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还是去了那家疗养院。
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
疗养院很安静,环境清幽。
我在后花园的草坪上,找到了蒋云舟。
他坐在轮椅上,盖着一条薄毯,正在看书。
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曾经俊朗的轮廓,只剩下深深的凹陷。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
四目相对,他眼神亮了。
他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身体晃了晃,又跌坐回去。
我快步走过去,扶住他,他的手臂细得硌人。
“你怎么来了?”他开口,声音虚弱得像一阵风。
“路过。”我找了一个很蹩脚的借口。
他笑了,唇色苍白。
“那可真巧。”
我们在草坪上坐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
他把手里的书递给我。
是一本泰戈尔的诗集。
我翻开,里面夹着一片银杏叶。
叶子的旁边,有一行很小的字。
是我熟悉的笔迹。
:“如果你因错过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错过群星。”
是当年,我写给他的。
他看着远方,慢慢地说,“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太阳,所有人都该围着我转。我错过了你,现在,连看星星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他伸出手,想要帮我擦,却停在了半空中。
“别哭。”他说,“是我不好。”
那天下午,我们聊了很多。
聊我们相识的大学,聊我们第一次的约会,聊那些曾经被我刻意遗忘的,甜蜜的过往。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没有提那个孩子,也没有提他的病。
他只是说:“陶姝,如果有下辈子,换我来追你,好不好?”
“我一定,在你回头的时候,就站在你身后。”
我没有回答。
只是有些可惜,我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可惜再幸福的过往,也慢慢从记忆中褪色离去了。
蒋云舟是在一个初冬的清晨离开的。
他走的时候很安详。
我替他举办了一个很小的告别仪式。
葬礼过后,他的律师找到我,交给我一份遗嘱。
他把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我。
包括那百分之三十的盛世股份。
遗嘱的最后,附着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陶姝,我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你带着它们,好好活下去。”
“忘了我。”
我把他葬在了城郊的墓园。
墓碑上,没有刻他的名字。
只刻了一行字:
“金缮匠人陶姝之作。”
他是我生命里,最深的一道裂痕。
我用了半生的时间,去修复它。
最终,我没有用代表原谅的金,而是用代表永恒的黑曜石,将它填满。
它不再是伤疤,而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提醒我,曾那样热烈地爱过,也曾那样决绝地离开。
后来,我再也没有回过巴黎。
我留在了这座城市,守着我的工作室,守着他留下的商业帝国。
我没有再嫁。
很多人不解。
他们说,蒋云舟那样伤害过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知道。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我整理蒋云舟的遗物。
在他书房的暗格里,我找到了一个小盒子。
打开,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
而是一张b超单。
已经泛黄了。
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影子。
b超单的背面,写着一行字。
“我的孩子,爸爸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和你妈妈。”
日期,是我做手术的第二天。
盒子的最下面,压着一张照片。
是我大学毕业时,穿着学士服,笑得一脸灿烂。
照片的背后,是蒋云舟龙飞凤舞的字迹。
“吾心归处。”
我拿着那张照片,坐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泪流满面。
蒋云舟,你看。
我们,终究还是两清了。
你用你的命,清了你的罪。
而我,要用我的余生,来记住你的悔。
这,或许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