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风水鬼医 > 第5章
桑塔纳老旧引擎的低吼被清晨的车流声渐渐吞没。城市在灰白的晨光里苏醒,带着一种迟钝的、宿醉未醒的倦怠。昨夜殡仪馆的森冷、翻涌的煞气、墙壁上无声扑噬的鬼影、男人临死前扭曲的脸……如同沉入深海的噩梦碎片,被车窗外流动的、充满烟火气的景象强行覆盖、冲淡。钟子期握着方向盘的手心还有些湿冷,后背被冷汗浸透的衣衫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不适的黏腻。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师父阎藏山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阖,清癯的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沉静,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与怨煞邪术的生死搏杀,而只是去处理了一件寻常的杂务。
“人心鬼蜮,比风水更险……”师父那句冰冷的话还在耳边回荡。钟子期咀嚼着这句话,一股深沉的寒意从心底泛上来。那枚刻着生辰八字、沾着女尸血污的青铜镇魂钉,那双腰侧青黑的指印,那男人疯狂而恐惧的眼神……比任何厉鬼都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些画面驱逐出去,目光落在车窗外掠过的、支着油锅炸油条的小摊,蒸腾的热气带着面食的焦香,是活生生的、属于白昼的气息。
就在这时,阎藏山放在腿边的那个古旧枣木箱里,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嗡鸣!
“嗡……”
那声音沉闷、短促,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震颤余韵,像是箱子里有什么东西被无形的力量拨动了一下。声音虽小,在寂静的车厢里却异常清晰。
阎藏山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瞬间清明锐利,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蒙,只有一种猎鹰锁定猎物般的精准警觉。他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向腿边的枣木箱。
钟子期也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踩了脚刹车,车子微微一顿。“师父?
阎藏山没有回答。他动作迅捷地打开枣木箱的搭扣,箱盖掀起一条缝。他的手伸进去,并未翻找,而是精准地探向箱内一个特定的位置——那里固定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当他收回手时,掌心赫然多了一样东西。
那并非罗盘、符箓或法器,而是一枚造型极其古拙的青铜铃铛!
铃铛约莫婴儿拳头大小,通体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铜锈,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纹路,只有顶部一个小小的圆环供系绳之用。此刻,这枚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古铃,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幅度,极其轻微、却又无比坚定地左右摇摆着!每一次摆动都带起一丝沉闷的、几近于无的嗡鸣。铃舌并未撞击铃壁,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进行着一种无声的、指向明确的“自振”!
阎藏山捏着铃铛顶部的圆环,将它悬于掌心。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紧紧追随着铃铛摇摆的方向。那方向并非固定,而是在一个大约四十五度的扇面内持续地、固执地指向车辆的右前方——城市的东南角!
“阴铃自鸣……”阎藏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怨气冲霄,撼动地脉,引动了这沉寂的‘地听’。”他目光如电,穿透车窗,投向东南方那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参差起伏的灰色建筑轮廓。“东南巽位(风位),大凶之煞已凝成实质,有东西……压不住了。”
钟子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刚刚平复下去的寒意再次席卷全身,甚至比昨夜更甚!阴铃自鸣!枣木箱里这件据说是师门传下来、专门感应地脉深处异常怨煞波动的古物,他入门至今也只见过一次,那次……是一场几乎无法收拾的滔天大祸!他立刻猛打方向盘,老旧桑塔纳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朝着东南方向加速驶去。
车子穿过渐渐喧嚣的早市,驶过横跨污浊河道的铁桥,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荒凉破败。低矮的棚户区、废弃的工厂烟囱、荒草丛生的空地……最终,一片庞大而阴森的废墟出现在视野尽头。
那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医院。
巨大的欧式主楼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巨人,斑驳的墙体上爬满了枯死的藤蔓,黑洞洞的窗户如同无数双失明的眼睛。主楼旁边,几栋低矮的附属楼和锈迹斑斑的水塔、烟囱构成一片杂乱颓败的剪影。一道歪斜的铁艺大门上,挂着的牌匾字迹剥落大半,只能勉强辨认出“慈济医院”四个字。整个区域被高高的、布满铁丝网的围墙圈起,荒草从围墙的裂缝和倒塌的豁口处顽强地钻出,更添了几分荒凉死寂。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消毒水陈腐气味、霉菌和某种更深沉衰败的气息,隔着老远就隐隐飘了过来。
阴铃在阎藏山掌心摇摆的幅度骤然加剧!嗡鸣声也变得更加清晰、急促,带着一种近乎焦灼的震颤!直直指向那片医院废墟的中心!
桑塔纳在锈迹斑斑、虚掩着的医院铁门前停下。车门打开,一股远比想象中更加浓烈、更加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不是单纯的霉味或垃圾味,而是一种……仿佛无数陈年伤口、腐败的药剂、绝望的哀嚎混合在一起,经过岁月沉淀发酵出的、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死气。
铁门内,警戒线已经拉起。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不远处,脸色都不太好看,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安和警惕。警戒线中心,靠近主楼侧门入口的地方,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法医正围着一块被防水布半遮盖的地面忙碌着。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新鲜的血腥味,与废墟固有的陈腐气息格格不入。
一个穿着笔挺警服、身材高挑的女警正蹙着眉头,对着一个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的保安询问着什么。看到阎藏山的桑塔纳停下,她立刻敏锐地转过头。女警约莫三十出头,眉宇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干练和英气,但此刻,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布满了熬夜的血丝和深深的凝重。她快步迎了上来,目光在阎藏山那身洗得发白的玄色长衫和钟子期背着的古旧枣木箱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阎顾问?”女警的声音清亮,带着公事公办的利落,但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苏岚。情况……很棘手。”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阎藏山和钟子期走向警戒线中心。
“苏队。”阎藏山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掌心的阴铃依旧在剧烈摇摆,嗡鸣声被刻意压制在掌中,只有离得极近的钟子期才能感受到那急促的震颤。
现场的血腥味更浓了。防水布被掀开一角,露出下面的景象。
饶是钟子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胃里还是猛地一阵翻滚,脸色瞬间煞白。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具完整的尸体!
尸体呈仰卧状,但……位置极其诡异。他并非躺在平坦的地面上,而是被硬生生地塞在了主楼侧门入口处,一个废弃的、半人高的巨大石雕花盆里!那花盆造型古朴,早已碎裂了大半,边缘犬牙交错。尸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在破碎的花盆内,下半身几乎被盆壁的碎石和干涸板结的泥土掩埋,上半身则怪异地向上挺着,头颈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着,空洞的眼睛死死瞪着灰蒙蒙的天空。
致命伤在咽喉。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豁口,几乎将整个脖子割开了大半,皮肉外翻,暗红色的血痂和惨白的颈骨暴露在清晨冰冷的空气中,触目惊心。但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尸体的面部表情!那是一种凝固在死亡瞬间的、极致的惊骇!嘴巴大张到撕裂了嘴角,眼睛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来自地狱的景象!
“死者身份初步确认,是负责看守这片区域的保安队长,刘三。”苏岚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寒意,“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午夜前后。发现时就是这样……塞在花盆里。”她指了指尸体周围,“现场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除了……”她顿了顿,指向尸体旁边冰冷的水泥地面。
在尸体大张的、沾满泥土和血迹的右手下方,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上,赫然有着几道深深的、歪歪扭扭的刻痕!那刻痕极其新鲜,边缘还带着崩裂的水泥碎屑,显然是用尽最后力气划下的。
那不是字。
那是一个极其扭曲、丑陋、如同鬼画符般的图案!线条深切入水泥,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一个圆圈,里面套着一个歪斜的十字,十字的末端被反复加深、扭曲,形成四个尖锐的钩状突起,像一个被强行拉长、充满恶意的“卍”字符,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感!
“他死前留下的?”钟子期强忍着不适,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图案。图案的线条末端,还粘着死者指甲缝里崩裂带出的皮肉和水泥灰。
“法医初步判断,是濒死状态下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苏岚的声音干涩,“我们查遍了资料库,没有任何邪教或组织使用过类似标记。”
阎藏山没有去看尸体恐怖的面容,也没有立刻去看那个邪异的图案。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整个现场。尸体蜷缩的破碎花盆、尸体后仰头颅正对着的主楼黑洞洞的侧门入口、周围散落的碎石和荒草……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尸体那双沾满泥土、僵直地向上伸着、仿佛要抓住什么的手上。他注意到,死者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甲,有极其严重的、新鲜的劈裂和磨损,甚至露出了甲床下的嫩肉,显然与刻画那个符号有关。
掌心的阴铃,在靠近尸体和那个邪异符号时,摇摆的幅度达到了顶峰!嗡鸣声在阎藏山刻意压制下,依旧透出一股尖细的震颤,仿佛被无形的怨毒气息刺激得几乎要挣脱束缚!
阎藏山缓缓蹲下身,并未触碰尸体,只是伸出右手。那修长苍白的手指并未指向咽喉的致命伤,也未指向那个邪异的符号,而是隔着寸许的空气,极其缓慢地、沿着尸体扭曲的脊柱走向,从尾椎(尾骨)开始,一节一节,极其精准地向上虚按、移动。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指尖仿佛在感应着某种无形的“气”的流动,最终停在了尸体胸椎(背部中央)第三节的位置。
他的指尖在那里虚悬了数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微微眯起,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冰冷的锐芒。他缓缓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捻动了一下,仿佛在搓掉某种无形的尘埃。
“不是‘塞’进去的。”阎藏山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指向尸体蜷缩的破碎花盆,又指向尸体后仰头颅正对的主楼侧门入口那黑洞洞的门廊深处。“是‘放’进去的。像供品一样,‘放’在这个位置。”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最后落在那具扭曲的尸体和地上那个邪异的刻痕上,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令人脊背发寒的判断:
“这地方,是‘门’。”
“他在用自己的命,临死前用指甲抠出来的,不是求救信号,也不是凶手的标记……”
阎藏山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水泥地上:
“是‘钥匙’。”
“一把用来打开这扇‘门’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