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末法绿芒 > 第3章
石根老人眼中的那簇火苗,虽然微弱,却像黑夜里的第一颗星,意义非凡。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用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棍,轻轻点了点那几株顽强挺立的苗,然后又深深看了李凡一眼,便佝偻着背,默默转身离开了。
但接下来的几天,李凡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首先是他每天能得到的那一小罐用于“试验”的泥水,分量似乎多了一点点,沉淀后也更清澈了些。负责分水的村民虽然依旧板着脸,但不再嘟囔抱怨。
其次是阿木和其他几个孩子,跑来“帮忙”和“学说话”的次数更多了。石根老人默许甚至暗中鼓励了这种行为。李凡趁机更努力地从他们那里学习语言,词汇量快速增长,已经能进行一些极其简单的日常对话。他知道了“天”叫“穹”,“雨”叫“霖”,“饿”是“馁”,而“希望”这个词,孩子们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阿木用一个古老的、带着祈祷意味的词汇“曦光”来解释。
李凡也开始更系统地教导他们一些最简单的农业概念。他指着堆肥坑,告诉他们这不是“臭泥”,而是“沃土”,是“地的粮食”。他演示如何挑选颗粒饱满的种子(“壮实的孩子”),剔除干瘪病害的。孩子们似懂非懂,但觉得有趣,学得倒也认真。
最大的变化来自石根老人自己。他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李凡的“试验田”边,沉默地观察,有时会提出一些简单的问题,用新学的词汇混合着手势:“水,多?”、“肥,够?”、“虫,有?”
李凡尽自己所能,用有限的词汇和大量的比划回答。他告诉老人,水不能多,会烂根;肥要发酵透,不然会烧苗;要注意叶子背面,可能藏着小虫。
一老一少,两个语言半通不通的人,在这片濒死的土地边缘,进行着艰难却至关重要的交流。
然而,天气依旧酷热难当。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像巨大的火炉,无情炙烤着大地。那条细小的溪流彻底断流了。井里的水也越来越少,打出更多的是泥浆。村里决定进一步缩减每日的配水量,优先保证人畜饮用。
绝望的气氛再次弥漫开来。村民们看着自家地里大片枯死的庄稼,眼神空洞。有人开始收拾那点可怜的家当,准备像往年一样,冒险进入危险的灰岩山脉寻找食物,或者去更远的、据说情况稍好一点的镇上乞讨、卖身。
李凡的十几株苗,虽然还在坚持,但也岌岌可危,叶片边缘开始焦卷。他的堆肥发酵需要水分和时间,眼下这两样都极度缺乏。
他也陷入了焦虑。知识在绝对的自然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天夜里,李凡睡得很不踏实,梦里全是干裂的土地和枯萎的禾苗。后半夜,他被一阵奇怪的闷响惊醒。
不是雷声,更像是某种巨大的、沉闷的撞击声,从遥远的灰岩山脉深处传来,连绵不绝。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震颤。
村里响起了一阵骚动,狗吠声此起彼伏。李凡听到石根老人起床出门,和几个被惊醒的村民低声交谈着,语气带着惊疑和不安。
“山吼……”“……不好的兆头……”
李凡听不懂全部,但能感受到他们的恐惧。这突如其来的异响,给本就艰难的处境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后半夜,李凡再无睡意。他靠在门口,望着漆黑的山峦轮廓,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清晨,天色依旧晴朗,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闷湿感,风也似乎带上了一丝凉意。
李凡照例先去查看他的苗,心情沉重。情况更糟了,又有两株彻底枯萎了。
阿木跑过来,小脸上也带着担忧,指着远山的方向:“李凡哥,夜里,山吼了。爷爷说,可能……要变天了。”他用的词是“变天”,带着不确定。
李凡抬头望天,碧空如洗,不像要下雨的样子。但他心里却莫名一动。空气中的湿度确实增加了,这是他的皮肤都能感受到的。
难道……
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突然闪过脑海:昨天观察那些耐旱野草时,他发现它们的叶片在清晨时分,凝结了比往常更多的露水!当时只以为是偶然,现在想来,或许是大气湿度增加的一个征兆?
还有那夜里的闷响……难道是远方的降雨或者地质活动引发了气压变化?
他猛地站起身,心脏怦怦直跳。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找到石根老人,语气急切,词汇因为激动而更加颠三倒四:“爷爷!水!可能……天要水!快!让大家……挖坑!田里!收集水!”
石根老人皱紧眉头,困惑地看着他:“挖坑?收集水?”他指着晴朗的天空,“没有云,没有霖。”
“有!会有!”李凡急得额头冒汗,他指着自己的皮肤,又指着那些挂着露珠的野草,“湿!空气湿!夜里山响,可能……远方的雨,风要带来!”他无法解释气压、季风这些概念,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
石根老人将信将疑。天气预报,即便是最有经验的老农,也常常失准。更何况是这个年轻人基于一点露水和昨夜异响的猜测?
但李凡那十几株苗的微小奇迹,以及他眼中那种近乎燃烧的笃定,让老人再次动摇了。
犹豫了片刻,石根老人用力顿了顿手中的木棍,像是下定了决心。他走到村子中央,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大声呼喊起来,召集所有的村民。
村民们聚拢过来,大多面带愁容和不解。
石根老人指着李凡,又指了指天,艰难地转述着李凡那套听起来荒谬无比的“预言”。果然,村民们的反应大多是摇头、嗤笑,甚至有人面露怒色。
“石根爷,你老糊涂了?这大晴天的,挖什么坑?”
“就是!浪费力气!有那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进山!”
“这个外来人懂什么?别听他胡说!”
质疑和反对声四起。本来就不多的信任,在现实的困境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李凡孤立地站在中间,听着那些他不能完全听懂但明显充满敌意和怀疑的议论,拳头紧紧握起。他知道这很冒险,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要抓住!
就在争吵声越来越大时,一直躲在爷爷身后的阿木,突然鼓起勇气,站了出来,小脸涨得通红,大声喊道:“李凡哥的苗!没死!他的沃土!有用!他懂地的语言!”
孩子的喊声稚嫩却尖锐,让场面暂时安静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猎户岩叔——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身材精悍、在村里颇有威信的中年汉子,突然开口了。他之前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却走到李凡那小小的试验田边,仔细看了看那几株确实还未完全死去的苗,又蹲下身捏了捏坑里的土。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凡,沉声问:“你肯定?”
李凡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用力点了点头:“我肯定。机会。唯一的机会。”他用上了刚学会的词汇。
岩叔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猛地一挥手,对村民们吼道:“吵什么!挖几个坑能累死吗?总比坐着等死强!信他一次!都回家拿家伙!快!”
猎户的威信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村民们虽然依旧不情愿,但还是陆续散开,回家拿锄头、木铲等工具。
很快,田间地头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在晴朗的天空下,黑石村的村民们在李凡和石根老人的指挥下,在自家田里奋力挖掘着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土坑。李凡比划着,要求坑尽量挖在低洼处或作物根部附近。
汗水浸透了他们破旧的衣衫,抱怨和质疑声仍未断绝,但动作却没有停下。
整个上午和下午都在忙碌和压抑的气氛中度过。坑挖好了,天空依旧湛蓝。
嘲笑声更大了。就连岩叔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李凡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难道自己真的判断错了?来自现代的知识,在这个世界的水文气象规律面前失灵了?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村民们疲惫不堪,带着怨气准备回家。
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一阵凉风猛地从山那边吹来,卷起地上的尘土,吹得人睁不开眼。
风越刮越大,天空中,不知从何处涌来了大片大片的乌云,迅速吞噬了晚霞,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抬头望天。
一滴冰凉的水珠,砸在了李凡的鼻尖上。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噼里啪啦!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下来,打在干涸的土地上,溅起小小的烟尘,随即迅速润湿成深色的斑点。
雨!真的是雨!
而且不是毛毛雨,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势头凶猛的大雨!
“雨!下雨了!”阿木第一个跳起来,兴奋地大喊。
村民们惊呆了,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了巨大的、夹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的欢呼声!他们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庞,张开干裂的嘴唇贪婪地接饮着天降的甘霖。
石根老人佝偻的身体在雨中微微颤抖,他伸出枯瘦的手,接着雨水,老眼之中,浑浊的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落。他看向站在雨中的李凡,眼神彻底变了。
岩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走到李凡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一丝敬畏。
李凡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淋透全身,冰凉的感觉却让他心中一片滚烫。他赌对了!知识的价值,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有力的证明!
他看向那些刚刚挖好的土坑,雨水正迅速汇集进去,形成一个个小水洼。
这些水洼,就是黑石村活下去的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