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藏污纳垢的销金窟，就像清河镇这块看似平静的皮肤下，一个早已化脓的痈。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陈群的手机。
“陈群，是我。”
“赵书记。”
陈群的声音带着疲惫。
“交给你一个任务。”
“秘密进行，绝对保密，连方为安都不能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只有陈群压抑的呼吸声。
“你说，书记。”
“查梦幻年代老板是谁，挂名的法人是谁，背后真正的控制人是谁，保护伞又是谁。”
“重点查两年前，王小兰失踪前后，那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
“人事变动，装修，停业整顿，任何不寻常的事，我都要知道。”
“明白。”
陈群的回答干净利落。
挂了电话，赵海川揉了揉眉心。
“咚咚咚。”
“进来。”
门被推开，凌楚楚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书记！那家人……那家人简直就不是人！”
“我……我真想揍他们一顿！”
“畜生！”
她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从王家坳回来后，一直憋着这股邪火。
赵海川看着她，没说话，只是递过去一杯水。
“冷静点。”
“跟那种人置气，不值得。”
“他们已经烂到根了，你骂他们，他们听不懂，你打他们，他们正好讹你。”
凌楚楚接过水杯，猛地灌了一大口，还是气得发抖：“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王小兰太可怜了！”
“所以，”赵海川看着她的眼睛，“我们才要查下去。”
“对他们那种冷血的混蛋，最好的回应是什么？”
“就是查明真相，把杀害他们女儿的凶手揪出来，绳之以法。”
“用事实告诉他们，他们不当回事的女儿，是一条人命！”
“有人会为她讨还公道！”
凌楚楚愣住了。
她看着赵海川沉静而坚定的眼神，心里的那团邪火，慢慢变成了一股更坚韧的力量。
她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书记！”
凌楚楚刚走，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是萧蔷。
相比于凌楚楚的怒火外露，萧蔷显得更加忧虑和沉静。
“书记，我刚才去民政档案室查了一下。”
她轻声汇报，将一份手写的记录放在赵海川桌上，“两年前的六月份，王家坳的村委会计，确实来民政办报备过一份失踪人口记录，就是王小兰。”
“但是，”萧蔷的眉头紧锁，“这份报备记录，只是存档了。”
“按照规定，民政办应该要出具函件给派出所，要求协查。”
“可我查了当年的发文记录，没有。”
“这份记录就像一颗石子丢进海里，连个水花都没有。”
赵海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没有发文，意味着派出所可以名正言顺地装作不知道。
方为安！
这绝对不是疏忽，而是故意的。
“我知道了。”
赵海川面无表情。
“书记，”萧蔷的声音里透着担忧，“我们今天动静太大了。”
“李光照那边……肯定已经知道了。我担心，他会有动作。”
“他会的。”赵海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他动。”
“他不动，我们怎么知道他的狐狸尾巴藏在哪里？”
送走萧蔷，办公室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赵海川独自坐在黑暗中。
李光照的反扑，方为安的不作为，王小兰家人的冷漠……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他，就是网中央的猎物。
或者说，是那个试图撕破这张网的猎人。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震动声划破了寂静。
不是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而是他那部私人手机。
赵海川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串极其陌生的号码，区号显示来自境外——一个东南亚小国。
诈骗电话？
他皱了皱眉，本想直接挂断，但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按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是一阵嘈杂的电流声，紧接着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赵……赵书记……是……是你吗？”
赵海川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救……救我……我是……孙兴华……”
孙兴华？！
赵海川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个卷款潜逃的财务办主任，孙兴华？！
这他妈的是什么情况？
陷阱？李光照设下的局？
赵海川的脑子飞速运转，但声音却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你是孙兴华？你在哪？”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我……我在…东南亚……快……快死了……”
“李光照……他害我！他想灭口！！”
“他骗我出国，说让我避避风头……结果到了这里，他们就收了我的护照和钱……”
“打断了我的腿……把我关起来……”
“他们……他们往我伤口上泼盐水……不给吃的……”
“我联系李光照，联系张强他们让我去死！”
“赵书记我撑不住了……救我……求你救我……”
赵海川的呼吸停滞了。
他能听出那声音里不是演戏。
“救……救我回去……”
孙兴华剧烈地喘息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抛出了他的筹码，“我……我给你指证李光照！”
“他……他所有的事洗钱贪污……还有…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有证据……一个u盘我藏起来了……救我我就给你！”
u盘！证据！
赵海川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了头顶！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是能将李光照一击毙命的核武器！
可这太疯狂了。
接一个重伤的通缉犯回国，这其中的操作难度，政治风险，简直是天文数字！
一旦失败，或者孙兴华临阵反水，他赵海川就会万劫不复！
电话那头，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在等待他的答复。
赵海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孙兴华，具体位置？”
“伤情如何？u盘在哪里？”
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榨取最多的信息，来判断真伪和可行性。
“在……在一个叫金三角的旅馆附近……一个地下室……”
“u盘……u盘在……在一家叫黄金旅馆的地方……我以前住过……”
“床垫下面……快……他们发现……我就……”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外语呵斥声！
紧接着，是门被踹开的巨响，打砸东西的声音，以及……孙兴华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啊——！”
电话，戛然而止。
嘟——嘟——嘟——
赵海川握着发烫的手机。
这是李光照为了引他入局，故意放出的诱饵？
还是孙兴华在临死前，拼尽全力送出的绝杀一击？
赌，还是不赌？
时间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