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招没用
一张是三百块,是周建军的名字。
另一张是五十块,是周福的名字。
这是她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她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摇曳的芭蕉叶,眼神深邃。
建军,妈在外面给你铺路,家里那边,就要靠你自己了。
千万,别让妈失望。
陈兰芝在广城安顿下来的时候,周家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周建业的讨债鬼大业,进行得如火如荼。
他彻底放弃了个人卫生,整天穿着那身从王家回来的破烂衣裳,头发乱得像鸡窝,身上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在院子里四处游荡。
周建军在屋里看书,他就在窗外吭哧吭哧地劈柴,劈得木屑纷飞,时不时还哎哟一声,说自己手腕疼,没力气。
周建军去灶房找水喝,他就跟进去,对着米缸长吁短叹:“这么好的白米,我在王家,一年都吃不上一顿,他们只给我吃猪食”
周建军去茅房,他都能跟到门口,靠在墙上,幽幽地问:“二哥,你说我那个没出世的儿子,要是在天有灵,会不会怪我这个爹没本事,让他投错了胎”
周福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心疼完这个,又去劝那个,结果就是两边不讨好。
他让周建业少说两句,周建业就掉眼泪,说爹也嫌弃他了,他不如死了算了。
他劝周建军大度一点,周建军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把他当成空气。
几天下来,周福的头发,又白了一圈。
这天中午,周福从厂里回来,带了两个肉包子,一个给了周建军,一个给了周建业。
周建军接过包子,说了声谢,就回屋去了。
周建业拿着那个热腾腾的肉包子,眼泪又下来了,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哭,哭声抑扬顿挫,如泣如诉。
“爸,真好吃我好久没吃过肉了,王家人说我晦气,克死了我儿子,连口肉腥儿都不让我沾”
周福看着他那可怜样,心又软了,不住地叹气:“吃吧,吃吧,不够爹再去给你买。”
周建业三两口吃完一个包子,咂了咂嘴,意犹未尽地看着周福。
周福被他看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敲了敲周建军的房门。
“建军,建军啊”
“什么事?”周建军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那个你弟弟他他没吃饱,你看你那个包子,要不”
话还没说完,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周建军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个还没动的肉包子,面无表情地递了出去。
周福尴尬地接过包子,转身递给周建业,像做贼一样。
周建业一把抢过包子,冲着屋里大声说:“谢谢二哥!二哥你真是个好人!你放心,等你以后上了大学,当了大干部,我给你当牛做马!”
说完,他示威似的,当着周建军的面,狠狠咬了一大口。
周建军的目光,越过周福和周建业,看向院子外面的天空,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下午,周建军在院里的树荫下摆了张小桌子,专心致志地演算着一道物理题。
周建业无所事事地在旁边晃悠了一圈,看周建军不理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把生了锈的镰刀,又搬了块磨刀石,就蹲在周建军旁边,一下一下地磨了起来。
“唰唰唰”
声音刺耳又难听,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地磨着人的神经。
周建军的笔尖顿了顿,又继续往下写。
周建业见他不为所动,加大了力道,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是乡下办丧事时吹打班子吹的那种,又悲又凉。
“唰唰,哭一声我的儿啊,你死得好冤啊”
周建军手里的笔,终于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蹲在地上如疯似魔的周建业,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很平静地看着。
周建业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戏都演到这份上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磨得更起劲了,声音也更大了。
“你磨刀做什么?”周建军忽然开口问道。
周建业心里一喜,以为他终于要发火了,连忙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我还能干什么?我就是个废物,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还碍了二哥你的眼,不如早点下去陪我那没福气的儿子!我把刀磨快点,走的时候也利索,不给家里添麻烦!”
他说完,就等着周建军来抢刀,或者对他破口大骂。
然而,周建军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
“也好。”
他站起身,走到周建业面前,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口老井。
“这刀太钝,磨快了也未必能一下毙命,到时候血流得到处都是,不好收拾,井里干净,跳下去,一了百了。”
他又指了指正屋的房梁。
“要是怕水,那根梁也够结实,我屋里还有前两天捆东西剩下的麻绳,够长,也够结实。”
说完,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周建业,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你要是需要帮忙,可以开口,我力气虽然不大,但帮你把绳子搭上梁,还是做得到的。”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周建业手里的镰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设想了一万种周建军的反应,愤怒争吵甚至是动手,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
这他妈的是在给他提供技术支持吗?
连刚从外面回来的周福都听傻了,他手里的布兜掉在地上,里面的土豆滚了一地。
“周、周建军!你你混账!那可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周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周建军,嘴唇都在哆嗦。
周建军看都没看他,只是把目光重新投向还愣着的周建业,淡淡地问:“选好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周建业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周福身后,看着周建军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疯子!这个周建军是个疯子!
周建军看着他那副屁滚尿流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弯腰捡起地上的物理书,拍了拍上面的灰,转身回了屋。
“砰”的一声,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院子里的一切。
院子里,只剩下惊魂未定的周建业,和气得快要昏过去的周福。
周建业这才明白,刘桂花看走眼了。
周建军哪里是什么面团,他根本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耍无赖这招,对他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