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畔,僻静少人。
水仙目送银珠离开,心中有着对银珠的担忧,可水仙抚了抚略微有些发沉的肚子,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着快点回永乐宫,去传如今在太医院里当值的裴济川(小川子)来看看。
未曾想,在水仙快步行至荷花池边的时候,一个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穿着太监服饰的身影从假山后闪了出来。
那人突然出现,水仙下意识想避开。
随即,那人忽然抬起脸,眸中闪过一抹狠厉,狠狠地朝着水仙的腹部推去。
“啊!”
水仙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便失去平衡,重重地朝着一旁池水栽倒下去!
水花四溅!
冰冷的池水瞬间没顶,水底的淤泥又深又软,水仙无法稳住身子。
她想呼救,池水却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呛得她肺腑剧痛,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隐约感觉到有人朝着她奋力游来。
紧接着,两只手从身后环抱住她,带着她浮上水面。
水仙被半拖半抱着带上了岸,瘫倒在草丛里。
她剧烈地咳嗽着,呕出好几口腥气的池水,眼前阵阵发黑。
“瑾妃,你还好吗?”
水仙勉强睁开被水糊住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张沉稳端庄的脸。
竟是德妃!
有一宫女正站在德妃的身后,正拧着湿透的衣襟,显然是刚救水仙上岸的人。
“德德妃娘娘”
水仙下意识地想去抚摸自己的肚子,那里传来阵阵紧缩的绞痛,令人不安。
就在这时,她看到德妃的目光猛地凝住,死死盯着她的身下,失声道:“血!瑾妃,你你流血了!”
她艰难地顺着德妃的目光向下看去
只见她身下淡青色的宫裙下摆,已然被暗红色洇湿了一大片。
因为刚从水里出来,那血色被池水晕染开,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我的孩子”
水仙猛地抓住德妃的手腕,低声哀求道:“德妃娘娘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德妃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坚定道:“别怕!已经派人去叫太医了!坚持住!太医马上就到!”
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裳,盖在水仙湿透的身上。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银珠的声音由远及近:“娘娘!”
水仙循声望去,只见银珠正跌跌撞撞地冲在最前面,她身后跟着几个太监,以及一位提着药箱的太医。
“太医!快!快看看瑾妃娘娘!”
德妃急声催促。
“娘娘!娘娘您怎么样?!”
银珠扑到水仙身边,看到她身下的血迹,脸色倏然变白。
她强自镇定,立刻转头对着一个腿脚快的太监喊道:“再去太医院!请裴济川裴太医!快啊!就说瑾妃娘娘落水见红了……”
水仙看到银珠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强撑着的一口气再也维系不住,失血的虚弱让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晕过去多久,水仙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陌生的帐顶。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水仙微微转动眼珠,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其简约而庄重的寝殿。
家具线条流畅,没有过多雕饰,远处博古架上摆放着几件素雅的瓷器。
“仙儿?你醒了?!”
男人微哑的声音自身边传来,水仙循声侧头,正对上昭衡帝充满忧色的双眼。
他守在她的榻边,下巴上甚至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然已经守候多时。
见她醒来,他立刻倾身向前,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
“孩子”
水仙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皇上孩子孩子还好吗?”
“没事!孩子没事!”
昭衡帝连忙安抚,“德妃救你及时,太医和裴济川都来看过了!”
“只是有些见红,需要好好静养!裴济川亲自去给你煎药了,他说只要精心调养,定能保住我们的皇儿!”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仙儿,别怕,有朕在,谁也别想再伤害你和孩子!”
听到“孩子没事”四个字,水仙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一股巨大的酸楚瞬间涌上心头。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枕畔。
她反手紧紧抓住昭衡帝的手。
“皇上臣妾臣妾刚才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的声音破碎,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臣妾不怕死臣妾怕的是不能为皇上诞下皇嗣”
她怕的是死在易贵春,死在丽贵妃这些前世仇人的前面!
昭衡帝的心被狠狠揪紧,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是朕的疏忽!朕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分毫!今日之事,朕定要彻查到底!”
他抱着水仙,待她情绪稍稍平复,才沉声问道:“仙儿,你落水前,可曾看清推你之人?是何模样?”
水仙用手擦净脸颊上的湿痕,回忆道:“那人那人穿着普通的太监服饰,他的动作太快了臣妾只来得及看到他一眼。”
“他长相很普通,丢在人群里就认不出的那种,臣妾难以形容”
她顿了顿,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迟疑,“不过就在他推臣妾,臣妾向后倒下的瞬间好像好像看见他下巴上似乎有胡子?”
后宫的太监都净过身,甚至每年年末都会由内务府细细检验,是绝对不会错的。
太监怎会有胡子。
昭衡帝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个人可能是外男。”
他声音冰冷,带着千钧的重量。
“这后宫之中,除了朕和侍卫竟有外男能混杂在太监之中,潜入内廷,还胆大包天到对朕的妃嫔、龙嗣下此毒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妃嫔争宠了!
这简直是动摇宫禁、挑衅皇权、谋害皇嗣的滔天大罪!
而能在后宫拥有如此权柄,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外男伪装成太监送进来的
整个后宫,能有几人?!
昭衡帝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殿外厉声喝道:“冯顺祥!”
一直候在殿外的冯顺祥立刻小跑着进来,躬身听命:“奴才在!”
“给朕查!彻查!”
昭衡帝的声音里蕴含着怒意,“就从慈宁宫开始查!给朕仔仔细细地查!今日当值的所有太监、宫女,一个都不许放过!”
“特别是今日瑾妃离开慈宁宫后,所有接触过她或者在她回宫路径附近出现过的人!”
“给朕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外男给朕挖出来!若慈宁宫有人敢阻挠,或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立刻来报!不必顾忌!”
“奴才遵旨!”冯顺祥心头剧震,知道此事已捅破了天,立刻领命,匆匆退下部署。
寝殿内,待冯顺祥退出后,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水仙躺在床上,听着昭衡帝那冰冷彻骨的命令,她看着昭衡帝紧绷的侧脸,声音虚弱却清晰地问:“皇上,您怀疑是太后?”
昭衡帝缓缓转过身,他的眼中是翻腾的痛苦,更深处有带着失望的怒意。
他走回床边,重新握住水仙的手,那双手此刻竟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仙儿”
他的声音沙哑,疲倦至极,似是落水的人不是水仙,而是他。
“朕从未期待过母后能像疼爱幼弟那般偏爱于朕。朕知道,在母后心中,端亲王千好万好,而朕”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是有千般感慨堵在胸口,难以言说。
昭衡帝顿了顿,眼中最后的温情也被现实碾碎。
“但朕从未想过从未想过虎毒尚不食子!她竟能偏心至此!竟能将主意打到朕的骨血、朕唯一的皇嗣头上!”
他痛苦地闭上眼,复又睁开,里面只剩下帝王的决绝。
“今日之事,桩桩件件,指向太过明显!她先将你召至慈宁宫,让你长跪受辱!接着又试图扣下银珠,支开你身边最得力的人!”
“银珠刚被支走,你就在慈宁宫附近的僻静池塘遇袭!而那行凶之人,竟可能是伪装的外男!”
昭衡帝缓缓握紧了水仙的手,一字一句道。
“这后宫,除了她慈宁宫,谁还有如此手眼通天的能力,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安排这等杀局?!”
确实。
今日太后先是强留银珠,在她阻拦下,后来又派一个宫女来支走银珠。
紧接着她就落单,在荷花池旁被人推下了水。
这一切,都太过明显。
可是问题也在太过明显上。
如果真是太后做的,为何太后不能私下动手,而是先大动干戈地将她唤去慈宁宫,然后在慈宁宫的附近动手呢?
太后这是想在本就不睦的母子关系上雪上加霜?
已然成为一国太后的人,怎会单纯到实名制打胎
这真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