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迟到两分钟,被扣了十万年终奖。
厂长在全厂大会上拿我当典型,说要杀鸡儆猴。
我没闹,也没吵,只是默默接受了。
从那天起,我上班卡着最后一秒打卡,下班铃一响立刻关机走人。
01
三月的风,还带着一丝未退尽的寒意,刮过厂区光秃秃的梧桐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
整个三车间,此刻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的机器都停了,平日里震耳欲聋的轰鸣被一种死寂的压抑所取代,只有几百号人呼吸的声音,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我,林未,就站在这张网的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同情、幸灾乐祸、畏惧,还有毫不掩饰的看热闹。
高台上,新上任的厂长张涛,正拿着话筒,唾沫横飞。
他油腻的脸上泛着红光,那是权力带来的亢奋。
我们是个什么样的企业是集团的标杆!纪律是什么是企业的生命线!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变得失真而尖利,像一把钝刀子,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反复刮擦。
但是,总有个别人,无组织,无纪律!自以为是,把厂规当成耳旁风!
他的手,猛地指向我。
林未!技术部工程师!今天早上,迟到两分钟!整整两分钟!
他加重了语气,仿佛那两分钟是什么滔天大罪。
根据厂里新颁布的劳动纪律规定,迟到一分钟,扣一百。迟到两分钟,性质恶劣,杀一儆百!我决定,扣除林未本年度全部年终奖,共计十万元!以儆效尤!
十万!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这十万,是我一整年的辛劳,是我熬过无数个通宵,攻克了无数个技术难关,才换来的唯一一笔绩效。
现在,因为两分钟,没了。
我站在原地,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黑框眼镜下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我只是在想,昨晚为了攻克A-7设备伺服电机的K系数补偿算法,查阅国外一篇德文资料到凌晨四点。
闹钟响的时候,我甚至以为还在梦里。
这些,有必要解释吗
对一个一心只想立威的刽子手解释,无异于对牛弹琴。
身边的师兄王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实工程师,急得满头是汗,悄悄对我使眼色,嘴型无声地动着:服个软,未未,快服个软。
我看见了,但我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我的沉默,似乎彻底激怒了台上的张涛。
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一个技术员,一个女人,竟敢在他面前如此平静。
他把话筒凑得更近,声音几乎变成了嘶吼:林未!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对这个处罚结果,你有没有意见没意见,就上来签字确认!
他想看我哭,想看我求饶,想看我崩溃。
那样,他的猴,才算杀得彻底。
在几百道目光的注视下,我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上高台。
台阶不长,我却感觉走了很久。
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十年青春的灰烬上。
我从张涛手里接过那张轻飘飘的处罚单,上面的黑字,像一条条扭曲的毒蛇。
我拿起桌上的笔。
张涛的脸上,已经浮现出胜利者得意的冷笑,他以为,我终究还是要屈服。
我握着笔,手腕平稳,没有一丝颤抖。
在签名栏里,我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未。
两个字,冷静,而有力。
签完,我把处罚单推回到他面前,没有看他错愕的表情,转身就走。
台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没有争辩,没有哭闹,平静得像是在别人的故事里签了一个名。
我回到自己的工位,无视身后那些复杂的目光,戴上降噪耳机,打开电脑,屏幕上立刻弹出了昨晚未完成的算法模型。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与我无关的闹剧。
张涛的侄子,新调来技术部、据说要接替我位置的张浩,在我身后不远处,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轻蔑嗤笑。
没了张屠夫,还想吃带毛猪装什么清高。
我听见了。
耳机里的古典乐,盖不住人性的恶。
我没有回头。
时钟的秒针,一格一格,沉闷地跳动。
下午五点整,下班的电铃声,尖锐地划破了车间的空气。
我摘下耳机,关闭电脑,将桌上的图纸整理好,放进抽屉,上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我拿起背包,走向打卡机。
在全车间第一个,将工牌按了上去。
滴——
一声清脆的确认音,宣告着我今天工作的结束。
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02
第二天,清晨。
我掐着表,在上班时间还剩十秒的时候,冲进了工厂大门。
打卡机显示:8点00分00秒。
完美。
换上工装,我走进三车间。
以往,我总是提前半小时到岗。
因为那台全厂最金贵的德国进口设备A-7,脾气有点古怪,需要提前预热,并对几个核心参数进行微调,才能保证开机后的第一批产品达到最优良品率。
这是我师父,前任总工留下的习惯,也是我一直遵守的默契。
但今天,我决定让这份默契,见鬼去吧。
我走到自己的工位,拿出保温杯,不紧不慢地泡上一杯枸杞红枣茶。
热气氤氲,模糊了我的眼镜片。
车间主任李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见我悠闲的样子,眉头皱了皱,但没说什么。
他知道我的习惯,或许以为我早就调试好了。
8点30分,开机铃响。
巨大的生产线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开始缓缓苏醒。
传送带滚动,机械臂挥舞,一切看起来和往常一样。
直到第一批产品从A-7设备里出来。
吱嘎——
一声极其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突兀地响彻整个车间。
紧接着,A-7的警报灯开始疯狂闪烁,红光刺眼。
怎么回事!
李主任第一个冲了过去,拿起刚下线的产品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全是瑕疵品!表面有划痕!这批料全废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再次投向我。
我慢悠悠地擦干净眼镜,走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故障代码。
伺服电机扭矩过载,导致机械臂定位精度偏移。
我平静地陈述事实。
林未!你早上没调试吗李主任急了,声音里带着质问。
我摊开手,指了指墙上的《岗位操作手册》,一字一句地念道:第三条,设备开机前检查与调试,属于正常工作任务,应在正式工作时间内进行。现在,刚过8点半,属于正常工作时间。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李主任被我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他当然知道规定是死的,但过去十年,我都是义务把这项工作提前完成的。
他们习惯了我的付出,便把它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来!
一个声音响起,张浩挤了进来,脸上带着急于表现的兴奋。
不就是个扭矩参数吗我懂!
他推开旁边的操作员,坐到控制台前,噼里啪啦一顿操作。
张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闻讯赶了过来,看到侄子自告奋勇,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没了你,地球照样转。
我抱着保温杯,退到一旁,冷眼旁观。
只见张浩把扭矩参数调高,警报声是停了,但机器运转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像一个哮喘病人在费力地呼吸。
好了!张浩得意地站起来,向他叔叔邀功。
张涛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小浩,年轻人就是要敢于承担责任!不像某些人,拿着高薪,却只知道推诿塞责!
他的话,意有所指。
我没理他,只是看着传送带上新出来的产品。
划痕是没有了,但产品的边缘,出现了一圈细微的毛刺。
外行看不出来,但在质检的高精度仪器下,这批产品,依然是废品。
我没有说破。
为什么要说
下午,生产线上的一个核心压力传感器需要进行年度校准。
这是个精细活,也是我的绝活。
以往我来操作,凭借经验和手感,半小时就能搞定,而且精度远超标准。
今天,李主任又找到了我,语气客气了不少。
小林啊,那个传感器,你看……
好的,李主任。我点点头,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传感器标准校准流程手册》。
我翻开第一页,对着手册,一步一步地开始操作。
连接线路,检查接地,打开校准软件,输入初始参数……
每一个步骤,我都做得一丝不苟,也慢得令人发指。
王工在我旁边看着,急得直跺脚。
未未,你平时不是这么干的啊,那个零点漂移,你用手摸一下外壳的温度就能估个八九不离十了。
王师兄,我头也不抬,手册上说,要用红外测温仪,记录三次读数,取平均值。我是在按章办事。
王工叹了口气,说不出话来。
两个小时后,当时钟指向五点,下班铃再次响起。
我的校准工作,还差最后一步数据固化。
林工,林工!再多待一分钟,就一分钟!把数据保存了再走啊!李主任几乎是在哀求了。
我取下护目镜,关掉设备电源。
对不起,李主任,到点下班了。手册规定,下班后不得操作任何精密仪器,以免发生安全事故。
说完,我拿起背包,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再次准时打卡下班。
身后,传来张涛压抑到极致的怒吼。
林未!!!
我没回头,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张厂长,这只是开胃菜。
晚上,我刚到家,王工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忧虑。
未未,你这样……张厂下会给你穿小鞋的。你斗不过他的,他是皇亲国戚啊。
王师兄,我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冰可乐,他已经把最大的鞋给我穿上了,还怕什么
可是,生产线怎么办师父一辈子的心血,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提到师父,我的心还是抽痛了一下。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说:师兄,有时候,想要守护一样东西,得先让那些想毁掉它的人,知道疼。
挂掉电话,我喝了一口可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那团火。
03
一个星期。
仅仅一个星期,三车间的生产效率,断崖式下跌了百分之三十。
废品率,更是直线飙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百分之十五。
车间里,小毛病不断,警报声此起彼伏,像一首走了调的交响乐。
其他几个工程师被折腾得焦头烂额,他们能解决一些常规问题,但只要涉及到A-7的核心系统,就都束手无策。
张浩倒是很积极,哪里出问题就往哪里冲,结果往往是小问题被他搞成大问题,大问题被他搞成停机。
整个车间怨声载道,但没人敢明说。
张涛的脸,一天比一天黑。
终于,他忍不住了,召开了一场全体技术人员的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
张涛坐在主位上,手指重重地敲着桌面。
看看你们!看看我们厂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效率低下,废品如山!我们厂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他目光如刀,从每个人脸上刮过。
我知道,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对厂里的新规定有意见!但是,我告诉你们,企业要发展,就必须有铁的纪律!从今天起,我要求所有人,发扬奉献精神,主动加班加点,把失去的产能给我追回来!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像两颗淬了毒的钉子。
林未!作为厂里唯一的高级工程师,技术骨干,你,要起带头作用!
他这是在将军。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我平静地迎着他的视线,扶了扶眼镜。
厂长。
我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根据《劳动法》第四十一条规定,用人单位安排加班的,应当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向劳动者支付加班工资。第四十四条明确规定,法定节假日加班,不低于工资的百分之三百;休息日加班,应先安排补休,不能补休的,不低于工资的百分之二百。
我顿了顿,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请问厂长,我们是按哪个标准执行只要标准明确,我愿意带头。
你!张涛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指着我的鼻子,你眼里还有没有集体荣誉感!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吗
不。我摇摇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眼里有《劳动法》,还有我们厂的厂规。厂规第一条,严格遵守劳动纪律。既然迟到要重罚,那加班,也理应有偿。这不叫谈条件,这叫讲规则。您不是最喜欢讲规则吗
你……你……
张涛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指着我的手都在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我说的,句句在理,字字合法。
他用来打压我的规则,现在成了我反击他最锋利的武器。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的硬刚惊呆了。
王工在桌子底下,悄悄对我竖了个大拇指。
会议,自然是不欢而散。
我成了全场的焦点,有人说我疯了,有人说我傻,也有人,在背后默默地佩服我的勇气。
我不在乎。
当晚,生产线的核心传动轴,开始出现严重的周期性抖动。
这是大故障的前兆,一旦传动轴断裂,整条生产线都可能报废。
张浩再次逞能,带着几个他新招来的心腹,信誓旦旦地要去检修。
深夜十一点,我接到了王工的电话,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未未,出大事了!张浩他们……他们不仅没找到问题,还把A-7的运动补偿程序给……给误删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阳台上,夜风吹动我的发梢。
我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快来啊!再不来,生产线就真的完了!王工几乎是在哀求。
师兄,现在是下班时间。我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话。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第二天一早,我刚到办公室,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张涛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冲了进来,双眼赤红,布满血丝。
林未!
他冲到我面前,双手重重地拍在我的办公桌上,桌上的水杯都跳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工作态度!生产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昨晚为什么不来!你是不是存心报复!是不是!
他对我咆哮着,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讥讽和怜悯的笑。
我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
厂长,我请问一下,我还有年终奖吗
他愣住了,显然没跟上我的思路。
我继续微笑着,一字一句地问:
没有,对吧
那我为什么要加班
04
张涛的脸,瞬间从紫红变成了煞白,又从煞白,涨成了猪肝色。
他像一条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办公桌上,那盆小小的仙人掌,绿得刺眼。
他死死地瞪着我,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心梗。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林未,你有种!
说完,他摔门而去,那巨大的声响,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我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恼羞成怒的男人,接下来,该用更愚蠢的手段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他就给我布置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要求我,在一天之内,写出一份完整的、涵盖所有设备、所有工序的《生产线全面优化报告》。
美其名曰,让我这个技术骨干,发挥核心作用。
实际上,是想用这种方式,逼我主动加班,或者,给我安上一个怠工的罪名。
我接下了任务。
然后,到了下午五点,准时打卡下班。
第二天一早,我将一份只有两页纸的报告,放在了张涛的办公桌上。
报告的标题是:《关于当前生产线效率低下问题的核心症结分析》。
内容极其简练。
一、核心症结:长期维护不善,导致关键设备性能衰减。
二、直接原因:近期多次非专业人员的违规操作,破坏了核心系统的稳定性。
三、建议:立即停用非专业人员接触核心设备,并对操作人员进行重新资格认证。
每一条,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精准地抽在张涛和他那个宝贝侄子的脸上。
林未!
张涛在办公室里咆哮着,将那份报告撕得粉碎,纸屑像雪花一样飘落。
你这是报告吗你这是在指责我!我警告你,再这样消极怠工,我就以这个罪名,正式开除你!
我站在他对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你是不是存心报复!是不是!
……再这样消极怠工,我就以这个罪名,正式开除你!
他昨天和今天,两次在我办公室咆哮威胁我的录音,清晰地回响在安静的房间里。
张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看着我手里的手机,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惧。
他意识到,我不是一只温顺的绵羊,而是一只早就布好了陷阱,等着他自己跳进来的刺猬。
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
张涛终于消停了几天。
但他没有放弃。
他通过集团总部的关系,以双倍的高薪,从隔壁市一家竞争对手那里,挖来了一个所谓的技术专家,姓钱。
钱专家四十多岁,地中海发型,戴着金丝眼镜,一到厂里,就摆出了救世主的架子。
张涛把他奉为上宾,在车间里,当着所有人的面,隆重介绍。
这位是钱工,是省内有名的技术大拿!以后我们厂的技术问题,就全权交给钱工负责了!
他的目光,挑衅地扫过我。
那意思很明显:林未,你被取代了。
很多人都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只有王工,忧心忡忡地对我说:未未,这个姓钱的,我听说过,名声不太好,喜欢吹牛。
我笑了笑:师兄,让他吹,风大,别闪了舌头。
钱专家上任的第一天,就直奔核心设备A-t7。
他围着机器转了几圈,指指点点,说得头头是道。
嗯,德系的设备,设计理念是先进,但控制逻辑太僵化,不符合我们国内的操作习惯。这个问题,我来解决。
他坐到控制台前,试图进入后台系统。
然后,他愣住了。
他看不懂我留下的部分代码注释。
那些注释,是我故意用的一种只有我和师父才懂的习惯写法,夹杂着一些我们师徒间的黑话和简写。
比如,Y_Comp,代表渊-补偿,渊是我师父的名字。
钱专家对着屏幕,抓耳挠腮,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张浩在一旁,想帮忙也插不上手,急得团团转。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
下午,张涛的秘书,拿着一封邮件,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厂长,德国博世集团的催促邮件!他们问我们关于‘L-W优化模块’的最新运行数据,说这是他们决定是否追加订单的关键!让我们今天必须回复!
张涛把邮件拿给钱专家看。
钱专家看着邮件里那个陌生的名词L-W
Optimization
Module,一脸茫然。
L-W模块这是什么东西设备说明书里没有啊
张涛也懵了,他转向我,厉声问道:林未!这个L-W模块是什么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们。
L-W,林未。我姓氏的首字母。
那个模块,是我在师父原有的基础上,独立开发的一套功耗优化和精度补偿系统,专门用来匹配博世集团那批特殊定制产品的。
哦,对了。我补充了一句,语气轻描淡写,却像一颗重磅炸弹。
这个模块的软件著作权和技术专利,在我个人名下。我只是,无偿授权工厂免费使用而已。
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涛和钱专家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精彩得像一出默剧。
我看到张涛眼中的震惊、愤怒,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慌。
一股夹杂着危机感的复仇快感,在我心中悄然升起。
张厂长,现在,你该知道疼了吧
data-fanqie-type=pay_tag>
05
距离德国客户要求的最后交付期限,只剩下三天。
而那条千万级的生产线,在钱专家和张浩几天的努力下,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彻底趴窝了。
今天早上,当操作员按下启动按钮时,所有设备的屏幕,齐刷刷地变成了一片红色。
屏幕中央,一行硕大的白色代码,像一个冰冷的宣告,宣告着死刑。
Error
777
-
Core
Authorization
Missing.
核心授权丢失。
这是我预留的最后一道保险。
是我在设计L-W模块时,就埋下的一个底层逻辑锁。
一旦有人试图绕过正常接口,用暴力手段强行修改核心代码,这个锁定就会被触发。
它会切断模块与整个生产线基础驱动程序的连接。
现在,整条生产线,就是一堆昂贵的废铁。
钱专家对着那行错误代码,冷汗涔涔,束手无策。
他所有的技术,在真正的核心壁垒面前,都成了笑话。
张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他把钱专家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又是许诺双倍奖金,又是威胁要他赔偿损失。
门板很厚,但我依然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激烈争吵和钱专家色厉内荏的辩解。
半小时后,办公室的门开了。
张涛走了出来,脸色灰败,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他走到了我的工位前。
这是风波之后,他第一次主动、且低姿态地站在我面前。
林未。他的声音,干涩沙哑,算我错了,行了吧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
你开个价,要多少钱,才能把生产线恢复
只要你让它动起来,年终奖,我双倍补给你!二十万!
他以为,钱能解决一切问题。
他以为,我之前所有的反抗,都只是为了钱。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写满焦虑和算计的脸,摇了摇头。
张厂长,现在谈钱,没意思了。
我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只有一个要求。
召开全厂大会,就在你当初羞辱我的那个高台上,为你的‘杀鸡儆猴’,向我,林未,公开道歉。
然后,把那十万块年终奖,补发给我。一分都不能少。
张涛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对他这种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的人来说,公开道歉,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的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作响。
林未,你不要欺人太甚!
是吗我笑了,当初你在台上,当着几百人的面,用‘老鼠屎’来形容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欺人太甚
你……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们对视了足足一分钟。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他的面子。
不可能!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转身就走。
他决定,孤注一掷。
他让张浩和钱专家,格式化A-7的控制系统,重装基础程序。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把我的东西全部删掉,就能绕过那个核心授权丢失的锁定。
王工偷偷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时,脸上全是绝望。
未未,他们疯了!格式化,那可就全完了!连最基础的驱动都匹配不上了!
我坐在椅子上,转动着手中的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只是冷笑了一声。
由他去吧,师兄。
他会后悔的。
是的,他会后悔的。
因为他不知道,A-7的硬件驱动,是德国厂商根据我的L-W模块参数,进行过深度定制的。
一旦模块的核心授权丢失,硬件就会自动进入保护性休眠。
格式化系统,不仅解除不了锁定。
还会让这堆废铁,变成真正的、不可逆的、连厂家来了都可能修不好的……砖。
06
生产线彻底瘫痪的第三天,末日降临了。
德国博世集团的首席代表,克劳斯·施耐德先生,紧急从斯图加特飞抵中国。
他带来了一封措辞严厉的最后通牒:如果今天之内,工厂无法恢复生产并展示出合格的产品,博世将单方面终止所有合作协议,并启动高达八位数欧元的天价索赔程序。
消息传来,整个工厂的气氛,凝重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张涛彻底崩溃了。
他像一头困兽,在办公室里发了疯一样地砸东西。
然后,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他召集了工厂所有的中高层管理人员,以及刚刚抵达的克劳斯先生一行人,在瘫痪的A-7设备前,开了一场现场审判会。
我被叫到了现场。
张涛指着我的鼻子,面目狰狞地咆哮着,将所有的罪名都扣在了我的头上。
就是她!林未!恶意怠工,挟技要价,最终丧心病狂地破坏了整条生产线!
是她,毁了我们厂!是她,让我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充满了悲愤,演得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英雄。
周围的同事,有的低下了头,有的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王工站在人群后面,急得满脸通红,却不敢出声。
克劳斯先生,一个五十岁左右、身材高大、表情严谨的德国男人,只是沉默地看着,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张涛的表演,达到了高潮。
他猛地一挥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林未!因你恶意怠工,给工厂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我代表工厂,现在正式宣布:你被开除了!立刻!马上!给我滚出这个工厂!
他冲着门口喊道:保安!保安!把她给我架出去!
两个保安快步跑了过来,一左一右,就要来抓我的胳膊。
所有人都以为,我完蛋了。
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在被公开开除、陷入人生最大危机的这一刻,我却异常地平静。
我甚至还有闲心,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褶皱的衣领。
就在保安粗糙的手,即将碰到我胳膊的瞬间。
那个一直沉默的德国客户代表,克劳斯先生,突然用一口流利到让人震惊的中文,开口了。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等等。
他排开众人,径直向我走来。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湛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我熟悉的、属于技术人员的尊重和探究。
然后,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动作。
他对着我,一个穿着普通工装的、刚刚被宣布开除的女工程师,微微鞠躬,然后伸出了手。
林老师,好久不见。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全场,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张涛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从狰狞的愤怒,瞬间切换到了极致的错愕和呆滞。
保安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所有人的大脑,都因为这句林老师而陷入了宕机状态。
克劳斯先生没有理会旁人,继续用那口流利的中文说道:三年前,我在慕尼黑工业大学旁听过您的线上技术讲座,关于非线性控制系统在精密制造中的应用。您的见解,让我受益匪匪浅。
他说完,才缓缓转向旁边已经石化的张涛,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德国人特有的、不容置喙的冷峻。
张厂长,我没听错的话,你刚刚说,要开除‘L-W优化模块’,以及这条生产线核心系统专利的……唯一持有人
我看着张涛那张瞬间血色尽失、惨白如鬼的脸。
终于,露出了这场风波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怜悯。
07
整个车间,安静到能听到每个人狂乱的心跳声。
张涛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身体僵硬,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大脑里那根名为常识的弦,似乎被这惊天的反转给彻底绷断了。
克劳斯先生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而是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林老师,我们博世集团之所以在众多供应商中,最终选择了这家工厂,就是因为我们的技术团队在尽职调查中,发现这条生产线的核心系统,内嵌了您的‘L-W模块’。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
您的技术,才是我们选择这里的唯一原因。我们相信,只有您,才能完美地实现我们对产品精度的苛刻要求。
这番话,像一把无形的巨锤,将张涛最后的尊严和幻想,砸得粉碎。
他一直以为,自己靠的是集团的关系,靠的是工厂的硬件。
他从来不知道,他最引以为傲的订单,他用来向上爬的资本,仅仅是因为他最看不起、最想除掉的那个刺头——我。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早就准备好的专利证书电子版,递到克劳斯先生面前。
白纸黑字,红色的印章,专利持有人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林未两个字。
克劳斯先生点点头,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转向张涛,眼神冷得像冰。
张厂长,现在,我想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张涛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求助似的看向人群,但迎接他的,是躲闪和鄙夷的目光。
他那个平日里仗着他作威作福的侄子张浩,此刻更是缩在人群最后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收回手机,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了张涛那张绝望的脸上。
是时候,清算了。
克劳斯先生,想让生产线恢复,并且,比以前更好地运转,我可以做到。
我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克劳斯先生眼睛一亮:林老师,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需要和贵公司合作,但不是以这家工厂员工的身份。我看向张涛,慢慢说道,因为,我刚刚已经被开除了。
至于解决问题,我,有三个条件。
我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这个人,我指着张涛,以及他的侄子张浩,必须立刻、马上,从这个工厂消失。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第二,这家工厂的母公司,必须就张涛对我进行的公开羞辱和名誉诽谤,向我支付五十万人民币,作为名誉损失和精神损失的赔偿。
第三,我顿了顿,看着所有人震惊的表情,说出了最后一个条件,从现在开始,我以独立技术顾问的身份,为恢复生产线提供技术支持。我的收费标准是,按小时计费,每小时,一万人民币。直到生产线验收合格为止。
每小时一万!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是抢钱啊!
但这一次,没有人觉得我疯了。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此刻的我,有这个资格,开这个价。
张涛听到这三个条件,两眼一翻,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幸好他身后的李主任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克劳斯先生听完我的条件,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
林老师,您的条件,我个人完全同意。我立刻就和你们集团的最高层联系。
他拿出手机,走到一旁,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知道,这场战争,我赢了。
赢得,彻彻底底。
08
克劳斯先生的电话,直接打给了我们集团总部的最高执行官,CEO陈总。
不到五分钟,张涛办公室里的那台最高权限的视频会议设备,就被紧急启用了。
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张五十多岁、不怒自威的脸。
陈总的表情,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视频的另一端,坐着克劳斯先生。
而我,被请到了会议桌的主位上。
张涛,则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面如死灰地站在墙角。
克劳斯先生用德语,言简意赅地向陈总复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以及博世集团的最终立场。
要么,满足林未的所有条件,立刻恢复生产。
要么,合作终止,法庭上见。
屏幕那头的陈总,沉默了很久。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透过屏幕,落在我身上,审视了足足一分钟。
我平静地与他对视,不卑不亢。
我知道,他在权衡利弊。
一边,是天价的违约金,是失去博世这个全球顶级客户的巨大损失,以及在行业内信誉的彻底崩盘。
另一边,是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女工程师的无理要求,和一个他亲戚的面子。
这道选择题,对一个合格的商人来说,一点都不难。
林工,陈总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但已经听不出怒气,我代表集团,为张涛在管理工作中的严重失误,向你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他站起身,对着屏幕里的我,微微欠了欠身。
这是一个姿态。
你的三个条件,我,代表集团,全部同意。
五十万赔偿金,一个小时内,会打到你的账户上。
至于张涛……陈总的目光,转向墙角的那个男人,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厌恶。
即刻起,解除张涛在集团内的一切职务,留职查看,等待后续处理。他的侄子张浩,一并开除!
保安!把他给我‘请’出去!
陈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直守在门外的两个保安,立刻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架起已经瘫软如泥的张涛,拖了出去。
张涛没有反抗,也没有求饶,他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任由别人拖着他,走向他自己亲手挖掘的深渊。
视频最后,陈总看着我,语气缓和了许多。
林工,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尽快帮助工厂恢复生产。后续,我会亲自来厂里一趟,和你详谈。
我点点头:可以。
视频挂断。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全新的,混杂着敬畏、恐惧和一丝崇拜的目光,看着我。
我站起身,走向门口。
王工迎了上来,眼眶泛红,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对他笑了笑,然后,迈步走出了办公室。
外面,是明媚的阳光。
我,要回到属于我的战场了。
09
我重新走回三车间。
这一次,我走过的路,人群像摩西分海一样,自动向两边退开。
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再也没有人敢用同情或者看热闹的眼光看我。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凭一己之力,掀翻了整个工厂权力格局的王。
张涛和张浩,像两条丧家之犬,被保安从厂长办公室里直接请了出来,在数百名工人的注视下,灰溜溜地被押送出了工厂大门。
那一刻,车间里,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欢呼声。
我走到了那台冰冷的A-7设备前。
它依旧是满屏的红色,像一颗停止了跳动的心脏。
克劳斯先生、李主任、王工,以及所有的技术人员,都围了上来,紧张地看着我。
我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蓝色工装,戴上黑框眼镜,坐到了控制台前。
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
没有去看任何手册,没有去查任何资料。
所有的代码,所有的指令,都早已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授权码,这是解开核心授权的唯一钥匙。
然后,按下了回车键。
屏幕上刺眼的红色,瞬间褪去,变回了熟悉的蓝色操作界面。
恢复了!系统恢复了!有人发出了惊喜的叫喊。
但这只是第一步。
我没有停下,开始调出系统日志,检查被张浩和钱专家破坏的程序段落。
王师兄,三号伺服电机驱动模块,帮我重置一下。
李主任,让电工班组检查一下高压供电回路的稳定性。
小刘,把液压站的压力值,降到7.5兆帕。
我一边操作,一边有条不紊地发出一连串指令。
我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和权威。
整个车间,都成了我的指挥部。
所有的人,从主任到普通工人,都成了我精准运转的棋子。
他们第一次看到,原来技术,可以如此行云流水,可以如此赏心悦目。
那不是简单的操作,那是一种创造,一种艺术。
王工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和欣慰,他仿佛看到了当年,我师父在这里指点江山的影子。
不,他看到的,是一个比师父更加锐利,更加果决的,全新的技术领袖。
十五分钟。
只用了十五分钟。
我输入了最后一行补偿代码,然后,再次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沉寂了数日的生产线,发出了一声沉稳而有力的轰鸣,重新苏醒了过来。
传送带平稳地滚动,机械臂精准地抓取、放置,A-7设备运转的声音,流畅得像一首动听的乐曲。
第一批产品,缓缓下线。
克劳斯先生亲自走上前,拿起一个,放到高精度检测台上。
屏幕上,显示出一连串完美的数据。
良品率,百分之百。
精度,甚至比出问题之前,还要高出0.01个微米。
车间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那是对我的技术的最高赞誉。
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着那条重新焕发生机的生产线,我知道,这不仅是师父的荣耀,也是我用我的方式,赢回来的尊严。
10
在后续对生产线进行全面调试和优化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我调取了A-7设备核心传动轴的磨损数据日志,发现磨损率,远远超出了正常范围。
这绝不是简单的操作失误造成的。
我让王工带人,将传动轴拆了下来。
当那根沉重的金属轴承被吊装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上面布满了细微的金属疲劳裂纹。
这……这怎么可能王工一脸震惊,这根传动轴是德国原厂的,用的是最顶级的铬钼合金钢,设计寿命是二十年,现在才用了不到五年啊!
我走到传动轴旁,用手电筒仔细照射着轴承的断面。
然后,我让工人拿来了便携式光谱分析仪。
几分钟后,屏幕上显示出的金属成分分析结果,证实了我的猜测。
这不是铬钼合金钢。我的声音很冷。
这是最普通的45号碳钢,表面镀了一层铬来伪装。它的强度和耐磨性,连原厂正品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王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偷梁换柱!这是在要我们全厂人的命啊!
一旦这种劣质传动轴在高速运转中断裂,飞出的碎片,威力不亚于炮弹,足以将半个车间夷为平地。
我立刻封存了现场,并将这份检测报告,连同我从工厂采购系统中调出来的、被篡改过的采购合同,一起发给了克劳斯先生和集团CEO陈总。
采购合同上,有张涛和那个已经被吓跑的钱专家的联合签名。
他们为了吃高额的回扣,用国产的廉价零件,替换掉了德国原厂进口的昂贵核心部件。
这,才是生产线近期频繁出问题的根本原因。
我的按章办事,只是一个导火索,提前引爆了这颗早就被他们埋下的炸弹。
证据确凿。
张涛的行为,已经不是简单的管理失职了。
这是商业欺诈,是危害生产安全罪。
等待他的,不仅是被开除,还有冰冷的铁窗。
清算,以一种他绝对想不到的方式,彻底完成了。
11
生产线不仅恢复了,而且在我的重新优化下,整体效率提升了百分之十五,能耗降低了百分之十。
克劳斯先生对这个结果,满意到了极点。
他当场宣布,德国博世集团,将在原有订单的基础上,追加一份价值五千万欧元的长期战略合作协议。
但协议中,有一个附加条款。
必须由我,林未,担任这个项目的终身技术总监。
消息传回集团总部,陈总第二天就亲自从总部飞了过来。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一个人,提着一个公文包,直接来到了我的办公室。
他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和一张五十万的银行本票,一起推到了我的面前。
林工,这是集团给你的赔偿,以及对张涛事件的处理结果通报。
然后,他又拿出了另一份更加厚重的文件。
这是集团对你的,新的任命。
我翻开文件。
上面的头衔,让我都有些意外。
华东分公司副总经理,主管技术与生产。
下面,还附带了一份股权激励计划书。
只要我签下这份合同,我将立刻从一个普通工程师,一跃成为集团高管,并且拥有这家工厂百分之三的干股。
年薪,更是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这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条件。
陈总看着我,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林工,你是个技术天才,但光有技术是不够的。你需要一个平台,来施展你的才华。集团,愿意给你这个平台。
张涛那样的蠢货,不配管理这家工厂。这家工厂,应该由你这样的人来掌管。
他的话,充满了诱惑力。
权力,地位,金钱。
他把一个普通人奋斗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一次性地,摆在了我的面前。
12
我看着那份金光闪闪的合同,沉默了很久。
陈总很有耐心,他端起茶杯,小口地喝着,等着我的答案。
他相信,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陈总,我终于开口了,谢谢您的好意。
我将那份副总经理的任命书,轻轻地推了回去。
这个职位,我不能接受。
陈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为什么他很不解,你有什么顾虑薪酬股权都可以再谈。
不,跟这些无关。我摇摇头,平静地说道,我是一个工程师,我的乐趣,在于攻克技术难题,在于看着冰冷的代码变成高效运转的机器。我讨厌办公室政治,也厌恶那些无效的沟通和没完没了的会议。
让我去做管理,去平衡各种关系,那不是发挥我的价值,那是扼杀我的价值。
我拿起另一份文件,是博世集团指定我为技术总监的附加条款。
这个,我接受。
我也可以接受集团终身技术顾问的职位。我可以为工厂解决任何技术难题,可以为集团培养更多的技术人才。
但,我不会再坐进管理者的办公室。
陈总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惋ascinating,也有一丝惋惜。
最终,他点了点头,长叹一声。
我明白了。林工,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是我见过的,最纯粹的技术人。
他收回了任命书,站起身,向我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我与他握手。
一周后,我召集了全厂员工大会。
还是那个高台,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
但这一次,我站在台上,他们站在台下。
我看着台下那些或敬畏,或期待的眼神,拿起了话筒。
我叫林未,从今天起,是这家工厂的技术总监。
我在这里,只宣布三条新规定。
第一,尊重技术,尊重专业。任何行政命令,都不得干涉正常的技术流程。
第二,奖惩分明,唯才是举。从今以后,所有人的绩效、奖金、升迁,只与你们的能力和贡献挂钩,与关系和马屁无关。
第三,能者上,庸者下。我会建立最严格的技术考核和岗位评估体系,混日子的人,请你离开。有真本事的人,我会给你最好的待遇和最大的舞台。
我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工厂的每一个角落。
我的话说完了。
台下,先是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经久不息的、雷鸣般的掌声。
我看到王工在台下,激动得热泪盈眶。
后来,他被我提拔为生产部主任,成了我最得力的臂助。
会议结束后,我一个人,走在洒满阳光的车间里。
看着那条焕然一新的生产线,平稳而有力地运转着。
我知道,一个属于张涛的、靠权术和关系横行的时代,结束了。
一个属于技术的、靠实力和规则说话的时代,开始了。
这不仅是师父的荣耀。
也是我,林未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