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补给队的后勤兵们搭起帐篷,又支起锅,预备在睡前叫人人都能喝一口热汤,信徒们就跟着后勤兵们干活——他们是乐意干活的,这叫他们觉得自己融入了这些身强体壮,神采非凡的后勤兵中,成为了他们的一份子,带给他们强烈的安全感。
“你们真是享福了。”后勤兵和信徒们坐在一块,各自分得了一碗汤,这汤里被倒进了各种菜干,煮熟以后倒也像模像样,他们对这些信徒也很友善,“钱阳可是个好地方,学校是最好的,虽说不如青州有钱,不如清丰大,但那的人都活得轻松呢。”
“我表姐在那,她过去读得机械学校,毕业后就留在那儿了,不止收入好,矿场那边还给她分了房——这可不要她出一毛钱,两室的房子就给她一个人住!”
“那你表姐是工程师,工程师待遇一向是最好的。”
“当兵的也不差,我堂兄,退伍后就去了五通的役吏署,他笔杆子好,不必一直跑外勤,只在屋子里写写文章,喝喝茶,也分了间屋子。”
“还是给公家做事好,民间还没有分房的。”
“倒也有,不过少呢,毕竟官府不给批地,若是买房来分,几个民间的作坊分得起?”
“其实也不是全然不给批,也看地方,像钱阳,人不多,地多,听说官府就批了。”
一群当兵的“啧”起来,他们如今也是吃的公家饭,自然能畅想自己想来分房的好日子,以前都是分宿舍,但宿舍不是他们的,等他们一退伍,这宿舍就要分给别的新兵。
可转业后,若是能分到钱阳这样的地方去,分一套自己的房子,那么一大笔钱就省了下来,日子不知道有多好过。
“就是种地,如今也有奔头。”
“如今在鼓励菜农种菜,要叫百姓都吃得起菜,吃得好菜,我舅公前几年下了狠心,只种两亩粮食地,别的地都种了菜,你们猜怎么着?今年又要起新屋了,水泥房!还要用玻璃窗,只是乡下牵不了电线,但煤油灯是尽有的。”
信徒们坐在一旁听着,他们听不懂汉话,只是一味的跟着笑。
药师奴能听懂,她麻木的听着,对这些后勤兵嘴里的“地上天国”没有任何兴趣。
她深知一点,只有有人下人,才会有人上人。
钱阳再好,仍旧有穷人和富人之分,穷人觉得日子有奔头,富人觉得世上有穷人,于是便都能觉得满足,保持海晏河清的假象。
实际上穷人仍旧在受苦,富人仍旧可以大鱼大肉。
药师奴不肯当穷人,她已经当了小半辈子的穷人,终于,好不容易趁着这个机会得到了一点本不属于她的机会,手握了一点她本奢望不了的权力,结果一转头,她就要被送去毫无根基,又是阮响发迹地的钱阳,她的种种手段到了那里根本无法施展——她甚至觉得这是一场针对她的阴谋。
可她自己都不能确信,毕竟阮响如今已经算是四方共主,她何必在意一个小小的,手中连兵都没有的异族女子?
她一路走一路想,直到踏上了阮地的官道,真正到达了阮地的腹地。
她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水泥路,看到了坐在牛背上甩着鞭子笑闹的小童,看到了农人骑着奇怪的板车,用脚蹬着板车,拉运着今日采摘的鲜菜。
信徒们已然目瞪口呆,这对他们而言是无法想象的景象,道路上没有飞扬的尘土,没有疾驰的,富贵人家的马匹,在路上缓慢前行的是稳重的牛车,或是那奇怪的人力车,铃铛响个不停,但却又不至于太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