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网游:全点防御后,我成了移动泉水 > 第82章  进入修罗炼狱副本!

水晶吊灯的光芒碎成千万片,从穹顶倾泻而下,将整个宴会厅笼罩在一种不真实的奢华里。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槟气泡和女士们身上混杂的香水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这里是陆沉舟为纪念某个特殊日子——具体是什么,我从未深究过,也无需深究——而举办的盛大晚宴。
我站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上这件象牙白的纱裙像一层冰冷的霜,紧紧贴着皮肤。裙摆缀满了细碎的水晶,随着我细微的呼吸轻轻颤动,折射着冰冷的光。这是林晚晚的裙子。陆沉舟那位远在巴黎、据说正在追逐芭蕾梦想的白月光,林晚晚的裙子。他让人从巴黎空运回来,熨烫平整,然后不容置疑地递到我面前。
穿上它。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视线在我脸上短暂停留,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成色,待会儿跳那支《天鹅湖》选段。
我接过裙子时,指尖冰凉。三年了,这种扮演早已深入骨髓。他喜欢林晚晚喜欢的鸢尾花香氛,我便只用那一种;他习惯林晚晚泡红茶时加半勺蜂蜜,我便分毫不差;他欣赏林晚晚那种带着点疏离的清冷气质,我便收敛起所有属于苏晚的鲜活,把自己活成一面沉默的镜子。
镜子里的我,此刻妆容精致,眉眼被刻意描画得与照片里的林晚晚有七八分相似。长发盘起,露出纤长的脖颈。完美复刻。陆沉舟要的,从来都只是这个效果。
宴会厅中央临时搭建的小型舞台亮了起来,追光灯的光柱如同审判,精准地打在我身上。瞬间,所有喧嚣都退潮般隐去,无数道目光聚焦而来,带着审视、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入肺腑,压下喉咙口那点翻涌的涩意。
脚尖点地,手臂舒展。音乐流淌而出,柴可夫斯基的旋律熟悉得令人心悸。我旋转,跳跃,每一个动作都力求精准无误。这是林晚晚的舞步,是她曾在某个校园晚会上惊艳四座的片段。陆沉舟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沉甸甸的,带着评估的意味。我知道,他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影子。
就在一个高难度的连续旋转动作中,裙摆飞扬如盛开的昙花。身体旋转带来的短暂眩晕里,我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台下主位。陆沉舟就坐在那里,姿态矜贵,手里握着酒杯。而在他手边的丝绒桌布上,屏幕朝上放着他的手机。
屏幕亮了。
一条新信息跳了出来,没有任何遮挡,内容清晰无比地撞入我的眼帘:
【沉舟,替身03号今晚表现如何】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旋转的身体还在惯性作用下移动,脚尖却像是踩在了烧红的炭火上,每一步都带着灼心刺骨的痛。替身03号原来如此。我甚至不是唯一的她,只是一个编号,一个随时可以被替代的、流水线上的产品。
音乐还在继续,天鹅垂死的哀鸣在耳边放大,震耳欲聋。我强迫自己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定格,收势。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礼貌而敷衍。追光灯熄灭的瞬间,我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
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顶层公寓,已是深夜。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像无数窥探的眼睛。房间里弥漫着熟悉的鸢尾花香气,却第一次让我感到窒息。
我没有开灯,径直走向书房。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我的脸。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剜出来的肉:
辞职信
陆总:
合约期已满。本人苏晚,即日起终止一切替身服务。
感谢三年来的关照。
后会无期。
苏晚
即日
没有多余的称谓,没有虚伪的客套。三年时光,最终浓缩成这短短几行字,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打印出来,签上名字。我将这轻飘飘的一张纸,放在了陆沉舟那张宽大、冰冷的红木书桌正中央,压在他常用的那支万宝龙钢笔下面。
然后,我开始收拾东西。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属于苏晚的东西很少,几件常穿的、没有沾染林晚晚影子的衣服,几本翻旧了的书,一个用了很多年的旧水杯,还有一张藏在抽屉最深处、有些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一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站在海边,那是真正的我,很久很久以前的苏晚。
一个行李箱,绰绰有余。
拖着箱子走到玄关,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囚禁了我三年的华丽牢笼。水晶灯的光芒依旧璀璨,却再也照不进我的眼底。我轻轻带上门,锁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斩断了最后一根无形的绳索。
夜色深沉,我融入城市流动的光影,没有回头。
五年时光,足以让一座城市改头换面,也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机场大厅里人声鼎沸,广播里温柔的女声播报着航班信息。我牵着儿子苏念的小手,脚步轻快地穿梭在人群中。小家伙刚满四岁,精力旺盛得像只小猴子,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乌溜溜的大眼睛左顾右盼。
妈妈妈妈!看!大飞机!他兴奋地指着落地窗外滑行的庞然大物,小脸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
嗯,看到了。我笑着应和,弯腰替他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小帽子,念念乖,抓紧妈妈的手,别乱跑。
知道啦!他脆生生地回答,小手紧紧攥着我的手指。
这次回来,是为了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交接事宜。五年前离开后,我去了南方一个温暖的海滨小城,用积蓄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苏念的到来,更是给我的生命注入了全新的、鲜活的色彩。那些关于陆沉舟、关于替身、关于冰冷公寓的记忆,早已被海风和孩子的笑声吹散,沉淀在时光的角落,落满了灰尘。
妈妈,我想吃冰淇淋!苏念指着不远处一个色彩缤纷的冰淇淋车,仰着小脸央求。
好,只能吃一个小的哦。我牵着他走过去。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强烈的、带着压迫感的视线钉在了我身上。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缠住,那种久违的、令人窒息的感觉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我猛地抬头,循着感觉望去。
十几米开外,贵宾通道的出口处,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塑般站在那里。五年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依旧是裁剪精良的深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越线条。只是那张曾经总是带着疏离和掌控一切神情的脸,此刻却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眶通红,像是熬了无数个夜晚,又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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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陆沉舟。
世界仿佛瞬间失声,周围嘈杂的人流变成了模糊的背景板。我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撞击着耳膜。苏念似乎也感觉到了异样,小手不安地抓紧了我的衣角。
陆沉舟动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又像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人突然看到了绿洲,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大步流星地朝我们冲了过来。他的目标明确——不是冲向我,而是直接冲向我身边小小的苏念!
孩子!他低吼出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绝望般的急切和确认。他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伸手就要去抓苏念的胳膊。
你干什么!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苏念猛地护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闷响。五年了,这个男人依旧能轻易地撕开我好不容易筑起的平静。
陆沉舟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微微颤抖。他的目光终于从苏念身上移开,落回到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有狂喜,有痛苦,有难以置信,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苏晚……他叫我的名字,不再是过去那种带着命令或评估的冷淡口吻,而是充满了沙哑的、失而复得的颤音,是你……真的是你……
机场明亮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清晰地映照出他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深刻的疲惫。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那种曾经睥睨一切的总裁气场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被什么东西长久煎熬后的颓然和脆弱。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不能慌,尤其是在孩子面前。我挺直脊背,脸上挂起一层客套而疏离的假笑,仿佛面对的不是曾经同床共枕三年的人,而只是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陆总。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好久不见。真巧。
陆沉舟像是被我这声陆总和公式化的语气刺痛了,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目光贪婪地在我脸上逡巡,似乎想找出过去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苏晚的影子。他的视线最终又落回被我护在身后的苏念身上,那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探究,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
他……陆沉舟的声音哽住了,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是……
我儿子,苏念。我干脆利落地回答,同时轻轻拍了拍苏念的后背安抚他,示意他别怕。
苏念……陆沉舟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里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他猛地又看向我,眼神变得无比急切,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跟我回家,苏晚。跟我回去!我们……
陆总,我打断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眼神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我想您可能忘了。我们之间,只有一份雇佣合约。而那份合约,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到期终止了。
我刻意加重了雇佣合约和到期终止这几个字的语气,清晰地划清界限。
陆沉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仿佛被这句话狠狠抽了一鞭子。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那里面有太多我看不懂也根本不想去懂的东西。
不是的……苏晚,不是那样的……他急切地想要解释,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沙哑,你听我说,当年……
妈妈……苏念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他紧紧抱着我的腿,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疑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情绪激动的叔叔。
没事,念念不怕。我立刻弯腰抱起儿子,将他小小的身体护在怀里,隔绝开陆沉舟那过于灼热和复杂的视线。我看向陆沉舟,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厌倦,陆总,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希望被打扰。麻烦您让一让,我们还要赶时间。
说完,我不再看他,抱着苏念,侧身就想从他旁边绕过去。
苏晚!陆沉舟猛地伸手,似乎想抓住我的手臂,但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了回去。他高大的身体挡在我面前,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他死死地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心。
当年……他的声音艰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当年救我的人……是你!不是林晚晚!是你啊,苏晚!
我抱着苏念的手臂猛地一僵,脚步顿在原地。他说什么
陆沉舟的眼睛红得吓人,里面布满了血丝,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在他通红的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看着我,那眼神里充满了铺天盖地的痛苦和悔恨,几乎要将人淹没。
那年在海边……涨潮的礁石上……那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小女孩……是你!我记得你耳朵后面那颗小小的红痣!我记得你递给我那块手帕时,手背上被礁石划破的伤口!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确认,林晚晚……她是个骗子!她偷了你的手帕!她冒认了你的身份!我……我被她骗了!我找了你十一年!苏晚,我找了你整整十一年!
机场大厅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周围人来人往,拖拽行李的轱辘声、广播声、交谈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只有陆沉舟嘶哑而痛苦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凝固的空气。
十一年
我抱着苏念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僵硬,不安地动了动,小手环住我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妈妈
这一声呼唤像是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我脑中混沌的迷雾。那些被刻意遗忘、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如同被飓风掀起的潮水,汹涌地倒灌回来。
咸涩的海风,巨大的、被海水冲刷得湿滑黝黑的礁石。涨潮的海水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一波又一波地撞击着岩石,溅起冰冷的水花。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的少年,狼狈地被困在礁石上,海水已经漫过了他的小腿。他脸上带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倔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而岸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急得直跺脚。她记得爸爸说过,那片礁石在涨潮时很危险。她看到少年尝试着跳下来,却被一个浪头打得踉跄,差点摔倒。情急之下,她扯下自己脖子上系着的小手帕——那是她生日时,隔壁奶奶送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向日葵——用力扔了过去。
喂!抓住这个!别乱动!我去叫大人!小女孩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破碎。
少年下意识地抓住了那条飘过来的、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棉布手帕。他抬起头,隔着翻涌的海水和潮湿的空气,看到了岸边那个小小的身影。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只依稀记得女孩焦急的脸庞,还有她转身跑开时,被风吹起的裙角,以及……她耳朵后面,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朱砂色的痣。
后来,大人们来了,把少年救了下来。他浑身湿透,手里紧紧攥着那条已经湿透的手帕。他想找那个女孩,想道谢,想把手帕洗干净还给她。可是人太多了,等他被家人裹上毯子带走时,只来得及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模糊背影跑向远处。
那条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向日葵手帕,他一直珍藏着。直到几年后,在大学的新生报到日,他看到一个同样穿着蓝色裙子的女孩,气质清冷,像一朵初绽的栀子花。他鼓起勇气上前询问,女孩林晚晚看着他手里的手帕,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柔羞涩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他认定了她。认定了那个在涨潮的礁石上,给了他一线生机和温暖的小天使。
原来……是这样。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原来那场长达三年的扮演,那场耗尽了我所有热情和尊严的替身生涯,其根源,竟是一个如此可笑的错误一个冒名顶替的谎言
我低头,看着怀里懵懂的儿子苏念,他清澈的大眼睛里映出我此刻苍白而失神的脸。陆沉舟通红的、饱含痛苦和祈求的眼睛,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意识里。
我找了你十一年……他重复着,声音破碎不堪,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偂着,仿佛承受着千钧重负,苏晚……对不起……我……
后面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大雷声淹没了。
不知何时,机场巨大的玻璃幕墙外,天空已经阴沉得如同泼墨。厚重的铅云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疯狂地冲刷着玻璃,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像是一场失控的悲鸣,为这场荒诞的重逢敲响了混乱的鼓点。
陆沉舟似乎也被这雷声惊得回过了神,但他眼中的痛苦和执拗并未退去分毫。他猛地向前一步,再次试图靠近:苏晚,跟我回去!我们……
陆沉舟!我厉声打断他,抱着苏念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言喻,有震惊,有荒谬,有迟来的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事不关己的疲惫。真相来得太迟,迟得早已失去了它应有的分量。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我的声音在嘈杂的雨声和机场广播声中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冷漠。
意义陆沉舟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他眼底的赤红更甚,混合着雨水般汹涌的绝望,意义就是……我错了!错得离谱!我弄丢了我真正要找的人!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蔽了那么多年!我……我把你当成别人的影子,我……他语无伦次,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无法组织完整的语言。
他看着我,目光又落到我怀里的苏念身上,那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机场工作人员制服的男人快步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焦急:陆先生!陆先生!您预约的贵宾通道这边请!外面雨太大了,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陆沉舟像是没听见,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在我身上,仿佛我是他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地看向我,又看看陆沉舟,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催促:陆先生,时间……
滚开!陆沉舟猛地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骇人的戾气,吓得工作人员脸色一白,噤声退后了两步。
这失控的一幕让苏念更加害怕,他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我,带着哭腔小声说:妈妈……怕……我们走……
好,念念不怕,我们这就走。我立刻安抚儿子,不再看眼前那个濒临崩溃的男人,抱着他转身,朝着与贵宾通道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苏晚——!
身后传来陆沉舟撕心裂肺般的呼喊,那声音穿透雨幕和喧嚣,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
我没有回头。
脚步加快,只想尽快远离这混乱的一切。机场大厅明亮的灯光,周围旅客好奇或探究的目光,都让我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烦躁。
苏晚!等等!陆沉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更近了。
我心头一紧,抱着苏念几乎是跑了起来。就在我即将拐过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彻底脱离他视线范围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
那个永远矜贵、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像一座被抽空了所有钢筋水泥的大厦,轰然倒塌。
噗通——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地面的声响,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甚至压过了哗哗的雨声和机场的嘈杂。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
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理智在尖叫着让我不要回头,不要去看,抱着孩子立刻离开!可脖子却像生了锈的齿轮,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转了过去。
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穿过冰冷的广告牌支架。
在离贵宾通道入口不远、靠近巨大落地窗的位置,那个曾经高高在上、连眼神都带着施舍意味的男人,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态,跪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
雨水疯狂地敲打着玻璃幕墙,在他身后形成一片模糊而动荡的水帘。机场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微微佝偂的、颤抖的脊背线条。昂贵的西装裤膝盖处,沾上了灰尘。他低着头,湿漉漉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和下颌绷紧到极致的弧度。
他跪在那里。
像一尊被彻底打碎、又被强行拼凑起来的残破雕像。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掌控力,都在那一声沉闷的噗通声中,摔得粉碎。
周围似乎有瞬间的寂静。离得近的旅客停下了脚步,惊愕地看着这一幕。有人拿出手机,但很快被旁边的人制止或拉走。窃窃私语声如同细小的浪花,在周围蔓延开来。
天啊……那是谁
怎么回事怎么跪下了
好像是在求前面那个抱孩子的女人……
我抱着苏念,站在原地,如同被钉在了原地。怀里的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安静地趴在我肩头,不再吵闹。
陆沉舟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他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微微颤抖着,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攒动的人影,他的目光穿透一切,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我。
那双曾经深邃、锐利,总是带着审视和疏离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汹涌地淌过他苍白憔悴的脸颊。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半分强势,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悔恨,和一种……近乎毁灭般的绝望祈求。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无声地开合了几次,才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那句早已刻入骨髓、寻找了十一年的嘶哑告白:
苏晚……我找了你……十一年……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血淋淋的伤口和沉甸甸的重量,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了我猝不及防的心口。
机场的喧嚣,窗外的暴雨,周围所有的窃窃私语和好奇目光,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他跪在冰冷地面的身影,和他眼中那片足以将人溺毙的、名为十一年的绝望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