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带了一个嬷嬷和一个大丫鬟,宋今瑶也带着杜嬷嬷和阿蛮。
平日里宋今瑶出门都是带着白霜的,因为白霜心细有分寸。
但今日的场合,面对的将是一群达官权贵,出身官宦世家的阿蛮跟着更合适,不会怯场。
六人坐着马车一路前行,昭阳公主府派来的马车一直不紧不慢跟在燕府马车后面。
大舅母周氏透过车窗朝后瞥过去一眼,一脸的不虞。
“这昭庆是有多怕你半路脱逃啊,都快赶上押送犯人了!你们之前的那些摩擦,说白了也无非就是些小女儿之间的争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这般不饶人太过分了!我看这赏花宴就是冲着你来的。”周氏缩回探出去的头,小声不忿道。
昭庆派人这般紧盯着不放,周氏只觉得对方一定是在赏花宴上布了一出好戏,就等着宋今瑶去了,给下套。
宋今瑶倒是气定神闲,她无所谓地笑笑:“她就是不派人盯着,我也是会去的,无所谓就让他们跟吧。”
只是马车行驶了一会,竟是往北城驶去,而且看着方向还是北城区的最偏之处,皇亲国戚不是都住在东城吗?
宋今瑶回京时日短,而她二十多年前离开京城时,昭庆还未婚嫁并未在外单独立府,不由得问道:“大舅母,昭庆公主府不在东城吗?”
提起这个,大舅母周氏也不由得唏嘘了一声:“谁知道呢,当初皇帝给昭庆赐的公主府本是在东城的,也不知那昭庆是怎么想的,后期竟是把公主府迁到了北城,还是个四周人烟甚少的地段。”
忽地,大舅母神色又带上几分兴味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挺怪的,这昭庆的驸马,她二人成婚这么多年,京城竟是没一人见过其真面目,每次宫宴那驸马也是不参加的,更是不怎么出来走动,偶尔出来也是带着面具遮住多半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毁容的。”
闻言,宋今瑶也不由得觉得奇怪,遂好奇问道:“昭庆的驸马不是京中哪家公子吗?”
能成为公主驸马,皇家第一时间便会验明身份,不可能身份不明,但听大舅母这话里的意思,那昭庆公主的驸马好像身份还挺神秘。
“对外只说是江南人,姓蔺,他们成婚那会先皇已经不在了,现在的皇帝对昭庆算不得喜爱,再加上昭庆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认准的事,谁劝也没用,索性招什么样的驸马,皇帝便都随了她。”
宋今瑶听了点头,的确,左右不过是个公主,历来公主的亲事,不是用来和亲或是拉拢权臣,皇帝妹妹不少,也不差昭庆一个,愿意嫁阿猫阿狗,只要不给皇室抹黑,老皇帝也没那心思管。
正这样想着,大舅母周氏下一句话却是让宋今瑶有些震惊:“其实某些方面上,当今皇帝也是有些摄于昭庆的势力,不得不妥协。你还不知道吧?当年老皇帝没的时候,给昭庆留了一支兵,具体数量不清,这也只是传言,不知真假,不过你大舅舅分析,这事儿十之八九是存在的。”
“还有,二十多年前,宋家出事后,昭庆不知怎么的也变了性子,虽然依旧强硬刁蛮得很,但却开始往朝中发展势力,公爹曾说,若昭庆是个男儿身,当年先皇怕是会把皇位传给她,这几年昭庆在朝中势力和人脉确实不可小觑。”
“是几个先皇公主当中最是不好惹的,但没关系,咱们燕家也不惧她,她为难你,你也无需客气。”
闻言,宋今瑶被震得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浪花。
昭庆的确是当初先皇最宠爱的孩子,要不然闺中的时候,昭庆也不会处处跟她这个京中第一贵女一较高低。
要知道,在权力当道的年代,有时候皇室里那些不受宠的皇子公主,其实地位还不如那些权臣家的贵女。
闺中时候的昭庆是个处处要拔尖的主,尤其针对宋今瑶这个京中第一贵女,以能压下宋今瑶一头为乐趣。
甚至当初昭庆相中顾怀瑾,宋今瑶都曾怀疑过,到底是昭庆心悦那人,还是只是纯粹想跟她抢。
若不是当年两人不和,其实在某些方面,宋今瑶也是有几分佩服昭庆的,争强好胜的性子确实不输男儿,比现在的老皇帝要有能力多了。
现在的皇帝怎么说呢,以前没窥探到庐山真面目时候,宋今瑶认为是个仁政,但缺乏些魄力的皇帝。
但经过太子慕容砺和裴惊蛰一事后,宋今瑶又觉得这个老皇帝其实还真不是个头脑清楚的。
和几个能力平平,或是不得心的孩子比起来,先皇宠爱昭庆也在所难免,当年先皇就曾说过,昭庆是最像他的一个孩子。
但给公主留私兵?这还真是少见。
这么说来,昭庆这位昔日“老仇人”,还是个劲敌了??
宋今瑶眉心不由得拧成了个疙瘩,心中生起了几分忐忑。
这赏花宴,若昭庆当真要为难她,她斗得过吗?
“那大舅母?在这次夺嫡中,昭庆支持的是哪位皇子?”
宋今瑶压低声音问着,前世她没回京,能了解到的京中局势不多,只能问得细一些。
太子慕容砺死了,立新太子之事迫在眉睫。
上一世裴惊蛰几年后最后扶持上位的那个幼帝,宋今瑶不认为这一世还能上位,不因别的,只因这个时间点,那孩子太小了。
周氏摇头:“没有,我听你大舅舅说,几位皇子都想拉拢昭庆,但好像都没成功,她目前还属于中立。不过谁知道背地里有没有怎么样,这就不得而知了。”
“昭庆生了几个孩子?”
“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说到这里,大舅母周氏忽地瞧见宋今瑶脸上的忐忑,拍着宋今瑶手背笑道:“别看昭庆不好惹,但是咱们燕家在京中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不用因为舅母刚刚说的那些话,心存忧虑。今日的赏花宴,你只管别让自己受委屈就好。”
“以你和昭庆之前的矛盾,这场赏花宴,很大可能就是针对你的,你若是先弱势,指不定会被拆得骨头都不剩,所以,咱们该强势就强势,燕家不怕惹麻烦。”
的确,周氏不是虚张声势,燕家经过这二十几年的沉淀钻营,在京中可以说,除了皇帝,还没谁能完全不给面子。
“嗯,大舅母,我知道了。”
两人说着话功夫,马车在昭庆公主府门前停下。
杜嬷嬷和阿蛮扶着宋今瑶下了马车。
站定后,她向公主府四周看了一圈,这公主府建的位置果真是够偏僻的。
不过就算是再偏僻,也是在内城,周围多少还是有些建筑,但中间跟公主府都隔开了一段距离,这座昭庆公主府,就仿若遗世独立般的存在。
宋今瑶挽着大舅母周氏的胳膊登上台阶,到了门前,正要让杜嬷嬷给门房递上帖子。
这时,一直跟在宋今瑶她们身后的那辆马车下来个老嬷嬷,之前听宋管家说此人姓秦,是昭庆身边的得力人。
秦嬷嬷一脸笑意阻止道:“无需帖子,老奴领燕国公夫人和宋夫人进去。”
说着,一弓腰做了个请的姿势,便起身在前面带上了路。
因着大舅舅雁北珩已经袭爵,所以出来在外面,外人都会喊大舅母周氏一声燕国公夫人。
宋今瑶和周氏对看一眼,公主府人态度越好,周氏更是觉得昭庆没憋什么好屁。
秦嬷嬷领着六人由西角门入,穿过垂花仪门,沿卵石甬道折入东侧一个月洞门,便到了公主府的花园。
宋今瑶原以为前日那场大暴雨之后,这场赏花宴恐怕无花可赏。谁知一入园中,竟是姹紫嫣红,诸多名品菊花绽得正盛,风姿绰约。不过,比花更惹眼的,是那些身着华服、成群在园中漫步的各位夫人。
院内已到了不少宾客,虽不至人头攒动,但一眼望去,也堪称熙攘热闹。
能受邀参加公主赏花宴的,皆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年纪相仿的聚在一处谈笑,亦有不少夫人带着家中小辈在园中走动。
明为赏花,实则借机相看亲事。某种意义上,这等赏花宴,也是一场不言自明的相亲之会。
望向远处,水榭另一侧已有不少离席的男宾。他们多聚在荷花湖畔,正凭栏眺望湖中景致。此时荷花已近凋谢之期,湖面间或可见残荷低垂。
宸启国民风开放,并无严格的男女之防。园中青石空地上,长席迤逦排开,其上茶点精致,供人随意取用。
站在月洞门处,隔着挺远,宋今瑶漫不经心眺望了一圈,心中呦呵了声。
脸熟的倒还真是有!
就连她那个前前任未婚夫段怀瑾都在人群中。
不过昭庆公主并未在此。
这时秦嬷嬷解释:“宋夫人,我们公主殿下还在梳妆,稍后便到,您和燕国公夫人可以先入园同众夫人赏赏花,那老奴先退下了。”
宋今瑶淡淡嗯了声,跟着大舅母周氏沿着青石板路一同往前走去。
才刚进入人们的视野。
隔着还很远,前方就响起一道声量极高的戏谑声。
“呦呵,瞧谁来了,这不是当年京城第一贵女吗!啧啧,没想到上了年纪,依旧长得挺招蜂引蝶的难不成守寡的人,都这般耐不住寂寞?真真一个狐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