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我的脸杀了我
我亲手为丈夫缝制了人皮面具,助他伪装成陌生人。每次作案后,他都会温柔地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直到我在新闻上看到第五个受害者的照片——那是我十年前失踪的双胞胎妹妹。警方认定现场指纹属于我,而我丈夫三个月前就已车祸身亡。探监时,律师悄悄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丈夫的笔迹:下一个是你,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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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尖刺入硅胶模具的边缘,发出细微的嘶声。灯光下,那层薄如蝉翼的生物材料泛着一种不真实的蜡色光泽。我的指尖因为长时间捏着镊子和刷子而微微颤抖,鼻腔里充斥着医用酒精和特种粘合剂的混合气味,甜腥里带着一丝冷酷。
最后一道边缘被完美地贴合,没有一丝褶皱,仿佛它生来就该长成那样。我放下工具,颈椎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发出僵硬的抗议。
一双手从身后环过来,温热的掌心覆在我冰凉的指尖上。亚当的下巴轻轻搁在我的发顶,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完美,我的小达·芬奇。他的声音低沉,裹着蜂蜜般的赞许,却让我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寒意。瞧这弧度,这质感……没有人能分辨得出。连它未来的『主人』也不能。
我盯着工作台上那张完工的面具。它空荡荡地摊在那里,没有眼睛,没有灵魂,只有一副精心雕琢的、属于某个陌生人的皮囊。我不知道亚当这次需要成为谁,一如我不知道前四次。我不问。他说,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都是为了我们,他转过我的椅子,捧起我的脸,拇指眷恋地摩挲着我的颧骨,眼神深邃得像要把人吸进去,为了我们的新生活,为了离开这一切,去一个只有阳光和海滩的地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我点点头,咽下喉咙里那点微弱的疑虑。是的,新生活。我们一直在为它奔波,用这种黑暗的、我不能完全理解的方式攒积资本。亚当承担了所有危险的部分,而我,提供这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技术支持。我们是共生体,是彼此唯一的依靠。爱他,意味着信任他,哪怕这信任时常游走在恐惧的边缘。
他拿起那张面具,对着光仔细审视,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狂热的满意弧度。然后,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
我很快回来。老规矩。
我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公寓门廊,锁舌咔哒一声轻响,将无边的寂静留给我。每次他戴着我的作品离开,这种寂静就会膨胀,压得人喘不过气。我收拾好工作台,每一件工具都擦拭得锃亮,放回原处,试图用这种机械的秩序感驱散心慌。
时间滴答流过。我蜷在沙发上,电视开着,播放着无聊的午夜喜剧,演员的笑声罐头一样空洞。我的注意力无法集中,目光一次次飘向墙上的挂钟。两个小时后,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亚当回来了。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硝烟和冷冽夜风的气息。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异常明亮,一种完成重大任务后的松弛。
他径直走向浴室。我去清理一下。
水流声哗哗响起。我像往常一样,走过去,拿起他换下的、带着室外寒气的衣服。一件深色的外套衣领上,蹭到了一小块极细微的、暗红色的黏腻。我的指尖在上面停顿了一下,然后迅速将衣服全部塞进待洗的洗衣袋最底下,倒上大量的洗衣液,盖住所有可能存在的味道。
他出来了,裹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水汽温热。他抱住我,吻我,比平时更热烈,更迫切,仿佛需要通过确认我的存在来确认他自己的存在。我在他的拥抱里一点点软化,那点不安被强行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他是我的丈夫。我们相爱。我们只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守护这份爱。
第二天早晨,阳光明媚得几乎有些讽刺。亚当在厨房准备早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咖啡机咕噜作响,煎培根的香味弥漫开来。一切看起来温馨得不真实。
我打开电视,习惯性地调到早间新闻频道。
……警方于城东废弃工业区发现一具女性尸体,死者身份尚未明确,案件疑似与近期连环杀人案有关。这是该区域发生的第五起类似案件,凶手手法残忍,且现场未留下明显痕迹,警方呼吁市民……
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毫无波澜地播报着骇人听闻的消息。我的心脏下意识地收紧。第五起。亚当昨晚……
画面切换到了发现尸体的现场打码照片,以及一张警方公布的、用于辨认死者身份的照片。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屏幕上的女人,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鼻梁弧度,甚至连左边眉毛里那颗极细的小痣,都分毫不差。只是她的面容定格在一种惊恐的苍白上,了无生气。
那是林晚。我十年未见,以为早已在人海中失散,甚至可能早已不在人世的双胞胎妹妹。
时间猛地倒灌回十年前,火车站喧嚣嘈杂的候车厅。她背着破旧的帆布包,眼里含着泪光,却倔强地咬着唇。
姐,我必须走。这个地方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别找我,等我安定下来,我会联系你的……
她拥抱我,那么用力,然后转身汇入人海,真的就像一滴水消失在大海里,再无音讯。我找过,报警,登报,所有能做的都做了,直到希望一点点磨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疼痛的印记。
现在,她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冰冷,僵硬,成为新闻头条上一个等待辨认的编号。
培根在平底锅里烧焦的糊味弥漫开来。亚当手忙脚乱地关掉火,嘴里嘟囔着:该死……
他端着盘子转过身,看到我僵死在沙发前,脸色煞白,全身剧烈地颤抖,眼睛死死盯着电视屏幕。
亲爱的怎么了他放下盘子,关切地走过来。
我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电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亚当的目光投向屏幕。那一刻,我死死盯着他的脸。我看到了,极其短暂的一刹那,一丝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诧和……别的什么东西,在他眼底飞快掠过,快得几乎像是幻觉。但下一秒,就被完美的担忧和疑惑覆盖。
天哪……他皱起眉,声音沉痛,这女人……她长得……亲爱的,你认识她
我猛地转过头,视线像刀子一样割在他脸上。恐惧和一种可怕的怀疑瞬间攫住了我,冰冷彻骨。他昨晚戴着我的面具出去……第五个受害者……我的妹妹……
她……我的声音破碎不堪,她是……林晚。
亚当的脸上瞬间布满真实的(至少看起来无比真实)震惊和悲伤。什么晚晚这……这怎么可能他试图过来拥抱我,上帝,我亲爱的,我……我很抱歉……这太可怕了……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这个微小的动作让他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一下。
昨晚……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飘,你昨晚……
我昨晚去见的是个中间人,处理上次那批『货』的款项。他的语气迅速冷静下来,带着一丝被质疑的委屈和严肃,亲爱的,你是在怀疑我吗我怎么可能……我甚至不知道她有可能是晚晚!这只是一个可怕的巧合!一个悲剧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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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解释天衣无缝,眼神坦荡得让我瞬间感到一阵羞愧。是啊,他怎么知道我几乎从未对他提起过晚晚,那段过去是我刻意尘封的痛。他怎么可能知道那是我的妹妹巧合,只能是巧合。凶手是那个连环杀手,不是亚当。我怎么可以怀疑他
巨大的悲痛和负罪感瞬间淹没了我。我腿一软,瘫倒在地,失声痛哭。亚当蹲下来,紧紧抱住我,一遍遍在我耳边低语:不是我,亲爱的,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的亲人……我爱你……
在他的怀抱和反复的保证中,我那刚刚破土而出的、狰狞的怀疑,一点点被强行压了回去。是的,他爱我。我们是一体的。
然而,这份脆弱的自我安慰,在几个小时后被彻底粉碎。
重重的敲门声响起。门外站着几名表情严肃的警察,出示了证件和搜查令。
林晨女士吗我们怀疑你与一起连环谋杀案有关,这是搜查令。另外,这是逮捕令。你有权保持沉默……
我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看着警察们涌入我的家,戴上手套,开始翻查。亚当挡在我身前,语气激动地与他们争辩,维护着我。
直到一名警官举起一个装在证物袋里的东西——那是我用来处理面具边角的特制打磨器,尖端还残留着极微小的生物组织碎屑。
更致命的,是另一名警官从卧室我的首饰盒底层,找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小小
U
盘。
技术警员当场接入设备读取。里面只有一段音频。
按下播放键,先是一阵嘶啦的噪音,然后,是我的声音——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说着一句毛骨悚然的话:……清理干净,下一个目标,城东工业区,那个女人必须消失。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那不是我的声音!可那又分明是我的声音!
不可能……这不是我……我徒劳地摇头,抓住亚当的胳膊,亚当,告诉他们,那不是我!
亚当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痛苦和……一种难以置信的失望。他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林晨……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听起来那么破碎,那么茫然,你背着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那一刻,我看着他眼中那逼真的、仿佛被最深爱的人背叛的痛苦,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我还想说什么,但警察已经不容分说地给我戴上了手铐。我被押着走向门外,绝望地回头看向亚当。他站在那里,被警察拦着,痛苦地捂住了脸,指缝间,我好像看到他的嘴角,极快极快地弯了一下。
那是一个弧度。
在警局,所有的证据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摆放到位,严丝合缝地指向我。
指纹。凶器上的,门把手上的,甚至是受害者指甲缝里的皮屑组织提取的
DNA……全都是我的。
监控。数个模糊的监控片段里,一个身形与我无比相似、穿着我常穿的那件风衣的女人,出现在案发现场周围。她总是巧妙地避开了正面镜头。
动机警方开始深入挖掘我的过去,他们暗示我和妹妹林晚之间可能存在不为人知的深刻矛盾,甚至臆测我因嫉妒或其他原因早已对她心怀怨恨。他们找到了十年前我报案她失踪的记录,试图扭曲里面的内容。
那个
U
盘里的音频,成了最致命的铁证。声纹比对结果显示,那就是我的声纹。
我百口莫辩。我疯狂地告诉每一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人皮面具!我的丈夫亚当!一切都是他做的!他伪装成了我!
负责此案的老刑警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林晨女士,他打断我的歇斯底里,你的丈夫,亚当·陈,根据我们的记录,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因车祸去世了。这是当时的事故报告和销户证明。
他推过来几张文件。白纸黑字,还有交管部门的红色印章。死亡日期,恰好是在第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不久。
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噪音尖锐地呼啸着,吞噬了一切。亚当……死了三个月前那我这三个月来,和谁生活在一起那个拥抱我、亲吻我、让我为他制作面具的男人,是谁
鬼魂吗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攫住了我,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在拘留所冰硬的板床上。案件证据确凿,情节恶劣,社会影响极大,我被迅速批准正式逮捕,不得保释。
我陷入了彻底的绝望。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而我唯一知道的真相,说出来却如同疯子的呓语。我的律师,一个看起来精明能干的中年男人,是法院指定的。他例行公事地与我沟通,翻着案卷,眉头紧锁。
陈太太,情况非常不乐观。他一次次地说,所有证据都对你极端不利。尤其是你丈夫已经死亡的事实,让你的……那些说法,很难被采信。
我沉默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坠入一个精心编织的地狱,无处可逃。
又一次毫无意义的探视结束,律师收拾好文件,站起身。狱警走过来,准备带我回牢房。
就在律师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的手极其隐蔽地动了一下,一个冰凉、细小、被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纸团,塞进了我的手心。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蹦出喉咙。我瞬间蜷起手指,死死捏住那纸团,面无表情地跟着狱警往回走。
回到狭小单薄的牢房,门在身后哐当锁上。我背对着监控摄像头,蜷缩在角落,用颤抖的手指,一点点展开那个纸团。
上面只有一行字,打印的墨迹有些模糊:
下一个是你,亲爱的。
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我的四肢百骸,冻结了血液。
那墨迹是打印的。
但那句话末尾的习惯性转折和落笔的力度,那独属于某个人的、我曾在无数张面具设计稿上见到过的笔迹——
是亚当。
他没有死。
他一直都在。
这句话不是警告。是通知。
是猎人对已经掉入陷阱、无力挣扎的猎物,发出的最后嘲弄和戏耍。
而我,亲手为他缝制了每一个面具,亲手为他提供了每一次完美伪装的工具,亲手将自己送上了这条绝路。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我看着冰冷的水泥墙壁,视野开始模糊、旋转。
下一个,是我。
他一直都知道林晚是谁。他选中她。他让我杀了她。
这一切根本不是为什么虚无缥缈的新生活。
这是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迟来了十年的地狱。
我捏着那张纸条,指甲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
冰冷的金属桌椅,冰冷的空气,甚至透过律师刚刚离开时尚未完全关闭的门缝溜进来的走廊上的声音,都带着一种冷硬的质感。我坐在拘留室的会面间里,指尖的冰凉早已蔓延至全身,血液似乎都凝结成了红色的冰碴,每一次心跳都迟缓而沉重,带来钝钝的痛楚。
法院指定的律师——那位姓王的、总是皱着眉头翻阅厚厚卷宗的中年男人——刚刚结束了他又一次公式化的探视。案卷摊在桌上,像一本写满我罪证的死亡笔记。他一板一眼地重复着那些我已经听到麻木的话:证据链完整、情况极端不利、你的说法缺乏支撑……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打在我已然冻结的神经上。
我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交叠放在桌面的手上。手腕上银色的铐环闪着冷光。我已经不再试图辩解,不再嘶吼着关于人皮面具和亚当的真相。那些话,在亚当已死亡三个月的铁证面前,苍白得像一个拙劣的疯子编造的童话。甚至我自己,在某些万籁俱寂的深夜,被单人囚室的绝对寂静包裹时,都会产生一丝动摇:过去那三个月,那个与我朝夕相处、温存耳语的男人,真的存在过吗还是我精神分裂出的一个幻影,替我承担了所有血腥的罪行,然后潇洒地死去
王律师合上卷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他那条略显陈旧领带。下次开庭前,我们还需要再核对几个细节。保持希望,陈太太。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一份天气预报,里面听不出一丝一毫名为希望的东西。
我没有任何反应。希望那是什么早已被我连同对亚当的信任一起,亲手埋葬了。
狱警走过来,准备带我离开。我也机械地站起身,转身。
就在与王律师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一只手拿着公文包,另一只手似乎随意地垂在身侧。但就在我们的衣角几乎相触的一刹那,他的手指极其隐蔽地、迅疾地动了一下。
一个冰凉、细小、被紧紧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硬物,塞进了我下意识微张的手心。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骤然停跳!巨大的、轰鸣的寂静瞬间吞噬了所有声音。
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又在千分之一秒内强迫自己松弛下来。我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指尖条件反射地蜷缩,死死捏住那个突如其来的、带着外界冰冷气息的小纸团。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灼着我的掌心。
我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半秒,脸上依旧是那片死寂的麻木,跟着狱警,一步一步,走向那条长长的、灯光惨白的走廊。后背的皮肤却紧绷着,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疯狂叫嚣,感知着身后律师是否露出破绽,感知着狱警是否发现异常。
什么都没有发生。王律师的脚步声朝着另一个方向远去,自然无比。狱警的钥匙串在腰间叮当作响,单调乏味。
回到狭小囚室,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世界重新被压缩成这四壁惨白、无处遁形的方块。
我背对着墙角那个黑色的监控探头,缓缓地蹲下身,像是体力不支,又像是被巨大的绝望压垮。我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扮演着一个哭泣或崩溃的囚犯。
而在监控看不到的阴影里,在我身体的绝对遮蔽下,我颤抖着,展开了那个几乎被手汗浸湿的纸团。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打印的宋体,墨迹有些模糊,像是墨盒即将耗尽:
下一个是你,亲爱的。
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惧瞬间攫紧了我的喉咙!呼吸骤然停止。
不。
不是打印的。
那墨迹是打印的,没错。但那个称呼——亲爱的——后面那个逗号,拖出了一个习惯性的、微小的钩旋。还有整句话末尾那个刻意的、下沉的点。
我太熟悉了。
那是亚当的笔迹!
他曾在无数张面具设计草图的下方,用这种笔迹写下这里需要更自然、肤色调整偏黄一点、亲爱的,你真是天才。我甚至能想象出他写下这句话时,嘴角那抹残忍而愉悦的弧度。
他没有死!
这三个月的煎熬,这桩天衣无缝的嫁祸,这指向我的铁证如山……全是他一手导演!
他一直都在。在暗处,像观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观察着我如何一步步走向他为我掘好的坟墓。
这张纸条不是通风报信。是嘲弄。是猫在吃掉老鼠前,最后的戏耍。是通知我行刑的日期。
下一个是你。
林晚是第五个。
我是第六个。
他一直都知道林晚是谁。他选中她。他让我亲手杀了她。
这一切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新生活和阳光海滩。
这是一个计划了不知多久的、针对我的、迟来的凌迟!
喉咙里涌上一股强烈的腥甜,我死死咬住嘴唇,压抑住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那点尖锐的疼痛让我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醒。
我不能死在这里。
不能如他所愿地背上所有罪名,绝望地、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冰冷的囚笼里,成为他完美犯罪剧本里最后一个被抹去的角色。
愤怒,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烈的怒火,猛地冲散了那几乎将我溺毙的恐惧冰洋。火焰烧灼着我的血管,烧干了我的眼泪。
我猛地抬起头,视线扫过这间狭小的囚室。铁床,马桶,洗漱池,冰冷的水泥墙壁。监控探头在角落闪着微弱的红光,像一只永不闭合的冷漠眼睛。
我的目光定格在那张单薄的铁板床上。床腿是空心的钢管,连接处有螺丝。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王律师……他为什么冒险递给我这张纸条他是亚当的人还是……他也只是另一个被利用的、传递死亡通知的信使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传递了什么。
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亚当认为我已经是瓮中之鳖,只能在恐惧中等待最终的处决。他享受这种操控一切的快感,所以他才会送来这封预告信。
他在玩火。
而我要让他知道,即便是最绝望的猎物,被逼到绝境时,也能咬断猎人的喉咙。
夜深了。囚室区的灯光变得昏暗,走廊上巡逻的脚步声也变得稀疏。
我悄无声息地坐起身,耳朵捕捉着外面的动静。确定安全后,我溜到床边,手指抠住铁板床边缘冰冷的连接处。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甲崩裂,渗出鲜血,但那颗该死的螺丝纹丝不动。
绝望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指尖触摸到连接处内侧似乎有一点不寻常的凸起。我凑近,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仔细看。那似乎是一小片金属,边缘粗糙,像是……断裂的锯条尖被人刻意塞在这里,然后用污垢大致掩盖了一下。
是之前某个囚犯留下的还是……王律师或者,是其他我无法理解的、冥冥中的一丝援手
没有时间思考来源了。我抠出那一片小小的、冰冷的金属,它几乎只有我指甲盖长短,但边缘足够锋利。
希望像毒药一样注入我的心脏。
我回到床腿连接处,用那小块金属片对准螺丝的十字凹槽,拼尽全力摩擦、撬动!金属刮擦发出极其细微的嘶声,在我听来却如同雷鸣。每一次停顿,我都屏息凝神,恐惧地望向门口和监控。
汗水浸透了我的囚服,手臂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时间流逝得无比缓慢。
终于——
咔。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存在的松动声。
螺丝松了!
我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欢呼,用更快更稳的动作,继续我的工作。一颗,两颗……床腿的一侧连接被卸开。
我握住那根空心的钢管,用身体的重量和巧劲,猛地一掰!
一声闷响。钢管从连接处断裂。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夜里足够清晰。我立刻僵住,像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竖耳倾听。
走廊外,巡逻的脚步声似乎停顿了一下。
我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几秒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我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手里握着那根冰冷的、带着断口的钢管。它不够长,不够锋利,但它是武器。是我反抗的第一步。
我将断裂的床腿尽量恢复原样,用撕下的布条塞进连接处掩饰,然后蜷缩回床上,将那截钢管藏在被子下,紧贴着我颤抖的身体。
指尖触摸到钢管的内壁。里面似乎……有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探入手指,夹出了一小卷被塞得紧紧的纸。
展开。
上面是一张手绘的、极其简略的示意图。似乎是这栋建筑某个区域的管道线路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时间标记,和一个箭头,指向一个标注着旧通风口的位置。
纸的背面,用同样的打印墨迹写着两个字:
机会。
不是亚当的笔迹。这字迹更陌生。
是谁王律师还是这囚室里之前某个同样被陷害的倒霉鬼留下的这张纸和那截锯条头,是被人刻意藏在这里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也许,我从被嫁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为了某个更大棋局里的一颗棋子而递给我纸条的,不只是亚当的嘲弄,还有另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利用我的绝望,推动着我去做某件事
但此刻,我无法分辨这是救命稻草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我只知道,我不能坐以待毙。
无论这是机会还是陷阱,我都要跳下去。
因为下一个,就是我。
我把示意图死死记在脑海里,然后将纸卷塞进口中,嚼碎,咽下。那味道像绝望一样苦涩。
然后,我握紧了那截冰冷的钢管,闭上眼睛,开始等待。
等待那个示意图上标注的时间。
等待我的机会。
或者,等待我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