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务官霍格的马车卷起的尘土尚未完全落定,黑石村的气氛却已截然不同。之前的绝望和畏惧,被一种混合着巨大压力、孤注一掷的决心和微弱希望的情绪所取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凡和那片被寄予厚望的田地上。
“李凡小哥,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做?”猎户岩叔第一个站出来,声音沉稳有力。他是村里除了石根老人外最有威信的人,他的表态至关重要。
“对!李凡哥,我们都听你的!”阿木和其他几个少年也激动地喊道。
村民们纷纷围拢过来,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期盼。税务官的威胁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们,而李凡之前创造的“神迹”,则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李凡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绝不能犹豫。他站到一块稍高的土坡上,目光扫过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各位叔伯兄弟,婶婶阿婆!”他的发音依旧有些生硬,但语气却异常坚定,“一个月,时间很紧!但我们有沃土,有水,有希望!要想活下去,想过上好一点的日子,这一个月,我们必须拼尽全力!”
他顿了顿,开始清晰地下达指令,不再依靠复杂的手势,而是用尽量简单的词汇和短句:
“第一,所有能动的人,立刻去收集一切能肥地的东西!牲畜粪便、烂草叶、枯树枝、河沟里的淤泥……全部运到堆肥坑那里!我们要造更多的沃土!”
“第二,从现在起,田里的每一株苗都是命根子!老人和孩子负责除草,用手拔,小心别伤了根!再小的杂草也不能留,它们会抢地的粮食!”
“第三,岩叔,你带几个人,负责看住水!把之前积下的雨水看好,谁也不能浪费!每天按我说的量,准时浇灌,不能多,也不能少!”
“第四,轮流守夜!拿上木棍和火把,赶走敢来偷吃庄稼的鸟雀和野兔!绝不能让它们糟蹋了!”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将任务分配到每一个人头上。村民们安静地听着,眼神越来越亮。他们不怕干活,只怕干了活也没有希望。现在,李凡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的目标和方法。
“都听清楚了没有?”石根老人用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喝道。
“听清楚了!”村民们齐声应道,声音虽然参差不齐,却带着一股久违的干劲。
“好!那就干活!”石根老人一挥手。
刹那间,整个黑石村如同一个沉睡的巨人,猛然苏醒过来。男女老少,只要能动的,全都投入了这场与时间赛跑的生存之战。
孩子们奔跑着捡拾散落的枯枝落叶;妇女们拿着陶罐和簸箕,仔细地清理着田埂边的杂草;男人们则负责最重的体力活,挖掘新的堆肥坑,搬运沉重的淤泥和粪肥;老人们坐在田边,一边看着孩子,一边编织着用来吓唬鸟雀的草人。
岩叔带着几个青壮,如同最警惕的卫士,日夜守护着那点宝贵的水源,并严格按照李凡估算的量进行浇灌。他们甚至还用简陋的工具,在李凡的指导下,开始尝试挖掘一条从最近的低洼处引水的小小沟渠,以备不时之需。
李凡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他穿梭在田埂间,指导村民们如何更有效地堆肥、如何识别病虫害的早期迹象、如何根据苗情调整水肥。他的语言能力在巨大的压力下飞速提升,已经能比较流畅地表达更复杂的意思。
夜晚,村民们轮流举着火把和敲打着木梆子在田边守夜。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们紧张而期盼的脸庞,也照亮了那片在夜色中悄然生长的希望之田。
李凡也没有闲着。他借着月光和火把的光亮,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那些宝贝苗。他仔细观察着叶片的变化、土壤的湿度,甚至趴在地上倾听,仿佛能听到根系吸吮养分和水分的声音。
就在这样高强度的劳作和守护中,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李凡照例在田间巡视时,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在一株长势格外旺盛的粟苗根部附近的土壤里,他注意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白色丝状物。起初他以为是普通的土壤真菌,但仔细看去,发现这些菌丝似乎格外活跃,并且隐隐与作物的根系有某种联系。
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用木片拨开一点土壤,更加仔细地观察。他发现,凡是有这种白色菌丝分布的土壤,都显得格外疏松湿润,而那株粟苗的长势也明显比旁边的更好一些。
“这是……菌根真菌?”李凡的脑海里蹦出这个名词。在地球的农业中,菌根真菌能与作物根系形成共生关系,极大地帮助作物吸收水分和养分,尤其是磷元素,是土壤健康的重要指标。
难道这个世界的土壤里,也天然存在着类似的、甚至更高效的有益微生物?
这个发现让他兴奋不已。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制造有机肥、改良土壤的思路就完全正确!这些沃土不仅能提供养分,更能培育和激发土壤中原有的、强大的有益微生物体系!
他立刻扩大观察范围,果然,在其他施过肥的植株根部,也陆续发现了类似的现象,只是没有第一株那么明显。
“太好了!”李凡忍不住低呼一声。这不仅仅是他的技术在起作用,更是这个异世界本身蕴含的生命力量在回应他的努力!
他立刻调整了管理策略,更加注重保持土壤的通透性和湿度,避免使用任何可能杀死这些有益微生物的粗暴方法(虽然他现在也没有)。他甚至尝试将那些带有活跃菌丝的土壤小心地移植到其他苗的根部,希望能“接种”过去。
他的行动被村民们看在眼里,虽然他们完全不懂什么微生物,但他们相信李凡做的每一件事都有道理。于是,在李凡的指导下,村民们对待土地更加小心翼翼,仿佛在呵护一个初生的婴儿。
时间一天天过去。
在举村之力的精心照料下,在那神秘菌丝(李凡私下称之为“地脉网”)的帮助下,那片试验田的粟苗长势越来越好。茎秆粗壮得如同小树苗,叶片宽大厚实,绿得发黑,穗头一天比一天饱满、低垂,远远望去,就像一片墨绿色的波涛,与周围那些依旧稀疏发黄的庄稼形成了天壤之别!
希望的曙光,变得越来越耀眼。
然而,就在收获前夕,一场新的意外,再次悄然降临。
这天夜里,轮到岩叔和另一个年轻人守夜。后半夜,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庄稼叶片的沙沙声和远处山中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野兽的低嚎。
突然,岩叔猛地睁开了眼睛,猎人的本能让他瞬间清醒。他似乎听到田地的另一端,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异响,不像是风吹草动,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
他心中一凛,立刻握紧了手边的猎叉,对同伴打了个警戒的手势,两人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月光下,只见田埂边的阴影里,一个矮小的、毛茸茸的黑影,正人立而起,用前爪抱着一条饱满的粟穗,飞快地啃食着!那粟穗眼看就要被糟蹋了!
“畜生!”岩叔又惊又怒,低吼一声,手中的猎叉猛地投掷过去!
那黑影极其警觉,猎叉破空的声音刚起,它就猛地丢下粟穗,身形一闪,以一种快得惊人的速度窜入旁边的草丛,消失不见。岩叔的猎叉“夺”的一声,深深钉在了田埂上,兀自颤动不已。
同伴点燃火把赶过来。火光下,只见那被丢弃的粟穗已经被啃掉了一小半,金黄的粟粒散落在地上。
岩叔的心疼得直抽抽。他拔出猎叉,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那脚印很小,不像常见的野兔或獾类,倒像是……某种体型更小,但动作更快的东西?
而且,这东西似乎只挑最饱满的穗头下手,极其狡猾。
“妈的,是什么鬼东西?”岩叔脸色阴沉。丰收在即,绝不能让这些祸害得逞!
他让同伴加强警戒,自己则立刻快步走向村里,他要去告诉李凡和石根老人。
新的麻烦,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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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