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简震怎么死的,萧贺夜的密报里写的清清楚楚。
赵曦带走精兵执意攻打北梁,却不料被司逢时杀了个回马枪,简震与剩下的将士们几乎全军覆没。
前不久他赶去救下陇西郡王的同时,也将简震被悬挂在城墙上的尸骸夺了回来。
虽已安葬,可军中奖罚分明,岂能让赵曦逃了!
只见赵曦嘴唇苍白干裂,声音更是沙哑。
“王爷明鉴,当时臣女率兵攻打敌军,却一时失察,被他们诱敌深入,臣女险些死在他们的陷阱里,幸好臣女反应及时,跌落阴水河中,最后被附近逃难的百姓所救。”
“只不过臣女伤了肋骨,这些时日一直想要联系大军,却无能为力,勉强将养几日,才打听到神策军驻扎的地方,从而赶来汇合。”
说着,赵曦眼中含泪:“臣女没能给简将军和将士们报仇雪恨,臣女有错啊!”
听她哭的悲凉,仿佛情真意切。
然,萧贺夜薄眸中的冷然不曾变过。
赵曦心中暗暗后怕。
宁王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幸好她回来之前,她哥哥赵晏已经料到会有人怀疑她怎么获救的。
早已编好的借口,即便萧贺夜派人去查,也会以为她真的被逃难的难民所救。
萧贺夜身上威压深重,浸透着冰冷的气势。
“你确实错了,竟率先屠城,引发两国矛盾,再没有回转的余地,本王的九妹,也因你的冒失过错,下落不明。”
萧贺夜眼中一点冷火,好似幽森的阎王无情。
“来人,将赵曦以失察罪为名,赶出大营。”
他身后的将士顿时上前,一左一右擒住赵曦胳膊。
赵曦双眸诧异。
她实在没想到,萧贺夜如此无情。
外面这样寒冷的天气,又恰逢黑夜,这个时候把带病的她赶出去,岂不是故意要她的命!
“王爷!”赵曦急忙挣脱,匍匐在地,“臣女出征之前,向皇上立下了军令状,若此战不胜,就请皇上赐臣女一死,恳请王爷给臣女弥补的机会!”
萧贺夜冷笑,眼底泛起浓烈的杀伐。
“胜仗是你打的么?你不仅带兵失踪,还丢盔弃甲,本王斩了你都不为过。”
“王爷息怒,臣女也并非什么都没做,之前臣女带兵追击敌方将领,从他身上搜得此图!”
赵曦说着,从袖子里递上一张卷起来的牛皮卷。
陆允深立刻接过去,双手呈递给了萧贺夜。
萧贺夜展开牛皮卷,目光如淬寒冰,飞速扫过其上勾勒的山川与行军标记。
帐内烛火噼啪,映得他眉峰下压,唇线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只见萧贺夜指尖一松,那卷牛皮便轻飘飘落向陆允深怀中,动作间不带半分迟疑,仿佛丢弃一件早已无用的废物。
“郎泽的行军图,你们都看看,有什么用。”
陆允深与几位将领立刻围拢,借着火光细看。
几人面色几经变换,最终化为一片沉凝。
陆允深抬头,嗓音干涩:“王爷,此图……确已无用,郎泽及其麾下先锋,已被神策大将军截杀,全军覆没了。”
话音未落,赵曦猛地抬起苍白的脸,眼中适时涌上难以置信与痛惜。
她捂住心口,直呼惋惜:“太可惜了!郎泽此人骄狂冒进,若当时能暂留他性命,稍加诱引,以其为饵,何愁不能将其后方大军引入绝境,一举歼灭,永绝后患啊!”
她叹息着摇头,声音里裹着恰到好处的遗憾与深谋远虑。
“终究是……操之过急了,只顾阵前斩将夺旗,立下眼前军功,却忘了战争非是一人之勇,需得纵观全局,走一步,看三步才是,若因贪图一时之功,而误了剿灭敌军主力的大好时机,如今便是因小失大。”
她句句未提许靖央,字字却如绵里藏针,直指其有勇无谋,缺乏大局。
帐内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萧贺夜周身的气息陡然沉冷。
他并未看向赵曦,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缓缓扫过帐中每一位将领,确认他们没有露出认可的神色,才缓缓收回目光。
“哦?”萧贺夜声音清寒,裹挟着千钧重量,“依你之见,阵前斩将,挫敌锐气,是贪功?是失大?”
他略一停顿,帐内落针可闻,唯有赵曦逐渐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辨。
“郎泽首级悬于北梁阵前,阴水城连搓敌军士气,才有了司逢时主力躁动冒进的可能,”他的声音平稳却冰冷,“这全局,你看清了哪一步?又预见了哪三步?”
“你身负失察致简震全军覆没之罪,屠城激化矛盾之过,侥幸捡回一命,不思己过,倒有闲暇在此妄议他人军功,指点江山?”
萧贺夜的目光终于落到她身上,那目光并无怒色,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却让人无比胆寒。
“你的三步,就是害死简震,丢失城池,最后像丧家之犬一样跪在这里,献上一张废纸,妄图抵罪么?”
赵曦脸色霎时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周遭将领无不垂眸屏息,冷汗悄无声息地浸透内衫。
宁王的话语不带一丝波澜,却已将她的那点心思彻底揭露,踩入泥泞。
赵曦察觉到浓烈的杀意。
她不过说了许靖央几句不是,也是实话,王爷就这么听不得?
顿时,赵曦心中为自己感到委屈。
她赶在萧贺夜下令之前,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之前皇帝给的玉令。
“王爷……臣女曾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此战若不胜,便请皇上赐臣女一死,现在臣女仍是边关军的束尉,皇权特许,请您给臣女将功补过的机会。”
萧贺夜的目光落在她高举的玉令上,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
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了几分森寒。
“皇权特许?”他声音低沉,“好,本王便给你这个机会。”
他略一抬手,制止了旁边要说话的韩豹。
萧贺夜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来人,将她编入后勤杂役营,负责清扫马厩、搬运柴薪,没有本王手令,不得靠近中军大帐半步,不得接触任何军务文书,更不得与任何将领私下交谈。”
“你若再行逾越,或妄议军中任何将领决策,”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赵曦指尖猛地掐入掌心,巨大的屈辱和不甘如毒藤般缠绕上心头。
清扫马厩?
她堂堂赵曦,武功卓然,也是皇帝亲封的束尉,竟要去做那最卑贱的役夫所做的活计!
宁王居然敢无视玉令这般羞辱她!
这一切都怪许靖央。
因为她的存在,萧贺夜便再也看不见别的女子的付出。
赵曦死死咬唇,才勉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愤懑。
她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臣女,领命。”
待赵曦从大营里踉跄离开,陆允深便说:“王爷,您这么处置她,只怕皇上知道了会不高兴。”
“战局紧迫,本王没工夫顾念谁不高兴。”说罢,萧贺夜转头吩咐心腹,“派人去查一查赵曦从哪个方向来。”
“是。”
次日,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萧贺夜按着眉心,正靠着交椅假寐。
白鹤快步入内:“王爷,大将军率兵回来了。”
萧贺夜陡然睁开一双清醒黑眸,白鹤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萧贺夜大步已经走出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