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我的仙家不靠谱 > 第一章

姥姥临终前叮嘱我千万别回东北老家。
可我偏偏不听劝,继承了那座荒废多年的出马仙堂口。
半夜总听见供桌下有声响,撬开地板竟发现百只黄皮子抱团修行。
它们齐刷刷回头:弟子,我等了你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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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咽气前,枯枝般的手死死攥着我的手腕,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我,气息游丝般断续,却每个字都砸在我骨头缝里:囡囡…记牢…死也别回东北…那座老堂口…谁叫都别应…应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恐惧,冰碴子一样刺进我心里。我流着泪,拼命点头。
可人这东西,犟筋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尤其是忘了疼的时候。姥姥过完七七,城里那份天天挨骂受气、买不起半平米厕所的工作也正好到了头。房东太太甩着新做的指甲,礼貌地通知我下个月涨租百分之五十。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我忽然觉得无处可去。
姥姥的恐惧还在梦里缠我,可那恐惧遮不住的老家炕头的暖,灶台饭菜的香,还有…那座藏在记忆角落、蒙着厚厚灰尘和神秘色彩的堂口。它对我有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吸引力。
或许,是时候回去了。就看看,就看一眼。姥姥她…大概只是太老了,太信那些老辈子传下来的东西。
东北深秋的风,已经带着刮脸的刀子劲儿。我拖着半旧的行李箱,踩着厚厚的枯叶,吱嘎作响地摸到村东头那座老宅。锁头锈死了,狠狠一锤砸开,扬起的灰尘呛得人直咳。
推开吱呀怪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腐、阴潮和某种奇异腥臊的气味扑面而来,屋里暗得像是被黑夜提前吞没了。堂屋正北方,那张巨大的、黑黢黢的老供桌还在,上面空荡荡的,蒙着不知多少年岁的灰,桌围子破烂得不成样子,颜色褪尽,只隐约辨得出些诡异纹路。
寂静,一种能把耳朵压聋的死寂。
可第一晚,我就被一种声音弄醒了。
不是风声,不是鼠窜。
是供桌底下传来的。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像是谁在底下极其小心地磨牙,又像是无数个小爪子在挠着木头内壁,轻一下,重一下,蹭得人心尖儿跟着一抽一抽。
我浑身汗毛唰地立了起来,缩在冰冷的炕梢,被子蒙过头,大气不敢出。那声音断断续续,响一阵,停一阵,仿佛有生命般,在试探,在倾听。
第二晚,它又来了。更清晰了些,间或夹杂着极轻微的、像是某种活物压抑的吐息声。
第三晚,我几乎是睁着眼等到半夜。那声音准时响起,这一次,里面好像还混着极细碎的、嘀嘀咕咕的絮语,听不真切,却让人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姥姥的警告在耳边嗡嗡作响。可我偏不信这个邪!这破屋子年头太老,闹耗子也太正常了!
白天,我壮着胆子,举着手机电筒,趴在地上往供桌底下照。黑咕隆咚,除了积年的灰尘和几个看不清是啥的破烂玩意儿,啥也没有。拿长棍子捅了捅,也是空的。
可一到夜里,那声音阴魂不散。
恐惧被一种焦躁的愤怒取代。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在装神弄鬼!
第四天下午,我翻出带来的工具箱,找了把一头磨秃了的旧凿子,又拎了那把沉手的铁锤。太阳刚落山,屋里还没完全黑透,那种冰冷的寂静又开始沉淀下来。
我走到供桌前,心咚咚咚,擂鼓一样砸着胸腔。手心里全是冷汗,滑得几乎握不住锤柄。
操!我低骂一声给自己壮胆,猛地蹲下身,将凿子尖狠狠楔进供桌下方一块看起来有些松动的老地板缝隙里。
吼!呀——!
铁锤砸在凿子柄上,发出的脆响在死寂的屋里炸开,刺得耳膜生疼。灰尘簌簌落下。那块老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向上翘起一角。
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臊气,混合着陈腐的香火味儿,火山喷发般从那条黑缝里猛冲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堂屋。
我被呛得连连后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强忍着恶心,我颤抖着手,用凿子一点点撬开那块地板,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下面不是一个鼠窝,不是一个普通的洞。
是一个被掏空了的、深不见底的幽暗空间。
而我,正对上了无数双绿豆大小的、亮得瘆人的眼睛。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挤挤挨挨。
是黄皮子!足足上百只!它们皮毛的颜色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油腻的灰黄光泽,一个个抱成一团,像是在相互取暖,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神秘的仪式。它们身体微微起伏,那窸窣声,竟是它们极细微的呼吸和皮毛摩擦所发出的!
最外围的十几只,动作僵硬的、慢得令人头皮发麻地,齐刷刷扭过了头。
那些尖削的、毛茸茸的小脸,那些闪烁着非人幽光的眼睛,全部精准地、凝固地聚焦在我脸上。
时间、空气、我的血液和心跳,在这一刻彻底冻住了。
然后,一个声音,像是上百个苍老、尖锐又嘶哑的声带同时振动,摩擦出的诡异合鸣,穿透我的耳膜,直接凿进我的脑髓深处:
弟子——
那声音拖着古老的调子,带着一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朽气息,和一种令人遍体生寒的狂热。
我等了你…五十年。
我手里的铁锤哐当一声砸在脚边,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片诡异到极致的景象,和那句在腔子里反复撞击、碾碎我所有认知的鬼话。
五十年…
我等了你五十年…
堂屋里那盏昏黄的电灯泡接触不良,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不定的光线下,那些黄皮子的眼睛像跳动的鬼火。浓烈的腥臊气几乎凝成实质,糊住我的口鼻,让我一阵阵发晕。
我想跑,可两条腿像是被灌了铅,又像是被冻在了地上,挪不动半分。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挤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洞洞的巢穴,看着那上百双不属于人间的眼睛。
它们也在看我,一动不动,那种凝视专注得可怕,仿佛不是在打量一个活人,而是在验收一件迟到了太久的货物。
脑子里一团浆糊,姥姥临终前恐惧到变形的脸、老宅的空旷破败、连月来求职碰壁的委屈绝望…碎片式的记忆疯狂冲撞,最后却诡异地定格在小时候,姥姥搂着我,在煤油灯下哼过的几句歪调:黄仙记恩,更记仇哟…欠下的债,隔世也休…
难道…不是迷信不是老人家的呓语
那等待了五十年的债主…是我
就在这时,最靠近洞口的一只黄皮子,体型似乎比周围的都要大上一圈,毛色更显灰白,它忽然动了一下。动作不像动物,倒像个迟缓的老人,颤巍巍地、人立而起!
细瘦的前爪耷拉在胸前,尖吻微微开合。
又是那个上百个声音叠在一起的诡异合鸣,这次却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震得我神魂欲裂:
香火…断了五十年…堂口破败,碑王散去,弟子离散…吾等困守于此,日夜啃噬怨念,道行亏空,形神将散…
它的眼睛,那两粒幽绿的光点,死死锁着我,里面翻滚着痛苦、焦灼,还有一种让我脊背发凉的贪婪。
而今…你来了…祖债孙偿…天经地义…
重立堂口…续上香火…还吾等…金身正果!
最后四个字,像是上百根尖针,狠狠刺入我的意识。
我猛地喘过一口气,像是濒死的鱼,胸腔火辣辣地疼。巨大的恐惧终于冲垮了麻木,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脚并用地向后猛爬,后背咚一声撞在冰冷的炕沿上,疼得我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滚开!别过来!我嘶哑着尖叫,胡乱抓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铁锤,毫无章法地对着那片黑洞的方向挥舞,我不是!我不是什么弟子!我姥姥没说过!你们找错人了!
那些黄皮子对于我的崩溃和抗拒毫无反应。它们只是沉默地、固执地保持着那个凝视的姿势。那只立起来的老黄皮子,缓缓放下了前爪,幽深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极似人类嘲弄的神情。
它没再说话,但那股冰冷的、带着强烈逼迫感的意念再次强行涌入我的脑子:
因果…缠身…岂由你拒
三日…备好香烛、黄表、三牲…鸡要红的,猪头要黑的,酒要最烈的烧刀子…
立堂…顶香…否则…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幅骤然砸进我脑海里的恐怖画面:我看见自己七窍流血,躺在炕上,身体扭曲成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无数毛茸茸的尾巴从我口鼻耳中钻出,疯狂蠕动!
呃啊——!我抱住几乎要炸开的头,那画面带来的剧烈恶心和恐惧让我干呕起来。
幻象消失了。
巢穴里的黄皮子们开始骚动,发出越发焦躁的窸窣声和磨牙声,那百双眼睛里的绿光似乎更亮了些,像是一片浮动在黑暗中的鬼火,步步紧逼。
我知道,那不是商量。
是最后通牒。
它们不需要我的同意,只是在通知我流程。
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天灵盖。我懂了,从我用锤子凿开地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踏进了一个早已为我准备了五十年的圈套。姥姥拼死想把我推出去,可我这条蠢鱼,还是自己咬着钩撞了回来。
那一夜,我几乎没合眼。蜷缩在炕角最远处,铁锤死死攥在手里,眼睛瞪得酸涩流泪,不敢离开那片被撬开的地板洞口半分。但它们再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声音,没有出来,只是那浓烈的腥臊味和无数道冰冷的注视,无孔不入地弥漫在空气里,提醒我它们的绝对存在。
天快亮时,第一缕灰白的光从窗户纸透进来,投在地上。那片黑洞里的窸窣声渐渐低了下去,那百十点瘆人的绿光也依次熄灭,仿佛它们集体陷入了白日的沉睡。
堂屋里死寂下来,只有那股味道经久不散。
我僵硬的身体终于稍微放松,极度的疲惫和恐惧双重折磨下,我竟靠着炕沿昏沉地睡了过去。
没睡多久,我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了。
屋里有人吗林秀姑家的外孙女是不是你回来了一个粗哑的老年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一个激灵,猛地坐起,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先看向供桌那边——地板依旧撬开着,黑洞洞的,但下面寂静无声。它们睡了
我连滚爬下炕,踉跄着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老头,矮个子,精瘦,裹着件旧的蓝布棉袄,脸皱得像颗核桃,眼睛却亮得有些过分,正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有好奇,也有些别的、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是我哑着嗓子问,身体下意识挡在门口。
哦,我是村西头的马老三,论起来,跟你姥还算远亲。他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昨儿个听人说看见老林家来人了,估摸着就是你。回来…是给你姥收拾收拾老屋
他说话时,眼神似乎不经意地往我身后的堂屋里瞟,鼻子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我心里猛地一紧——他是不是…闻到了什么
啊…是,收拾收拾。我含糊地应着,侧身想挡住他的视线。
马老三却像是没察觉我的紧张,自顾自叹了口气:秀姑姐不容易啊,当年可是咱们这十里八乡顶有名的香头娘娘…唉,就是后来…罢了罢了,不提了。你一个小姑娘家,自己收拾这老屋不容易,有啥要帮忙的,尽管吱声。
他话里有话,那句后来戛然而止,勾得我心头发慌。姥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谢三爷,暂时…暂时还不用。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马老三点点头,又深深望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发毛,像是怜悯,又像是某种…等着看热闹的审视。
成,那你先忙着。对了,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慢悠悠地说,咱这老山里,规矩多,有些东西…该敬着的得敬着,尤其这老宅子,年头深了。要是听见啥、看见啥…别自个儿瞎琢磨,不行就去村西头找我。
说完,他背着手,佝偻着身子走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秋风吹过,刮得我浑身冰凉。他肯定知道什么!他那表情,那语气,分明是意有所指!
关门回到屋里,我的心更乱了。马老三的来访,像是一块石头砸进本就浑浊的水潭,让底下更多的淤泥翻涌了上来。
姥姥的过去,这座老堂口的秘密,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我身边慢慢收拢。
而我还傻乎乎地站在网中央。
白天我不敢待在家里,那股味道和地板下的黑洞让我窒息。我逃也似的出了门,在村里漫无目的地走。村子很安静,年轻人大多出去了,留下的多是老人。他们看见我,眼神都有些怪异,躲躲闪闪,要么迅速低下头,要么就远远地看着,交头接耳。
我硬着头皮想去村里唯一的小卖部买点吃的,店主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找钱时,终于没忍住,压低声音飞快地问了一句:老林家闺女,你…你咋这时候回来了还住那老屋
我心里一咯噔:怎么了那屋子不能住人
女人脸上掠过一丝恐惧,连连摆手:没啥没啥!我就随口一问!你姥…哎…她像是怕极了,把钱塞我手里,立刻转身去忙活,再也不看我一眼。
那种被孤立、被恐惧包裹的感觉,几乎让我崩溃。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都知道那屋子有问题!都知道姥姥的事!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撞了进来!
傍晚,我不得不回去。推开院门,看着暮色中黑黢黢的屋影,感觉那像一张巨大的、等着吞噬我的嘴。
堂屋里的气味似乎更浓了。我死死盯着那块撬开的地板,一步步挪过去,心一横,抓起旁边散落的木板,就想把它重新盖回去!
就在我手指碰到木板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猛地从地板下的黑洞深处传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用巨大的力气,狠狠撞了一下我脚下的地面。
我吓得猛然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紧接着,一种低沉的、压抑的、像是无数张嘴巴在同时磨牙吮血的嘶嘶声,从地下弥漫上来。没有之前的话语,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威胁和躁动。
它们在警告我。警告我别想试图掩盖,别想逃跑。
它们在提醒我,期限,正在一秒秒逼近。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彻底粉碎。逃往哪逃姥姥试过,她逃到了城里,可临死前那巨大的恐惧说明她根本没真正逃脱。这些鬼东西,它们认的是血脉里的债!
第三天,天色阴沉得厉害,像要下雨。我在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中,走出了院子。村口有个歪歪扭扭的简易指示牌,上面写着小卖部、卫生所,还有一个模糊的、指向更荒僻方向的箭头,下面写着黄纸
香烛
殡葬。
我朝着那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上看不见一个人,只有枯黄的野草在风里打着旋。
走了将近半小时,在一片荒坡脚下,看见个低矮的泥坯房子,门口挂着个破旧的木牌,用墨汁写着冯家铺子。窗子又小又黑,里面像是点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透出来。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劣质香烛和纸钱味道扑面而来。屋里又暗又挤,货架上堆满了各种殡葬用品,纸人纸马颜色鲜艳得吓人,一双双空洞的眼睛盯着我。
柜台后坐着个干瘦老头,戴着小圆黑片眼镜,正就着灯光摸索着扎一个纸人骨架。听见门响,他抬起头,镜片后一双眼睛浑浊不堪,像是蒙着一层白翳。
买啥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喉咙发干,舔了舔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抖:买香…黄表纸…还有…酒,要最烈的烧刀子。
老头动作停住了。他慢慢放下手里的竹篾,那双蒙翳的眼睛透过镜片,精准地落在我脸上,仿佛能看进我皮肉下的惊惶。
红的鸡,黑的猪头,备好了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我浑身血液唰地一下凉透了,失声惊问:你…你怎么知道!
老头咧开没几颗牙的嘴,发出一种像是夜枭哭似的笑声,听得我头皮发麻:嘿…嘿嘿…黄仙儿讨债,方圆百里,谁家香头不颤三颤那老味道…隔二里地都闻得见喽…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摸索着从货架最底层抽出几捆粗大的暗红色线香,那香味道刺鼻古怪。又拿出一沓画着诡异符文的黄表纸,最后从角落里提出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塑料桶,里面晃荡着透明的液体。
拿去。他把东西推到我面前,香烛纸钱,算你二百。这酒,是五十年的老刀,烈得能点着,算你三百五。
我顾不得肉疼这近乎抢劫的价格,慌忙掏钱。手指碰到那桶酒时,冰凉的触感让我一哆嗦。
老头收好钱,重新坐回去扎他的纸人,不再看我一眼,只慢悠悠地说:小闺女,路是自己选的,坎是自己迈的。黄仙儿不好伺候,记恩,也记仇。上了香,磕了头,可就再没回头路喽…
我抱着那堆东西,逃也似的冲出了那间诡异的铺子。冷风一吹,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那老头,他什么都知道!
回去的路上,天开始飘起冰冷的雨丝。我抱着那堆沉甸甸的、关乎性命的香烛酒水,一步一步往那间老屋挪。每靠近一步,心就往下沉一分。
终于,看到那扇黑黢黢的院门了。
它虚掩着。
我明明记得,我走的时候,是从外面用力带上了的!
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顺着脸颊流下来,冰得我直哆嗦。我僵在院门口,一股比雨水更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升上天灵盖。
屋里,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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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等不及了自己出来了
我颤抖着手,轻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雨水落在枯草和破瓦上的沙沙声。
堂屋的门,也开着一条黑缝。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向里望——
供桌旁,背对着我,站着一个人!
我僵在院门口,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滴进衣领,冰得我一哆嗦。那扇虚掩的堂屋门,像一道黑黢黢的口子,通往未知的、令人心悸的深处。
是谁它们…已经能化形了还是…有别的东西进去了
马老三冯家铺子的老头或者是…村里其他知道些什么的人
心脏在胸腔里疯了一样地撞。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雨腥味的空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尖叫。躲是没用的,跑更是死路一条。那地底下的东西能让我看见七窍流血的幻象,就肯定有办法让我真的七窍流血。
我轻轻放下怀里沉甸甸的香烛酒水,摸起墙角一根半朽的顶门棍,棍身湿滑,几乎握不住。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脚踹开了堂屋的门!
谁!我嘶哑地吼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门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堂屋里,空荡荡的。
供桌依旧,撬开的地板黑洞依旧,弥漫不散的腥臊味依旧。
没有人。
只有…供桌前的空地上,多了一小堆东西。
一只被拧断了脖子的红冠大公鸡,鸡喙大张,死不瞑目的眼睛瞪着房梁,暗红的血淅淅沥沥染红了一小片地面。旁边,是一个硕大的、鬃毛粗硬的黑猪头,猪头似乎被简单处理过,但那股生腥气混着血腥味直冲脑门。
红鸡,黑猪头。
它们…它们自己弄来了!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我手里的顶门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这不是人力能这么快办到的!尤其是在这个荒僻的、我人生地不熟的村子里!
它们在向我展示它们的力量。即便被困在地下,它们依旧能驱使某些东西,或者…某些人,为它们办事。
警告,又是警告。配合的警告。
我看着那血淋淋的鸡和狰狞的猪头,胃里一阵翻搅,扶着门框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恐惧顺着食道一路烧灼到指尖。
最后一点拖延和抗拒的心理,被这血腥的礼物彻底砸碎了。
雨下得大了起来,砸在屋顶破瓦上,噼啪作响。天色迅速暗沉下去,像一口倒扣的黑锅。堂屋里没有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那点惨淡的天光,勉强勾勒出家具扭曲的轮廓。
不能再等了。
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把门口那堆香烛酒水搬进来,又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将那只死鸡和猪头拖到供桌前方正中央。血沾了满手,黏腻冰冷。
按照那老黄皮子说的,还有冯家铺子老头那意有所指的话,我哆嗦着摆弄。将粗大的暗红色线香三根一簇插在一個临时找来的破碗米粒里,黄表纸摊开放在前面。那桶烈性烧刀子打开瓶盖,浓烈的酒精味瞬间冲散了部分血腥,却更添了一种诡异的仪式感。死鸡和猪头摆在最前方,它们的眼睛仿佛都在看着我。
做完这一切,我退后几步,浑身冰凉,几乎站不稳。
接下来呢磕头念咒我什么都不会!姥姥从来没教过我这些!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当口——
供桌下那片黑洞里,毫无预兆地,那上百点幽绿的光点猛地亮起!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亮,像是百十盏鬼灯同时点燃!
窸窸窣窣的声音潮水般涌出,不再是试探和低语,而是一种急促的、狂热的躁动!
时辰…到…
老黄皮子那诡异叠声再次直接轰入我的脑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贪婪的急切。
跪!
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猛地压在我的肩膀上!我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疼得我眼冒金星。
念!
念什么!我不会!我惊恐地挣扎,却发现身体像是被无数道冰冷的绳索捆住,根本动弹不得!
跟着…念!
老黄皮子的声音带着强烈的催眠和逼迫意味,一段段拗口、古老、充斥着诡异音节的咒文强行塞进我的意识。我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喉咙里发出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嘶哑的声音,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跟着重复那些我根本不懂含义的字句!
那些咒语像是有实体一般,从我嘴里吐出,缠绕上那三簇暗红色的线香。香头猛地无火自燃,爆出三簇极其明亮的火星,随即升起三道笔直的、浓得发黑的烟柱!
那烟柱并不散开,反而如同有生命的黑蛇,扭动着,径直钻入了供桌下的黑洞之中!
嘶——!
地下传来一片极度满足、极度渴求的吸吮声,伴随着皮毛摩擦的密集沙沙声,仿佛那上百只黄皮子正在疯狂吞噬着香火烟雾!
我被迫一遍遍重复着那诡异的咒语,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那些话语和香火被快速抽离,头脑一阵阵发晕,身体越来越冷。
突然!
咒语声戛然而止。
我身体一轻,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般疼痛。
供桌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那百十点绿光都仿佛黯淡了下去。
但这种寂静比之前的躁动更可怕。
几秒钟后。
一股难以形容的、磅礴的、冰冷刺骨的意念洪流,猛地从黑洞中爆发出来!
那不是一只黄皮子,那是上百只黄皮子积累了五十年的怨念、渴望、以及它们那非人道行凝聚而成的庞大力量!
它们并没有出来,但那股力量出来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的意识防线!
啊——!
我抱住头,发出凄厉的惨叫。感觉有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了我的脑袋,无数个细碎嘈杂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尖叫、嘶吼、狂笑!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供桌、死鸡、猪头都在晃动,变形。
然后,我看到了。
我看到五十年前,这堂口也曾香火鼎盛,人来人往。姥姥还年轻,穿着神袍,唱着神调,请仙落座。而供桌下的地洞里,一群黄皮子安静地享受着香火,身上泛着淡淡的、祥和的光…
画面陡然一转!狂风暴雨之夜,一群戴着红袖箍的人砸开院门,冲进堂口,打砸撕扯,将神像、牌位扔进火里!姥姥被推搡着,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地洞被石板死死封住,外面是咆哮的人声和燃烧的噼啪声…地底下的黄皮子们惊恐地蜷缩,它们身上的光迅速黯淡,香火断绝带来的痛苦让它们发出无声的哀嚎,怨气开始疯狂滋生…
画面再变!姥姥很多年后偷偷回来,苍老不堪,她独自跪在空荡荡的、布满蜘蛛网的堂屋里,对着被封死的地面无声流泪,却最终没有勇气撬开它,只是磕了几个头,仓皇逃离…
五十年!五十年的黑暗!五十年的饥饿!五十年的怨恨!
它们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绪,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我的灵魂深处!那不是别人的故事,那痛苦、绝望、愤怒,此刻变成了我的!我感同身受!
呃…我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股巨大的、不属于我的悲愤和怨毒几乎将我的意识撑爆!
就在这时,那股庞大的意念洪流猛地汇聚,强行牵引着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那摊开的黄表纸!我的食指自动伸入口中,狠狠一咬!
钻心的疼!鲜血瞬间涌出。
沾着血的手指,被那股力量操控着,在黄表纸上疯狂地书写、勾画!那不是我知道的任何文字,而是一个个扭曲、古老、蕴含着诡异力量的符文和图案!它们在纸上迅速蔓延,我的血几乎要被抽干!
当最后一个符文落下,我手指上的伤口瞬间凝固。
整张黄表纸猛地爆起一团血色的光芒,随即黯淡下去,上面的血色符文变得暗沉,仿佛凝固的血痂。
轰!
供桌下的黑洞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松动了。
那百十点幽绿的光点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它们不再是分散的,而是凝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绿色光晕。
一种更深沉、更古老、更强大的气息,缓缓从中苏醒。
老黄皮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不再是上百个声音的合鸣,而是一个清晰、冰冷、带着无上威严和一丝疲惫苍老的单独声音,直接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契约…已成。
堂口…重立。
吾…黄三太爷…归来。
弟子林囡,顶吾香火,承吾因果,自此…出马扬名,积功攒德,助吾等…重修正果!
若有违逆…
它没有说完,但我清晰地感觉到,灵魂深处被种下了一道冰冷刺骨的烙印,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随时可以落下。
那股控制我的庞大力量如潮水般退去,缩回了地底之下。
供桌上的线香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三堆灰白的香灰。
地上的死鸡和猪头,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干瘪发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
堂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瘫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像是被拆开又重组了一遍,没有一丝力气。灵魂被强行塞入太多不属于我的东西,胀痛欲裂。右手食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窗外一片死寂。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那片依旧黑洞洞的地板之下。
那里,一片寂静。
但我知道,不一样了。
一切都不同了。
我和它们,被那张用我的血写就的诡异契约,牢牢绑在了一起。
姥姥逃了一辈子,最终,我还是成了她最不愿意我成为的人。
出马弟子林囡。
黄三太爷的…弟马。
未来的路,已经被那地底下的百双眼睛,和灵魂深处的冰冷烙印,彻底铺好了。
而我,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用力的拍门声!
砰!砰!砰!
林姑娘!林姑娘在吗救命啊!救救我家孩子吧!
是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绝望的呼喊声,撕破了寂静的雨夜。
我猛地一颤,下意识地看向供桌下的黑洞。
那里,似乎响起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带着贪婪和渴望的…咂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