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顺着后颈爬上来时，玉黎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墨绿色的藤蔓，缠绕在粗壮的树干上，像巨蟒的鳞片。鼻尖萦绕着潮湿的草木腥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是平台边缘那丛白色小花的味道。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柔软的苔藓上，身下垫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袍，带着淡淡的冷香，显然不是他的。
“醒了？”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玉黎抬头，看到那个白衣少女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手里拿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指尖有淡淡的白气萦绕，似乎在疗伤。她的长剑斜靠在腿边，剑穗上的冰纹玉坠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是那个赶跑影顾的少女。
玉黎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重新包扎过，伤口处缠着干净的布条，还带着一丝清凉的感觉，应该是涂了疗伤的药膏。
“谢……谢谢你。”
他有些局促地说，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外袍——料子很顺滑，比村里最好的绸缎还要舒服，一看就价值不菲。
少女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胸口扫过，又落回他脸上：“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影顾追杀？”
“我叫玉黎。”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影玉教屠了我的村子，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关于混沌玉体和黎明玉珏的事，他没说——老玉匠的嘱咐，他不敢忘。
少女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指尖的白气收了些：“我叫邵慕雪，玉虚宗弟子。”
玉虚宗？
玉黎心里一动。他听说过这个名字，东域最顶尖的宗门之一，据说里面的弟子个个都是天之骄子，能引动精纯的玉气，御剑飞行更是家常便饭。难怪她能轻易赶跑影顾——影顾是玉璞境，那她至少也是玉璞境，甚至可能更高。
“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黎忍不住问。谷底这么偏僻，按理说不会有宗门弟子来才对。
邵慕雪收起玉牌，站起身：“追踪影顾的踪迹。他上个月在玉虚宗的地界杀了我们三位外门弟子，宗门下令捉拿。”
她走到河边，看着湍急的暗绿色河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更没想到……他会追杀你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究。
玉黎的心提了起来，生怕她追问混沌玉体的事。幸好邵慕雪没再提，只是转身打量着平台四周：“这里是蚀玉谷的边缘，瘴气不算浓，但深处很危险，连玉尊境修士都不敢轻易涉足。”
她看向玉黎，“你打算去哪？”
“苍梧阁。”
玉黎脱口而出，随即又有些不安，“我……我要去找一个人。”
邵慕雪挑了挑眉：“苍梧阁在玉都，从这里过去至少有千里路，你一个凡人，又被影顾盯上，怎么走？”
玉黎语塞。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必须去。
邵慕雪看着他倔强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我要往东北方向走，那里有出去的路，顺路经过玉都外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一起走。”
玉黎又惊又喜：“真的吗？谢谢你！”
“不用谢。”
邵慕雪淡淡道，“影顾既然盯上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带上你，至少能引他出来，省得我再费力气找。”
她说得直白，没有丝毫掩饰。
玉黎却不在意。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能有人带他走出这蚀玉谷，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他刚想站起身，就感觉胸口微微发烫。不是之前那种灼热，而是像温水慢慢浸润，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力，似乎在指引他往某个方向去。
“怎么了？”
邵慕雪注意到他的异样。
“没什么。”
玉黎摇摇头，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玉佩。难道是错觉？
他跟着邵慕雪沿着平台边缘往前走，想找离开的路。谷底比他想象中更大，古树遮天蔽日，阳光很难照进来，只能看到一道道光柱从枝叶的缝隙里斜射下来，落在厚厚的落叶上，扬起细小的尘埃。
“这边。”
邵慕雪忽然停在一处崖壁前。
玉黎凑过去一看，发现崖壁上竟然有一道很隐蔽的石阶，比他之前下来的那段更窄，几乎和岩壁融为一体，若非邵慕雪眼神锐利，根本发现不了。石阶上长满了青苔，看起来很久没人走过了。
“这是……”
“应该是以前的矿工留下的。”
邵慕雪解释道，“蚀玉谷深处有劣质的灵玉矿，几十年前还有人来开采，后来因为瘴气太重，就废弃了。”
她用剑鞘拨开石阶上的藤蔓，“从这里走，能绕开瘴气最浓的区域。”
玉黎点点头，跟着她踏上石阶。刚走没两步，胸口的暖意突然变浓，玉佩像是有了生命一样，轻轻“嗡”了一声。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胸口。透过粗布衣服，能隐约看到玉佩的轮廓，那里似乎有微光在闪烁，和石阶上的某种气息产生了共鸣。
“怎么了？”
邵慕雪回头看他。
“没……没什么。”
玉黎压下心头的疑惑，快步跟上。
这石阶比之前的更陡，而且布满了碎石，走起来格外费力。邵慕雪显然习惯了这种环境，脚步轻盈，像走在平地上一样，时不时还会用剑劈砍挡路的藤蔓。玉黎则要小心翼翼，生怕脚下打滑。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石阶突然变得宽阔了些，尽头似乎有一个浅浅的山洞。
“休息一下。”
邵慕雪停下脚步，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水囊递给玉黎。
玉黎接过水囊，刚喝了一口，就听到山洞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都警惕起来。
邵慕雪握紧长剑，缓步走向山洞。玉黎也捡起一块趁手的石头，跟在她身后。
山洞不深，里面堆着一些腐朽的木箱，看起来像是以前矿工存放工具的地方。声音是从最里面的一个木箱后面传来的。
邵慕雪用剑鞘拨开木箱，里面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块半埋在土里的黑色岩石，约莫拳头大小，表面坑坑洼洼，却散发着淡淡的玉气——不是黑暗玉气，也不是光明玉气，而是一种很古老、很纯粹的气息，像是从大地深处渗透出来的。
而在岩石旁边，散落着几片残破的竹简，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文字，看起来像是某种古籍的残页。
最让玉黎震惊的是，他胸口的玉佩此刻正剧烈地发烫，光芒透过衣服映出来，和那块黑色岩石产生了明显的共鸣，连空气都跟着微微震颤。
“这是……”
邵慕雪也有些惊讶，“地脉玉髓？不对，气息更古老……”
玉黎忍不住走上前，蹲在黑色岩石前。他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从岩石里散发出来，顺着地面爬到他脚下，再通过血脉汇入胸口的玉佩。玉佩的光芒越来越亮，那道裂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让他浑身都充满了暖意。
“小心！”
邵慕雪突然低喝一声。
玉黎猛地回神，看到玉佩的光芒中，竟缓缓浮现出几个金色的字迹，像是直接印在空气里一样，转瞬即逝——
“混沌……玉经……”
他还没看清后面的字，光芒就突然收敛，玉佩恢复了平静，胸口的暖意也渐渐散去，只剩下一丝余温。
黑色岩石上的气息也随之减弱，重新变得黯淡无光，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你看到了吗？”
玉黎抬头看向邵慕雪，声音有些发颤。
邵慕雪皱着眉，摇了摇头：“我只看到光芒，没看到字。”
她看向玉黎，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你看到了什么？”
“混沌玉经……”
玉黎喃喃道，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混沌玉经？和混沌玉体有关吗？
他看向那些残破的竹简，小心翼翼地捡起来一片。竹简很脆，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他凑近一看，却莫名觉得那些字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和他胸口玉佩上的“黎”字，有种相似的笔法。
“这竹简……”
玉黎的心跳越来越快。
邵慕雪也拿起一片竹简，仔细看了看：“像是上古时期的文字，记载的应该是某种修炼功法。”
她看向玉黎，“你能看懂？”
玉黎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这些字很亲切，仿佛天生就该认识一样。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兽吼，震得山洞顶上落下不少碎石。
邵慕雪脸色一变：“是蚀玉谷的妖兽！我们得赶紧走！”
玉黎也回过神，将那片刻有“混沌玉经”字样的竹简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看了一眼那块黑色岩石，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挖了出来，塞进背包里。
“快走！”
邵慕雪拉着他的胳膊，快步冲出山洞，沿着石阶继续往上走。
身后的兽吼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某种东西被撕碎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恐怖。
玉黎回头看了一眼山洞的方向，握紧了怀里的竹简和那块黑色岩石。
谷底的奇遇，似乎才刚刚开始。而他隐隐觉得，这块黑色岩石和那些竹简，或许就是解开混沌玉体秘密的关键。
胸口的玉佩又开始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想法，也像是在指引着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