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我家保家仙是只社恐鼠 > 第一章

室友请了尊胡仙牌位夜夜招摇,嘲笑我灰仙鼠辈寒酸。
他不知道,我祖上出马弟子救过镇压长白山的鼠仙嫡脉。
半夜室友七窍流血跪地求救,我叹了口气敲响地板:
灰七爷,您再不出面,这不知死活的可真要死了。
地板下传来郁闷的声音:
说了多少回,社恐,勿cue!
除非……除非他发誓从此每天给我上供奶油小方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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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宿舍最近那股子廉价香火味,浓得能呛人一跟头。
源头是张涛,我那位富二代室友。不知道从哪个野路子高人那儿请了尊据说是胡仙加持的牌位,就供在他那张堆满了潮牌logo和游戏手办的桌子正上方。红布衬着,电子莲花灯二十四小时不歇业地闪着五颜六色的光,一天三遍香,熏得屋里烟雾缭绕,活像失火现场。
就这,他还嫌不够招摇。
瞅见没胡三太爷座下的嫡系弟子开过光!他叼着烟,斜睨着我这边,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哥们儿这运势,以后就得靠着这位爷横着走了!浩子,不是我说你,一天天鼓捣你那个灰扑扑的木头疙瘩,供的什么玩意儿耗子精寒碜不寒碜啊!能给你叼来钱还是叼来运气怕不是只能给你叼来一窝小耗子吧哈哈!
他嗓门大,带着那种刻意夸张的鄙夷,引得旁边打游戏的另一个室友也配合地嗤笑两声。
我没吭声,低头用软布擦拭着我桌上那个深褐色的老旧木龛。木龛很朴素,没有任何花纹,只在正面刻了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线条古拙的灰字。里面没有牌位,只铺着一层干燥柔软的暗色绒草。
跟张涛那边金光闪闪、香火鼎盛的排场比,我这儿确实寒酸得像个被遗忘的角落。
张涛见我不接茬,越发来劲,走到我旁边,用手指关节叩了叩我的桌角,震得木龛轻轻一颤:说真的,浩子,把你那玩意儿扔了算了,占地方。哥们儿帮你跟胡仙老祖求求情,让他老人家分你点气运,够你买十双新鞋了,咋样
那香火味混合着他的烟味和香水味,熏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停下擦拭的动作,抬眼看他:涛子,仙家不分高低,心诚则灵。还有,香插稳点,灰掉下来烫着手。
张涛像是被我的话逗乐了,夸张地拍着大腿笑:心诚哥们儿钱更诚!你看仙家吃哪套他得意地指了指自己桌上那堆供品,什么进口水果、精装点心,再看看你那,啧,几颗干瘪坚果耗子也就配吃点这个了。
他晃回自己地盘,又把一炷香插得歪歪斜斜,香灰簌簌地落在他新买的球鞋上,他也浑不在意。
我默默把木龛往墙根又挪了挪,免得被那飞扬的香灰沾染。
有些话,我不能说。
他不知道,我这尊寒酸的木龛里,睡着的是祖上用大恩情请来的保家仙——长白山灰仙嫡脉的老祖宗。当年祖爷爷在山里遇了白毛风,快冻死的时候,救了一窝被法器镇压、奄奄一息的灰仙子孙。后来领头的灰七爷感念恩情,自愿分出一缕血脉真灵,世代庇佑我家。它不喜喧闹,不图香火,就爱缩在安静角落里打个盹,偶尔需要点山野干货磨磨牙。
更不知道,他请来的那尊胡仙,那丝丝缕缕缠绕不散的猩红气息,隔着老远都能让我脊梁骨发冷,压根就不是什么正经仙家,指不定是哪个山旮旯里蹭香火的邪祟或者干脆就是骗钱的玩意儿。
劝过,他不听,反而嘲讽我更起劲。
那就没法子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也得承担各人的因果。
夜里,我睡得正沉,是被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吵醒的。
声音来自张涛的床位。
宿舍里没开灯,只有张涛桌上那盏电子莲花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红绿绿的光映着满屋缭绕的残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摸过手机,按亮屏幕借着光看过去。
只看一眼,我浑身的汗毛就立了起来。
张涛没躺在床上,他跪在床铺前的地板上,身子佝偻得像只虾米,正对着那尊胡仙牌位不停地磕头。额头撞在地板砖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已经一片乌青紫红。
饶……饶了我……不敢了……不敢了……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极致的恐惧,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但这还不是最吓人的。
手机冷白的光照过去,清晰地照见他脸上、脖子上裸露的皮肤下,一道道暗红色的纹路正在扭曲、凸起,像是有什么活物在他血管里爬行!他的眼睛充血赤红,眼角、鼻孔、耳朵眼里,正缓缓往外淌着暗色的、粘稠的液体——那不是单纯的血,更像混着血的脓油,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腥臭。
七窍流油流血!
他一边磕头,一边痛苦地用手抓挠着自己的胸口和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另外两个室友也被惊醒了,打开手机灯一看,全都吓得尖叫一声,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救……浩子……陈浩……救……张涛似乎恢复了一瞬间的神智,血红的眼睛猛地对上了我的视线,里面全是绝望的哀求。他挣扎着想向我这边爬,但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摁在原地,只能更加用力地磕头。
整个宿舍弥漫着那股熟悉的、却变得更加甜腻腥臊的香火味,混合着脓血的臭气,令人作呕。
他供奉的那尊胡仙牌位,在闪烁的灯光下,那模糊的刻痕竟像是一张咧开嘲讽微笑的狐脸,透着一股贪婪和邪气。
我心底一沉。就知道要出事,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凶。
这根本不是寻常的冲撞,这是被邪东西彻底缠上了,要吸干他的精气神,甚至可能要他的命!
操!我低骂一声,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几步冲到张涛那一片狼藉的桌前,想先把那该死的香炉掀了。
可手刚一靠近,就感到一股刺骨的阴寒顺着指尖往胳膊里钻,带着浓浓的恶意和排斥力,竟然把我生生推开了半步。
那邪祟道行不浅!
张涛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磕头的动作也变得机械无力,眼里的光正在快速消散。他脸上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却越发明亮蠕动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不行!来不及想别的办法了!
我猛地转身,冲回自己桌前,也顾上什么敬畏规矩了,右手握成拳,用指节对着摆放木龛的那块地板,急促而沉重地叩击了三下。
灰七爷!灰七爷!晚辈陈浩,知您清修,不该打扰!但眼下实在没法子了!您再不出面,这不知死活的小子今晚真就得折在这儿了!求您老人家看在祖上那点情分上,伸伸手,救他一条小命!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还带着点回音。
旁边被窝里抖成筛糠的两个室友估计以为我也疯了。
地板上,我那简陋的木龛毫无动静。
张涛喉咙里的嗬嗬声断了,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彻底瘫倒在地。
我心凉了半截。
就在绝望攥紧我心脏的瞬间——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我脚下那片地板深处响了起来。
那声音尖细、苍老,还带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怨气以及一种非常不合时宜的,像是刚被吵醒的浓浓睡意和郁闷
吱……说了多少回了……小子……
声音拖沓着,每个字都透着一股极度的不情愿。
社恐!勿cue!懂不懂规矩吱
我:……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但紧接着,那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是极其艰难地做了个决定,语气里突然掺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扭捏和期待
除非……吱……除非这小子发誓!
从此往后,每天!雷打不动!给老夫上供……上供一块城里‘甜蜜物语’铺子那家的奶油小方蛋糕!要最大块!奶油最新鲜的那种!吱!
最后那个吱字,带上了一点破音的尖利,像是用尽了毕生勇气提出的一个惊天动地的条件,甚至还隐隐有点害羞的颤音
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邪祟牌位上的幽光还在闪烁,张涛微弱的痛苦喘息声证明时间并未静止。
我愣了一秒,几乎是吼着回应,也顾不上用敬语了:听见没张涛!想活命就赶紧发誓!每天!最大块的奶油小方!‘甜蜜物语’的!快!
濒死的张涛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抬起头,对着空气,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嘶喊:我发誓!我发毒誓!每天供奉!最大块的!‘甜蜜物语’的奶油小方!求大仙救我!救我啊——!
喊完,他最后一口气耗尽,彻底瘫软下去。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
咻——
一道极其模糊、几乎肉眼难以捕捉的灰影,快如闪电般地从我桌下的地板缝隙里钻了出来。
它太小了,速度又太快,根本看不清具体形态,只隐约觉得像是一小团流动的、凝实的烟雾,甚至带起了一阵微弱的风。
那灰影没有丝毫停顿,直扑张涛桌上那尊邪异的胡仙牌位!
没有惊天动地的斗法光芒,也没有呼喝咒语。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到能刺破耳膜的咔嚓声响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咬碎了。
紧接着,是一声短促、扭曲、完全不似狐鸣也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惧!但那尖叫刚发出一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宿舍里那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和阴寒气息,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张涛桌上那盏电子莲花灯,噼啪几声乱闪,彻底熄灭,陷入了黑暗。
闪烁的邪异光芒消失了。
那尊胡仙牌位,悄无声息地从中裂开了一道缝隙,然后啪嗒一声,轻轻倒在了桌上,变得黯淡无光,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异常。上面那道裂痕,边缘参差不齐,活像是被什么小动物用尖利的牙齿啃过。
缠在张涛身上那股无形的、要命的力量瞬间消散。
他噗通一声彻底趴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七窍里不再流出那可怕的脓血,虽然脸上依旧惨不忍睹,但皮肤下那些蠕动的可怕红纹已经快速消退。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灰影出现到结束,不过一两秒的时间。
宿舍里陷入了另一种极端的死寂。
只有张涛劫后余生、拉风箱般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那道小小的灰影完成任务后,似乎一刻都不想多待,咻地一下又钻回了地板缝,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瞬间秒杀邪祟的一幕,只是所有人的集体幻觉。
但地板的缝隙里,最后还是隐隐约约、极其郁闷地飘上来一句尖细的抱怨,带着十足的嫌弃:
吱……麻烦……吵死了……蛋糕……记得……
最后几个字,细若游丝,仿佛已经重新缩回了最深、最安静的地底,并且坚决拒绝再有任何形式的cue。
我站在原地,长长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堵在胸口的浊气。
看着地上瘫成烂泥、但显然已经捡回一条命的张涛,再看看桌上那裂成两半的邪门牌位,最后目光落回自己桌上那个依旧朴素无华、深藏功与名的老旧木龛。
奶油小方蛋糕
我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行吧,总比叼来一窝真耗子强。
这保家仙,口味还挺都市。
我长长吐出的那口浊气,在死寂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
地上,张涛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每一次呼气又都扯动脸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那双眼睛里,终于不再是死寂的绝望,而是剧烈的后怕和一丝茫然的生机。
另外两个室友,王朋和李明,这会儿才敢哆哆嗦嗦地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两双眼睛瞪得溜圆,看看瘫在地上的张涛,又看看桌上那裂成两半、彻底黯淡无光的邪门牌位,最后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活像见了鬼——不,见了真仙。
浩、浩哥……王朋声音抖得不成调,刚、刚才那是……
我摆摆手,没心思也没义务给他们普及保家仙基础知识。弯腰,抓住张涛一条胳膊:能起来不
张涛浑身一激灵,碰到我手的瞬间像是被烫了一下,随即又死死抓住,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借着力,哼哼唧唧地试图站起来,但腿软得像面条,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扯动了身上的伤,疼得直抽冷气。
疼……浑身都疼……像被车碾过……他哭丧着脸,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皱眉,就着手机光仔细看他。脸上那骇人的红纹是退了,但七窍周围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污和脓渍,青青紫紫的一片,额头上那个磕出来的大包更是又红又亮,整个人像是被一群壮汉围殴了三小时,凄惨无比。
能捡回条命你就偷着乐吧。我没好气,招呼另外两人,别瞅了!搭把手,弄他去水池子那边擦擦!
王朋和李明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下床,一左一右架起张涛。俩人手都是抖的,一半是吓的,一半也是被张涛身上的味儿熏的——那脓血的腥臭混合着之前浓郁
now
变得污浊的香火气,实在算不上好闻。
我们仨连拖带拽,把哼哼唧唧的张涛弄到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漱间。冷水泼在脸上,他猛地一哆嗦,神志又清醒了几分,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哇一声就哭出来了,边哭边咳,狼狈不堪。
浩哥……我错了……我真错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混着冷水往下淌,我以后再也不敢瞎请这些东西了……那玩意儿……那玩意儿它晚上……晚上好像有个长毛的影子往我身上扑……还往我嘴里钻……凉的……腥的……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光知道磕头……浑身疼得要炸开……
他语无伦次,身体抖得站不住。
我等他稍微发泄完,才沉声问:那牌位哪儿请的
就……就后街那个新开的‘灵缘阁’……张涛抽噎着,那老板说得天花乱坠……说是什么百年老狐仙,法力无边,招财招桃花……我……我就脑子一热……
灵缘阁听这名儿就透着一股子山寨忽悠味儿。
花了多少
八……八千八……张涛声音低了下去,有点臊得慌。
王朋和李明倒吸一口凉气,看他的眼神像看冤大头。
我没再问。典型的钱多、人傻、速来。这种野路子请来的,根本不是正经仙家,九成九是些山精野鬼或者干脆就是邪祟,摸准了人性贪婪虚荣的脉,专骗这种想走捷径的。
收拾了半天,总算把张涛身上的污秽初步清理干净,但那股子深入骨髓的阴冷和虚弱感不是冷水能洗掉的。他站都站不稳,几乎全靠我们架着往回拖。
经过那邪门牌位时,张涛吓得猛地一缩,闭着眼不敢看:扔了!快!快把它扔出去!砸碎!烧了!
李明手快,拿起那裂开的牌位,又找了张旧报纸胡乱裹了几层,开门就要扔去楼道的大垃圾桶。
等等。我出声制止。
李明手一顿,疑惑地看我。
寻常处理没用,反而可能沾惹晦气。我揉了揉眉心,先拿个塑料袋多层套上,塞墙角,明天我找人问问怎么处理。
这东西邪性,虽然感觉那邪祟是被灰七爷解决了,但保不齐还有什么残存的念力或者诅咒,随便乱扔,万一被捡垃圾的或者清洁工碰上,又是祸事。
李明赶紧照做,把那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塞到了阳台最远的角落,仿佛那不是木头,而是个随时会炸的炸弹。
把张涛弄回床上,他几乎是沾枕头就昏死过去,不是睡,是晕厥。但呼吸好歹平稳了,虽然时不时还惊悸地抽动一下。
宿舍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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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郁的邪味散了,但那股子廉价香火气经年累月地熏,已经腌入了味儿,一时半会儿也散不尽。王朋和李明惊魂未定地各自爬回床上,翻来覆去,估计今晚是别想睡了。
我走到自己桌前,看着那个依旧安静朴素的木龛,心情复杂。
地板缝里安安静静,再没一点声息。
灰七爷显然是又缩回它的社恐老巢了,并且用行动表示没事别烦老子。
但事儿,还没完。
我叹了口气,拿出手机,走到阳台,关上门,拨通了一个备注为三舅爷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带着浓重口音、迷迷糊糊又很不耐烦的老头声音:谁啊大半夜的嚎丧呢让不让人睡觉了吱!
背景音里还有哗啦啦搓麻将的声响,以及另外几个老头老太太的吵嚷老灰头快点到你了别磨蹭、是不是又想赖账。
我:……
得,这位爷刚才秒杀邪祟救人性命,转头就回家(或者回了某个老年活动中心)继续打麻将了这心理素质是不是过于强大了点
三舅爷,是我,小浩。我压低声音。
哦,小浩子啊,吱三舅爷(或者说,灰七爷借三舅爷的嘴说话)语气稍微好了点,但依旧很不耐烦,大半夜的,又咋了那小子没死吧没死就别吱吱歪歪,扰人清梦折寿的懂不懂
没死,捡回条命,谢谢七爷救命之恩。我赶紧先道谢,然后才把张涛请邪牌位的前因后果,以及刚才的凶险快速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除了哗啦啦的麻将声)了一会儿,然后哼了一声:哼,吱!现在这些小年轻,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家请!胡家是那么好招惹的就算是旁门左道的野狐禅,那也是带点狐族怨念的,贪心不足,被反噬了活该吱!
是是是,您说的是。我顺着他说,那……那个裂开的牌位,怎么处理稳妥还有,张涛他这身子……
牌位找点朱砂,如果没有就用公鸡血混着墨汁,把那裂口涂满,然后用红布包严实了,找个太阳大的中午,扔城外那条清水河里就行吱。河水能冲走大部分晦气。三舅爷(灰七爷)语速飞快,显然心思还在麻将桌上,那小子死不了!精气被吸了点,魂魄受了点惊吓,躺几天喝点符水就好了吱!让你奶奶画几张安神符化水给他喝,连着喝三天!
对了!他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蛋糕!那小子发过誓的!每天!‘甜蜜物语’!最大块的奶油小方!你小子给我盯紧了!要是敢忘了或者以次充好……哼吱!
最后那声哼带着十足的威胁。
我甚至能想象电话那头,一只灰毛老鼠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一定一定,我盯着他,绝对不敢忘。我赶紧保证。
行了行了,没事挂了!九万!碰!哈哈糊了!给钱给钱吱——!电话在一片麻将牌的碰撞和老头老太太的笑骂声中戛然挂断。
我拿着手机,在阳台夜风里凌乱了好一会儿。
得,这位爷业务繁忙,救人性命不过是麻将桌上一段小插曲,远不如胡牌和奶油小方来得重要。
回到宿舍,我把处理牌位和符水的事跟王朋李明说了,没提灰七爷,只说是家里懂行的长辈交代的。两人现在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点头,表示明天一早就去弄朱砂公鸡血。
第二天,张涛一直昏睡到下午才醒,烧得迷迷糊糊,浑身疼,动一下就哎哟叫唤。我们按吩咐,去校外村里找了只大公鸡,好不容易弄来点血,混了墨汁,仔仔细细涂满了那邪牌位的裂缝,用我一件没穿过的红T恤包了好几层。
王朋自告奋勇,打车去了城外的清水河,找了个太阳最毒的正午,把那个红包裹远远扔进了河心。
至于符水,我给我奶打了电话,老太太在电话那头念叨了半天造孽、不省心,但还是连夜画了三道黄符快递过来。嘱咐用无根水(自来水)化开,早晚喝一次。
张涛起初看着那碗飘着纸灰的黑乎乎的水,一脸抗拒,但被我眼睛一瞪,想起昨晚的经历,立马怂了,捏着鼻子灌了下去。连喝了三天,他身上的低烧果然退了,虽然还是虚得厉害,脸色蜡黄,但那种萦绕不散的阴冷气没了,也能自己慢慢下地走路了。
他吓破了胆,变得极其胆小,晚上不敢关灯睡觉,有点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对他之前那些潮牌鞋、游戏手办也彻底没了兴趣,甚至不敢多看那曾经供奉牌位的角落。
第四天早上,他能勉强自己去上课了,虽然脚步发飘。下午回来,他手里郑重其事地提着一个精致的纸盒子。
正是市中心那家很有名的甜蜜物语蛋糕店的招牌——奶油小方蛋糕。最大尺寸的,雪白的奶油裱花精致,上面还点缀着红艳艳的草莓。
他小心翼翼地把蛋糕盒子放在我桌上,正好对着那个老旧木龛的位置,表情恭敬又惶恐,小声问:浩……浩哥,是放这儿就行吗仙家……老人家……能收到吗
我瞥了一眼地板缝:嗯,放着就行。
张涛如蒙大赦,又对着木龛拜了拜,才蹑手蹑脚地退回自己座位,安静如鸡。
那天晚上,我们熄灯睡觉后,我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极轻微极轻微的窸窣声,还有若有若无的、满足的叹息声。
吱……味道还成……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第一眼就看向桌面。
那个蛋糕盒子还在,但盒盖被掀开了个小口。里面,最大块的那块奶油小方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垫纸和一点奶油渍。盒子旁边,安静地放着一小堆剥得干干净净、颗粒饱满的野生松子。
王朋和李明也看到了,瞪大眼睛,大气不敢出。
张涛更是直接,又从床上出溜下去,对着木龛磕了个头。
从此以后,我们宿舍多了一条雷打不动的规矩。
每天下午,张涛必定会准时出现在甜蜜物语蛋糕店,提着最新鲜的最大块奶油小方回来,恭敬地放在我桌上。他的零花钱,大半都花在这上面了。
而每天早上,那个空蛋糕盒旁边,总会多出点东西。有时候是一小堆罕见的山野干果,有时候是几块品相极好的药材切片,有一次甚至是一枚小小的、温润的古铜钱,用红绳穿着。
宿舍里再也没人敢提什么仙家牌位的事。张涛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扔了,人也沉默低调了不少,甚至开始跟着我去图书馆看书了——虽然主要是因为他一个人呆着害怕。
那股子腌入味的廉价香火味,也终于在被奶油甜香持续冲刷了半个月后,彻底消散无踪。
期末考前夜,我熬夜复习,头昏脑涨,趴桌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或者说,有个什么东西,在我胳膊上敲了一下。
我猛地惊醒。
四周寂静,室友都睡了。
我低头,看见桌面上,用松子壳摆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睡了。
旁边,是一小堆提神醒脑的野生酸枣仁。
我愣了一下,失笑摇头。
拿起一颗酸枣仁放进嘴里,酸涩之后是绵长的回甘。
窗外月色正好,屋内呼吸平稳,奶油甜香淡淡。
我收起书本,轻手轻脚爬上了床。
晚安,社恐的七爷。
蛋糕,明天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