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宁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窗外的天色从亮到暗,最后彻底黑透。
房间里没有点煤油灯,只有月光冷冷地照进来,落在卫凌风苍白的脸上。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可她知道,他永远不会再醒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裴昭宁低声呢喃,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抚摸着他冰冷的手背。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杀人后吓得发抖,她把他搂在怀里安慰了很久。
有次雪天他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重伤,吐了很多血命悬一线,她守了三天三夜。
想起中秋宴那晚,她缠着他在屏风后,他隐忍不敢出声的样子……
那时的她,明明是在乎他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裴昭宁的目光扫过房间,突然在角落发现一个陈旧的木匣子。
她踉跄着走过去,颤抖着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与她有关的一切。
一个绣着暗纹的剑穗,针脚细密,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缝制的。
一副玄铁打造的护甲,轻便坚韧,正是她喜欢的款式。
还有各种分类好的药膏,每一瓶都贴着标签,写着用途:止血、退热、解毒。
都是他准备送给她,却始终没找到机会送出去的。
匣子最底层,压着一册泛黄的书卷。
裴昭宁缓缓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今日公主夸了承景的字很漂亮,我也偷偷练了很久,可她从未注意过。”
“公主剿匪受伤,取了我三碗心头血,真的好痛,但想到能救她,我又觉得值得。”
“三皇子说,公主为了承景才舍得送我过去,我不愿信,可回来后,公主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公主那么讨厌我,等我离开了,她一定会很开心吧……”
最后一页的墨迹还很新,像是刚写不久:“若有来世,希望不要再遇见公主了,这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裴昭宁的视线模糊了。
她死死攥着书卷,胸口像是被人生生剖开,痛得她弯下腰去。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全都涌上来。
他总是默默站在她身后,受伤了也不吭声。
他记得她所有喜好,却从不邀功。
他被卫承景刁难时,受尽了折磨,却连一句辩解都不会为自己说……
因为他爱她。
爱到连死,都选了一种不会让她为难的方式。
“卫凌风。”裴昭宁跪在床前,额头抵着他的手,终于失声痛哭,“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对你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她再也没有往日从容不迫的模样,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袖。
九年来,她第一次允许自己为他流泪,可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不知哭了多久,裴昭宁精疲力竭的半跪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昏睡过去。
“走水了!快救人!”
尖锐的喊叫声将她惊醒。
裴昭宁猛地坐起,浓烟已经灌满了房间,门外火光冲天。
“公主!”几个侍卫冲进来,不由分说地架起她就往外拖。
“放开!”裴昭宁拼命挣扎,“卫凌风还在里面!”
“公主!房子要塌了!”
裴昭宁一脚踹开侍卫,转身就要往火场里冲。
可就在这时,一根燃烧的横梁轰然砸下,挡住了去路。
“卫凌风——”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却被侍卫强行拖了出去。
院外,整个偏院已经陷入火海。
裴昭宁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房梁一根接一根地倒塌,火星四溅。
最后一声巨响,房屋彻底化为废墟。
裴昭宁呆呆地望着那片焦土,忽然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他真的好狠心,连尸体都不留给她。
那把最锋利的刀,那个最忠心的暗卫,那个爱了她九年的男人……
就这样,干干净净地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