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拳击少年的钢琴曲 > 第一章

全校都知道转学生江逾白是桀骜不驯的拳击特长生,
却不知道他每个周三傍晚都会躲在音乐教室窗外,
听林栀弹奏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古典钢琴曲。
直到某天他为了保护音乐教室不被拆除,
一拳打碎了教务处的玻璃,
正在他准备接受处分时,
那个总是安静得像一滴水的钢琴少女站了起来:
‘如果音乐教室必须被拆除,那我也会打破一些东西——比如,沉默。’
九月的燥热还没完全褪去,下午四点的阳光斜穿过教学楼西侧的走廊,在明净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晃动的人影。空气里浮动着新学期特有的、混杂着书本印刷味和少年人汗液的蓬勃气息。
林栀抱着厚厚一叠琴谱,小心地贴着走廊内侧走,尽量避开那些追逐打闹、爆发出阵阵哄笑的人群。她是这所重点中学里最常见的那个类型——成绩优异,性格文静,存在感稀薄得像滴入水中的墨,迅速消散无踪。如果没有胸前别着的那枚代表钢琴特长生的银色音符徽章,大概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个总是微微低着头、脚步匆匆的女孩。
她的目的地是位于老教学楼一层的音乐教室。那是她的避难所,她的王国。
就在拐向楼梯口的瞬间,前方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喧哗,还夹杂着几声惊呼和什么东西重重撞上储物柜的闷响。
林栀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抬起头。
视野中央,一个穿着黑色跨栏背心、运动长裤的高大男生正把一个剃着板寸的男生死死按在铁皮储物柜上,手臂肌肉绷紧,小臂上一道结痂不久的擦伤格外刺眼。被按住的男生脸涨得通红,徒劳地挣扎着,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
服不服黑衣男生的声音不高,带着点运动过后特有的沙哑,却有种冷硬的质感,像石头砸在地上。
服你妈!江逾白!你他妈一个转校生狂什么狂!被按住的男生虽然处于劣势,嘴上却不服输。
叫做江逾白的男生似乎扯嘴角笑了一下,手上力道又加了几分,对方立刻疼得龇牙咧嘴。
高二的……又是他。
啧,体育特长生就是能惹事……
听说是因为省拳击队集训才转学来的,惹不起……
周围的窃窃私语针一样扎过来,又迅速消散在空气中。没人上前,也没人敢去报告老师——至少现在没有。
林栀抱着琴谱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认得那个被按在柜子上的人,高三有名的混混,总爱在放学后堵截低年级学生借点钱花。她也听说过江逾白这个名字,开学不到两周,已经成为校园话题中心的人物。拳击特长生,打架厉害,脾气暴躁,上课睡觉,是老师们头疼不已又因其体育成绩而不得不容忍的对象。
两个都是她绝对会绕道走的人。
她试图悄无声息地从人群边缘溜过去,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就在这时,江逾白似乎觉得无趣了,松开了手,还顺势推了那把寸头一把。寸头踉跄着向后跌倒,正好撞在林栀身上。
啊!林栀低呼一声,怀里的琴谱天女散花般飞落一地,白色的纸张铺满了走廊。
寸头男生恼羞成怒,扭头就想骂,看到是林栀,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爬起来骂骂咧咧地走了。
江逾白站在原地,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琴谱,最后落在蹲在地上、手忙脚乱收拾的女孩身上。她的校服衬衫洗得很干净,领口熨帖,露出的一截后颈白皙纤细。
他皱了下眉,似乎也没想到会波及旁人。顿了顿,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帮忙捡起一张纸,就转身拨开人群,大步离开了。背影挺拔而冷漠,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围观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迅速散去。
走廊很快空荡下来,只剩下林栀一个人,沉默地、一张一张地捡起她的琴谱。阳光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她仔细地拍掉纸张上的灰尘,检查有没有破损。
有一张被踩了个模糊的鞋印,她用手指轻轻擦了擦,没擦掉。
她轻轻叹了口气。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林栀提前跟老师请了假,要去音乐教室练琴。下周市里有个中学生艺术展演,她的独奏是学校重点推送的节目。
老教学楼临近校园边缘,红砖墙上爬满了茂密的爬山虎,比起主教学楼的喧嚣,这里总是格外安静。夕阳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灰尘和阳光混合的独特气味。
林栀喜欢这里。喜欢那架有些年头的斯坦威钢琴,喜欢琴键被岁月磨出的温润光泽,喜欢指尖触碰时发出的、远胜过音乐教室那架雅马哈的醇厚声音。
她打开琴盖,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放在微凉的琴键上。
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集》,BWV846。缜密,理性,精准,像一座用音符构建的宏伟建筑。这是她每次练习前用来稳定心绪的曲目。
渐强的和弦部分,需要投入更多的力度和情感。她微微蹙眉,全身心沉浸其中。
就在一个有力的强音之后,窗外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被呛到的咳嗽声。
琴声戛然而止。
林栀疑惑地转过头,望向窗外。窗外是茂密的法国梧桐,枝叶繁茂,遮挡了大部分视线,只有斑驳的光点落进来。
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听错了。也许是风吹树叶的声音,或者是小动物跑过。
她摇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琴键上。
她没有看到,窗外梧桐树粗壮的树干后,一个高大的男生正略显狼狈地捂着嘴,屏住呼吸,直到琴声再次响起,才慢慢松开手,靠着树干滑坐下来,仰头闭上了眼睛。
江逾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走到这里来。
刚才和教练通电话,又是不欢而散。关于他未来的道路,父亲和教练有一套铁一般的规划,而他自己……他烦躁地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抽根烟,却不知不觉走到了老教学楼附近。
然后,那阵钢琴声就像无形的丝线,把他牵了过来。
他不懂古典音乐,分不清巴赫和贝多芬,只觉得这声音……和他此刻混乱焦躁的内心截然不同。它冷静,克制,有条不紊,像一只温柔却坚定的手,试图抚平他所有炸起的毛刺和无处宣泄的怒火。
他忍不住靠得更近,想听得更清楚些,却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强音惊到,差点暴露。
真他妈丢人。他暗自啐了一口。
琴声换了,变成了一首他完全陌生的曲子。轻柔,缓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伤和……孤独。像是一个人在空旷的原野上行走,月光是唯一的陪伴。
江逾白靠着树干,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却没有点燃。他就那么坐着,听着,直到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在天际,琴声也渐渐停歇。
他听到教室里传来收拾东西的细微声响,才猛地惊醒,像做贼一样迅速而无声地离开了。
从那个周三之后,这成了江逾白一个隐秘的习惯。
每周三下午,他都会偶然路过老教学楼,然后顺便在音乐教室外的梧桐树下呆坐一会儿。他很快摸清了规律——林栀,那个看起来一碰就碎、安静得像朵小栀花的女生,每周三雷打不动会来练琴。
他知道了她总是先从巴赫或者车尔尼练习曲开始,然后会练一会儿比赛或演出的曲目,最后结束前的十几分钟,她会弹一些更自由、更……私人的曲子。那些旋律往往更轻柔,更漫无目的,甚至有些碎片化,却奇异地比那些技巧娴熟的练习曲更能抓住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或许只是因为这里安静,没人打扰。或许只是因为那些枯燥的练习曲能让他莫名平静下来,而那些零碎的私人小调,又偶尔能戳中他某块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他甚至还偷偷用手机录过几段模糊的旋律,在深夜失眠或者训练累到极致却无法放松时,戴上耳机反复地听。
这是个秘密。他谁也没告诉。
偶尔,他也会看到林栀离开音乐教室。她总是独自一人,背着那个看起来有点旧的黑色琴谱包,微微低着头,走得很慢,像是还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没有完全走出来。
有次她走到门口时,一张乐谱从没拉好的琴谱包里滑了出来,飘落到地上。她似乎没察觉,继续往前走。
江逾白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树后跨出一步,想提醒她。但就在那一刻,林栀似乎心有所感,停下脚步回过头,正好看到了他弯腰捡起乐谱的动作。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江逾白手里捏着那张单薄的纸,第一次在非打架状态下感到了一丝罕见的局促。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那双总是低垂着的眼睛,很大,很亮,瞳仁是干净的浅棕色,此刻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难道说同学,你的谱子掉了太蠢了。而且他一个拳击特长生,拿着张古典乐谱,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林栀显然也认出了他——那个开学初在走廊打架、害她琴谱散了一地的转学生。她的眼神里迅速掠过一丝警惕和困惑,脚步迟疑着,没有立刻上前。
最后,是江逾白绷着脸,大步走过去,把那张乐谱有些粗鲁地塞回到她琴谱包侧面的袋子里,然后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速度快得几乎像是在逃跑。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谢谢或许只是风吹过的声音。
他的耳根有点发烫。
学校的公告栏前,总是围着最多的人群。
期中考试的光荣榜,社团活动的通知,竞赛获奖名单……而今天,贴在正中央的那张崭新公告,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什么意思要拆除老教学楼
包括旁边的音乐教室和美术教室吗
说是场地不够用了,要扩建新的体育馆和实验室……
凭什么啊!老教学楼多有感觉!而且音乐教室那架斯坦威怎么办
学校决定的事,有什么办法……
林栀抱着琴谱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她心里咯噔一下,挤进人群,看清了公告上的内容。
白纸黑字,措辞官方而冷硬。为了适应现代化教学发展需求,优化整合校园资源,学校决定在本学期结束后,拆除已有四十年历史的老教学楼群,原址将兴建一座集标准化体育馆、先进实验室于一体的综合楼。要求相关科室和社团在期限前完成搬迁工作。
搬迁音乐教室能搬到哪里去主教学楼只有几间配备了普通电子琴的教室,根本放不下那架斯坦威,更别提达到日常练习和准备比赛的要求了。那架钢琴年纪大了,频繁移动和不适应的环境都会对它造成损害。
林栀的脸色一点点白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紧了怀里的琴谱边缘。
她身边的几个音乐特长生也炸了锅。
学校怎么这样啊!都不提前商量一下!
那架斯坦威音色那么好,多少年了……
以后我们去哪练琴啊跟普通学生抢音乐课教室吗
抗议的声音不小,但更多的是无奈和沮丧。大家都明白,这种规划层面的决定,通常不是学生几句抗议就能改变的。
之后几天,音乐教研组的老师试图和校方沟通,但得到的回复都是大局已定、学校有全盘考虑。甚至有传言说,那架旧斯坦威钢琴因为维护成本高、占用空间大,很可能在搬迁过程中被处理掉。
一种无力和愤怒的情绪在音乐特长生之间蔓延,却又找不到有效的宣泄口。
周三下午,林栀依旧去了音乐教室。但心情沉重,手指落在琴键上,弹出的音符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带着滞涩和犹疑。
窗外的江逾白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同。
今天的琴声……很乱。错音比以往多了不少,节奏也时快时慢,透着一股明显的心烦意乱。甚至中间停顿了好几次,只剩下空荡的寂静。
他背靠着树干,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他也听到了那些传闻,关于拆除老教学楼,关于那架钢琴的命运。他想起那天在公告栏前看到她的样子,脸色苍白,像是被夺走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他心里莫名地也有些烦躁。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这情绪来得有点可笑。一架钢琴而已,一个教室而已,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迟早要离开这里,去打比赛,去争名次,他的世界在拳台上,而不是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可是……那弹得磕磕绊绊、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哽咽的琴音,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着他心里某个地方。
妈的。
他猛地站起身,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
事情爆发在周五上午。
课间操时间,教务处办公室传来一声巨响——哗啦!像是玻璃被什么东西狠狠砸碎了。
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怒吼。
学生们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向声音来源地。林栀也被同桌拉着,懵懂地跑过去。
教务处办公室外围得水泄不通。透过被砸出一个大洞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地上满是玻璃碎片,教务主任——那个以刻板和严苛著称的中年男人——正指着一个人,气得脸色铁青,手指都在发抖。
而他指着的人,是江逾白。
江逾白站在那里,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嘴角紧抿,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桀骜和怒气。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手背上,有几道明显的血痕,正缓缓渗出血珠。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教务主任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变得尖利,江逾白!你眼里还有没有校纪校规!公然破坏公物!攻击老师!你……
我没有攻击你。江逾白的声音冷硬地打断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和叛逆,我只是砸了玻璃。而且,我说了,为什么要拆音乐教室那架钢琴怎么办
他的质问直白而莽撞,却让外围窃窃私语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瞬。
林栀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是为了音乐教室
为什么学校的规定需要向你解释吗!教务主任显然被他的态度再次激怒,你一个体育生,懂什么!那是学校的资产,怎么处理是学校的事!轮不到你在这里撒野!我看你是不想呆了!处分!必须严重处分!
逾白!拳击队的教练闻讯赶来,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把将江逾白拽到身后,连连向教务主任道歉,主任,对不起对不起,这孩子脾气冲,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损失我们赔,一定赔……
赔这是赔的问题吗!教务主任不依不饶,性质极其恶劣!必须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周围的人群里,有人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有人事不关己地看热闹,也有人小声嘀咕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学校确实有点过分。但没有人站出来。为一个名声不好的体育特长生,去得罪教务主任,显然不明智。
江逾白被教练死死拉着,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眼神像狼一样盯着教务主任,毫无悔意,只有不服。
林栀看着那片狼藉,看着江逾白流着血的手,看着教务主任那张不断开合、吐出严厉词汇的嘴,看着周围或麻木或看戏的脸……
她一直很安静,很守规矩,尽量不惹麻烦,把所有情绪都倾注在那些不会说话的琴键上。
可是现在,有人为她珍惜的东西打破了沉默,打破了玻璃,可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如果音乐教室注定要消失,如果那架钢琴注定无法保全,那她坚守的沉默,又有什么意义
一种从未有过的勇气,或者说冲动,猛地攫住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拨开前面的人群,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办公室中央,走到了教务主任和江逾白之间。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紧张而带着细微的颤抖,但却异常清晰地响彻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里:
主任。
教务主任愣了一下,皱眉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文静女生:同学,这里没你的事,快回教室去!
林栀却没有动。她看了一眼江逾白,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然后她转回头,直视着教务主任,一字一句,说得异常缓慢却坚定:
如果音乐教室必须被拆除……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那我也会打破一些东西——
整个教务处内外,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个平时毫不起眼的女生。
她微微扬起下巴,说出了后半句:
比如,沉默。
江逾白猛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身旁这个瘦弱的、却站得笔直的女生。他看到她的侧脸在微微颤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
但她没有退缩。
教务主任显然也没料到会半路杀出这么一个人,一时竟被噎住了。
还有我!人群里,又一个声音响起。是另一个音乐特长生。
还有我们!
为什么不听听我们的意见
那架斯坦威不能拆!
安静被打破了。越来越多不满的声音从学生群里响起,起初零星,继而连成一片。
教务主任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教练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愣住了。
江逾白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林栀身上。他看着那片白皙的后颈,看着她微微颤抖却倔强挺直的脊背,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
他没想到会这样。他只是一时冲动,受不了那个道貌岸然的主任用那么轻蔑的语气决定一件事关别人热爱的东西的命运,更受不了……听到她那样失魂落魄的琴声。
他本来以为,迎接他的会是一张冷冰冰的处分通知,甚至可能是劝退文件。
却没想到,换来了一声打破沉默的回响。
局面一时陷入了僵持。教务主任面对越来越多站出来发声的学生,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对这么多人同时发难。
最后,是闻讯赶来的校长打了圆场,让学生们先回教室,这件事学校会重新考虑。
人群渐渐散去。
江逾白被教练带走去处理手上的伤口。经过林栀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林栀也正好抬头看他。
两人的视线再次相遇。这一次,没有惊讶,没有警惕,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复杂情绪,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的联系。
他没有说谢谢。
她也没有问为什么。
但有些东西,就是从这一刻起,不一样了。
重新考虑的结果在一周后公布了。
老教学楼的拆除计划不变,但学校承诺会妥善安置那架斯坦威钢琴,将其移至行政楼的大会议室内,并保证每天固定时间对音乐特长生开放使用。同时,在新综合楼的设计图中,增加了一间标准化的音乐练习室。
这不算完全的胜利,但已经是学生们争取能得到的最好结果。
音乐特长生们都很高兴,有一种抗争成功的喜悦。
周三下午,林栀再次坐在音乐教室里。阳光依旧透过窗户洒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手指下的琴键温润如初。
她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宁静,温柔,又带着一丝挥之不散的朦胧愁绪。
窗外的梧桐树下,江逾白依旧在那里。他背靠着树干,闭着眼睛,安静地听着。
琴声结束时,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离开。
脚步声靠近。
林栀若有所觉,转过头。
江逾白站在窗外,隔着那扇敞开的旧窗户,看着她。夕阳在他身后,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根却似乎有点红。他抬手,有些别扭地递过来一样东西。
是一盒创可贴。印着卡通小白兔图案的那种。
林栀愣住了,低头看向他的手。他手背上那道被玻璃划伤的口子已经结痂,但边缘还有些红肿。
……给你的。江逾白的声音有点硬,视线飘向一边,手上。贴一下。
林栀下意识地摊开自己的手。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因为长时间练习而磨得有些发红,甚至有一处微微破皮渗血。她自己都没太在意。
她惊讶地抬头看他。他怎么会注意到
江逾白似乎更不自在了一—,直接把那盒创可贴塞进窗台,粗声粗气地说:练琴的人,手不是很重要吗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多么艰难的任务,转身就要走。
江逾白。林栀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
江逾白的背影僵了一下,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谢谢你。她说。为了音乐教室,也为了这盒创可贴。
江逾白沉默了几秒,然后很低地嗯了一声,迈开长腿,很快消失在了梧桐树的阴影里。
林栀拿起窗台上那盒印着傻气小白兔的创可贴,低头看了看,又看了看窗外空荡荡的树下。
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这时,一阵风吹过,将琴架上的乐谱哗啦啦地翻过几页。
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