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我爸凑齐心脏搭桥手术的救命钱,我求遍了所有人。
最后,我跪在了我的前男友,京圈太子爷贺兰舟的面前。
他恨我当年为了自尊离开他,于是设下一个残忍的赌局。
他将我妈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一个刻着我名字的银质项链,放在了拍卖台上。
他说,谁拍下这条项链,谁就能拥有我一夜,任凭处置。
我像一件商品,屈辱地站在台上,看着台下他冰冷的眼。
我祈祷他念及旧情,在最后一刻出手救我于水火。
然而,当他的死对头喊出天价时,贺兰舟却轻笑着拿起了麦克风,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她,归你了。
01
小猫咪,你是我的了。
一根丝带缠绕着我的手腕,另一端被人拿在手里把玩着。
陆景深,贺兰舟的死对头,今晚的买家。
身后是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哄笑,每一道目光都像淬了毒的针。
他走在我前面,黑色的西装背影宽阔而陌生,将我与身后那个地狱般的世界隔开。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可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我想起很多年前,我也是这样坐在贺兰舟的副驾上。
那时他刚创业,公司资金链断裂,每天焦头烂额。
我刚拿到名校的保研通知书,却毫不犹豫地丢到一旁,把我妈留下的最后一笔钱给了他,陪他在不足二十平的出租屋里啃了半年的泡面。
他说:念念,等我成功了,我一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我沉浸在美梦里,过了三年。
如今,他成功了,成了高高在上的贺兰舟。
而我,被他踢到一旁,成了他嘴里一件可以随意归属的商品。
愚蠢地可笑。
车子停在一家极尽奢华的酒店门口。
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跟着陆景深走进顶层套房。
他解开西装纽扣,随手搭在沙发上。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条银质项链,扔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链子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你的东西。
我低头看着它,那是我妈的遗物,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念。
现在,它像一个耻辱的烙印。
我以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甚至已经做好了闭上眼睛承受一切的准备。
一夜的屈辱,换我爸的命,值了。
可陆景深只是倒了杯水,递给我一份文件。
看看吧。
我颤抖着手接过,瞳孔在看清第一行字时猛地收缩。
是合同。
一份关于我的购买合同。
陆景深坐在我对面,姿态闲适。
贺兰舟把你父亲前期的手术费用都付清了,一百八十万,一分不少。但这笔钱,是以‘购买’你的名义支付的。白纸黑字,具有法律效力。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炸开。
我以为的一夜,变成了一纸契约。
我疯狂地往下翻。
乙方苏念,在甲方指定对象(苏念之父)康复前,必须作为贺兰舟先生的私有物,随叫随到,无条件服从一切指令。
若乙方有任何违抗或逃离行为,贺兰舟先生有权随时中断后续所有治疗费用,并追讨已支付款项。
私有物……
我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一股夹杂着恶心和绝望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不是要我一夜的屈辱,他是要我余生的毁灭。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医院的护工。
我几乎是扑过去接起电话,手抖得不成样子。
苏小姐吗您父亲……他情绪很不稳定,您快来看看吧!
怎么了是不是病情恶化了我的五脏六腑都揪紧了。
不是不是,手术安排在后天,很顺利。是……是贺先生派人过来了,跟您父亲说,您正在为他的手术费‘努力工作’,还……还送来一台平板电脑,说是方便他老人家……随时了解您的进展。
你说什么
我几乎听不懂护工在说什么,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得我头晕眼花。
护工在那头焦急地补充:贺先生的人说,父女情深,您这么孝顺,一定要让您父亲亲眼见证您的‘努力’,这样他才有求生意志啊!现在您父亲正拿着平板,哭着喊着不肯手术,说他拖累了你……
电话从我手中滑落,摔在地毯上。
贺兰舟,他不是要折磨我。
他是要用我爸的命做刀,一刀一刀,凌迟我的灵魂。
这场屈辱,不是从我开始,也不会在我这里结束。
它变成了一根无形的线,将我和我病床上的父亲,一同捆绑在了这座名为贺兰舟的地狱里。
陆景深把我留在房间里,自己推门出去。
一夜担惊受怕,忍不住困意睡去。
02
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晨,我收到贺兰舟发来的第一条指令。
上午十点,到贺集团大厦,三十六楼,当清洁工。
后面附了一句。
记得戴上那条项链,陆景深买下的东西,总得让我看看合不合身。
每一个字都透着施虐者的快感。
我没有选择。
换上最破旧的衣服,我走进那栋我曾以贺总女友身份无数次踏入的大厦。
前台看我的制服和胸牌,再看看我的脸,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我麻木地推着清洁车,走进电梯,按下了36楼。
整层楼都是总裁办公区,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我狼狈的身影。
我低着头,用力擦拭着地砖,试图将自己缩成一个透明的影子。
可贺兰舟偏不让我如愿。
他和他新任的女助理林薇,就在不远处的落地窗前。
阿舟,这件外套真好看,衬得你更帅了。
林薇娇滴滴地挽着贺兰舟的手臂,语气里满是崇拜。
喜欢贺兰舟的声音是我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温柔,那就送你了。
讨厌啦,人家是说你穿好看。
空调的风有些凉,贺兰舟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体贴地披在林薇身上。
别着凉,女孩子身体弱。
他甚至弯下腰,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水递到林薇嘴边。
乖,喝点热水。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这些话,这些动作,曾几何时,完完全全属于我。
在我为了陪他熬夜做项目,累到发烧时,他就是这样抱着我,一口一口喂我喝水。
现在,同样的场景,女主角换了人。
而我,是跪在地上擦地的清洁工。
林薇似乎这才发现我,她端着一杯咖啡,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过来。
呀,这不是苏念姐吗怎么在这里……
她的话没说完,手一歪,滚烫的咖啡尽数泼在了我的手臂和胸前。
啊呀,苏小姐,真对不起,我手滑了!
她嘴上道着歉,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满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挑衅。
滚烫的液体透过薄薄的工服,灼烧着我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我疼得浑身一颤,却死死咬住嘴唇,一个字都没说。
我抬起头,看向贺兰舟。
我多希望,他能像从前那样,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心疼,一丝丝的维护。
可他只是皱了皱眉,语气里满是冰冷的嫌恶。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处理干净,弄得一地都是,影响公司形象。
他甚至没有责备林薇一句,仿佛我只是一个碍眼的垃圾。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失去了声音。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是陆景深。
他不知何时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助理。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手工定制西装,弯腰,不由分说地披在我身上,将我满身的狼狈和污渍尽数遮盖。
谁让你动她的
他的话是对贺兰舟说的,动作却是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贺兰舟的脸瞬间黑了。
陆景深没理他,只是低头对我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贺兰舟的神经上。
我的东西,别人没资格碰。
这话与其说是对我说,不如说是对贺兰舟的宣战。
贺兰舟的占有欲瞬间被点燃,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将我从陆景深怀里拽了过去。
力道之大,捏得我手腕生疼。
陆景深,你别忘了她现在是谁的‘私有物’!离她远点!
他冲着陆景深咆哮,拽着我的手臂却像在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行李。
我能感受到他滔天的怒火,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关心。
他不是在乎我被烫伤,他只是在乎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染指了。
我像一个战利品,被两个男人争夺。
可笑的是,没有一个人问我,疼不疼。
03
我爸的手术日期定下来了。
就在我生日的第二天。
贺兰舟的报复,总是这么精准而富有仪式感。
生日当天,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没有祝福,只有命令。
去山顶别墅,打扫干净。晚上我要用。
山顶别墅,是我们曾经定情的地方。
我曾以为,那里会是我们未来的家。
现在,他要在那里,为别的女人举办一场惊喜派对。
我拿着清洁工具,一步步走进那栋承载了我所有青春爱恋的房子。
屋子里的一切都变了,换上了我不认识的家具和装饰。
唯一不变的,是角落里那个藤编的杂物筐。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我走过去,鬼使神差地翻开。
在最底下,我看到了一条灰色的羊毛围巾。
是我。
是我亲手为他织的。
大三那年的冬天,我省吃俭用,买了最好的羊毛线,熬了无数个夜晚,一针一线地织出来。
送给他时,他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
可后来,公司步入正轨,他越来越忙,围巾也不小心弄丢了。
我为此难过了很久。
原来不是丢了,只是被他嫌弃,扔在了这里。
我颤抖着手,想把围巾拿出来。
突然,一只通体雪白的萨摩耶冲了过来,一口咬住围巾,把它当成了玩具,疯狂地撕扯甩动。
住口!别咬!
我疯了一样扑过去,想从狗嘴里抢回那段卑微的过往。
那是我的心血,是我仅剩的,关于爱情的回忆。
你在干什么!
贺兰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暴怒。
他身后,跟着巧笑倩兮的林薇。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我的额头狠狠磕在冰冷的茶几角上,瞬间一片粘腻。
萨摩耶是林薇的爱犬,此刻正得意地摇着尾巴,嘴里的围巾已经被撕成了几段破布。
贺兰舟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过去,心疼地抱起他的狗。
宝贝儿别怕,没伤到吧
他回头,用一种看垃圾的目光看着我。
苏念,你现在是越来越恶毒了,连一条狗都容不下
血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糊住了我的眼睛。
世界一片猩红。
我容不下一条狗
贺兰舟,你知不知道,那条围巾,是我。
是我啊。
滚出去。
他抱着狗,拥着林薇,像驱赶一只苍蝇一样,让我滚。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都在疼,尤其是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冷风。
我一步一步,离开了那座曾经的伊甸园。
走到山下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匿名短信。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我戴上耳机,点开播放。
是贺兰舟的声音,带着几分酒后的轻佻和毫不掩饰的轻蔑。
哈哈哈,老张,你还真当我对苏念有旧情别搞笑了。
背景音里有朋友的起哄。
那舟哥你花这么多钱,还搞这么大阵仗,图什么啊
贺兰舟轻笑一声,那笑声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我的耳膜。
图什么图好玩啊。
苏念她爸那条命就捏在我手里,我让她往东她敢往西我让她跪着,她就得趴着。这种把曾经高傲的白天鹅彻底驯服成一条狗的感觉,你们不懂,爽得很!
等我玩腻了,再把她干干净净地扔给陆景深,让他们狗咬狗,岂不更有趣
至于那一百多万呵,就当是喂狗了。
录音结束了。
世界一片死寂。
我站在山风里,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疼。
原来,连恨都是我自作多情。
在他眼里,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只是一场游戏,一个玩具,一条……可以随时丢弃的狗。
我以为是最后的稻草,其实,连稻草都不是。
只是他游戏结束时,随手弹掉的一点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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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我把那段录音,听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把贺兰舟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笑声,都刻进骨髓里。
我不再哭了,也不再疼了。
心死之后,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荒原。
我捏着手机,做了一个决定。
等我爸手术成功,我就带着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贺兰舟,我不会让你再找到我。
永远不会。
手术当天,我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医院。
刚出门,就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了。
苏小姐,贺先生有请。
他们语气恭敬,动作却不容拒绝。
我被请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带到了一个我从未去过的私人会所。
包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面墙大小的巨型屏幕亮着。
屏幕上的画面,是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
我看到了焦急等待的亲戚,看到了亮着手术中的红灯。
我爸,就在那扇门的后面。
突然,屏幕里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贺兰舟。
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站在手术室门口,对着镜头,仿佛是对着我。
念念,别紧张,我为你父亲请了全美最好的心脏外科专家,Dr.
Wilson。
他的话通过包间里的音响传出来,平静又温柔,却让我毛骨悚然。
不过,这位专家有个怪癖。
贺兰舟顿了顿,似乎很满意我此刻屏住呼吸的紧张。
他认为,一场成功的手术,不仅需要医生的技术,更需要病人强大的生命意志。而这种意志,需要外界的‘激励’。
激励我喃喃自语,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贺兰舟仿佛能听到我的话。
他打了个响指,包间里另一块小一点的屏幕亮了起来。
画面里,是我。
是我此刻坐在沙发上,惨白着脸的样子。
这是一个双向直播。
贺兰舟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愉悦。
这个直播信号,我已经接到了你父亲病房的监护系统上。别担心,我特意交代过麻醉师,用的是浅层唤醒麻醉。也就是说,你父亲在手术中,能模糊地感知到外界的一切。
我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我完全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可我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念念,你不是最孝顺了吗
贺兰舟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通过音响,一字一句地钻进我的耳朵。
现在,就是你证明你孝心的时候了。
你需要在镜头前,向你病床上的父亲,‘展示’你为了筹集手术费,是多么的‘心甘情愿’,多么‘努力’地在取悦别人。
你的‘表演’越投入,越让他感受到你的‘牺牲’和‘爱’,他求生的意志就会越强烈。而我,给专家的‘激励红包’,也会越厚。
你看,我为你把一切都想好了。我把这种伟大的、双向奔赴的亲情,命名为——
他凑近镜头,一字一顿,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恶毒的话。
孝心的证明。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成一片虚无的黑洞。
他要把我的屈辱,包装成孝心。
他要把我的地狱,变成我父亲求生的动力。
我反抗的任何一丝念头,都会被直接定义为——不孝,不爱我爸,甚至,是想让他死。
这已经不是威胁了。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连坐,一种灵魂上的共享凌迟。
我存在的本身,成了痛苦的根源。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咔哒一声,从外面被打开了。
几个穿着暴露,满身酒气的男人,嬉笑着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我认识,是贺兰舟的狐朋狗友之一,也是录音里起哄的那个。
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正是我的直播间。
贺兰舟的声音,再次从音响里传来,带着一丝恶魔般的鼓励。
念念,开始你的表演吧。为了你爸爸。
05
那场地狱般的表演是如何结束的,我记不清了。
我的灵魂仿佛早已抽离了身体,像一个旁观者,冷漠地看着那个名为苏念的躯壳,在屈辱的泥沼里,麻木地完成了所有指令。
我只记得,最后,贺兰舟通过屏幕告诉我,手术非常成功。
我很满意,念念。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驯兽师对猛兽终于被磨平爪牙的得意。
他认为我已被彻底驯服,彻底摧毁。
于是,他放松了警惕,大发慈悲地允许我去医院,照顾我用身体换来新生的父亲。
在医院的无菌病房里,我见到了陆景深。
他站在走廊尽头,身上还带着深夜的寒气。
那段录音,是我发的。
他开门见山,没有一丝拐弯抹角。
我本意,是想让你看清他之后,能早点离开。没想到,他会疯到这个地步。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的心已经是一片死灰,无论谁来,都再也吹不起一丝涟漪。
陆景深似乎看穿了我的麻木,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递给我一个信封。
这里面有一笔钱,足够你和你父亲下半生衣食无忧。还有一套全新的身份证明。我安排好了渠道,等你父亲身体稳定后,随时可以离开。
为什么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没有为什么。陆景深转过身,就当是,我拍下那条项链的……售后服务。
我捏着那个信封,像是捏着一根从万丈悬崖边垂下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接下来的日子,我表现得温顺且麻木。
贺兰舟派来看管我的人,每天都会来病房巡视一圈。
我按时给我爸喂饭,擦身,陪他说话,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空洞的微笑。
我爸恢复得很好,他不知道手术那天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我真的找到了贵人相助。
他拉着我的手,不住地流泪。
念念,是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我摇摇头,把脸埋在他的手心。
爸,再等等。
再等等,我就带你走。
监视我的人,渐渐放松了警惕。
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只被拔了牙、剪了翅膀的金丝雀,除了乖乖待在笼子里,还能去哪儿呢
他们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警惕,变成了同情,最后是鄙夷。
我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终于,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医生说,我爸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可以转移到更安静的地方休养。
贺兰舟的人,因为恶劣的天气,没有像往常一样跟来。
医院后门,陆景深安排的车早已等在那里。
我搀扶着我爸,坐上了那辆将带我们逃离地狱的方舟。
车子启动,汇入雨幕和车流,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我们,人间蒸发了。
第二天,贺兰舟没有等到我的请安。
他的人冲进空无一人的病房,只在床头柜上,发现了我留下的东西。
一条被狗咬得破烂不堪的灰色围巾。
和那条在拍卖会上,被他亲手送出的,刻着我名字的银项链。
我把他的爱,和我的屈辱,一并还给了他。
06
三年。
我站在欧洲这座设计之都的最高领奖台上。
镁光灯像无数颗灼热的星辰,在我眼前炸开。
台下是雷鸣般的掌声,和无数双充满赞赏与惊艳的眼睛。
我的新名字,Nian,通过主持人的口,传遍了整个会场。
我凭借我的毕业设计,涅槃,拿下了这场新锐设计师大赛的金奖。
我穿着自己设计的长裙,黑色的丝绸贴着皮肤,像一层新生的鳞甲。
我冷静地致辞,感谢我的导师,感谢我的父亲。
我感谢他用生命教会我,人要如何为自己而活。
在人群的最后,我看到了陆景深。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鼓掌,只是安静地站着,对我举了举杯。
我们如今是合作伙伴。
他是国际顶级奢侈品集团的CEO。
而我,是他们集团重金签约的独立设计师。
他给了我平台,我给了他回报。
一场公平的交易。
我们之间,只谈利益,不谈感情。
这样很好。
……
贺兰舟的公司要拓展欧洲市场。
他的团队,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欧洲处处碰壁。
他们急需一个在本地有影响力的新锐设计师,来打开局面。
他们看中了我,一个作品充满了东方哲学和生命力的设计师。
他的副总带着团队,前前后后约了我半个月。
我的助理,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女孩,用标准的公事公办回绝了他们。
抱歉,Nian女士的日程已经排到了明年春天。
如果贵公司有诚意,请提交一份完整的合作方案到我们的邮箱。
我们会由法务和商务团队进行评估。
Nian女士本人,不参与前期洽谈。
我听着助理在电话里用流利的中文回绝他们,内心毫无波澜。
我知道,贺兰舟会亲自来。
他那样骄傲的人,不允许有他征服不了的东西。
果不其然。
一周后,我的助理告诉我,贺兰集团的总裁,贺兰舟先生,亲自带队前来,希望能与我见上一面。
他说,他非常有诚意。
地址发给他。
我回复。
就约在陆景深的集团大厦,顶楼会议室。
我就是要让他,在他最恨的对手的地盘上,见到我。
那天,我化了很精致的妆。
红唇,长发,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
我提前到了会议室,坐在主位上,翻看着合作方案。
陆景深坐在我旁边,像一个尽职的合作伙伴。
十点整。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贺兰舟走了进来。
他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英俊,矜贵,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他身后跟着他的团队,还有那个我许久未见的林薇。
林薇挽着他的手臂,看见我旁边的陆景深,脸上立刻露出了胜利者般的炫耀。
在她眼里,我还是那个被她踩在脚下的失败者。
而陆景深,是她男人战胜不了的对手。
所以,她要用这种方式,宣告主权。
真可笑。
贺兰舟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我的脸上。
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
他的脚步,在距离会议桌三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他脸上的从容,自信,傲慢,一寸寸地龟裂。
然后,碎成了一地狼藉的灰。
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商业化的微笑。
贺总,久仰。
我是Nian。
也是……
我顿了顿,享受着他世界崩塌时,那份极致的死寂。
苏念。
林薇挽着他的手臂,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僵硬。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我,脸上的得意还没来得及收敛,就变成了活见鬼般的惊恐。
苏……苏念
怎么是你
贺兰舟的身体,在剧烈地晃动。
他好像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半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三年前那个被他踩进泥里,被他当成玩物,被他逼到绝路的苏念。
如今,正坐在他对面。
自信,耀眼,脱胎换骨。
用他最陌生的,也最渴望的身份。
我将面前的方案推过去。
贺总,既然来了,不如先谈谈工作
毕竟,我的时间很宝贵。
08
那场会谈,最终不欢而散。
贺兰舟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甚至忘了还跟在他身后的林薇。
会议结束后,陆景深将一个平板递给我。
送你的回国礼物。
我点开。
屏幕上播放的,是一段监控录像。
地点,是贺兰舟的办公室。
时间,是昨天。
画面里,贺兰舟像一头困兽,疯狂地砸着办公室里的一切。
他猩红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我的名字。
苏念!
你竟然敢骗我!
你竟然敢回来!
陆景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冷嘲。
他开始疯狂地调查你这三年的事。
他想不通,一只被他折断了翅膀的鸟,是怎么飞过沧海的。
我平静地看着画面。
调查
他能调查出什么
无非是,我父亲早已康复,在欧洲一个宁静的小镇安度晚年。
无非是,我用陆景深给的第一笔钱,进入了最好的设计学院。
半工半读,没日没夜地画稿,学语言,参加所有能参加的比赛。
我用三年的时间,把自己活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剑。
而他,贺兰舟,就是我要斩断的第一个祭品。
画面一转。
陆景深走进了贺兰舟的办公室。
贺兰舟像疯了一样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
是你!
是你帮她的对不对!
陆景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我的人!
陆景深轻而易举地推开他。
他只是冷笑。
你的人
贺兰舟,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是谁把她当成一件商品,明码标价
陆景深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几个男人。
他们正对着镜头,交代着三年前,他们是如何在贺兰舟的指使下,走进那个私人会所的包间。
如何配合他,上演了那场名为孝心的证明的酷刑。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贺兰舟,你当年用来摧毁她的东西,现在,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贺兰舟看着视频,一步步后退,最终瘫倒在椅子上。
他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林薇走了进来。
她看着众叛亲离的贺兰舟,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娇媚。
只剩下刻骨的怨恨和鄙夷。
贺兰舟,你现在这副样子,真是可悲。
怎么,你的念念不要你了,你才想起我
贺兰舟抬头看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薇薇,只有你……
别叫我!林薇尖锐地打断他,我嫌恶心!
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来,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一个笑话!
一个捡了别人不要的垃圾,还沾沾自喜的蠢货!
我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了!
她将一份文件甩在贺兰舟脸上。
这是公司的股权转让协议,我已经把我名下所有的股份,都卖给了陆总。
还有,你账户里的那笔钱,也别想要了,就当是你这几年玩弄我感情的补偿!
贺兰舟,你输了。
你永远都比不上陆景深!
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只爱你自己!
林薇说完,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贺兰舟一个人。
他坐在废墟之中,像一条被全世界抛弃的狗。
我关掉了平板。
原来,这就是他后悔的样子。
真是难看。
陆景深看着我。
不解气吗
我摇摇头。
不。
因为,这还远远不够。
09
贺兰舟开始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来试图挽回。
用钱。
他动用了所有的资源和人脉,以一个天价,从大赛组委会和陆景深的集团手中,强行买断了我获奖作品涅槃的全球独家商业版权。
他以为,买断了我的作品,就等于扼住了我的咽喉。
他以为,他还能像从前一样,用金钱和权力,来操控我的人生。
为此,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新闻发布会。
邀请了全球上百家媒体。
他以涅槃版权所有者的身份,邀请我这个创作者出席。
我去了。
发布会现场,人山人海。
贺兰舟站在台上,穿着昂贵的西装,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对着镜头,开始了他深情的表演。
各位媒体朋友,今天,我之所以站在这里,是为了一个人。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为了我一生挚爱,苏念小姐。
全场哗然。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对着我闪烁。
我知道,我曾经因为年轻气盛,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深深地伤害了她。
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悔恨中度过。
我买下‘涅槃’,不是为了商业利益,而是为了留住我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念念,它叫‘涅槃’,是不是代表着,你也希望我们的爱情,能够浴火重生
他说得声情并茂,眼眶泛红。
不明真相的媒体记者们,已经被他这番深情的告白感动。
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是这样,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贺总真是痴情。
贺兰舟很满意这样的效果。
他向我伸出手。
念念,回到我身边。
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来弥补我的过错。
只要你点头,贺兰氏集团未来一半的股份,都是你的。
他试图用金钱,用舆论,把我逼到绝境。
逼我上演一出破镜重圆的戏码,来成全他的自我感动。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上台。
我从他手中,拿过了那个麦克风。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感动,会流泪,会投入他的怀抱。
我对着麦克风,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
首先,感谢贺总对拙作‘涅槃’的厚爱。
但是,很抱歉。
我今天在此,正式宣布。
我,Nian,苏念,将永久放弃‘涅槃’的所有版权收益。
并且,我将永久放弃该设计稿。
贺兰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念念,你……
我没有理他,继续对着媒体说。
因为,它代表着一段,我连回忆都不屑于再记起的肮脏过去。
一个好的设计师,永远不会沉湎于过去的作品。
尤其,是一个被垃圾玷污了的作品。
我的话,像一把无形的刀,捅进了贺桑兰的心脏。
他的脸色,从红到白,再到青。
我还没说完。
其次,我还要宣布另一件事。
我将与陆景深先生的集团合作,成立一个全新的个人品牌。
同时,我们会成立一个‘涅槃基金会’。
致力于培养和资助,那些有才华,却出身贫寒,被现实压迫得无法喘息的设计师们。
因为我淋过雨,所以,我想为别人撑把伞。
至于贺总……
我转过身,看着他那张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
你用天价换来的,不过是一张被创作者亲手杀死的废纸。
你的挽回,在我看来,也只是一个全世界最大的笑话。
说完,我把麦克风放回桌上,转身下台。
留给他的,是全场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双充满嘲弄和鄙夷的眼睛。
10
贺兰舟的商业帝国,因为那场发布会的丑闻,开始摇摇欲坠。
股价暴跌,合作伙伴纷纷解约,声誉扫地。
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而我的个人品牌发布会,在国内如期举行。
地点,就在他公司对面的国际会展中心。
我就是要让他,隔着一条街,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将他踩在脚下。
发布会进行到一半。
我对着台下所有的来宾和媒体,宣布。
今天,我邀请了一位特殊的嘉宾。
聚光灯打向台下。
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外国老人,缓缓走上台。
我为他介绍。
这位,就是三年前,为我父亲主刀的心脏外科专家,Dr.
Wilson。
台下一片掌声。
Dr.
Wilson接过麦克风,用流利的英语开口。
大家好。
我今天来,是想澄清一件事。
三年前,我受贺兰舟先生的邀请,为一位病人进行手术。
手术非常成功。
但最近,我才从新闻上得知,贺兰舟先生对外宣称,我有一个需要‘强大生命意志’来‘激励’的怪癖。
甚至,他还为此,对病人的家属,进行了一场残酷的‘表演’。
Dr.
Wilson的脸色变得严肃。
我在此郑重声明。
我,作为一名执业四十年的医生,从未有过如此荒唐的怪癖。
我的职业操守,不允许我用病人的生命,去配合任何人演戏。
至于贺兰舟先生口中的‘激励’,我想,这份证据可以说明一切。
他身后的大屏幕,亮了起来。
上面显示的,是三年前,贺兰舟以慈善捐款的名义,向Dr.
Wilson所在的医疗基金会,打入一笔巨额款项的银行回执。
以及,他发给Dr.
Wilson助理的邮件。
邮件里,他明确要求,希望专家能在手术后,配合我对家属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以增强病人的求生意志。
证据确凿。
台下的贺兰舟,已经面无人色。
但这还没完。
我拿过麦克风。
贺兰舟先生,你的表演,真的很精彩。
但是,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你用来直播的那个私人会所,安保系统,是我大学时帮你做的。
所有的监控,都有云端备份。
你说巧不巧
大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切换。
共生的刑枷事件,那一天,所有的监控录像,贺兰舟在包间外的语音记录,他对那些男人下达的每一个指令……
完整、清晰、不容辩驳的证据链,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会场的门,在此时被推开。
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径直朝着贺兰舟走去。
贺兰舟先生,你涉嫌非法拘禁、故意伤害、精神虐待等多项指控,请跟我们走一趟。
贺兰舟在被带走的那一刻,还在疯狂地看着我。
苏念!你算计我!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被警察戴上手铐,狼狈地拖走。
然后,我举起我的左手。
无名指上,一枚钻戒,在灯光下闪耀。
最后,向大家介绍一下我的未婚夫。
陆景深从台下走上来,站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
我对着镜头,宣布了对贺兰舟最后的审判。
我,苏念,已经正式与陆景深先生订婚。
11
时间又过去了几年。
关于贺兰舟的消息,我都是从新闻上看到的。
他因多项罪名成立,被判处长期监禁。
贺兰家族,也因为他,一蹶不振,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听说,他在狱中精神失常了。
终日穿着病号服,在牢房里喃喃自语。
一遍又一遍地,对着空气说我错了和对不起。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对不起。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是永恒。
我的个人品牌,已经成了国际知名的独立设计师品牌。
我设立的涅槃基金会,也帮助了无数个像曾经的我一样,在泥泞中挣扎的年轻人,实现了他们的梦想。
我和陆景深的婚礼,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举行。
没有邀请媒体,只有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我父亲挽着我的手,身体硬朗,精神矍铄。
他将我,交给了那个在我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唯一向我递来过一丝光的人。
陆景深握住我的手。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地温暖。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幸福。
我们住在自己亲手设计的房子里,有一个洒满阳光的画室。
我爸在院子里种满了花草。
一切,都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样子。
只是,实现这一切的人,换了。
一天下午,我收到一封来自监狱的信。
没有署名。
信封的质地粗糙,带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我拆开。
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
打开,是密密麻麻的血字。
笔迹颤抖,扭曲,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通篇,只有三个字。
我错了。
是贺兰舟的笔迹。
我看着那张血书,内心没有任何波澜。
不恨了。
也不爱了。
只是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
我拿着那封信,走到壁炉前。
冬日的火焰,正温暖地跳动着。
我松开手。
那张写满了他迟来悔恨的纸,轻飘飘地落入火焰中。
瞬间,被火舌吞噬,卷曲,变黑。
最后,化为一撮无足轻重的灰烬。
就像他,和那段不堪的过往一样。
彻底,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陆景深从身后抱住我。
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肩上。
在看什么
我转过身,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没什么。
只是在看,窗外的风景,真好。
我的脸上,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平静而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