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灯光是暖调的,落在雪白的亚麻桌布上,映衬着银质餐具冷冽的光泽。
空气里浮动着黑松露的馥郁和烤面包的微焦香气,背景是低回婉转的大提琴独奏。这本该是一个完美的夜晚。
孟君子她用小银勺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奶油蘑菇汤,汤面泛起细小的涟漪。
她的目光却并未完全落在食物上,她对面,陆云深正用刀叉切割着盘中的惠灵顿牛排。
动作依旧精准,带着他一贯的、近乎刻板的优雅。但孟君子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汤碗边缘。
今天两人太安静了,不是那种舒适的、共享宁静的安静。
孟君子观察到陆云深切肉时刀尖偶尔会在瓷盘上留下极其轻微的刮擦声。
他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总是沉淀着太多情绪的眼睛。
孟君子甚至注意到,他握着叉子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泛着缺乏血色的白。
他没有看她,一次也没有。
从落座开始,他的视线就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要么落在餐盘上,要么飘向窗外璀璨却遥远的城市灯火,偶尔会停留在桌布某个抽象的纹理上。
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一种孟君子非常熟悉的、他用来隔绝外界,或者说,隔绝自己真实情绪的姿态。
他今天,绝对有事情。
而且,绝非小事。
孟君子没有开口询问“你怎么了”或者“不合胃口吗”。
她只是安静地吃着,敏锐地感受到一种冰冷的预兆。
汤喝了一半,主菜也进行到尾声。
陆云深终于放下了刀叉,发出一声更清晰的轻响。
他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重要的仪式。
然后,他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终于对上了孟君子的视线。深邃依旧,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滚着孟君子熟悉的沉郁。
“君子。”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孟君子握着勺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没有疑问,她等他说下去。
陆云深的目光没有躲闪,直直地看着她,但孟君子知道,他看的并不是“此刻”的她。
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她,落在了某个遥远而虚妄的幻影上。
“我们分手吧。”
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孟君子脸上的温和与探寻瞬间凝固,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他在开一个极其拙劣的玩笑。
但陆云深的表情告诉她,不是玩笑。
那张俊美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
“为什么?”孟君子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陆云深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沉默了两秒,像是在权衡措辞,又像是在积攒勇气,最终,用一种近乎残酷的坦率说道。
“何清澜回来了。”
“我发现,我放不下她。”
“何清澜?”
孟君子轻声重复这个名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她。
那个只存在于陆云深模糊过去、早已成为历史尘埃的名字?
那个他从来没有提及过,孟君子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的名字前女友?她回来了?然后,她就成了自己被抛弃的理由?
孟君子甚至想笑出来,多么狗血!
多么俗套!她孟君子,堂堂天都大学最年轻的讲师,一路披荆斩棘靠着自己走到今天,竟然也会沦为这种“白月光回归,现任必须让位”的烂俗戏码里的炮灰?
孟君子看着陆云深,看着这个坐在对面、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残忍话语的男人。
他英俊的侧脸在灯光下依旧迷人,此刻却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
她忽然想起偶然听见学生们说的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多么精准,又多么恶俗的注解。
她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失态尖叫,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那我算什么”。
“放不下?”孟君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怜悯的嘲讽。
“陆云深,原来23岁的你,心里一直住着个没长大的男孩,抱着一个旧梦不肯醒?”
“那我呢?我是什么?是你填补空窗期的消遣?还是你用来证明自己可以‘正常恋爱’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