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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卷着，抽打在脸上如同冰刀子。苏禾紧紧抱着二宝冰冷发抖的小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王卫国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胸腔里火烧火燎，喉咙里满是血腥气。怀里二宝压抑的抽泣声，像钝刀子割着她紧绷的神经。
三宝…她的三宝…还在那间冰冷的破屋里，靠着大宝用冷水布擦拭，靠着那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生命之火撑着…等着她带回救命的甘草！
“快！再快点！”
王卫国的声音被风雪撕扯得断断续续，他高大的背影在前面顶着风，像一堵移动的墙。两个民兵押着被捆成粽子、脸上糊满黑药、依旧在含糊不清嚎叫咒骂的赵金花，以及浑身瘫软、哭哭啼啼的王招娣，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看热闹的村民被王卫国喝令散去，但那些贪婪、震惊、愤怒的目光，如同芒刺，扎在苏禾背上。
终于，那间摇摇欲坠的破屋出现在视野尽头。屋门虚掩着，里面死寂一片，只有寒风刮过破窗纸的呜咽。
苏禾的心脏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咽喉！她再也顾不得虚弱和风雪，猛地甩开王卫国，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二宝踉跄着扑向屋门！
“三宝！大宝！”
她嘶哑的呼唤带着哭腔，猛地撞开门！
屋内的景象，让她的血液瞬间冻结！
土炕上，小小的三宝依旧蜷缩在那里，小脸青紫未退，气息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大宝跪在炕边，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一只手里死死攥着一块浸透冰水、冻得发硬的破布，另一只手还按在三宝滚烫的额头上！他小小的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麻木的坚毅和…深不见底的恐惧！听到门响，他猛地转过头，那双黑亮的眼睛在看到苏禾的刹那，瞬间被巨大的惊恐淹没！
“娘…娘…”
大宝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小手指着炕上的弟弟，又猛地指向门口的方向，嘴唇哆嗦着，“血…好多血…鬼…有鬼…”
血？鬼？
苏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顺着大宝手指的方向猛地看去——只见破屋那扇被砸得裂开的门板内侧，靠近地面的地方，赫然印着几个模糊、暗红、带着泥雪的…脚印！那脚印不大，却异常刺目！一路延伸向屋内黑暗的角落！
有人进来过！
苏禾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她最后的理智！她一把将怀里的二宝塞到刚跟进来的王卫国怀里，另一只手闪电般抄起门边斜倚着的、那柄冰冷沉重的柴刀！
“谁？！滚出来！”
苏禾的嘶吼如同受伤的母狼，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在屋内光线最昏暗的角落——那里堆着一些破烂农具和枯草！
死寂。
只有大宝压抑的抽气声和二宝惊恐的呜咽。
苏禾握刀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她一步步，如同捕食的猎豹，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逼近那个角落！
王卫国也脸色骤变，示意两个民兵放下赵金花和王招娣，警惕地护住孩子，手按在了腰间的武装带上。
就在苏禾的刀尖即将挑开那堆枯草的刹那——
“咳…咳咳…”
一阵极其压抑、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剧烈咳嗽声，猛地从那堆枯草后面传了出来！
伴随着咳嗽声，一个高大却佝偻得不成样子的黑影，如同被惊动的受伤野兽，猛地从枯草堆里挣扎着站了起来！
昏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穿着件破旧到几乎看不出原色、空荡荡挂在骨架上的军大衣，拄着一根临时用树枝削成的、粗糙的木棍。一条裤腿在膝盖以下的位置，被胡乱地卷起、扎紧，空荡荡地垂着，在寒风中诡异地飘荡。另一条腿艰难地支撑着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血腥、硝烟、汗臭和草药腐败的气息，随着他的站起，瞬间弥漫开来！
“啊——！鬼！血鬼！”
二宝被这恐怖的一幕彻底吓疯，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小脑袋死死埋进王卫国怀里！
大宝更是吓得小脸惨白如纸，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着，猛地扑向苏禾，死死抱住了她握着柴刀的腿！
苏禾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如同地狱归来的厉鬼般的身影惊得心脏骤停！手中的柴刀下意识地高高扬起！
“别…别过来！”
那黑影似乎也被苏禾手中的刀和两个孩子的尖叫惊到，猛地后退半步，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压抑的痛哼。
借着门口透进来的、被风雪模糊的惨淡天光，苏禾终于看清了那张从军大衣破旧毛领中抬起的脸。
一张被风霜、剧痛和长途跋涉折磨得形销骨立的脸。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紫，布满冻疮和血口子。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惨白，上面沾满了泥污和…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一道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从左边额角斜斜划下，几乎贯穿了半张脸！
但这张脸，那刀削斧凿般的轮廓，那深陷眼窝中残留的、如同寒星般锐利又带着巨大痛楚的眼神…还有那紧抿的、带着军人特有倔强弧度的嘴唇…
无比陌生！却又…带着一种刺穿灵魂的熟悉！
苏禾如遭雷击！高高扬起的柴刀僵在半空！大脑一片空白！原主记忆深处，那张意气风发、穿着崭新军装、离家时笑着捏她脸蛋的年轻脸庞，与眼前这张如同厉鬼、布满血污和绝望的脸，疯狂地重叠！撕裂！
陆…悍…城？！
她的丈夫？！那个一年多前接到“重伤垂危”通知后，杳无音信的丈夫？！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以这样一副…如同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模样？！
“你…你是…”
苏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柴刀无力地垂下，刀尖抵着冰冷的地面。
“咳…咳咳咳…”
陆悍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让他佝偻的身体痛苦地蜷缩，空荡的裤腿无力地晃荡。他猛地抬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刺目的鲜红！他大口喘息着，抬起那双深陷的、布满血丝和巨大痛楚的眼睛，目光艰难地越过苏禾，落在土炕上那个气息奄奄、小脸青紫的三宝身上。
那眼神里，瞬间爆发出如同实质的、锥心刺骨的剧痛和难以置信的恐惧！他干裂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吸气声。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三宝，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就在这时，被民兵扔在墙角、捆得像死猪一样的赵金花，挣扎着抬起头，她那被黑色毒药糊住大半、又被自己抓挠得血肉模糊的脸上，唯一还能视物的那只眼睛，在看清陆悍城那张脸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如同厉鬼般的怨毒和疯狂！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朝着陆悍城的方向，狠狠啐出一口带着黑血和毒药残渣的浓痰！
“陆…悍城！你…你个丧门星！短命鬼！你…你还有脸回来？！你克死你爹娘！克得你兄弟坐牢！现在…现在又回来克死你儿子！你…你们一家都是讨债鬼！都该…咳咳咳…都该下地狱！”
这恶毒的诅咒，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陆悍城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深陷的眼窝里，那巨大的痛楚瞬间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的灰败。他捂住嘴的手无力地垂下，更多的鲜血从指缝和嘴角涌出，滴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那双死寂的眼睛，终于落在了苏禾脸上。那眼神空洞、麻木，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沉甸甸的绝望。
“对…不起…”
一个嘶哑、破碎、仿佛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的声音，从他染血的唇齿间溢出。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朽木，猛地一晃！手中的木棍“啪嚓”一声断成两截！整个人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硝烟味，朝着冰冷坚硬的地面，重重栽倒下去！
“爹——！”
被赵金花恶毒诅咒彻底吓懵、又被陆悍城倒下瞬间那巨大悲伤击中的大宝，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小的身体挣脱苏禾，不管不顾地扑向倒地的陆悍城！
“悍城！”
王卫国也失声惊呼，放下二宝，抢步上前！
苏禾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柴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泥地上。她看着倒在地上、浑身浴血、生死不知的丈夫，看着扑在丈夫身上嚎啕大哭的大宝，看着炕上气息奄奄、命悬一线的三宝，再看看墙角如同厉鬼般咒骂的赵金花和王招娣…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足以将灵魂都碾碎的疲惫和绝望，如同滔天的洪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
嗡！
意识深处，那个沉寂的系统光屏，如同风中残烛，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能量储备：0.1%！】的红色警报几乎熄灭！
【检测到…高优先级生命体…陆悍城…】
【生命体征：垂危！】
【扫描…能量不足…扫描失败…】
【基于体表特征及环境残留气味分析…】
【高度疑似：开放性骨折感染（左下肢截肢术后？）、严重冻伤、失血性休克、重度肺部感染…】
【紧急处置方案（基于当前条件）：】
【1.
立即止血！（关键！）】
【2.
保暖！（进行中？）】
【3.
清洁创口，防止进一步感染！（无消毒剂！）】
【4.
补充水分及能量！（无！）】
【警告：目标生命体征持续恶化！预计存活时间：不足3小时！】
【同时检测到绑定幼崽陆三宝生命体征持续恶化！预计存活时间：不足1小时！】
【系统能量即将彻底耗尽…无法提供进一步援助…】
冰冷的提示如同最后的丧钟，在苏禾一片死寂的脑海中疯狂敲响！
丈夫垂危！三宝垂危！系统能量耗尽！
救谁？怎么救？！
苏禾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她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和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强行清醒！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瞬间扫过混乱的屋内——王卫国正试图扶起陆悍城，大宝趴在父亲身上哭嚎，二宝吓得缩在墙角，民兵按着咒骂的赵金花和王招娣，而炕上，三宝的气息微弱得几乎要消失…
她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滚落在地、被灰尘覆盖的那枚黄铜弹壳上！那是疤脸男人塞给她的！是陆悍城的！是最后的…希望？！
“甘草！浓茶！绿豆！都拿来没有？！”
苏禾猛地抬头，朝着门口嘶声力竭地怒吼！那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疯狂！
“来了！来了！”
先前应声的汉子婆娘们，气喘吁吁地顶着风雪冲了进来，手里捧着晒干的甘草根、一壶温热的浓茶、一小碗珍贵的绿豆！
苏禾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她不再看倒地的丈夫，如同扑食的饿狼，猛地扑向那些救命的物品！抓起一把干硬的甘草根，看也不看，塞进自己嘴里，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咀嚼！苦涩辛辣的汁液瞬间充斥口腔！
同时，她一把抢过那壶温热的浓茶，又抓过那碗绿豆，跌跌撞撞扑到三宝的炕边！
“大宝！帮我撬开三宝的嘴！”
苏禾嘶吼着，声音因咀嚼甘草而含糊不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大宝被母亲眼中的疯狂和决绝震住，下意识地扑上来，小手颤抖着去掰弟弟冰冷发紫的小嘴。
苏禾将嚼碎的、混合着自己唾沫和血丝的甘草糊糊，粗暴地塞进三宝微张的小嘴！然后，不顾一切地将温热的浓茶往他喉咙里灌！又抓起生绿豆，塞进三宝嘴里，用指头往喉咙深处顶！
“咽下去！三宝！给娘咽下去！”
苏禾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在搏命！
浓茶和生绿豆的刺激，加上甘草的药力，让昏迷中的三宝再次剧烈地痉挛、咳嗽，更多的黑水混合着绿豆碎末被吐了出来！但这一次，他青紫色的小脸上，似乎挣扎着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
就在这时——
“苏…苏禾…”
王卫国艰难的声音传来。他半跪在陆悍城身边，手里死死按着陆悍城左腿残肢断口处——那里，被破烂布料草草包裹的地方，正有暗红色的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迅速浸透了布料，染红了冰冷的地面！
“血…血止不住！”
王卫国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焦急！他是老兵，知道这种失血速度意味着什么！
苏禾猛地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丈夫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是那如同泉涌般止不住的鲜血，是王卫国染满鲜血的手，是大宝趴在父亲身上绝望的哭嚎！
一边是气息微弱、刚刚有了一丝转机的三宝。
一边是血流如注、生命飞速流逝的丈夫。
救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每一个心跳都如同重锤，砸在苏禾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巨大的撕裂感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扯成两半！
就在这千钧一发、令人窒息的抉择关头——
嗡！
意识深处，那几乎完全熄灭的系统光屏，如同回光返照般，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闪烁了一下！一道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扫描光束，瞬间掠过陆悍城不断涌血的残肢断口！
【检测到…目标伤口…异常能量残留…】
【匹配数据库…】
【发现：微量磺胺结晶粉末（军用急救止血消炎药）残留痕迹！】
【分析来源…】
【锁定：目标贴身衣物内袋！】
冰冷的提示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苏禾脑海中的混沌！
磺胺粉！军用急救药！在陆悍城身上！
苏禾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她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锁定了陆悍城身上那件空荡荡、沾满血污的破旧军大衣！
“按住他！撕开他左边的内袋！快！里面有药！”
苏禾朝着王卫国嘶声咆哮！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希望而扭曲
＞王卫国被苏禾眼中那骇人的光芒和不容置疑的命令震住，几乎是下意识地听从！他布满老茧的手猛地探向陆悍城左边军大衣内袋，“刺啦”一声撕开！一个用油布和防水纸层层包裹的、巴掌大的小包掉了出来！苏禾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把抓起小包，沾满鲜血和甘草汁液的手指疯狂撕扯！油布和防水纸被粗暴地撕开，露出里面一个扁平的、印着褪色红十字的锡铁盒子！盒子盖被猛地掀开——里面，小半盒细腻的、散发着淡淡硫磺气味的白色粉末，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救世的圣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