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剑压在龟甲上,金属与古骨相触的瞬间,罗盘盘心的血符猛地一缩。沈九霄指节绷紧,掌下震感自地底爬升,如脉搏跳动,沿着剑身传至虎口,那道陈旧疤痕骤然发烫,像是被烙铁贴过。
他未退。
左眼泪痣微颤,月光从头顶石缝斜切而下,映在龟甲背面星图的天权位。血痕就在那里,干涸多年,边缘裂口与他虎口的旧伤完全吻合。他闭眼,不再看。
脑中浮现将军府全貌——西北角的角楼对应天枢,东侧偏院连天璇,中庭水池正居紫微宫位,七处地眼以倒三角之势环列,与星图虚影严丝合缝。地脉蓝丝在记忆中浮现,自西北潜入,绕中庭三匝,最终沉入后堂地窖,形成闭环。这不是镇宅局,是封印阵。
紫微垣为天帝居所,七星拱卫,中庭即帝星所在。而天权位偏移,正是阵眼枢纽。此阵以星力为引,地脉为锁,镇压之物不在地下,而在星图与地气交汇的“虚位”之中。
他睁眼,罗盘双盘同步轻转,左盘引地脉流速,右盘校星位偏移。盘面二十四道裂痕中,唯有天权位那一道渗出极细血丝,如根须般缠上指尖。他未甩开,任其攀附。
石台底部再次震动。
黑雾自符文交汇处渗出,贴地蔓延,所过之处石面焦裂,发出细微“嗤”声。他后撤半步,藏青长衫下摆擦过雾缘,布料立时起泡,焦痕如蛛网扩散。他右手疾抬,铜钱剑划破虎口,鲜血滴落罗盘裂痕。
血珠入盘,未散。
盘心血符骤亮,地脉蓝丝在视野中清晰浮现,自脚下延伸,直指地窖方向。黑雾源头正是那里——地脉在此处形成“囚龙锁”格局,三重环流缠绕,中心空缺,如锁链绞紧却不见囚徒。此阵封的不是尸煞,不是阴灵,而是某种需以星力禁锢的存在。
他收回罗盘,血丝从指节剥离,断口处无血,只余灼痛。
地脉深处传来异动。
不是脚步,不是撞击,而是一种节奏——错乱却有序,如同星图脉动被扭曲后强行复现。他将罗盘贴于耳侧,左掌按地,双手并行。震动频率自地底爬升,与星图虚影的投影节奏完全重合,每三息一次,偏移点始终落在天权位。
来者沿着星位移动。
他缓缓退至密室角落,背靠石壁,铜钱剑横于胸前,剑尖微抬。罗盘裂痕对准天权位,双盘逆顺对转,地脉蓝丝与星位轨迹在掌心交汇。他准备以星位错位之法扰乱其行进节奏——若来者受星图驱动,只要打破同步,便可使其失序。
地脉传音渐近。
震动频率突然加快,原本三息一动,现变为两息,再变为一息,最后几乎连成一片。罗盘右盘星位指针不受控地旋转,最终死死指向天权位。那处血痕微微发烫,似有东西在呼应。
他不懂。
黑雾已漫至脚边,绕行石台,如活物般盘旋上升,凝聚成模糊轮廓——人形,但比例扭曲,肩宽过常人两倍,头颅低垂,四肢关节反折。它未迈步,而是随地脉震动“浮现”,一尺一寸,自雾中析出实体。
沈九霄右手微动,铜钱剑剑锋偏转七度,对准其右膝反关节处。此位非星图节点,若其行动受星力驱动,此处为盲区。
黑雾人形忽然停顿。
地脉震动中断一瞬。
就在此刻,龟甲背面星图突然发亮,血痕处红光暴涨,投射出新的虚影——不再是倒三角,而是完整的紫微垣七星阵列,七点连成环形,将中庭围在中央。虚影持续两息,随即扭曲,天权位光点剧烈闪烁,似在传递某种信号。
黑雾人形猛然抬头。
面部未现五官,只有一片平滑黑雾,却让沈九霄脊背发寒。他未移剑,反而将罗盘移至左掌,右手以剑尖轻点地面,在星图间隙划出一道反向弧线——若此阵以星力为引,逆轨而行,或可扰其根基。
地脉震动再度响起。
这一次,频率与虚影闪烁同步,每闪一次,黑雾人形前进一步。三步后,它已距沈九霄不足五尺。黑雾缭绕,腐蚀空气,发出细微“滋”声。他能感觉到,那不是攻击,是试探——它在确认他的位置,他的反应,他的破绽。
他仍未动。
剑尖仍对准反关节,罗盘裂痕对准天权位。血丝再度攀上指节,这一次,顺着经脉向上爬,直抵腕骨。他任其蔓延,只将左掌压得更紧,借地脉传音捕捉其下一步动向。
震动频率突变。
不再是星图节奏,而是某种更原始的搏动——如心跳,但迟缓、沉重,带着岩层挤压般的闷响。黑雾人形停步,头颅缓缓下压,似在凝视他。
沈九霄呼吸微滞。
就在此刻,罗盘盘心血符突然跳动,与地脉搏动同步。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阵法,不只是封印,更是召唤。
紫微垣星图被激活,不是为了镇压,而是为了迎接。
他右手发力,铜钱剑剑锋压地,划出半圆,以血为引,逆推星轨。地脉蓝丝随之扭曲,天权位光点骤暗。黑雾人形猛然震颤,黑雾翻涌,似受冲击。
地底传来一声低沉轰鸣。
不是来自脚下,而是自四面石壁渗透而出,仿佛整座地宫都在共鸣。龟甲星图虚影再次浮现,但这一次,七点连线不再是紫微垣,而是另一组星位——陌生,却让沈九霄心头一紧。
他认得这格局。
幼年父亲书房中,那幅被烧去一半的星图,残片上正是此形。母亲曾说,那是“逆紫微”,主死劫临门,百无一生。
黑雾人形缓缓抬手。
五指张开,掌心朝向他,动作僵硬,却带着某种仪式感。沈九霄未退,反而向前半步,剑尖直指其掌心。他知道,若再等,封印将彻底崩解。
地脉震动加剧。
罗盘双盘剧烈震颤,裂痕渗血不止。他左手死死按住盘面,右手持剑,剑身与地面星图间隙形成夹角。只要对方再进一步,他便以剑为引,逆斩星轨,强行打断共振。
黑雾人形迈步。
足落无声,却让地脉蓝丝瞬间扭曲。它掌心距剑尖仅三寸,黑雾翻滚,似有无数细丝在其中缠绕。沈九霄瞳孔收缩——那不是手,是某种由地气与星力交织而成的“接口”,专为连接阵眼而生。
他右手猛压剑柄。
剑尖刺入黑雾,未遇阻力,却引发地底一声尖锐嗡鸣。龟甲星图虚影骤然炸裂,七点星光四散,天权位血痕迸出一道血线,顺着石台边缘滴落。
黑雾人形剧烈震颤,黑雾如沸水翻滚,开始溃散。
地脉震动却未停。
反而更加密集,自地窖方向传来,层层叠加,如同某种存在正从深处爬升。沈九霄未收剑,反而将罗盘高举,裂痕对准天权位,准备以血引地脉,强行闭合阵眼。
就在此时,龟甲背面的星图残迹突然发烫。
他低头,看见血痕边缘裂开一道新口,形状与他虎口疤痕的裂口完全一致。一滴血自裂口渗出,滴在石台表面,未散,反而沿着符文纹路缓缓流动,直指地窖方向。
他抬头。
黑雾人形已消散,但地脉震动未止。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停在“玉衡”位。那里,正是将军府偏院地眼所在。
他缓缓后退,剑尖离地,罗盘紧贴胸口。他知道,阵眼未破,封印未解,方才的黑雾人形,不过是星阵的守卫之一。
真正的破封,还未开始。
地底震动频率再次变化。
这一次,带着某种熟悉的节奏——如同他幼年深夜在父亲书房外听见的,那阵无人踏出的步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