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窗沿被人轻轻叩响。
我光着脚拉开窗帘,月光下,哥哥最铁的战友——陆峥,那个被整个军区大院公认为高岭之花的男人,穿着军装,肩宽腰窄,浑身散发着比烈酒还醇厚的荷尔蒙。
他二话不说,单臂撑着窗台翻了进来,动作利落得像头猎豹。他将我抵在墙上,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小声点,你哥刚睡下。
我心跳如雷,既怕被发现,又贪恋这军装下失控的野性。
白天,他是哥哥最敬重的战友,对我冷若冰霜;夜晚,他却是我戒不掉的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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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在全家人面前,哥哥最铁的战友,那个冷得像冰块的陆峥,在饭桌下用滚烫的手指,勾住了我的。他指腹上那层常年握枪的薄茧,像带着电,从我尾指一路麻到头顶。我脸颊发烫,猛地扒了两口饭,差点被呛到。
慢点吃,晚晚,没人跟你抢。坐在主位的爸爸,军区司令林建国同志,威严地发话。我哥林川立刻接话,关切地拍了拍我的背:就是,看你急的。陆峥第一次来我们家吃饭,你别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丢人。
我恨不得把头埋进搪瓷碗里。丢人更丢人的事你们都不知道。你们眼里前途无量、不近女色的陆峥,昨晚才从我窗户翻出去,临走前,还在我唇上留下一个带着烟草味的吻。这秘密像揣了只兔子在怀里,四处乱撞,撞得我心慌意乱。我不敢看陆峥,只能用眼角余光瞥他。他坐得笔直,神情冷峻,仿佛桌下那个用指尖在我手心画圈的人,根本不是他。这男人,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简直是天生的伪装大师。
陆峥啊,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我妈热情地给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你跟我们家小川是过命的交情,以后要常来。
陆峥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谢谢阿姨。他目光扫过我,仅仅一秒,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侵略性。我感觉自己就像被他锁定的猎物,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爽点来了。我哥林川突然话锋一转,笑得像只算计人的狐狸:爸,妈,说个正事。我托张政委家的婶子,给我们家晚晚介绍了个对象。小伙子是隔壁科研所的工程师,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听说还是大学生呢!
大学生好啊!我妈眼睛一亮。在八十年代,大学生就是知识分子的代名词,是顶顶好的择偶对象。
我的心咯噔一下,捏着筷子的手瞬间收紧。我哥还在那儿滔滔不绝:约了后天,就在工人俱乐部见面。晚晚,你可得给我好好表现,别一天到晚冷着个脸,把人吓跑了。
桌下的那只手,突然用力捏了我一下。我吃痛,差点叫出声。我抬头,撞进陆峥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翻滚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他嘴上什么都没说,可那眼神分明在质问我:你要去
我能不去吗这家里,向来是我爸和哥哥说了算。我一个刚从卫校毕业,在军区医院当小护士的,哪有反抗的余地。
饭后,哥哥拉着陆峥去院子里下棋。我被我妈留下来收拾碗筷。等我端着果盘出去时,正听见我哥压低了声音对陆峥说:峥子,你说我这妹妹,到底什么样的能降得住她看着挺乖,其实倔得很。这次这个工程师要是再不成,我真没辙了。
院里的石桌上,棋盘纵横。陆峥捻起一颗黑子,目光落在棋盘上,声音听不出波澜:你妹妹还小。
不小了,二十了!院里跟她同岁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林川叹了口气,主要是我爸催得紧。你帮我分析分析,什么样的适合她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呼吸都忘了。
陆-峥落子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目光穿过葡萄架的缝隙,精准地落在我身上。他的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野一点的,才能驯服她。
夜深人静,我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陆峥那句话。什么叫野一点的他是在说他自己吗正胡思乱想着,窗户又被叩响了,三长两短,是我们的暗号。
我心头一跳,赶紧跑过去打开窗。陆峥果然站在外面,他没急着进来,而是递给我一个东西。
是一只烤得焦黄的红薯。
哪来的我小声问,接过来,烫得我左右手来回倒。
路过老乡的红薯窖,顺手。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我知道,从军区大院到有红薯窖的老乡家,一来一回至少要走一个小时山路。
他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黑眸里染上几分笑意。他突然伸出手,用粗粝的指腹擦掉我嘴角的红薯渣,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工程师的事,他开口了,声音比夜色还沉,不许去。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我心里又甜又涩,故意说:我哥让我去的,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大学生呢,铁饭碗,我妈可中意了。
陆峥的脸沉了下来。他沉默地看着我,那种强大的压迫感让我有些喘不过气。就在我以为他要生气的时候,他忽然欺身靠近,隔着窗框,灼热的气息打在我脸上。
林晚,他一字一顿,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什么,你要是敢去,我就……
他话没说完,可那眼神里的危险信号已经足够让我心惊肉跳。
02
你就怎么样我梗着脖子,明知故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挑衅的快感,一半是未知的恐惧。
陆峥的黑眸锁着我,像要把我吸进去。他没回答,而是用行动代替了语言。他突然伸手,一把扣住我的后脑勺,将我拉向他。隔着一道窗框,一个带着惩罚意味的吻重重地落了下来。这个吻不像昨晚那样温柔,充满了掠夺和占有,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吞下去。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我只能攀着窗沿,才能勉强站稳。
直到远处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陆峥才猛地松开我。他退后一步,隐入黑暗中,只留下一双淬了火的眼睛。
别逼我做混蛋事。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嘴唇又麻又痛。这个男人,真是个疯子。
第二天上班,我顶着微微红肿的嘴唇,心里七上八下。在医院走廊里,迎面撞上了哥哥林川。他皱着眉打量我:你这嘴怎么了被蚊子叮了
啊……对,昨晚蚊子多。我心虚地低下头。
回头找后勤要点蚊香。林川没多想,又拍拍我的肩膀,别忘了,明天下午两点,工人俱乐部,别迟到。
我哦了一声,心里乱成一团麻。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给病人打针的时候,差点扎错地方,被护士长狠狠训了一顿。我满脑子都是陆峥那句别逼我做混蛋事。以他的性格,绝对说得出做得到。他就像一头潜伏的豹子,平时不动声色,一旦被触及底线,就会亮出最锋利的爪牙。
而我,显然就是他的底线。这个认知让我既甜蜜又恐慌。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陆峥的通讯员小张跑来找我,说陆营长训练时擦伤了胳膊,让我过去处理一下。
我拎着医药箱,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他们营的训练场。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一群穿着军绿色背心的年轻士兵正在进行格斗训练,喊杀声震天,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尘土的味道。
陆峥就在其中。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在夕阳下闪着光。他正和一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士兵对打,动作干净利落,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他胳膊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起伏,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我看得有些呆了。这还是那个在我家吃饭时,斯文冷峻的陆峥吗这分明是一头凶猛的野兽。
他一记漂亮的过肩摔,将对手撂倒在地,结束了战斗。他随手拿起搭在栏杆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这才朝我走过来。
来了他声音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浑身散发着野性气息的人不是他。
嗯。我低下头,打开医药箱,伤哪了
这里。他伸出左臂。小臂上有一道长长的划伤,皮开肉绽,还在往外渗血。
我倒抽一口凉气:怎么搞的
没事,训练常有的。他毫不在意。
我拿出酒精和棉签,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伤口。他的肌肉很结实,我的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像是被烫了一下,忍不住缩了回来。
别动。他按住我的手,力道不容置疑。
训练场上人多眼杂,我们靠得很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独特的,混合着汗水、烟草和阳光的味道。这种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亲密,比在无人的角落里接吻更让我心跳加速。
明天,你真的要去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
我手一抖,棉签上的酒精滴在他的伤口上,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哥的命令。我小声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沉默了。我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下去。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处理伤口。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即将要被惩罚的所有物。
我给他包扎好伤口,正要收东西,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掌很烫,力气也大得惊人。
林晚,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听好,从现在开始,我数三个数。你要是点头答应我不去,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三。
训练场上,士兵们的呐喊声仿佛远去了。我只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二。
他的手指收紧了些,像是无声的警告。我看到他额角那道浅浅的疤痕,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那是他独特的印记,也是他危险的勋章。
去,还是不去去,是顺从家人,走一条安稳平顺的路。不去,是选择这个危险的男人,走一条充满未知的,刺激又危险的路。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我想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学生工程师,想到我妈期盼的眼神,也想到了陆峥在我窗台下,在我唇上留下的滚烫触感。
一。
他最后一个数数完了,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松开我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我知道,他动真格了。
第二天下午,我还是换上了我妈给我准备的,她认为最时髦的碎花连衣裙,硬着头皮去了工人俱乐部。我抱着一丝侥幸,也许陆峥只是吓唬我呢
工人俱乐部是当时年轻人最爱来的地方,里面有舞厅、台球室和放映厅,热闹非凡。我按照约定,在门口的宣传栏下等。
两点整,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衬衫和蓝裤子的男人朝我走来。他个子不高,有些瘦弱,看到我,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请问,是林晚同志吗我是王建国。
是我。我点点头,心里有些失望。这就是我哥口中斯斯文文的大学生看起来更像个没毕业的高中生。
我们俩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王建国推了推眼镜,提议道:要不,我们去看场电影
好。只要不这么干站着,干什么都行。
我们买了票,进了放映厅。里面黑漆漆的,正在放一部国产战斗片。枪炮声震耳欲聋,可我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就在这时,我旁边空着的座位,突然有人坐了下来。
一股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我身体一僵,猛地转过头。
黑暗中,陆峥的侧脸轮廓分明,像一尊古希腊的雕塑。他没有看我,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银幕,仿佛真的是来看电影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我的大脑瞬间宕机。
王建国显然也注意到了旁边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他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体,小声问我:林晚同志,这位是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陆峥突然伸出手,越过我,不偏不倚地搭在了我身后的椅背上。这个动作,形成了一个极具占有欲的包围圈,将我牢牢地禁锢在他的气息里。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一脸错愕的王建国,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是她哥。
03
哥王建国愣住了,扶了扶眼镜,脸上写满了迷惑。他看看陆峥,又看看我,显然在消化这个信息。
我哥不是林川吗这人怎么冒出来当了我哥我心里警铃大作,手心里全是冷汗。陆峥这疯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峥仿佛没看到我快要喷火的眼神,他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一条长腿伸直,姿态慵懒又霸道。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王建国,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待估价的货物。
听我弟弟林川说,你是个工程师陆峥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电影音效中,却清晰地传到了我们三个人的耳朵里。
啊,是,是的。王建国被他强大的气场压得有些结巴,我在七号研究所工作。
哦,七所。陆峥拖长了尾音,就是那个去年差点搞出重大安全事故,最后靠我们军区派人去擦屁股的七所
王建国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七所那次事故虽然被压了下来,但在内部不是秘密。被陆峥这么当众点出来,他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得无地自容。
我暗暗掐了陆峥的大腿一把,示意他别太过分。他却纹丝不动,像是铁打的。
同志,话不能这么说,那只是个意外……王建国试图辩解。
意外陆峥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我们当兵的,在战场上可没有意外。一个失误,丢掉的就是命。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我,话却是对王建国说的,我妹妹,从小被我们家保护得很好,胆子小,见不得血。她要是跟了你,万一你们所再出个‘意外’,她下半辈子怎么办你能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不受惊吓吗
这番话,句句诛心。既贬低了王建国的工作,又抬高了我的身价,还顺便暗示了王建国配不上我。
王建国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精彩纷呈。他是个搞技术的文化人,脸皮薄,哪里经得住陆峥这种军痞式的降维打击。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哪里是搅黄,这分明是公开处刑。
电影还在放,可我们这排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王建国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陆峥似乎还嫌不够,他突然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再不让他滚,我就当着他的面亲你。
我浑身一僵。这个疯子,他绝对做得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王建国挤出一个抱歉的微笑:王同志,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王建国如蒙大赦,立刻站了起来:啊,好,好的,身体要紧,我送你吧。
不用了。陆峥冷冷地截断他的话,也站起身,不容置喙地揽住我的肩膀,我送我妹妹回家就行了,不劳你费心。
他刻意加重了我妹妹三个字,宣示主权的意味浓得化不开。
王建国彻底蔫了,他看了看气场全开的陆峥,又看了看我,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说了句那我先走了,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放映厅。
人一走,陆峥脸上的伪装立刻卸了下去。他揽着我肩膀的手臂收紧,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骨头里。
长本事了,林晚。我的话,你敢当耳旁风了他贴着我的耳朵,声音里压着怒火。
你放开我!我挣扎着,又羞又气,陆峥你就是个混蛋!
对,我就是混蛋。他非但没松手,反而将我拽出了放映厅,一路拖到俱乐部后面无人的小树林里。
他将我抵在一棵白杨树上,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将我困在他的胸膛和树干之间。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更加危险。
为了那么个玩意儿,你宁可惹我生气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
他是我哥介绍的!我能怎么办我气得眼眶都红了。
你哥陆峥冷笑,在你心里,你哥比我重要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一个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一个是让我沉沦的爱人。
看着我沉默,陆峥眼里的火苗更旺了。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漆黑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渺小又无助。
我再问你一次,以后还去不去见别的男人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脆弱。
我心头一软。这个在外人面前强大如神祇的男人,只有在我面前,才会流露出这样的一面。他不是混蛋,他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害怕失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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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怒气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心疼。我伸出手,轻轻抚上他额角那道疤痕。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触碰它。
陆峥的身体僵了一下。
陆峥,我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以后不去了。我只要你。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瞬间熄灭了他所有的怒火。他眼中的风暴平息了,取而代代之的是翻涌的、滚烫的情潮。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我。这个吻,不再是惩罚,不再是掠夺,而是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珍视。
就在我们吻得难分难解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陆峥!林晚!你们在干什么!
我猛地推开陆峥,循声望去。
树林外,我哥林川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刚买的网兜,里面装着两瓶啤酒。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再到不敢置信,最后彻底黑了下来。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04
我哥林川的脸,黑得像锅底。他手里的网兜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啤酒瓶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问你们,在干什么!他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他的眼神像刀子,先是狠狠地剐了陆峥一眼,然后落在我身上,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我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被发现了,我们都完了。
陆峥的反应比我快得多。他迅速将我拉到他身后,用他高大的身躯将我完全挡住。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让我在巨大的恐慌中,感到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川哥,你听我解释。陆峥迎上林川的目光,声音沉稳,没有一丝慌乱。
解释好啊,我听你解释!林川气得发笑,指着陆峥的鼻子,我把你当亲兄弟,让你来我家吃饭,你就是这么对我妹妹的陆峥,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说着,他一拳就挥了过去。
陆峥没有躲。那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嘴角,他闷哼一声,嘴角立刻就见了血。
陆峥!我惊呼出声,想从他身后出来,却被他死死按住。
别出来。他头也不回,声音低沉。
林川打红了眼,还要再上,被陆峥一把抓住了手腕。川哥,你打我骂我都行,但这件事,跟晚晚没关系,是我主动的。
你主动的林川冷笑,你当我瞎吗一个巴掌拍不响!林晚,你给我滚出来!
我吓得一哆嗦。从小到大,我哥从没用这么凶的语气跟我说过话。
陆峥依旧把我护在身后,寸步不让。是我强迫她的。你要算账,冲我来。
好,好一个冲你来!林川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我们,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和陆峥都沉默了。
这个秘密,像一颗埋藏的炸弹,现在终于被引爆了。
其实,我和陆峥的开始,要追溯到半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年冬天特别冷,北风像刀子一样。陆峥在一次边境任务中为了救林川,腿部中弹,被送回了军区医院。因为伤员太多,人手不够,我这个刚来的小护士,就被派去照顾他这个战斗英雄。
那时候的陆峥,比现在还要冷。他躺在病床上,整天板着脸,除了必要的回答,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给他换药,他不说疼。给他打针,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整个病房里,气氛压抑得能冻死人。
大院里的阿姨婶婶们都说,陆峥这孩子,性子太冷,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可我偏不信邪。我哥的命是他救的,在我心里,他就是英雄。我每天除了完成护理工作,还变着法子想让他开心点。我给他读报纸,讲笑话,甚至把我珍藏的邓丽君的磁带偷偷带到病房放给他听。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当那甜美的歌声在病房里响起时,一直闭着眼睛的陆峥,睫毛颤动了一下。
我以为他不喜欢,正要关掉,他却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别关。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说出护理工作以外的话。
从那天起,他好像对我敞开了一点心扉。他会偶尔问我一些医院里的趣事,会听我抱怨护士长的严厉。有一次,我给他削苹果,不小心划伤了手,他竟然会皱着眉,从床上坐起来,抓过我的手,用他那双只会握枪的手,笨拙地给我贴上创可贴。
他指尖的温度,和他冷峻的外表截然相反,烫得惊人。
我们的关系,就在那间小小的病房里,在酒精和药水的味道中,悄悄地发生了质变。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天晚上,医院的暖气管道突然坏了,病房里冷得像冰窖。我冻得瑟瑟发抖,不停地搓着手。
陆峥看着我,突然说:你上来。
我愣住了:上……上去哪
床上。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上来,不然要冻感冒了。
我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在那个保守的年代,一个未婚男女躺在一张床上,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不……不用了,我不冷。我结结巴巴地拒绝。
上来。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命令。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寒冷和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我脱掉鞋子,小心翼翼地躺在了他身边,我们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的身上,有很好闻的肥皂味和阳光的味道。黑暗中,我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敲在我的心上。
林晚。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嗯
以后,别再对别的男人这么好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一只温暖的大手就覆盖在了我的手上。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握着。可那一晚,我却失眠了。
从那天起,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出院后,他开始频繁地来我家,借口当然是找我哥。可我知道,他是来看我的。他会给我带山楂味的糖果,会给我买最新的连环画,会趁着我哥不注意,在饭桌下偷偷勾我的手。
我们像两个偷食禁果的孩子,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地下恋情。我们享受着这种秘密带来的刺激和甜蜜,却也知道,这颗糖,裹着的是剧毒的砒霜。
现在,毒发了。
半年前。陆峥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选择了坦白。
林川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半年前,那正是陆峥住院的时候!他把陆峥当兄弟,托我好好照顾,结果我们俩却照顾到了一起!这对他来说,是双重的背叛。
陆峥,你行。林川气得说不出话,他指着陆峥,从今天起,我林川没有你这个兄弟。你给我滚!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然后,他转向我,眼神冷得像冰:还有你,林晚,跟我回家。看我怎么跟你爸说!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不要!哥!我慌了,抓住陆峥的胳膊,陆峥,你快去跟我哥解释啊!
陆峥却异常平静。他拉住我,擦掉我嘴角的泪水,眼神坚定得可怕。
晚晚,别怕。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他要去说,就让他去说。这件事,总要有一个结果。
他顿了顿,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明天,就去你家提亲。
05
提亲我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在眼下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提亲不等于火上浇油吗
陆峥,你疯了我抓住他的胳膊,急得快哭了,我爸会打死你的!
我爸林建国,是军区里出了名的铁面司令,最重纪律和规矩。我和陆峥这种私相授受的行为,在他眼里,简直是伤风败俗,是拿林家的脸面在地上踩。
打死也得去。陆峥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他握住我的手,力道沉稳,晚晚,我不能再让你这么偷偷摸摸地跟着我了。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就该由我来解决。我欠你一个名分。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我心中所有的恐慌和无助。是啊,怕什么呢天塌下来,有这个男人顶着。
看着他嘴角的伤,和那双写满坚定的眼睛,我忽然觉得,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他牵着我的手,我也敢闯一闯。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起。
陆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乖,你先回家。剩下的,交给我。
我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家,推开门,客厅里的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我爸林建国坐在沙发主位上,脸色铁青,面前的茶杯里,茶叶梗都根根竖起,显然是气到了极点。我妈坐在一旁,不停地抹眼泪。我哥林川则像一头暴躁的狮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你还知道回来!林川看到我,怒吼一声。
跪下!我爸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我膝盖一软,下意识地就想跪。
可就在膝盖即将着地的那一刻,陆峥的话在我耳边响起——别怕,交给我。
我猛地挺直了背。
爸,我不跪。我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这件事,我没有错。
你没错林建国气得一拍桌子,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不知廉耻,败坏门风,你还敢说你没错!
我跟陆峥是真心相爱的,我们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迎着我爸的目光,我们只是……只是没有提前告诉你们。
真心相爱林川冷笑一声,停下脚步,林晚,你才认识他多久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他今天能背着我跟你好,明天就能背着你跟别人好!
他不是那样的人!我立刻反驳。
行了!林建国打断了我们的争吵。他盯着我,眼神锐利得像鹰,林晚,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立刻跟陆峥断得干干净净,从今以后不许再见面。我会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继续给你安排相亲。第二……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砸向我:你要是执迷不悟,就给我滚出这个家。我林建国,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我浑身冰冷。我知道,我爸说得出,做得到。他是个把荣誉和脸面看得比命还重的人。
我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拉着我爸的胳膊:老林,你别吓孩子啊!晚晚她还小……
就是从小被你惯坏了!林建国一把甩开她的手。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着我的选择。
一边是生我养我的家庭,一边是我深爱的男人。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脑海里闪过陆峥为我挡下拳头,说要去我家提亲的画面。
我选陆峥。
当我睁开眼睛,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看到我爸的眼神,从愤怒,变成了彻底的失望。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指着门口,滚!现在就给我滚!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转身,没有丝毫犹豫,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我的手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咚,咚,咚。
三声沉稳有力的敲门声,像战鼓,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我哥林川猛地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陆峥。
他换下了一身汗味的作训服,穿上了一身崭新的军装,肩上的军衔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瓶茅台,两罐麦乳精,还有两条大红色的毛巾。
这是八十年代最体面的提亲礼物。
他甚至来不及处理嘴角的伤,就这么顶着一张挂彩的脸,站得笔直,像一棵准备迎接暴风雨的青松。
他越过一脸错愕的林川,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看到我脸上的泪痕,他眼神一痛。然后,他转向沙发上的林建国,双腿并拢,啪地一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司令员!一营营长陆峥,请求跟您的女儿林晚同志,以结婚为前提进行交往!请您批准!
他的声音,洪亮,坚定,掷地有声,在整个客厅里回荡。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操作给震住了。
我爸大概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提亲的,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峥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陆峥放下手,将礼物放在门口的鞋柜上,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直挺挺地,对着我爸的方向,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司令员,我知道,我今天这样做,不合规矩,也辜负了您和川哥对我的信任。他的背脊挺得笔直,没有一丝弯曲,所有的错,都在我一个人。您要打要骂,我都认。但晚晚是无辜的,她是个好姑娘,是我……是我没忍住。
他这番话,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把我摘得干干净净。
我哥林川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可以对陆峥挥拳头,可以骂他混蛋,但他不能否认,陆峥此刻表现出的,是一个男人顶天立地的担当。
我爸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陆峥,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审视,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属于长辈对晚辈的欣赏。
就在这时,陆峥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双手举过头顶,呈了上来。
那是一枚军功章。
我陆峥,二十四岁,无父无母,烂命一条。这是我用命换来的二等功。我把它交到您手上。他抬起头,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那是一种豁出去一切的决绝。
我拿我全部的荣誉和我的命向您保证,我会对林晚好一辈子。只要我陆峥活着一天,就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如果我做不到,您随时可以枪毙我!
06
陆峥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客厅里炸开。
枪毙我这三个字,他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这不是一句玩笑,而是一个军人,用他最珍视的荣誉和生命,许下的最重的誓言。
我爸林建国彻底被镇住了。他戎马一生,见过不怕死的兵,但没见过为了一个女人,敢拿自己的命和前途来赌的。他死死地盯着陆峥手里的那枚军功章,眼神变幻莫测。
那枚军功章,他认得。是去年那次边境任务,陆峥孤身一人端掉一个敌方火力点,救了包括林川在内的一整个班的兵,才换来的。那是陆峥用命拼来的荣耀,是他未来晋升道路上最重要的资本。
现在,他却把它当成了提亲的聘礼,交了出来。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连我妈的哭声都停了。所有人都被陆峥这股子疯劲儿给吓到了。
我哥林川的表情最为复杂。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陆峥,看着那枚沾着血汗的军功章,眼眶竟然有些发红。作为被陆峥救过命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枚军功章的份量。他可以气陆峥拐走了他妹妹,但他无法否认陆峥是个有担当、有血性的汉子。
你……我爸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你这是在威胁我
报告司令员,不是威胁,是请求!陆峥的背依旧挺得笔直,我今天来,不是来求您原谅的,是来求您把女儿嫁给我的。您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在这里,跪到您答应为止。
耍无赖,这简直是最高级的耍无赖!他用一个军人最硬的骨头,耍着最无赖的手段。
我爸气得说不出话,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再也忍不住了,跑到陆峥身边,想把他拉起来:陆峥,你快起来!地上凉!
陆峥却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他反手握住我的手,紧紧地,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
晚晚,你站到我身后来。
我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这一次,我没有听他的话,而是学着他的样子,直挺挺地,跪在了他旁边。
爸,妈,哥。我抬起头,迎着他们震惊的目光,我这辈子,非陆峥不嫁。你们要是不同意,要赶我走,我就跟他一起走。他去哪,我去哪。
你!我爸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
老林!我妈终于反应过来,冲过来一把抱住我,哭着捶打我的背,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要气死我啊!
客厅里乱成一团。
就在这片混乱中,一直沉默的我哥林川,突然有了动作。他走过去,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瓶碎了的啤酒,然后又走回来,从鞋柜上拿起了陆峥带来的那两瓶完好的茅台。
他拧开其中一瓶,没有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陆峥。他放下酒瓶,用手背抹了抹嘴,眼睛通红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我问你,你是不是认真的
是。陆峥毫不犹豫。
我妹妹,从小没吃过苦,脾气又倔,你以后能受得了她
能。
她要是跟你吵架,跟你闹,甚至犯了错,你会不会打她
绝不。陆峥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连大声跟她说话都舍不得。
林川沉默了。他看着我们跪在一起的,紧握的双手,又灌了一大口酒。
最后,他把那瓶酒递到了陆峥面前。
喝了它。他说,今天你打也挨了,跪也跪了。喝了这瓶酒,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但你要是以后敢对我妹妹不好,我林川第一个不放过你。
这是……同意了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哥。
陆峥也愣住了,他看着林川递过来的酒瓶,眼眶也红了。他没有去接,而是转头,看向了沙发上的林建国。
司令员……
这个家里,真正能做主的人,是我爸。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林建国身上。
我爸的脸色依旧难看,但他眼中的怒火,已经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和那个倔强的年轻人,沉默了良久。
最后,他疲惫地挥了挥手。
滚。他对着陆峥说,都给我滚起来,像什么样子!
虽然语气还是很冲,但这话里的意思,却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妈立刻破涕为笑,手忙脚乱地把我和陆峥拉起来。
陆峥站起身,因为跪得太久,膝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我哥林川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峥接过林川手里的酒瓶,仰头,将剩下的大半瓶白酒,一饮而尽。
咳咳……烈酒入喉,他呛得满脸通红。
我心疼地给他拍着背。
臭小子,酒量不行啊。林川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竟然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却湿了。
我爸看着这乱糟糟却又透着一丝和谐的场面,重重地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背着手,走进了书房。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没有说同意,但也没有再反对。
我知道,这场仗,陆峥用他近乎惨烈的方式,打赢了。
07
我爸虽然默认了,但脸上的冰霜一时半会儿还化不掉。接下来的几天,家里气氛都很古怪。他看见陆峥就当空气,看见我就冷哼一声,搞得我跟陆峥连坐在一起都觉得压力山大。
好在我妈和我哥已经彻底被陆峥收买了。我妈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天天炖鸡汤排骨汤,让陆峥下班了就过来喝,美其名曰补身体。我哥则是恢复了跟陆峥的兄弟情,两人勾肩搭背,又开始一起下棋喝酒,仿佛之前那个挥拳相向的不是他。
这天,陆峥又被我妈留下来吃饭。饭桌上,我妈给他夹了一块最大的排骨。
小陆啊,你跟我们晚晚的事,你爸妈那边……知道了吗我妈小心翼翼地问。
陆峥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一个被我们都忽略了的关键问题。
陆峥,他不是本地人。我只知道他是从北方来的兵,关于他的家庭,他从来没提过。
陆峥放下筷子,神色有些黯然:阿姨,我没有父母。我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
我妈愣住了,我哥也愣住了。我也震惊地看着他。我从来不知道,他那冷峻坚毅的外表下,藏着这样孤单的身世。
这……这……我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在那个年代,没有父母的孤儿,在婚恋市场上是很吃亏的,会被人觉得没有根基,没有帮衬。
我爸一直沉默地听着,这时却突然抬起头,看了陆峥一眼。那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复杂。
我心里一紧,立刻握住陆-峥放在桌下的手。他的手有些凉。
没关系。我看着他,坚定地说,以后,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陆峥反握住我的手,用力捏了捏,黑眸里泛起一层暖意。
我哥林川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尴尬:孤儿怎么了孤儿才清净,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亲戚。再说了,我兄弟陆峥,靠的是他自己,又不是靠家里!他现在是全军最年轻的营长,以后当将军都可能!对吧,爸
林川说着,还朝我爸挤了挤眼睛。
我爸没理他,只是默默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然后,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肚子上最嫩的肉,放进了陆峥的碗里。
虽然他一句话没说,但这个动作,已经代表了一切。
陆峥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端起碗,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那块鱼肉吃了下去。
吃完饭,我送陆峥出门。
月光下,军区大院里很安静,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蝉鸣。
你以前……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我小声问。
没什么好说的。陆峥的声音有些低沉,习惯了。
习惯了没有家,习惯了一个人。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我从身后抱住他精瘦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陆峥,你以后有家了。我闷闷地说,有我,有我爸妈,还有我哥。
陆峥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他转过身,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我能听到他擂鼓般的心跳,一声比一声重。
林晚,他在我耳边,用沙哑的声音说,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家人。
从那天起,我爸对陆峥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变。他不再冷着脸,甚至会主动在饭桌上跟陆峥讨论一些军事问题。他看陆峥的眼神,也从拐走我女儿的混蛋,变成了我林建国的女婿。
我们俩的婚事,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领证那天,我们起了个大早。我特意穿上了我妈给我做的新裙子,陆峥也穿上了他那身笔挺的军装。
到了民政局,工作人员是个和蔼的大姐。她看着我们,笑着说:哟,军婚啊。小伙子真精神,姑娘也俊。
当两个红本本递到我们手上时,我还有些恍惚,感觉像做梦一样。
我,林晚,从今天起,就是陆峥的合法妻子了。
从民政局出来,陆峥一直紧紧地牵着我的手,好像生怕我跑了似的。
陆太太,他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我,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惊人,以后请多指教。
我看着他,看着他嘴角藏不住的笑意,看着他那张百看不厌的俊脸,心里甜得冒泡。
陆先生,也请你多指教。
我们的婚礼,定在国庆节。
婚礼前几天,我正跟妈妈一起整理我的嫁妆,邮递员送来一个包裹。
包裹是从北方一个我没听说过的小县城寄来的,收件人是陆峥。
奇怪,谁会从那么远的地方给小陆寄东西我妈嘀咕着。
我拿着包裹找到正在院子里帮我爸修剪花草的陆峥。
你的包裹。
陆峥看到包裹上的寄件地址时,脸色微微变了。他接过包裹,沉默了很久。
是谁寄来的我好奇地问。
陆峥没有立刻回答,他拿着剪刀,剪下了一朵开得最艳的月季花,递给我。
一个……故人。他说,晚晚,有些事,我没告诉你。不是想骗你,是怕你……
他欲言又止。
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一个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故人,会是谁
08
陆峥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和挣扎。他看着手里的包裹,像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怕我什么我追问。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包裹里,藏着一个关于陆峥的重要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拉着我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漆黑的眸子看着我:晚晚,我跟你说我是孤儿,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
我愣住了。
我确实没有父母。但是,我有个妹妹。
妹妹我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提过!
嗯。陆峥的眼神飘向远方,陷入了回忆,她叫陆遥,遥远的遥。比我小五岁。我们从小一起在福利院长大。我当兵,就是为了能挣钱,让她过上好日子。
我能想象,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在福利院里相依为命的场景。陆峥那冷硬的性格,或许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磨砺出来的。他对我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或许也源于他从小就担负着保护妹妹的责任。
那她现在人呢我急切地问。
她……陆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三年前,她失踪了。
失踪了
嗯。那年我刚提干,拿到了第一笔津贴,想寄回去给她。可是福利院的院长告诉我,她半年前就跟着一对来探访的夫妻走了,说那对夫妻是她的远房亲戚,要接她去城里享福。陆峥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可她连一封信都没给我留。我找遍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不到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的心揪了起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跟着所谓的亲戚走了,然后音讯全无,这背后,藏着太多让人不安的可能。
这个包裹……我看着他手里的包裹。
寄件地址,就是当年那对夫妻留下的地址。三年来,我每个月都往这个地址寄信,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我以为,这辈子都……陆峥的声音哽咽了。
我抱住他的胳膊,无声地给他力量。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用那双常年握枪、无比沉稳的手,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包裹。
包裹里没有信,只有一样东西。
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洗得发白的旧毛衣。毛衣的款式很老旧,看得出穿了很多年。
在毛衣的胸口位置,用红线,绣着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峥字。
陆峥看到那件毛衣,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他的眼眶瞬间红了,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着那个峥字,仿佛在触摸什么稀世珍宝。
这是……这是我十六岁那年,送给遥遥的生日礼物。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那时候穷,买不起新毛线,就拆了我自己的旧毛衣,求福利院的阿姨教我织的。这个‘峥’字,是我自己绣的,绣了好几个晚上,扎了一手针眼……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一样,泪流满面。
我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我无法想象,这件旧毛衣背后,承载了兄妹俩多少的辛酸和思念。
可是,为什么三年来杳无音信,现在却突然寄回了这件毛衣陆遥她到底在哪里她还好吗
陆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抓起包裹的包装纸,翻来覆去地看。
在寄件人那一栏,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陈建军。
晚晚,帮我个忙。陆峥猛地站起来,眼神里透着一股决绝,去我房间,把我书桌最下面的抽屉打开,里面有个铁盒子,帮我拿过来。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立刻跑回房间,找到了那个沉甸甸的铁盒子。
我把盒子交给他。他打开盒子,里面装的,不是钱,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沓沓的汇款单。每一张汇款单的收款地址,都是包裹上那个地址。
从我当兵拿到第一笔津贴开始,我每个月都会往这个地址汇钱。陆峥从里面抽出一张最新的汇款单,我不管她在哪,我只希望,这些钱能让她过得好一点。
他拿起那张汇款单,又看了看包裹上的寄件人名字。
突然,他瞳孔一缩,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迅速将汇款单翻到背面,在背面一角,有一排银行工作人员盖的戳印,和一个潦草的签名。
那个签名,正是陈建军。
是他!陆峥的声音都在发抖,这个陈建军,是那个小县城邮局的员工!我每次汇款,都是他经手的!
所以,这个包裹,不是陆遥寄的,而是那个叫陈建军的邮局员工寄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跟陆遥是什么关系
陆峥像疯了一样,冲到客厅,抓起电话,就要往长途台拨。
你要干什么我拉住他。
我要问问这个陈建军,遥遥到底在哪!
你冷静点!我按住他的手,你这样冒然打电话过去,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这件事太蹊跷了,我们不能冲动。
我的话让陆峥冷静了一些。他放下电话,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不堪。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做了一个决定。
陆峥,我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我们的婚礼,推迟吧。我陪你一起,去这个地方,我们把妹妹找回来。
09
不行!陆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婚礼不能推迟!这是我们一辈子的大事。
找到妹妹,才是我们一辈子的大事。我看着他,态度坚决,陆峥,我们现在是夫妻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些。
陆峥定定地看着我,眼里的感动和挣扎几乎要溢出来。
最终,他说服了我爸妈,我们将婚礼推迟,以回乡探亲的名义,请了婚假,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那是一个坐了两天一夜绿皮火车才到的小县城,贫穷又落后。按照包裹上的地址,我们找到了县城唯一的邮局。
邮局很小,只有一个窗口。窗口后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打瞌E睡。柜台的名牌上写着:陈建军。
就是他!
陆峥走上前,敲了敲柜台。
陈建军被惊醒,不耐烦地抬起头:干啥
同志,我找你打听个事。陆峥将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照片已经泛黄,上面是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笑得很甜的小姑娘。你见过这个女孩吗她叫陆遥。
陈建军看了一眼照片,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摇头:没见过。不认识。
他的反应太快了,快得像是在掩饰什么。
你再仔细看看。陆峥的声音沉了下去,三年前,她跟着一对自称是她亲戚的夫妻来到这个县城。我每个月都给她汇钱,经手人,都是你。
陈建军的脸色变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再次拿起照片。这次,他看了很久。
……好像有点印象。他含糊地说,不过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
她现在在哪陆峥逼问。
我哪知道!陈建军的语气变得很冲,我就是个邮局的,每天人来人往,我哪记得住那么多!
说完,他就不再理我们,低头整理自己的报纸。
从邮局出来,陆峥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撒谎。陆峥肯定地说,他的眼神在躲闪。他一定知道什么。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逼他说吧。我有些发愁。
陆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邮局门口,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没有再去邮局。我们找了个小旅馆住下,白天,陆峥就带着我在县城里四处转悠,跟人聊天。他逢人就拿出陆遥的照片,打听她的下落。
从五金店的老板,到菜市场的阿姨,再到街边下棋的大爷,我们问遍了所有能问的人。
这个县城太小了,人与人之间几乎都认识。很快,我们就拼凑出了一些零碎的信息。
三年前,县城里确实来了一个叫陆遥的小姑娘,跟着一对姓王的夫妻。那对夫妻没有正经工作,还好赌,对陆遥很不好,经常打骂她。后来,那对夫妻欠了一屁股赌债,就把房子卖了,带着陆遥连夜跑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而那个邮局的陈建军,跟那对姓王的夫妻是牌友,关系很好。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姓王的夫妻。可他们已经跑了,人海茫茫,要去哪里找
唯一的突破口,还是在陈建军身上。
第三天晚上,陆峥一个人出门了。我很担心,但他让我留在旅馆,说他有分寸。
他一夜未归。
第二天一早,我正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陆峥回来了。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晚晚,收拾东西,我们去接妹妹回家。
你找到她了我惊喜地问。
嗯。陆-峥点了点头,昨晚,我请陈建军喝了顿酒。
他没细说过程,但我能猜到,那绝不仅仅是喝酒那么简单。陆峥有他自己的手段,一种属于军人的,直接又有效的方式。
原来,那对姓王的夫妻根本不是陆遥的亲戚,而是人贩子!他们把陆遥骗到县城,是想把她卖给山里一个死了老婆的老光棍。陈建军就是中间人。
但陆遥很刚烈,宁死不从,还试图逃跑。王家夫妻怕事情闹大,就把她关了起来,虐待她。后来他们欠了赌债,就把陆遥抵给了债主,自己跑路了。
陈建军之所以会把那件毛衣寄给陆峥,是因为他良心不安。他也是有女儿的人,每次看到陆峥风雨无阻寄来的汇款单,都觉得内心备受煎熬。他不敢告诉陆峥真相,只能用这种方式,给陆峥一个信号。
根据陈建军提供的线索,我们坐上了一辆颠簸的班车,去往县城几十里外的一个偏僻山村。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绕了几个小时,最后停在了一个叫野猪沟的村口。
村子很穷,都是土坯房。我们找到了村长,说明了来意。村长是个淳朴的老人,他听完我们的讲述,叹了口气,带着我们来到村尾一间破败的土屋前。
那姑娘……就在里面。唉,也是个可怜的娃。
我的心,瞬间揪紧了。
陆峥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屋里很暗,散发着一股霉味。
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她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头发枯黄,像一团乱草。
听到动静,她惊恐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布满伤痕和污垢的脸,但依稀还能看出照片上那个小姑娘清秀的轮廓。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当年的神采,只剩下麻木和恐惧。
遥遥陆峥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女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看着陆峥,眼神从迷茫,到震惊,再到不敢置信。
哥……她试探地叫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是我,遥遥,哥来了!陆峥再也控制不住,他冲过去,一把将那个瘦弱的身体拥入怀中,失声痛哭。
哥……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陆遥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哭声里,是积攒了三年的委屈、恐惧和绝望。
我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
阳光从破旧的门缝里照进来,照亮了屋子里的尘埃,也照亮了这对失散多年的兄妹。
我知道,从今天起,所有的苦难,都结束了。
10
我们带着陆遥离开了那个让她噩梦连连的山村。那些伤害过她的人,陆峥一个都没有放过。他直接联系了当地的驻军和公安,将王姓夫妻、债主以及那个老光棍一网打尽,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陈建军也因为参与其中,被停职调查。
回到军区大院,我爸妈和我哥看到陆遥的样子,都心疼得不得了。我妈抱着陆遥,哭得比我还伤心,当即就宣布,以后陆遥就是她的亲女儿,是我们林家的二小姐。
我们把家里的一间客房收拾出来,给她布置得温馨又漂亮。我把我所有的裙子都拿出来给她穿,我哥给她买了很多书和零食,我爸虽然嘴上不说,却默默地去托关系,想帮陆遥解决户口和上学的问题。
在我们的关爱下,陆遥身上的伤渐渐好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她不再是那个惊恐麻木的小刺猬,慢慢变回了那个爱笑的姑娘。只是,她变得很黏陆峥,也同样很黏我。她总是甜甜地叫我嫂子,说我是上天派来拯救她和哥哥的仙女。
我们的婚礼,在一个月后重新举行。
婚礼那天,天气晴朗。我穿着洁白的婚纱,陆遥穿着我给她买的粉色伴娘裙,陪在我身边。
当陆峥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手捧鲜花,一步步向我走来时,我的眼里只有他。他逆着光,身姿挺拔如松,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他的目光灼热而深情,仿佛要将我融化。
他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
陆太太,他仰头看着我,眼里的柔情满得快要溢出来,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我笑着,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陆先生,也谢谢你,让我成为了这个家的一部分。
在所有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他为我戴上了戒指。
婚后的生活,平淡却充满了幸福。陆峥依旧很忙,经常要下部队,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但他只要一有空,就会陪着我。他会笨拙地学着做菜,结果差点把厨房点了;他会骑着自行车带我去郊外看日落,在夕阳下给我念他抄写的情诗;他也会在我每个月的特殊时期,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水,用他温热的大手给我暖肚子。
他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我。
一年后,我怀孕了。陆峥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我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他把家里所有的活都包了,不让我碰一滴冷水。他甚至买了很多育儿书籍,每天晚上都要在台灯下认真学习,那股劲头,比他研究作战地图还认真。
第二年春天,我生下了一个儿子,小名叫安安,平安的安。希望他一生,都能平平安安。
安安长得很像陆峥,特别是那双眼睛,黑亮又有神。陆峥这个硬汉,彻底沦为了儿子奴。每次从部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安安,用他那扎人的胡茬去蹭儿子的小脸,惹得安安咯咯直笑。
陆遥也在我爸的帮助下,重新回到了学校。她很聪明,也很努力,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她立志要考上医学院,以后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我抱着安安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着陆峥和林川在下棋,陆遥在一旁安静地看书。我爸和我妈则在不远处的菜地里,侍弄着他们的蔬菜。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陆峥突然抬起头,目光越过棋盘,落在我身上。他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我看着他,看着我身边的家人,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曾经,我以为我和他的爱情,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地下冒险,充满了禁忌和危险。
但现在我知道,所有的惊心动魄,都只是为了奔赴这场最温暖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