了回忆的家属院,住进了更宽敞的楼房。
一切,都越来越好。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白薇。
我听说,她因为在监狱里表现不好,又加了刑。
她的人生,算是彻底毁了。
我不知道,在那些漫长而又黑暗的岁月里,她会不会,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感到一丝一毫的后悔。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天,是周末。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带着小念安,去公园玩。
程刚因为临时有任务,没有跟我们一起来。
小念安在草地上,追着蝴蝶,跑得满头大汗。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姜荷。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到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
是程刚。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手里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
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辰。
妈妈,是爸爸!小念安欢呼着,朝他跑去。
程刚把花递给我,然后,弯腰抱起了儿子。
你怎么来了我惊讶地问,不是说有任务吗
任务取消了。他看着我,笑着说,今天,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我怎么能缺席
我这才想起来。
原来,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结婚十年了。
十年,弹指一挥间。
老婆,程刚抱着儿子,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这十年,辛苦你了。谢谢你,愿意嫁给我,愿意为我生儿育女,愿意陪我,把这个冷冰冰的房子,变成一个温暖的家。
未来的路,还很长。我希望,能一直牵着你的手,走下去。
姜荷同志,你,愿意吗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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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都停下脚步,看着我们,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
小念安趴在程刚的肩膀上,冲我喊:妈妈,快答应爸爸!快答应爸爸!
我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
我接过那束火红的玫瑰,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我当然愿意。
一辈子,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