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组的临时谈话室,就设在原本的小会议室里。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李光照作为镇政府的一把手,被第一个叫了进来。
单独面对周明远,那种无形的压力陡然增加了十倍。
一个年轻的巡视组成员坐在旁边,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笔记本,准备记录。
“坐吧,李镇长。”
周明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李光照拉开椅子坐下,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李镇长,别紧张就是随便聊聊。”
周明远语气温和,但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让李光照心头一紧。
“谈谈你对赵海川同志在镇大院门口设立作风展板和举报箱的看法?”
“你认为这反映了我们清河镇党委和政府班子之间,存在什么样的问题?”
来了!
李光照心里暗骂一声赵海川,这个小王八蛋,果然是来搞事的!
但他脸上却不敢流露分毫,大脑飞速运转,组织着滴水不漏的措辞。
“周组长关于这个展板……我认为海川书记的初衷是好的。”
李光照摆出一副顾全大局的姿态,“他年轻有冲劲,想干事,想打开工作局面这种精神是值得肯定的。”
“但是……可能在方式方法上,考虑得还不是那么周全。”
“您也知道我们基层工作复杂,有些事情操之过急,反而容易激化一些不必要的矛盾,甚至……”
“会影响到班子内部的团结。”
他小心翼翼地措辞,将矛头引向赵海川“破坏团结”,暗示他是个政治上的愣头青。
“当然开门纳谏,主动接受群众监督,这个大方向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他最后又把话圆了回来。
赵海川,你不是要高举“接受监督”的大旗吗?
好,我承认你这面旗帜是正确的,但我说你举旗的姿势不对!
周明远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等他说完,才慢悠悠地抛出第二个问题。
“供电所的问题,群众意见很大啊。”
“作为镇长分管全镇的经济民生工作,你日常的监管责任是如何履行的?”
“张富贵的问题你认为是孤例吗?”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加尖锐,直指他的失职!
李光照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但他早有准备,立刻切换到叫苦模式。
“周组长您是不知道,我们基层工作千头万绪,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
“我这个镇长每天睁开眼就是一大堆事,安全生产,招商引资,信访维稳……”
“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他叹了口气,一脸的疲惫和无奈。
“对于供电所这种垂直管理的单位,我们地方政府的监管手段确实有限。
而且这个张富贵,平时伪装得太好了,开会发言比谁都积极,谁能想到他背地里是这么一个人!”
“我们一发现问题,就立刻采取了最严厉的措施,绝不护短!”
“接下来,我们政府这边也准备在全镇范围内,开展一次拉网式的大排查,杜绝类似问题再次发生!”
避重就轻,推卸责任,再表个态,一套组合拳打得行云流水。
周明远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感兴趣。
他放下茶杯,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最后一个问题。”
“关于那封举报建设办袁振海同志的匿名信,你了解多少?”
李光照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却立刻显出义愤填膺的神色,毫不犹豫地猛地一摇头。
“周组长这绝对是诬告!”
“彻头彻尾的诬告!”
“袁振海同志,是我们镇里能力非常突出的一位中层干部!”
“这些年,镇里大大小小的工程项目,都是他带着建设办的人没日没夜地干出来的!”
“特别是这次的棚改项目,难度有多大,阻力有多大我是最清楚的!”
“干事的人,难免会得罪人。”
“我看,这百分之百是那些拆迁过程中的钉子户,或者是一些没拿到工程的包工头,心怀不满,借着巡视组下来的机会,恶意中伤打击报复!”
他直接给举报信定了性,并且坚决地维护袁振海,将他塑造成一个被小人陷害的“干将”。
谈话到此结束。
周明远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你先出去吧。”
李光照站起身,周明远和记录员僵硬地点了点头,转身拉开了房门。
走出房间的那一刻,他紧绷的神经才猛地一松,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的白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
门外,赵海川正靠在走廊的墙上,似乎在等候。
看到李光照出来,赵海川站直了身体,目光平静地迎了上去。
李光照强撑着镇长的架子,对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地从他身边走过。
赵海川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用猜也知道,刚才在里面,李光照说了什么。
果然,咬死了要保袁振海。
……
党政办主任办公室。
杨光拉上了百叶窗,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个信封,递给了站在他对面的一个年轻人。
“小王。”
“主任。”
年轻人叫王晨,是杨光一手带出来的干事,机灵,可靠,嘴巴严。
“这是匿名举报信的复印件,举报人的信息我已经处理掉了。”
“这个信封里是信里提到的几户人家的名字和被拆迁前的地址。”
杨光把信封塞到王晨手里,叮嘱道:“你现在就去骑你的摩托车,换上便装别开单位的车。”
“记住这次行动绝对保密!”
“除了你我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王晨郑重地点了点头:“主任,您放心。”
杨光强调道,“你只需要在暗中观察,摸清楚这几户人家现在住在哪里,生活状况怎么样。”
“尤其注意这个叫王建国的,外号老倔头。”
“他是这次的关键。”
“明白!”
王晨把东西贴身收好,没有多问一句,转身就走。
……
半小时后。
王晨骑着车,来到了信中提到的棚改区旧址。
他在工地旁一个不起眼的小卖部门口停下了车,掏出二十块钱,买了一包烟和一瓶水。
看店的是个六十多岁的大爷,正摇着蒲扇,百无聊赖地看着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