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间内，时间在寂静中粘稠地流淌。
林烬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湛蓝幽光一闪而逝，那是基因修复液残存的力量尚未完全吸收的迹象。身体内部依旧空荡，但那种与生俱来的沉重枷锁感，的确减轻了微乎其微的一丝。不再是彻底绝望的枯井，仿佛井底渗出了些许湿润的泥土。
28点怨念值。数字冰冷地烙印在意识中。
他需要更多。
目光扫过角落。阿七缩在那里，怀里紧紧抱着剩下的一个包子和那半瓶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里面充满了恐惧、敬畏，还有一丝被残酷现实催生出的、扭曲的依赖。
“看够了？”林烬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濒死的虚弱，多了一丝冷硬的质感。
阿七猛地一颤，像是被惊醒，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东西吃了。”林烬命令道。
阿七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留、留给您……”
“我不需要。”林烬打断他，“吃了，才有力气做事。”
阿七这才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开始啃那个已经冷硬的包子，小口小口，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
林烬不再看他，意识重新连接系统。商城界面冰冷地悬浮着，那【临时特权】的图标已经彻底灰暗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的目光落在【基础补给】列表上。
【压缩干粮（低级）】：1怨念值/块。
【纯净水（500ml）】：1怨念值/瓶。
生存的最低保障。但仅靠这些，远远不够。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外界正在发生什么，需要知道“逆命之举”的真正含义，更需要找到稳定获取更多怨念值的方法。
被动等待负面情绪上门，效率太低，且不可控。
他的视线转向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沉，远处的霓虹灯牌变得更加刺眼，勾勒出这座城市繁华又冷漠的轮廓。楼下街道的争吵早已平息，那个老妇人和嚣张的城管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名为“怨恨”的余味，被他的系统悄然吸收，增加了微不足道的几点怨念值。
【怨念值：31】
太慢了。
林烬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前世最后七年的记忆碎片在脑中飞速闪回。末日爆发并非毫无征兆，最初期的异变往往隐藏在都市传说的外衣之下，或者被当作普通的社会新闻忽略。
“奇怪的传染病”、“恶性伤人事件”、“动物发狂”、“失踪人口增加”……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和平年代会被轻易归类，然后遗忘。但在他这里，却是最关键的预警。
他需要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帮他去看，去听。
林烬的目光重新落在阿七身上。少年已经吃完了包子，正小口抿着水，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一些。
“阿七。”
少年立刻抬头，绷直了身体，像是被点名的新兵。
“你对这附近，很熟？”林烬问。
阿七用力点头：“熟！东区这一片的巷子、废弃楼、地下通道，我都熟！”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好。”林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疼痛但已能忍受的身体，“跟我出去一趟。”
“现、现在？”阿七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有些畏惧。夜晚的底层街区，比白天更加危险。
“现在。”林烬的语气不容置疑，“带我去最近的黑网吧，不用进去，指给我看就行。然后，去找那些晚上还在外面晃荡的流浪者，或者小混混，听听他们最近在聊什么。”
他需要确认一些信息，也需要……寻找新的“目标”。
阿七虽然害怕，但还是立刻站了起来，用力点头：“我、我知道路！”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阁楼，如同融入夜色的两道幽灵。
夜晚的东区与白天截然不同。白天的喧嚣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原始和危险的氛围。霓虹灯无法照亮所有的角落，而那些阴影里，充斥着交易、暴力和绝望。
阿七对这里的确熟悉得像自家后院，他领着林烬穿梭在迷宫般的小巷里，巧妙地避开了一些明显不善的聚集点和巡逻的保安。
很快，他指着街角一家闪着劣质LED灯牌、门口挂着厚厚脏帘子的店面：“那、那就是黑网吧。黄毛……之前就是在这看场子。”
林烬目光扫过。门口蹲着两个抽烟的年轻人，眼神飘忽，不像善类。他没有靠近，只是记下了位置。
“最近这边，有什么特别的事吗？”林烬压低声音问，“比如，有没有人突然得怪病？或者……打架下死手的事情变多了？”
阿七皱着眉努力回想，忽然道：“好、好像有！前天听垃圾站的老猫说，西边那个桥洞底下睡的几个老流浪汉，突然都病了，咳得厉害，还发烧，有人说看见他们身上长红点子……后来就没见他们出来了，可能被拉走了？”
林烬眼神一凝。集体性发病？红疹？发烧？
“还有吗？”
“还、还有……”阿七有些迟疑，“昨天晚上，我躲在天桥下面睡觉，听到两个喝醉的混混吵架，好像是为了抢地盘……其中一个骂另一个，说‘你他妈疯了敢咬人？跟得了狂犬病一样’……当时没在意……”
咬人？狂犬病？
林烬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征兆已经开始显现了，只是被这座庞大城市运转的噪音所淹没。
他需要更多证据，也需要……更多的“燃料”。
他的目光如同猎食者，缓缓扫过夜色下的街道。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醉醺醺的壮汉，正摇摇晃晃地从一家小酒馆里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一边走一边随意踢踹着路边的垃圾桶，显得暴躁而易怒。他穿着工人的制服，身上沾着油污，看起来像个刚下夜班的工人，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
perfect。
“在这里等着。”林烬对阿七低声道，随即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壮汉毫无所觉，拐进了一条更加昏暗无人的小巷，似乎是抄近路回家。
就在他走到巷子中段时，一道黑影如同从墙壁中渗透出来一般，突兀地拦在了他的面前。
壮汉醉眼朦胧，被吓了一跳，待看清只是个瘦弱的少年时，顿时怒从心头起：“操你妈的小逼崽子！敢挡老子的路？滚开！”
林烬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露出一双在黑暗中幽深得令人心悸的眼睛。
那眼神让醉汉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但酒精和愤怒很快压过了这丝不适。他骂骂咧咧地伸手就要去推搡林烬。
就在他手掌即将触碰到林烬的瞬间——
林烬动了！
侧身、滑步、切入！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兑换的“基础格斗术”本能般驱动着这具尚且孱弱的身体，效率高得惊人！
他并没有攻击要害，而是一记狠辣的手刀精准砍在壮汉伸出的手臂麻筋上！
“啊！”壮汉惨叫一声，整条胳膊瞬间酸麻无力。
不等他反应，林烬的膝盖已经重重顶在他的腹部！
“呕！”壮汉胃里翻江倒海，酒液和食物残渣混合着酸水猛地喷了出来，整个人虾米般蜷缩着跪倒在地，痛苦地干呕。
林烬冷漠地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
【检测到剧烈痛苦、愤怒与恐惧情绪——来源：张大力（醉汉），情绪强度：高，转化成功，获得18点怨念值。】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林烬面无表情。果然，直接施加痛苦，是高效获取怨念值的方式之一。但这种方式目标明显，容易留下痕迹，不宜频繁使用。
他没有再理会地上痛苦呻吟的壮汉，转身迅速消失在巷口，与等在外面的阿七汇合。
【怨念值：49】
还不够。
他没有停留，让阿七继续带路，寻找那些夜晚的“信息源”和潜在的“燃料”。
在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廉价便利店门口，他们看到了一个因为偷拿面包而被店员揪住、大声辱骂并威胁要报警的流浪老人。周围有零星的围观者，指指点点。
【检测到强烈羞耻与绝望情绪——来源：流浪老人，情绪强度：中，转化成功，获得10点怨念值。】
【检测到微弱鄙夷与兴奋情绪——来源：围观者丙，情绪强度：低，转化成功，获得1点怨念值。】
……
在一个背街的角落，他们目睹了一场小规模的毒品交易失败引发的短暂冲突，失败一方被打得头破血流，蜷缩在角落咒骂。
【检测到强烈怨恨与不甘情绪——来源：交易失败者，情绪强度：中，转化成功，获得13点怨念值。】
……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收集”。
怨念值的数字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跳动。
最终，当他们绕回靠近废弃地铁站区域的边缘时，林烬脑海中的数字停在了【87/100】。
还差13点。
而就在这时，一阵异常凄厉尖锐的哭喊声，伴随着粗暴的呵斥和摔打东西的声音，从前方一栋老旧居民楼里传来，甚至盖过了夜市的嘈杂。
“妈的！老不死的！把钱藏哪儿了！说！”
“没有……真的没有了……求求你们……那是我孙女的救命钱啊……”
“放屁！老子看见你取钱了！搜！”
“砰！哗啦——！”
似乎是玻璃或者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林烬眼神微动，看向阿七。
阿七脸色发白，小声道：“是、是放印子钱的‘刀疤刘’……他们经常来这边逼债……很凶的……”
高利贷逼债？在末日爆发前，这种底层悲剧随处可见。
林烬脚步没有停顿，径直朝着声音传来的楼洞走去。
阿七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跟上。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老旧建筑特有的霉味和尿骚味。哭喊和打砸声从三楼的一户人家传来，门虚掩着，里面灯火通明。
林烬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透过门缝向内看去。
只见狭小的客厅里一片狼藉，桌椅翻倒，一个老太太瘫坐在地上，鼻青脸肿，哭得撕心裂肺。三个穿着流里流气的青年正粗暴地翻箱倒柜，为首的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狠。
“妈的！穷鬼！”刀疤刘一脚踹翻一个破旧的柜子，里面掉出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唯独没有钱。
他猛地蹲下身，一把揪住老太太的头发，恶狠狠地吼道：“老东西！最后问你一遍！钱呢！再不拿出来，老子把你从这窗户扔下去！”
老太太吓得浑身瘫软，只是绝望地哭嚎：“不能拿啊……那是给我孙女做手术的钱啊……求求你们行行好……”
“手术？呵，我看她死了更痛快！”刀疤刘狞笑着，抬手就要再打。
阴影里，林烬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
并非出于同情，而是另一种更加冰冷的计算。
完美的目标。施暴者，绝望者，强烈的负面情绪……
以及，一个或许能称之为“逆命”的机会？
他的目光扫过系统界面。
【怨念值：87/100】
还差一点。
就在刀疤刘的巴掌即将落下之际——
林烬一步从阴影中踏出，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屋内所有的目光。
刀疤刘的动作顿住，三个混混同时扭头看来，眼神凶恶。地上的老太太也停止了哭嚎，惊恐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谁他妈啊？找死啊？”一个小混混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就要上前。
林烬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刀疤刘身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她的钱，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