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破旧中介与落魄狐仙
城市的霓虹照不进这条被时光遗忘的老街。
三界中介所的招牌歪斜着,油漆剥落,字迹模糊,勉强能辨认出个轮廓。玻璃门蒙着厚厚的灰,角落里蛛网密布,推门时那声吱呀——像是垂死老人的呻吟,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许七安掸了掸落在肩上的灰尘,环顾着这间他刚刚继承的铺面。不足二十平的空间,塞着一张老旧的木质柜台,一把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靠背椅,还有一个占满整面墙、分了许多小格子的博古架,上面空荡荡的,只积着陈年的寂寞。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旧纸张、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檀香又似铁锈的混合气味。
祖父的遗言很简单：守着它,活下去。规矩都在契约里。
至于是什么契约,守什么规矩,老头子咽气前一个字都没多吐露。
许七安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拿出半瓶矿泉水喝了一口。他一个刚毕业即失业的社畜,莫名其妙就成了这间破中介的老板,前途渺茫得跟外面的夜色一样浓。
正当他琢磨着是先把这里打扫一下,还是干脆锁门去找个电子厂上班时,那扇破门又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
许七安抬头,看见一个身影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旗袍,身形窈窕,面容姣好得不像真人,每一处线条都透着精心雕琢的媚意。但奇怪的是,她身后似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色泽黯淡的阴影,像是一条无力耷拉的尾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头上那对微微颤动、若隐若现的尖耳,以及那双氤氲着水汽、我见犹怜的眸子。
不是人。
许七安的心脏猛地一跳,但奇异的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冷静迅速覆盖了那点悸动。他仿佛天生就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请问…这里是‘三界中介所’吗女人的声音软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许七安,我…我闻着味儿找来的。老掌柜的…不在了吗
他去世了。许七安平静地回答,指了指自己,现在,我是掌柜。你有什么需求
女人,或者说,女狐仙,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她绞着手指,低声道：我叫苏小小…是个…狐仙。她似乎耗尽了勇气才说出自己的身份,飞快地瞥了许七安一眼,见对方毫无异色,才继续道：我们一族,需借人气、仰慕、痴迷这些情绪修行…或者说,活下去。但…但如今世道变了,信众稀少,庙宇荒芜,我…我已经快维持不住人形了。
她指了指自己那双几乎要消失的耳朵和身后虚幻的尾巴：再这样下去,我会彻底消散,或者退化成无知无识的山野狐狸。我听说…听说你们这里,什么都可以交易
许七安走到柜台后,那把破椅子在他坐下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坐得很稳。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平静地看着苏小小：原则上,是的。只要付得起代价。你想要什么
人气！大量的、炽烈的、聚焦的人气！苏小小的语气急切起来,就像…就像那些被万众瞩目的明星一样！我需要那种光芒！
明星的人气…许七安沉吟片刻,可以操作。目标是
苏小小报出了一个如今红得发紫的顶流男星的名字,他的海报贴满大街小巷,粉丝的狂热几乎能形成实质性的能量。
他的‘人气’很旺盛,但直接掠夺他人的‘运’,代价巨大,而且不稳定。许七安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有一个更直接,对他而言或许更‘仁慈’的方案。他赖以生存的,除了才华（如果他有的话）,无非是那张脸和所谓的‘青春’。我们可以交易这个。
交易…他的青春容颜
十年。许七安淡淡道,取走他鼎盛时期的十年青春容颜。这份‘失去’本身会转化为一种极强的‘缺失性’吸引力震荡,足够你在短时间内汲取到海量的人气与关注,足以让你重塑根基,甚至更进一步。当然,这只是引子,能抓住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
苏小小呼吸急促起来：十年青春…他…他会同意吗
许七安露出一丝奇特的微笑：我们不需要他同意。我们只需要,‘约定’成立。你,愿意付出什么来换取这次‘交易’的达成
我…苏小小咬了咬唇,脸上闪过挣扎,最终化为决绝,我们狐仙一族,最珍贵的是与生俱来的‘媚骨’,是魅力的本源。我愿用我‘百年媚骨’作为交换！
许七安点点头：百年媚骨,交换目标十年青春容颜的‘剥夺权’。价值基本对等。契约成立。
他伸手,从柜台抽屉里取出了一张看似空白的、材质奇特的暗黄色纸张。当他拿起一支造型古朴、笔尖蘸着不知名黑色液体的笔时,纸上自动浮现出扭曲繁复的文字,条款清晰列明交易双方、内容及代价。
按个手印。许七安将契约推过去。
苏小小深吸一口气,拇指在唇边咬了一下,渗出一滴泛着微光的血珠,按在了契约右下角。契约闪过一丝红光,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蠕动,然后彻底固定。
许七安收起契约,点了点头：回去等消息吧。交易即刻生效。
苏小小千恩万谢地离开了,身影消失在老街的黑暗中,那条尾巴似乎凝实了一点点。
许七安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无人看见,契约上浮现的复杂纹路,有一丝极其微小的流光分出,悄无声息地没入他的体内。那是中介的佣金——一丝微不足道,但确实存在的生命源质,延长了他大约…几天的自然寿命聊胜于无。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某顶级摄影棚内。
正在拍摄广告的顶流巨星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眩晕,灯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他习惯性地对着镜头露出完美微笑,却听到摄影师和助理们发出一片细微的惊呼。
老师…您的皮肤…好像有点…
状态不好吗快！补妆！打光再柔和一点！
经纪人慌忙冲上来,看着镜头里那张依旧英俊,却莫名透出一丝疲态和细微皱纹的脸,心头猛地一沉。
第二天,关于顶流颜值暴跌、疑似过度劳累的消息冲上热搜。粉丝们心疼不已,热度空前。而某个直播平台上,一个名叫苏小小的新人主播,凭借着一个不经意的回眸镜头,那浑然天成、蚀骨魅惑的风情瞬间捕获千万人心,一夜爆红,收到的打赏和关注化作汹涌的、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流,跨越虚空,涌入她的体内。
中介所里,许七安看着手机推送的娱乐新闻,又划到那个新晋顶流网红直播间的推送,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屏幕。
第一单,成了。
2
财运与破产
中介所的门槛,似乎被苏小小那一脚给踏破了某种界限。
之后几天,陆续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摸上门来。有的是看了苏小小的成功案例慕名而来,有的则是循着古老契约残留的气息找到这里。
许七安接待了一个想要用十年味觉换取仇家一辈子吃泡面没有调料包的无聊小妖,被他直接轰了出去——代价与回报严重不匹配,且过于儿戏,不符合等价原则。
直到第二个稍微像样点的客户出现。
那是个穿着西装却掩不住浑身油腻气息的中年男人,头发稀疏,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焦灼的贪婪。他叫王建国,一个小老板。
掌柜的！救命啊！王建国一进门就差点跪下,声音带着哭腔,我的厂子快要被李扒皮那个混蛋挤兑垮了！他恶意压价,挖我客户,抢我订单！我…我快活不下去了！我要他破产！让他也尝尝倾家荡产的滋味！
许七安看着他身上那稀薄且污浊的气,微微皱眉：让他破产可以。你能付出什么
王建国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钱！我有钱！只要你能搞定他,我给你十万！不,二十万！
许七安笑了,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你看我这里,像是收‘钱’的地方吗
王建国噎住了,环顾这破败诡异的环境,冷汗冒了出来：那…那您要什么
你最想要什么,又最舍不得什么许七安引导着。
我…我想要发财！发大财！王建国脱口而出,随即眼神挣扎,我…我舍不得…我现在的一切…
‘财运’。许七安点了点柜台,用你‘全部的未来财运’,交换你仇家‘当下的破产’。很公平。
全部…财运王建国脸色煞白,那…那以后我…
以后你就是个财运上的黑洞,买彩票永远中不了‘谢谢惠顾’以外的字,做生意稳赔不赚,走路也捡不到一分钱。许七安语气平淡地陈述,当然,你现有的资产不会立刻消失,只是不会再有任何‘增长’的可能。而你仇家的资产,会以符合‘逻辑’的方式迅速蒸发。如何
王建国脸上肌肉剧烈抽搐,对仇人的恨意最终压倒了了对未来的恐惧。他一咬牙,狠狠一拍大腿：妈的！干了！只要能让李扒皮完蛋,我认了！
又一份契约生成。
王建国按下手印后,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地上,然后又猛地跳起来,疯疯癫癫地跑了出去,嘴里念叨着李扒皮你完了。
许七安收起契约,同样感受到一丝微薄的生命源质汇入。这次更少,因为王建国本身的质就不高。
接下来的几天,财经新闻版块报道了一起颇令人唏嘘的本地企业破产案。知名企业家李某的公司因投资失误、资金链断裂,一夜之间宣告破产,负债累累。
而同城的另一个小角落,曾经的老板王建国发现,自从那天从那个诡异的中介所回来,世界对他似乎关上了所有关于幸运的门。谈好的订单莫名其妙黄了,银行突然收紧贷款,甚至连以前偶尔能中个五块十块的刮刮乐,现在也彻底与他无缘。他守着那份逐渐缩水的家业,再也感受不到任何财富增长的喜悦,只剩下无尽的焦虑和看到仇人破产后那短暂却空洞的快意。
等价交换,童叟无欺。
3
永夜亲王与日光渴望
处理完王建国的单子,中介所短暂地恢复了冷清。
许七安乐得清闲,每天大部分时间就坐在那张破椅子上,闭目眼神,感受着体内那微乎其微,但确实在缓慢增长的生命源质。这东西让他精力愈发充沛,感官也敏锐了许多,甚至能隐约看到客户身上缠绕的各种不同色泽和质地的能量或概念。
他开始理解祖父所谓的规矩。中介所本身似乎就遵循着某种至高规则运转,他只需引导、见证、收取佣金。契约一旦达成,不可违逆。
这天夜里,雨下得很大。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门上,噼啪作响,整条老街都笼罩在水幕之中。
快到午夜十二点时,雨声似乎被某种力量排斥开。一辆纯黑色、样式古老、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中介所门口。拉车的是一种通体漆黑、眼冒幽光的异兽,蹄子踏在积水的地面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车门打开,一个身影走了下来。
他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黑色礼服,披着内衬是暗红色的高领斗篷,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却英俊得令人窒息,金色的瞳孔深邃冰冷,带着历经漫长岁月的威严与倦怠。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力场,让周围的雨水都自动避开。
他没有打伞,雨水却不沾其身。
他推开中介所的门,那声吱呀似乎都比平时低沉恭敬了许多。
许七安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客户,气场远超之前的狐仙和小老板。
夜晚安好,中介所的执掌者。来客的声音低沉优雅,带着古老的口音,我乃永夜族,卡帕多西亚亲王。冒昧来访,是为寻求一桩…或许只有此地才能达成的交易。
永夜族。许七安心道,果然避开了那个词。他抬手示意：请说,亲王阁下。
卡帕多西亚亲王走到柜台前,即便是微微欠身,也保持着极高的礼仪。他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一种深切的渴望：我族,永恒居于黑夜与月光之下。阳光…是我们永恒的诅咒与奢望。我渴望…渴望能真正行走于日光之下,哪怕只有片刻,感受那份温暖,而非被其灼烧成灰烬。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祈求。对于一个如此高贵古老的存在而言,这几乎是屈尊纡贵了。
许七安沉默了片刻。这个需求,比之前的都要宏大和抽象。
行走日光下…他缓缓开口,这涉及到了规则层面的修改,代价会非常巨大。直接赋予你这种‘权能’,恐怕你付不起相应的代价,即便付得起,过程也极其危险。
亲王的眼神黯淡下去。
但是,许七安话锋一转,规则并非只有修改一途。或许可以…欺骗它,或者,找到一个
loophole（漏洞）。
亲王猛地抬头：请明示！
阳光的本质是什么广谱的光线。而彩虹,许七安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是阳光经过水滴折射和反射后形成的色散现象。它蕴含‘日光’的本质,却又温和无害,甚至被视为祥瑞。理论上,拥有一小截纯粹的、被‘裁剪’下来的彩虹,佩戴在身上,或许可以模拟出‘沐浴在无害日光下’的效果。当然,这只是理论,效果未知,持续时间也可能很短。
卡帕多西亚亲王听得屏住了呼吸,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如果他有的话）！彩虹…裁剪彩虹…奇迹…这简直是奇迹的想法！我愿意尝试！无论多大代价！
那么,报酬呢许七安看着他,永夜族的亲王,您打算用什么来支付这次‘奇迹’的尝试提醒您,这需要我动用一些…特别的手段。
亲王毫不犹豫地开口：财富宝石古老的魔法器物只要我拥有…
许七安摇摇头：那些东西,对我而言意义不大。
他目光扫过亲王,缓缓道：我听说,永夜族喜欢建造坚固古老的城堡,作为栖身之所和力量节点。一座足够古老、蕴含历史沉淀、最好自带一些…‘故事’的古堡,它的‘地契’或者说‘所有权’,我觉得是份不错的报酬。
亲王愣了一下。一座古堡虽然珍贵,但对他漫长的生命而言,并非不可割舍。比起日光的诱惑,这代价简直…
可以！他立刻答应,我在阿尔卑斯山脉深处有一座传承了十三代的古堡,历史悠久,环境…嗯,僻静幽暗,绝对符合您的要求！我愿意用它来交换！
契约成立。
第三份契约生成。条款更加复杂,光芒流转。
亲王郑重地用自己的力量在契约上留下印记。
请稍候。许七安收起契约,转身走向那个空荡荡的博古架。他在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格子里摸索了一下,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藤木匣子。打开匣子,里面铺着深蓝色的天鹅绒,上面躺着一副…像是纯银打造的纤薄镊子,和一团闪烁着微弱虹光的、半透明的丝线。它们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非物质的奇异波动。
许七安拿起镊子和丝线,推开中介所的后门。后面是一个小小的、杂草丛生的后院,平时根本没人会注意。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东边的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太阳即将升起。天边,一道无比绚烂、横跨天际的彩虹正在缓缓成型,色彩纯净得不可思议,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卡帕多西亚亲王跟在后面,看到那彩虹,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敬畏与渴望,却又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身体微微紧绷,那是源自血脉的对光的忌惮。
许七安走到院子中央,看准了彩虹最浓郁的一段。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团虹光丝线的一端轻轻抛向空中。丝线仿佛有生命般,无声无息地融入彩虹的光谱之中。
接着,他双手持着那副银镊,对着虚空中的彩虹,做了一个极其精妙、仿佛在裁剪无形绸缎的动作。
没有声音。
但天空中的那道彩虹,其中大约一尺长的一段,色彩猛地一亮,随即脱离了主体,缓缓飘落下来,像是一段柔软光滑、流淌着七色光晕的锦缎。
许七安用银镊轻轻夹住这段裁剪下来的彩虹,它在他指尖温顺地流淌着光芒,丝毫没有灼热感,只有一种温暖的、令人舒适的能量波动。
他转身,将这一小截彩虹递给卡帕多西亚亲王。
亲王的手在颤抖。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用最轻柔的动作,接过了那一段梦幻般的光。
彩虹的光芒洒落在他苍白的手上,没有刺痛,没有灼烧,只有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温暖的、包容的触感。
他激动得难以自抑,小心翼翼地,将这一段彩虹如同最珍贵的披肩般,轻轻绕在自己的脖颈上。
霎时间,七彩的、温和的日光笼罩了他全身。
卡帕多西亚亲王猛地睁大了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仰起头,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流动的虹彩,两行滚烫的、近乎血液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虚假却又真实的太阳。
没有言语,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声的呜咽和极致喜悦。
在他身后,许七安手中的银镊和剩余的丝线化作点点流光,飞回后院的匣中,匣子自动盖上,飞回博古架原处。
而许七安感到,这一次汇入体内的生命源质远超之前两次的总和,磅礴而精纯,让他四肢百骸都涌起一股暖流,寿命的延长感清晰可知。同时,他感到口袋里微微一沉,伸手一摸,触手一片冰凉古老皮革的质感——一张用不知名文字书写、蕴含着特殊力量波动的古堡地契,已然凭空出现。
晨曦微露,彩虹渐渐消散。
身披虹光的永夜亲王,泪流满面,仿佛沐浴在圣光之中。
4
古堡新居与百业待兴
卡帕多西亚亲王沐浴彩虹的震撼一幕,以及交易达成时那股磅礴能量波动,如同在寂静的非人世界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三界中介所的名声,以前只是在小范围内隐秘流传,如今却像是插上了翅膀,在各种稀奇古怪的能量生命体、古老存在乃至迷茫精怪之间迅速传开。新的掌柜不仅顺利接手,而且手段诡奇,连永夜族亲王的日光奢望都能找到替代方案,其实力和信誉得到了无声的认证。
于是,许七安发现他那间破旧的中介所变得热闹起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门可罗雀的冷清,几乎每隔一两天,总会有那么一两个非人客户,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找上门。它们形态各异,需求千奇百怪,带来的商品和愿意支付的代价也常常超乎想象。
许七安依旧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淡然处之。他体内的生命源质日益充盈,感官越发敏锐,甚至能直观地阅读到来访者身上缠绕的欲望、恐惧和执念,这让他更能精准地评估交易的价值。
他接待了一个形如扭曲阴影的梦魇。它抱怨现代人压力太大,美梦贫瘠,导致它业务能力下滑（指让人做噩梦的效率降低）,提出想要收购高质量的美梦。
许七安想了想,从博古架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翻出一个布满灰尘的、类似吸尘器的玩意儿,但储罐是透明的,接口处闪烁着星芒。
这是‘美梦吸尘器’,他介绍道,对准正在做美梦的人,但不能超过三秒,否则会吸走灵魂。收集来的美梦,按‘毫升’计算。代价呢
梦魇扭动着身体,最终抠抠搜搜地吐出一团不断变化的、灰黑色的雾气：这是我收集的‘焦虑’,浓缩精华,对某些需要负面情绪修行的家伙或许有用或者…您需要‘恐惧’我也有很多库存…
许七安选了焦虑,签下契约。第二天新闻就有报道,某小区多名居民声称昨晚做了一模一样的、无比美好的梦,但醒来后却感到莫名的空虚和加倍焦虑。
他还接待了一位浑身湿漉漉、戴着破旧王冠的河神。他的河道因为上游建了污水处理厂（虽然处理过了,但在他看来还是玷污了神圣）,导致水族搬迁,信仰萎缩。他想把自己的河道出租出去,换取一些纯净水元素或者能吸引水族回来的灵蕴。
许七安帮他联系了一个来自异界、极度渴望主世界坐标的水元素长老,用几颗蕴含浓郁水之灵蕴的宝珠换取了河道十年的使用权。河神欢天喜地地捧着宝珠走了,至于那水元素长老在河道里干什么,会不会引发新的怪谈,就不关许七安的事了。佣金是河神支付的几滴纯净源初之水,生命源质含量一般,但味道清甜。
这些交易零零总总,让许七安的生命源质储备稳步提升,博古架上也渐渐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报酬。但他总觉得,这间位于城市角落的破旧门面,已经有些配不上三界中介所愈发响亮的名头了。
他想起了口袋里的那张古堡地契。
心念一动,地契上那些古老的文字微微发光。许七安感觉到一股吸力传来,周围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座宏伟、古老、弥漫着历史尘埃的巨大城堡大厅之中。冰冷的石材,高耸的穹顶,墙壁上挂着古老的壁毯和铠甲,彩绘玻璃窗投射下幽静的光柱。空气微凉,却异常洁净,蕴含着淡淡的魔法能量。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错。许七安满意地点点头。这地方,才稍微有点配得上他神级中介的身份。
他念头再一动,身影又回到了中介所。看来地契不仅能传送,还能让他自由往返于古堡和中介所之间。他很满意这个新据点。
他将中介所里有价值的东西,主要是那叠空白契约、那支笔以及博古架上的一些奇特工具,打包带回了古堡。至于那破桌椅,就留在原地当个联络点吧。
5
引渡者的烦恼与实习生计划
古堡的书房成了许七安新的办公地点。厚重的橡木书桌,柔软的天鹅绒座椅,壁炉里跳动着永续的魔法火焰,比那把吱呀作响的破椅子舒服了不知多少倍。
这天,壁炉的火焰忽然猛地摇曳了一下,颜色从温暖的橘红变成了冰冷的幽蓝。
书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墙壁上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关乎终结的气息弥漫开来。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桌对面。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黑色西装,一丝褶皱也无,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五官完美却毫无生气,眼神深邃如同亘古的星空,里面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只有无尽的沉寂和秩序。他手中没有拿着任何标志性的工具,但他存在的本身,就在宣告着某种终极的规则。
许七安抬起头,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对方身上的能量层级,远超之前的所有客户,甚至比卡帕多西亚亲王还要深邃和…庞大。这是一种近乎规则本源的体现。
引渡者。许七安平静地说出了对方的身份。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西装男子微微颔首,动作僵硬却精准得像尺子量过：冒昧打扰,中介所的执掌者。你可以称我为‘艾恩’（Eon,永恒的变体）。他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枯燥的报告。
有何需求,艾恩先生许七安身体微微前倾,来了兴趣。这可是个大客户。
业务量,激增。艾恩毫无波澜地说,生命形式的繁衍速度超乎预期,而终结是唯一且必然的归宿。流程繁琐,文书工作（指灵魂印记的归档与轮回或寂灭的引导）堆积如山。现有的人手…嗯,按照你们容易理解的说法,‘编制’不足,处于严重过载状态。
许七安挑了挑眉：所以
我需要招聘。艾恩说道,招聘一名…或者若干名‘实习生’,协助处理日益增长的引导与归档业务。
招聘实习生许七安觉得这大概是本年度他听过最冷的笑话,要求呢
能接受007工作制,无休止加班。实习期无薪,但包…‘灵魂绑定’（确保不会泄露机密或中途逃离）。正式录用后,可根据表现,分享极小部分的‘终结权柄’,获得永久编制。艾恩一板一眼地列出条件,听起来像是某个血汗工厂的招聘启事,但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许七安沉默了几秒。好家伙,这是来找免费劳动力,还是灵魂层面的那种。分享死亡权柄这饼画得又大又硬,还真有可能实现,但前提是那个灵魂能熬到那一天——以永恒的时间尺度来看,几率渺茫。
听起来…挑战性很大。许七安斟酌着用词,招聘范围是
不限位面,不限种族,不限生命形态。但需具备基本灵智,能够理解并执行复杂指令。艾恩回答,传统的招聘方式…效率低下,且难以覆盖足够大的基数进行筛选。
许七安明白了。这位大佬是来寻求现代化、高效率的招聘解决方案的。而跨越界限、联系万界,正是三界中介所的专业领域。
所以,您希望我中介所为您完成这次‘实习生’招聘计划目标是大量筛选并签订灵魂劳务契约许七安确认道。
正确。报酬…艾恩似乎思考了一下（虽然脸上毫无表情）,我可以支付一份‘不朽尘埃’,能极大延长你的自然寿命。或者,一份‘寂灭宝石’,蕴含强大的终结之力。或者…
就‘不朽尘埃’吧。许七安果断选择。生命源质能延寿,但这听起来更高级。
可以。契约成立。艾恩点头。
一份散发着冰冷气息、文字如同不断湮灭又重组的黑色契约出现在书桌上。许七安拿起笔,流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佣金（不朽尘埃）的微弱感应已提前汇入一丝,让他精神一振。
那么,招聘启事的具体内容…许七安打开古堡里那台配置古怪、能连接非正常网络的电脑。
你全权负责。艾恩的身影开始变淡,如同融入阴影,我只看结果。契约签订,即为成功。
话音落下,他已经彻底消失,书房里的温度也开始回升。
只留下许七安对着电脑屏幕,摩挲着下巴。
不限范围,大量筛选,签订灵魂契约…还要高效率。
一个骚操作在他脑海里迅速成型。
6
全网招聘与灵魂收割
许七安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他没有设计什么花里胡哨的界面,反而弄了一个看起来极其简陋,甚至有点像十几年前风格的弹窗广告页面。
标题用刺眼的红色大字写着：
**【紧急招聘！大型多人在线网页游戏终极测试员！】**
副标题：【日薪结算！300-500元！工作时间自由！家里就能做！无任何费用！点击即试！】
内容更是充满了诱惑：
全球顶级游戏公司秘密项目,诚邀热爱游戏的您参与终极测试！
无需经验,有电脑即可！点击申请,即刻参与！
测试内容简单有趣（挂机即可）,按在线时长结算费用！
名额有限,先到先得！机会难得！
最后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点击申请】按钮,闪烁着诱人的金光。
但凡有点网络经验的人,都能看出这网页充斥着骗局的气息,粗糙得令人发指。
但许七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真正谨慎、聪明、有辨别能力的人,会避开这种明显的陷阱。而那些被高薪、轻松、在家等字眼冲昏头脑,抱着侥幸心理、贪图便宜、或者单纯缺乏判断力的人,才是他的目标客户——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引渡者艾恩的目标实习生。
这类人,往往在生活中承受着压力,急于改变,更容易被虚幻的承诺所吸引,他们的灵魂…嗯,或许更耐操一点适合007的无薪实习。
最关键的是,数量庞大。
许七安动用了一丝古堡和契约赋予他的权限,将这个招聘链接,像病毒一样,悄无声息地植入全球各个角落的低端网站、盗版软件下载页、色情广告弹窗、以及各种网络阴暗的角落。它不会出现在正规招聘平台,只会精准投放到那些渴望天上掉馅饼又缺乏警惕心的人群面前。
做完这一切,他给自己倒了杯古堡酒窖里找到的、不知哪个年代留下的红酒,靠在舒适的高背椅上,静静等待。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几乎在链接发布出去的瞬间,许七安就能通过书桌上那份与艾恩签订的契约副本来感知到情况。
契约上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密如蚊蚁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灵魂点击了那个【点击申请】按钮。
当他们点击的瞬间,根本不需要填写什么简历资料,一份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电子契约已经弹出（在他们感知里可能只是个普通的确认弹窗或者游戏角色创建界面）,内容核心就是艾恩提出的那些苛刻条款：自愿参与测试（007）,接受实习期安排（无薪灵魂绑定）,以期获得最终奖励（分享权柄）。
那些被高薪冲昏头脑的人,根本不会仔细看（甚至看不懂）那些用灵魂文字书写的条款,迫不及待地就点了同意或确认。
每一声同意,都意味着一个灵魂签下了卖身契。
契约上的光点密集得如同夏夜的银河,无数细微的、只有许七安能感知到的灵魂波动,跨越虚空,被强行绑定,然后沿着某种神秘的链接,奔赴向引渡者艾恩所在的维度,去填充那永远缺人的实习生岗位。
全球范围内,无数电脑或手机前,人们还在疑惑怎么点了申请就没下文了,或者抱怨着这破游戏怎么进不去,浑然不知自己的灵魂劳务合同已经签了出去。他们或许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偶尔感到莫名的疲惫和精神萎靡,仿佛身体被掏空,只会归咎于生活压力,绝不会想到,自己的灵魂已经在某个地方开始了无休止的实习加班。
许七安看着契约上那几乎汇成光河的灵魂光点,喝了一口醇厚的红酒。
效率还真高。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近乎冷漠的笑意。
7
中间商的最大差价
**终章
中间商的最大差价**
古堡露台上,许七安远眺着阿尔卑斯山脉的雪景。夕阳将天空染成金红,景色壮丽非凡。
他手中的平板电脑上,显示着那个伪装招聘网页的后台数据——访问量、点击量、以及最终签约成功的灵魂数量,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且还在缓慢而稳定地增长。这批实习生足以让引渡者艾恩的业务压力得到极大缓解,甚至可能未来几百年都不再需要大规模招聘了。
书房里,那份与艾恩签订的契约闪烁着完成的光辉,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仿佛由灰色星光凝聚而成的晶体,那就是不朽尘埃。只是拿着它,许七安就能感到自己的生命本源在欢呼雀跃,寿命的延长幅度远超之前所有生命源质的总和。
他不仅完美完成了这单大生意,赚取了丰厚的报酬,更重要的是,他几乎没有付出任何成本。只是动了动手指,编了个粗糙的网页,利用了人性的弱点。
而那些自愿（）签订契约的灵魂,他们的付出（无尽的007实习）和引渡者艾恩支付的报酬（不朽尘埃）,之间的价值差距,是一个无法估量的鸿沟。
这鸿沟,就是利润,就是他许七安作为中间商赚取的、最大化的差价。
他放下平板,重新拿起那杯红酒,轻轻摇晃,看着深红色的酒液挂在杯壁上。
所以,许七安对着壮丽的雪山景色,抿了一口酒,脸上露出一个极度舒适的表情,还是中间商赚差价舒服啊。
他的身影融入古堡的阴影中,身后是无数奔赴未知岗位的灵魂,前方是漫长而悠久的生命。
三界中介所的故事,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