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初春的榆林,行人渐多。
张莫愁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形容枯槁地站在街角橱窗投下的阴影里,目光死死地盯着对面步行街上一家三口的身影。
刘纯现在是刘夏秋了。
他身姿比过去更加挺拔,一身低调但质感极佳的大衣,衬着越发冷峻从容的气质。
身边的女人是李思敏,当年顾氏集团的继承人?
而那个被李思敏牵着小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眉眼像极了刘夏秋,尤其是抿嘴笑的样子。
此刻小女孩正踮着脚,想把手里一个小包挂到爸爸肩上。
“爹地!妈咪偏心!说好了今天出门妈咪要帮我背小书包的!爹地你帮我!”
刘夏秋还没说话,旁边的李思敏已经俯下身,笑着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宝贝,可不是妈咪偏心。你看爹地走路多轻松呀?你这小背包挂在爹地肩上多搭!让爹地帮你展示一下新背包好不好?”
小女孩看看高大帅气的爸爸,再看看妈妈,觉得好有道理,立刻又高兴起来,努力把小包递给爸爸:“爹地!挂上挂上!”
刘夏秋极其自然地接过那印着卡通图案的小背包,像处理一份重要文件似的,把它端正地挂在了自己宽阔的肩膀上。
那模样有点别扭,却引来女儿拍手欢呼。
李思敏笑着挽住丈夫的手臂,凑近低声说:“委屈刘总形象了。”
刘夏秋低头看她,眼神是她才能读懂的温柔和纵容:“小刘女士的指令,刘总只能执行。”
一家三口相视一笑,继续前行。
橱窗的阴影里,张莫愁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
酸楚、悔恨、不甘、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望彻底淹没了她。
她没有勇气也没有面目再向前一步。
“纯儿知道你活得好好的我终于能安心了”她在心里对着那个走远的背影嘶喊,浑浊的泪水混着尘土流过她深陷的眼窝,“对不起纯儿下辈子下辈子让我来保护你!”
深夜,城郊废弃桥洞。
张莫愁蜷缩在一条散发着霉味的破棉被里,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胸腔,带出的鲜血星星点点溅在满是污渍的被面上。
凛冽的寒风裹着早春的湿气灌进来,冻得她牙齿咯咯作响。
远处,城市最大的电子广告屏正播放着财经快讯。
“刘氏集团总裁刘夏秋出席商界论坛,夫人李思敏及其爱女随行刘氏集团近五年市值连创新高”
画面一闪而过,是刘夏秋在保镖簇拥下大步走向车边,身姿挺拔气势沉凝。
侧后方的李思敏牵着女儿,衣着华贵优雅,女儿仰头跟爸爸说着什么,刘夏秋侧脸垂眸,唇角是清晰可见的柔和弧度。
“纯”张莫愁伸出脏污枯瘦的手,广告屏却已切换成护肤品的动态广告。
她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呛,一大口暗红的血喷溅在冰冷的泥地上。
那张被揉烂的肝癌晚期诊断书从衣袋里掉了出来。
“最多三个月”几个月前医生麻木的宣判在她耳边回响。
可还有谁在乎呢?
马嘉德瘫在老家的破屋里苟延残喘,听说前两年带着他那野种儿子一起病死了。
张家在她那场丑闻和随后的疯狂中早已破产清算,债主逼死父母那晚她还在酗酒。
昔日的“好姐妹”,如今听见她的名字都嫌晦气。
一个翻垃圾桶的流浪汉踢开了她乞讨的破碗,碗里好不容易讨来的硬币滚落一地。
张莫愁凭着本能匍匐着去捡那些沾满泥土的硬币,小腹却猛地一阵刀绞般的剧痛,让她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土里。
在阵阵眩晕中,她仿佛看见十七岁的刘纯在冬夜里把一碗热汤放在她面前:“阿愁,趁热喝了暖胃。”
那时她痛经痛得在街上走不动,是他陪她坐在寒风里直到她缓过劲。
“对不起”她哆嗦着从贴身破布口袋里摸出一个早已开不了机、屏幕碎裂不堪的旧手机,用袖口反复擦拭着那裂痕背后贴膜里模糊的两张年轻笑脸——那是大学毕业舞会,刘纯帮她整理礼服的蝴蝶结时抓拍的,他看向她的眼神明亮得像盛满了星河。
寒风卷着湿冷的雨丝,像冰针刺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她感觉身体的热量正一点点被抽空,越来越冷。
“纯”她用尽最后力气,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凌晨,清扫街道的环卫工发现了桥洞角落里早已僵硬的女人尸体。
她冻得像块石头,一只手却还死死攥着那只破旧的手机,嘴角残留着血污,但表情奇怪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
警察在通讯录里找到的唯一紧急联系人,显示是十二年前的号码,备注是“阿纯”。
尝试拨打。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法医记录完毕,例行公事地合上本子,拉上尸袋的拉链。
白布覆盖了那张曾经倾国倾城、如今却只剩下枯槁和沧桑的脸。
桥洞外,风雪呜咽着穿过废墟,仿佛一曲终结的挽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