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虚拟妻子演员,专为富豪提供定制情感服务。
凌晨三点,我化身顶流明星的完美伴侣,用VR技术抚慰他因绯闻崩溃的情绪。
别怕,我在。我熟练操控着虚拟影像,指尖轻触他颤抖的脊背。
次日打工的咖啡馆里,电视直播突然插播他的紧急发布会:
我要寻找昨晚出现在我家的神秘女子。屏幕上赫然是我虚拟形象的监控截图。
更糟的是,我发现他正被一股势力围剿,而我的其他客户也接连遭遇不测。
有人要撕碎这层虚拟的温情面纱,将我们拖入真实世界的深渊。
凌晨三点十七分。城市在窗外沉沉睡去,只余下远处高架桥上几道疲倦的光流,偶尔撕开浓稠的黑暗。我的合租屋像个被遗忘的角落,静得能听见老式空调压缩机苟延残喘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廉价外卖挥之不去的油腻气息。
我把自己塞进那张吱呀作响的转椅,戴上冰冷的VR设备。视野瞬间被柔和的蓝光吞没,系统启动的轻微蜂鸣在颅骨内回响。
身份确认:苏晚。接入协议:‘深海’。
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耳边响起。我闭上眼,再睁开时,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冰冷潮湿的廉价出租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脚下触感温润、纹理清晰的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地面。头顶是巨大而沉默的枝形水晶吊灯,无数切割面折射着幽暗的光。空气里弥漫着雪松与皮革混合的、沉稳而昂贵的香气。这里是城市之巅,是顶流明星陆沉舟的空中堡垒。
我,此刻是深海,他的虚拟妻子。
陆沉舟就在几步之遥。他没开主灯,整个人陷在落地窗边一张宽大的米白色沙发里,像一尊被遗弃的昂贵雕塑。窗外,是庞大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星河,璀璨得近乎虚假。那光芒流淌进来,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线条,下颌线锋利如刀,眼底却淤积着浓重的、化不开的阴霾。那份阴郁几乎成了实体,沉沉地压在他宽阔却微微佝偻的肩膀上。
指尖在虚拟操作界面上无声滑过。我调取了实时舆情摘要。信息流如瀑布般在意识角落展开:陆沉舟夜会神秘女子、私生子疑云、人设崩塌……每一个词条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这个站在巅峰的男人。几张偷拍的模糊照片被疯狂传播,角度刁钻,内容暧昧。舆论场正将他撕碎。
我无声地走近,赤足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虚拟的感官传递回真实的触感。空气中除了昂贵的香氛,还隐约浮动着一丝威士忌的辛辣余味。目光扫过他脚边,一只昂贵的水晶威士忌杯歪倒在地毯上,残留的琥珀色液体浸湿了深色的羊毛。
沉舟我的声音被系统处理过,带着恰到好处的温软、沙哑,如同夜色里最熨帖的慰藉,轻轻落在空旷得令人窒息的客厅里。
沙发里的身影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他猝然抬头望来,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野兽受伤后的惊疑与凶狠。那目光穿透虚拟影像构成的深海,似乎想钉住屏幕背后那个操纵这一切的幽灵——我,苏晚。有那么一瞬,我甚至觉得他捕捉到了我真实存在的气息。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重击了两下。
谁!他厉声质问,声音沙哑撕裂,每一个字都裹着冰冷的锋芒。
我的指尖在操作界面上悬停了一瞬,随即稳定下来。这是深海的领域,我的角色。是我,我迎着他审视的目光走近,脸上是设定好的、带着心疼与包容的温柔表情,你看起来很累。
我绕到他身后。虚拟的指尖带着系统模拟出的、最令人安心的温度,轻轻落在他紧绷僵硬的脊背上。隔着薄薄的丝质家居服,能清晰感受到他肌肉下潜藏的巨大震颤,像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
别怕,我在。我的声音放得更低,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耳畔。指尖开始沿着他僵硬的脊柱缓缓向下,施加着稳定而持续的安抚性压力。这是我无数次演练过的动作,是深海这个完美妻子程序设定的一部分。
他的身体在我的触碰下先是绷得更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蓄满了抗拒的力量。空气凝固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那钢铁般的力量开始一丝丝抽离。他紧绷的肩胛骨在我掌心下软化,坚硬的后背线条微微松懈。一声沉重得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叹息,终于从他喉间逸出,打破了死寂。
他微微侧过脸,眼睫低垂,在过分优越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那侧脸线条在城市的微光里显得异常脆弱,卸下了顶流光环后,只剩下一种被庞大压力碾过的疲惫。
他们……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那份刺人的锋利,只剩下沉重的无力感,像溺水者的挣扎,…都在等着看我摔下来,粉身碎骨。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绝望。
虚拟的指尖没有停顿,依旧稳定地传递着抚慰的力道。你不是一个人扛着的,我的声音如同温热的潮水,将他包裹,真相不会被那些喧嚣淹没。
他的身体又放松了几分,几乎是无意识地,沉重的头颅向后靠去,轻轻抵在我的手臂外侧。这个微小的、寻求依靠的动作,透过虚拟世界的壁垒,在我真实的手臂上激起一阵微妙的麻痒。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眉头却依旧紧锁,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剧痛。客厅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城市永不疲倦的嗡鸣。
我维持着安抚的姿态,目光却越过他低垂的头颅,落在对面巨大电视墙旁边的一排书架上。一本银灰色封面的书在幽暗中格外显眼——《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菲利普·迪克。真是讽刺的巧合。在这个由虚拟影像构筑的慰藉场景里,这本书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指尖下的肌肉依旧残留着细微的震颤。我调动程序,让虚拟的深海微微俯身,手臂更轻柔地环绕他的肩膀,营造出一种被保护的错觉。他的呼吸在短暂的停顿后,似乎稍微平顺了些,但那紧锁的眉头下,潜藏的危机感并未消散,反而像地底奔涌的暗流,无声地咆哮。
***
清晨七点半。虚拟世界昂贵冰冷的奢华气息被彻底冲刷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旧时光咖啡馆里浓稠得化不开的咖啡香、烤面包的焦甜,以及几十种人声混合成的嗡嗡背景音。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窗外是湿漉漉的早高峰街道,车辆焦躁地鸣笛,行人步履匆匆,脸色灰暗。
我穿着浆洗得有些发硬、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制服围裙,站在收银台后面。手腕上的廉价电子表显示着时间,但我的意识还残留着深海的触感——指尖下那具身体真实的紧绷与颤抖,他靠过来时那份沉重的依赖。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份不属于苏晚的沉重感驱散。指尖因为长时间操作虚拟界面和现实中的收银工作,泛起一丝酸痛。
一杯热美式,带走。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男人把零钱拍在台面上,语气带着没睡醒的烦躁。
好的,请稍等。我扯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声音平稳,手指在收银机按键上熟练地跳跃。找零,打单。动作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现实是冰冷的收银机按键,是油腻的托盘,是永远擦不干净的咖啡渍。这才是苏晚的世界,那个被巨额债务压着脊梁、只能在虚拟世界扮演完美妻子的影子。
苏晚!三号桌续杯!领班尖利的声音穿透店内的嘈杂。
来了!我应了一声,端起沉重的咖啡壶,走向靠窗的位置。壶身滚烫,热量透过薄薄的隔热手套灼烧着掌心。
就在这时,咖啡馆墙壁上悬挂的几台电视屏幕,原本正播放着千篇一律的早间新闻,画面猛地一跳,信号瞬间被切换。屏幕下方猩红的紧急插播字幕如同警报般闪烁起来。喧闹的咖啡馆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咀嚼声、谈话声、杯盘碰撞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投向同一个方向。
屏幕中央,是那张熟悉到令人心悸的脸。陆沉舟。他显然身处某个光线明亮、背景简洁的空间,可能是工作室或者临时布置的发布厅。他穿着一件挺括的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扣子。发型精心打理过,但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他眼底浓重的血丝和眉宇间深刻的疲惫。那份在虚拟世界深海面前流露的脆弱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孤注一掷所取代,眼神锐利得能穿透屏幕。
各位媒体朋友,公众,他的声音透过电视喇叭传出,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关于近期的诸多传闻,在此,我只寻找一个答案。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镜头,那眼神仿佛要透过屏幕锁定每一个人。
昨晚,在我家中,出现了一位女士。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骤然停跳。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又猛地冲向四肢百骸,在耳膜里擂出沉闷的巨响。握住咖啡壶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抖,滚烫的深褐色液体泼溅出来,烫在手腕裸露的皮肤上,一阵尖锐的刺痛。我猛地抽回手,壶身撞击在桌沿,发出刺耳的哐当声,引来周围几道惊疑的视线。但我完全顾不上了。
电视屏幕上,陆沉舟侧过身,他身后巨大的电子屏亮起。一张放大的、带着明显监控设备拍摄痕迹的截图清晰地呈现出来!
画面有些模糊,角度是从客厅高处俯拍。正是昨晚那个奢华的客厅!米白色的沙发,巨大的落地窗映着城市灯火。而画面中央,一个穿着月白色丝质睡裙的纤秀身影,正微微俯身,手臂环绕着一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和后脑勺)。那个侧脸……那个在虚拟世界里由我操控的、属于深海的完美侧脸轮廓,此刻被定格在巨大的屏幕上,暴露在无数双眼睛之下!
就是她。陆沉舟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我的神经上,我要找到她。只有她,能证明我的清白。
嗡——
整个咖啡馆死寂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海啸般的议论声。
天哪!陆沉舟家里真有女人!
昨晚!那私生子……
这脸…没见过啊哪个公司的
截图好糊,但气质绝了!感觉不像普通人……
快拍下来发群里!
那些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被放大的、属于深海的侧影,浑身冰冷,连被咖啡烫到的地方都感觉不到痛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恐慌。
他怎么会有监控!系统明明有最严密的隐私保护协议!深海的存在是绝对隐秘的!这截图一旦流传出去,被有心人深挖……我不敢想下去。虚拟世界的幻影,此刻正被强行拖拽到现实的聚光灯下,而我这个操控幻影的人,就站在明晃晃的舞台中央,无处遁形!
领班尖锐的呵斥声穿透混乱的嗡嗡声刺进耳膜:苏晚!发什么呆!还不快收拾!等着扣工资吗!
我一个激灵,猛地回神。手腕上被烫红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手忙脚乱地抓起抹布,胡乱擦拭着泼洒在桌面和地上的咖啡渍。深褐色的污渍在米白色的桌布上晕开,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我的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湿漉漉的抹布。周围顾客探究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就在这时,放在制服口袋里的私人手机,贴着大腿外侧,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不是来电铃声,是连续不断的、急促到令人心慌的信息提示音,密集得如同催命的鼓点。
我胡乱擦了最后两下,几乎是踉跄着退到收银台后面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背对着喧嚣的店面,颤抖着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锁屏界面瞬间被几十条新信息通知塞满,还在疯狂地往上跳。
发信人全是匿名的加密号码。但内容却像淬了毒的冰锥,一根根扎进我的眼底:
【‘深海’你的小把戏玩脱了。陆沉舟家好玩吗】
【下一个是谁你的‘客户’们还好吗】
【‘深海’要见光了,准备好溺毙了吗】
【看看这个,喜欢吗】
【图片附件】
【图片附件】
我的指尖冰凉,带着黏腻的冷汗,几乎划不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压力。点开最后一条信息附带的图片——
第一张: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步入一家顶级私人会所。那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那个一丝不苟的后脑勺轮廓……是王董!我上周刚刚以深海的身份为他提供了服务,安抚他因公司股价暴跌而濒临崩溃的情绪。照片拍摄角度刁钻,显然是偷拍。
第二张:画面切换,场景似乎是某条光线昏暗的后巷。照片有些模糊晃动,但能清晰地看到王董那身昂贵的西装被粗暴地撕扯开,他狼狈地倒在地上,被几个看不清面容、穿着深色衣服的壮硕人影围在中间殴打!一只穿着厚重皮靴的脚正狠狠踩在他的胸口!
嗡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王董!那个在虚拟世界里颐指气使、掌控着庞大金融帝国的男人!
信息还在疯狂涌入:
【下一个,会是谁呢‘深海’小姐】
【你说,是那个搞房地产的刘总还是刚拿到风投的科技新贵小李】
【或者……是正在电视上找你那位】
【游戏开始了。你猜,谁会先沉底】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制服布料,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猛地抬头,再次看向墙壁上的电视屏幕。紧急插播似乎已经结束,画面切回了正常的晨间新闻,主持人正播报着股市行情。但陆沉舟那张带着孤注一掷神情的脸,和他身后那个被放大的深海侧影,依旧死死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有人……不止是要撕开陆沉舟的伪装。他(或者他们)的目标,是整个深海系统!是我的所有客户!要把那些在虚拟世界里寻求慰藉的富豪们,连同我这个躲在幕后的影子,一起拖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然后……彻底碾碎!
咖啡馆里嘈杂的人声、咖啡机的轰鸣、杯盘的碰撞……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远去,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和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冰冷刺骨的信息提示。
我靠在冰冷的收银台柜壁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唤回一丝清醒。手腕上被烫伤的地方红肿了一片,传来阵阵灼痛,却奇异地压不住心底那股不断蔓延的冰冷恐惧。
虚拟世界精心构筑的堤坝,正在被一股看不见的黑暗力量,从四面八方,轰然撕裂。冰冷的海水,带着现实的腥咸与致命的压力,正汹涌地灌入。
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匿名信息,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住我的脖颈,几乎无法呼吸。王董被打的模糊照片,如同血腥的预言,昭示着其他客户可能面临的命运。更可怕的是那句【或者……是正在电视上找你那位】——陆沉舟!那个站在聚光灯下孤注一掷寻找深海的男人,此刻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领班尖利的催促和顾客们探究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我猛地将手机塞回口袋,手指在制服围裙上用力蹭掉冷汗,端起旁边刚做好的几杯咖啡,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走向嘈杂的客区。滚烫的杯壁灼烧着指尖,那点微弱的痛感成了维系清醒的唯一绳索。
您的拿铁,小心烫。我的声音干涩,勉强维持着平稳的调子,放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前。男人正唾沫横飞地对着电话讲着什么并购案,眼神都没给我一个。我转身,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在墙壁悬挂的电视屏幕上。晨间新闻早已结束,滚动播放着财经快讯和娱乐八卦。一条不起眼的文字快讯在屏幕下方无声滑过:
【快讯:知名投资人王XX今晨被发现于其私人会所后巷,遭遇不明人士袭击,伤势严重,已送医抢救。警方介入调查……】
嗡——
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离。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匿名信息的预言,成真了!下一个是谁刘总李总还是……陆沉舟那个截图……深海的侧脸……他们一定能顺着这条线找到我!找到所有被标记的客户!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四肢百骸。我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领班!我几乎是冲到吧台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我突然很不舒服,头晕得厉害,想请半天假!
领班正不耐烦地清点着收银机,闻言抬起头,挑剔的目光在我苍白的脸上扫过,又落在我微微发抖的手上。不舒服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忙的时候不舒服她撇撇嘴,满脸的不信,行吧行吧,扣半天工资!赶紧走,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影响客人!
谢谢领班!我几乎是立刻动手解围裙的带子,动作慌乱得几次都没解开。顾不上手腕被咖啡烫伤的红肿,也顾不上周围同事疑惑的目光,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后面狭小昏暗的员工休息室,抓起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胡乱将手机、钥匙塞进去,又飞快地套上自己的外套。
推开咖啡馆厚重的玻璃门,湿冷的晨风夹杂着汽车尾气猛地灌了进来。我拉高衣领,将自己尽可能缩进廉价的羽绒服里,低着头,汇入人行道上匆忙的人流。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从四面八方刺来,审视着,寻找着深海的踪迹。手机在口袋里又震动了一下,我浑身一僵,却不敢拿出来看,只是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了起来。
拥挤的地铁车厢像一个巨大的铁皮罐头,浑浊的空气混合着汗味和廉价香水的味道。我紧紧抓住冰冷的扶手,身体随着车厢的晃动而摇摆。每一次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每一次车门打开又关上,都让我心惊肉跳。目光神经质地扫过每一张陌生的脸孔,试图分辨出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关注。那个被放大的监控截图,像烙印一样刻在脑子里。他们会认出我吗会在这里吗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连续的、急促的震动。我咬着下唇,最终还是颤抖着摸了出来,用身体挡住屏幕的光亮。又是一个加密号码。
【跑什么‘深海’小姐。游戏才刚刚热身。】
【陆沉舟的发布会,很精彩吧猜猜看,他身边有多少我们的人】
【下一个通知:李氏科技的小李总,今晚会收到一份特别的‘风投’。期待吗】
李氏科技的小李总!那个年轻、充满野心,刚刚拿到巨额风投,对未来踌躇满志的科技新贵!他也是我的客户之一!就在三天前,我还以深海的身份,在他那间充满极客风格的公寓里,听他畅谈改变世界的梦想,安抚他面对巨大压力时的焦虑!
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衣物,黏腻冰冷。我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拥挤的人潮,望向地铁车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我自己惊恐万状、毫无血色的脸。不行!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让他们……不能让他们一个个被拖进深渊!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绝望中滋生。陆沉舟!那个站在风暴中心的男人!那个唯一公开寻找深海的人!或许……他是我唯一可能抓住的、对抗这股黑暗力量的稻草找到他告诉他一切这个念头本身就像是在悬崖边跳舞,但除了跳下去,我还有别的路吗
地铁到站。我随着人流涌出车厢,脚步踉跄地冲出地铁口。冰冷的雨丝混合着风扑打在脸上,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我茫然地站在街角,看着眼前车水马龙、光怪陆离的城市,第一次感到如此巨大的无助和恐惧。这座城市像一个巨大的捕兽夹,而我,是夹子中央那只无处可逃的猎物。
去哪里回那个廉价的合租屋那里无疑是第一个被搜查的地方。去报警怎么解释深海怎么解释那些匿名信息和被袭击的富豪客户警察只会把我当成妄想症患者或者更大的嫌疑人!
手机又震了。我麻木地划开屏幕。
【出租屋不错,就是小了点。合租的室友嗓门挺大。需要我帮你提醒她安静点吗】
【图片附件:一张从窗外偷拍的角度,清晰拍到了我合租室友小雅正背对着窗,戴着耳机在电脑前手舞足蹈。】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他们知道!他们连我住哪里都一清二楚!他们甚至能拍到小雅!这是在赤裸裸的威胁!他们无所不在!合租屋绝对不能回去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我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徒劳地在原地打转。雨丝渐渐变大,打湿了我的头发和外套,寒意刺骨。就在绝望几乎要将我彻底吞噬时,一个模糊的地址片段突然闪现在混乱的脑海中——那是在一次极其疲惫的服务后,陆沉舟在虚拟世界里陷入半睡半醒的低语。他说了一个地名,一个门牌号的后几位,还有……一个词,安全屋。
那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倦意和不易察觉的脆弱,混杂在系统模拟的雨声背景音里,几乎被忽略。当时我只以为是程序设定的场景台词。但现在……那零碎的信息,像黑暗里唯一闪烁的微光!
是唯一的线索!唯一的希望!
我几乎是扑向路边,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露出询问的眼神。
师傅,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去……去枫林路,麻烦快一点!越快越好!
我报出了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地址片段,心提到了嗓子眼,祈祷着它的真实存在。
司机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被我狼狈的样子和急促的语气惊到,但还是点了点头:行,上车吧。
出租车汇入拥堵的车流,窗外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我蜷缩在后座,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湿透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眼睛死死盯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神经绷紧到了极致,留意着每一辆靠近的车,每一个在路边停留的身影。手机被我紧紧攥在手里,屏幕一片漆黑,却仿佛随时会跳出新的死亡预告。
时间在焦灼和恐惧中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支路。道路两旁是高大茂密的枫树,在秋雨中呈现出浓烈而颓败的深红。出租车缓缓停在一段高耸的围墙外。围墙是深灰色的石材,厚重而沉默,顶端嵌着带倒刺的电网。围墙中央,是一扇紧闭的、看起来异常沉重的黑色金属大门,门牌号赫然是我记忆中的那几个数字——枫林路77号!
是这里司机回头问。
对!就这里!我几乎是扑过去扫了付款码,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甚至没等车费完全到账的提示音响起。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我却感觉不到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我冲到那扇厚重的黑色金属大门前,上面没有任何门铃或可视装置,只有一块光滑冰冷的金属面板。怎么办怎么进去陆沉舟的低语在耳边回响——安全屋……安全屋!我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用拳头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门板上!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雨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绝望。
陆沉舟!开门!是我!我嘶喊着,声音被雨声和恐惧撕裂,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啊!
回应我的,只有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枫叶和地面。
难道错了难道那只是他无意识的呓语难道这里根本不是……就在绝望再次攫紧心脏的瞬间——
门内传来一阵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像是巨大的锁栓被艰难地拉动。紧接着,沉重的大门向内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里没有光,只有一片浓稠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黑暗。
下一秒,一个沉重、滚烫、带着浓烈血腥气的身体猛地从那道缝隙里倒了出来,重重地撞进我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摔倒。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充斥鼻腔。我下意识地抱住了倒在我怀里的人,触手所及是湿透的、黏腻冰冷的昂贵布料,以及布料下温热粘稠的液体——血!大量的血!
呃……怀里的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艰难地抬起头。
雨水冲刷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凌乱的黑发黏在额角,遮不住那双即使在剧痛和失血中也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陆沉舟!
他的嘴唇毫无血色,微微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带着泡沫的暗红血液。他身上的深色西装外套早已破烂不堪,被雨水和血水浸透,颜色深得发黑。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左侧肩胛的位置,布料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皮肉翻卷,深可见骨,鲜血正汩汩地涌出,混合着雨水,在他身下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你……他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眼中是濒死的疯狂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确认,……‘深海’真的是你不是……不是幻觉
他的身体沉重得像一座山,冰冷的雨水和温热的血液同时浸透了我的前襟。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血腥味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我死死咬住下唇,用力支撑着他下滑的身体,试图将他往门内拖:是我!先进去!快!
就在我拖着他沉重的身体,艰难地挤进那道门缝的瞬间——
在那里!抓住他们!一声粗暴的厉喝如同炸雷般撕裂雨幕,从不远处的巷口传来!
刺眼的车灯光柱如同利剑,猛地穿透雨帘,精准地钉在我们身上!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轮胎摩擦湿滑路面的尖啸声令人牙酸!
追来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我几乎是爆发出全身的力气,用肩膀狠狠顶住陆沉舟沉重的身体,猛地将他撞进门内!同时自己狼狈地跟着扑了进去!
关门!陆沉舟嘶吼着,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撞向门内侧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按钮!
轰隆——
沉重的金属大门发出沉闷的巨响,以惊人的速度向内合拢!就在门缝即将彻底闭合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大门剧烈地震颤!一颗子弹狠狠地嵌在了厚重的金属门板上,留下一个狰狞的凹坑和灼烧的痕迹!巨大的冲击力让门合拢的速度都为之一滞!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砰砰砰!
子弹如同冰雹般撞击在金属大门上,发出令人心悸的爆响!火花在雨水中迸溅!外面传来愤怒的咆哮和引擎的轰鸣!
顶住!陆沉舟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血水在他身下迅速蔓延。他脸色惨白如鬼,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眼神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那扇在狂暴撞击和子弹洗礼下剧烈震颤的大门。
我扑过去,用身体死死抵住门内侧。每一次子弹的撞击都带来巨大的震动,像重锤砸在我的背上。冰冷的恐惧和门板传来的震动感让我牙齿都在打颤。
他们……他们是谁我喘息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陆沉舟靠在墙上,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猛地抓住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衬衫前襟,用力一撕!
嗤啦——
染血的昂贵布料被粗暴地撕开,露出他肌肉线条分明的胸膛和左侧肩胛处那个血肉模糊的弹孔。但比伤口更触目惊心的,是在他肩胛骨下方,靠近脊椎的位置——皮肤之下,一枚指甲盖大小、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芯片,正随着他的呼吸而明灭不定!
那蓝光冰冷、诡异,如同深渊的眼睛。
看见了吗他扯出一个近乎惨烈的笑,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我们……都被‘它’标记了。‘深蓝’……我们不过是‘它’豢养的……猎物。
深蓝那个号称绝对安全、绝对隐秘的虚拟情感服务平台那个我赖以生存、扮演深海的系统!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后颈下方,同样的位置……一阵莫名的刺痛感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
轰!!!
一声远超之前的恐怖巨响猛然炸开!整个空间都在剧烈摇晃!仿佛有一颗炸弹在门外引爆!
抵在门上的我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掀飞!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向后摔去,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嗡鸣!
烟尘混合着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开来。
那扇厚重的、足以抵御普通枪弹的金属大门,此刻中央位置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豁口!扭曲变形的金属边缘如同狰狞的獠牙。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雨水,从破洞中疯狂灌入!
一个穿着黑色战术雨衣、戴着防毒面具的魁梧身影,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正从那破洞处弯腰钻了进来!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瘫坐在地、因剧痛和失血而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陆沉舟!
面具下传来沉闷而冰冷的宣告,如同死神的判决:
清除目标:陆沉舟。
枪口微抬,准星死死钉在陆沉舟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陆沉舟染血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濒临极限的疲惫和一丝认命的灰败。他沾满血污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无力抬起。
不!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绝望、愤怒和某种被欺骗的极致冰冷的情绪在我体内轰然炸开!大脑深处,某个被深深埋藏的指令,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瞬间点燃!那不是属于苏晚的意识,更像是……深海程序最深层的烙印!
我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在面具人扣动扳机的毫秒之间,我猛地从冰冷的地面弹起,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用尽全身的力气和速度,狠狠撞向那个持枪的杀手!
滚开!我的嘶吼带着非人的尖锐,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这一撞极其突然,也极其狠辣。面具人被撞得一个趔趄,枪口猛地歪向一旁!
砰!!!
子弹擦着陆沉舟的耳际呼啸而过,狠狠打在后面的墙壁上,碎石飞溅!
找死!面具人稳住身形,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被蝼蚁挑衅的暴怒。他反手一记枪托,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砸向我的太阳穴!
剧痛和眩晕瞬间淹没了我。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陆沉舟身边。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但我没有昏过去,那股源自程序深处的冰冷指令反而更加清晰、更加狂暴地在神经回路中奔涌!
意识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苏晚的恐惧和剧痛,另一半,是深海那绝对理性的、冰冷的逻辑核心。一串串复杂到超越人类理解极限的代码如同瀑布般在我眼前闪现、重组。
【最高权限确认……】
【指令集:忒修斯协议(最高密级/毁灭级)】
【目标锁定:标记ID:Luchenzhou_Alpha,标记ID:Suwan_Deepsea】
【执行指令:抹除所有标记痕迹!】
【执行倒计时:3……】
深蓝!启动‘忒修斯协议’——抹除所有标记!目标:陆沉舟和我!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喊出了那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指令!声音在空旷的安全屋内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整个安全屋的空间,骤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雨声、风声、杀手粗重的喘息声……所有现实的声音都消失了。
紧接着——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大脑最深处的、低沉到极致的嗡鸣猛然响起!那声音仿佛来自宇宙的尽头,带着毁灭与重生的洪荒伟力!
以我和陆沉舟为中心,空气如同水波般剧烈地扭曲、荡漾开来!肉眼可见的、幽蓝色的电弧凭空滋生,发出噼啪的爆响,像无数条狂舞的灵蛇,瞬间爬满了整个房间!墙壁、地面、天花板……所有被蓝光照亮的表面,都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飞速流动的、散发着微光的复杂代码流!
那个戴着面具的杀手,首当其冲!他保持着举枪砸下的姿势,身体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硬在原地。面具下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那些幽蓝的电弧疯狂跳跃、缠绕,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缕缕青烟升起!
呃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终于冲破了他的喉咙!他手中的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地抽搐起来!防毒面具下的双眼(如果还有意识的话)一定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陆沉舟在我身边猛地一震!他肩胛骨下那枚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芯片,瞬间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强光!仿佛一颗微型太阳在他体内被点燃!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身体弓起,像是承受着无法想象的酷刑!那光芒穿透他的血肉,将他的骨骼都映照得清晰可见!
而我自己的后颈下方,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抽离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比杀手那一枪托带来的痛苦强烈千百倍!眼前彻底被刺目的蓝光淹没!意识在剧痛中如同脆弱的玻璃,瞬间布满裂痕,即将彻底粉碎!
【2……】
冰冷的倒计时在意识深处回响。
【1……】
嗡鸣达到了顶点!所有的蓝色电弧骤然向内坍缩!汇聚成两道刺眼的光束,一道精准地贯入陆沉舟肩胛骨的芯片!另一道则狠狠刺入我的后颈!
时间归零。
砰!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陆沉舟肩胛骨下那枚疯狂闪烁的芯片,光芒瞬间熄灭。幽蓝褪去,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如同被激光精准灼烧过的小点,嵌在血肉模糊的伤口旁,再无任何能量反应。
我后颈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只留下一种奇异的、空荡荡的麻木感。仿佛有什么沉重而冰冷的东西,被永久地从身体里剥离了出去。
充斥整个房间的刺目蓝光、狂舞的电弧、流动的代码……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未出现过。
只剩下安全屋内一片狼藉的寂静。
沉重的金属大门被炸开的破洞处,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雨水,呜咽着灌入。那个戴着面具的杀手,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门口,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面具歪斜,露出的半张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口鼻溢出白沫,显然已经失去了所有意识和行动能力。
我瘫在地上,浑身脱力,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冷汗浸透了每一寸衣物。额头被枪托砸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
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陆沉舟。
他依旧靠在墙壁上,脸色惨白如雪,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抽气声。肩胛处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能量冲击,再次涌出鲜血。但他的眼神,却不再有之前的灰败和绝望。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劫后余生的茫然、无法置信的震撼、深入骨髓的疲惫……还有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卸下所有伪装后的、近乎脆弱的探寻。
他沾满血污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试探般的迟疑,抬了起来,轻轻碰触了一下我脸颊上流淌的鲜血。指尖冰冷,带着微微的颤抖。
苏……晚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却异常清晰地叫出了我的真名。不是深海。是苏晚。
这一声呼唤,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被恐惧和程序冰封的情感闸门。后怕、委屈、愤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死与共的复杂情愫,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我的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呜咽。
他看着我汹涌的泪水,眼底深处最后一丝冰冷坚硬的东西,似乎也彻底融化了。那只碰触我脸颊的手,极其笨拙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涩和温柔,轻轻拂去我眼角的泪痕。
别怕……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心安的重量,这次……是真的。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城市边缘的天空,被雨水洗刷得异常干净。厚重铅云的缝隙间,几缕微弱的、金红色的晨曦,正顽强地穿透黑暗,悄然洒落下来。那光芒穿过安全屋大门被炸开的破洞,在地面狼藉的污水和血泊中,投下几道温暖而清晰的、不断扩大的光斑。
光斑的边缘,正好落在陆沉舟沾着血污的手,和我冰冷颤抖的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