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特罗姆瑟的极光如同上帝打翻的调色盘,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晕染出梦幻的绿紫交织的光带。乔知栩裹紧了身上厚重的羽绒服,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凝结成霜花。她指尖冰凉,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半小时前傅令声发来的消息。
等我处理点事,马上到。
这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按照合约,傅令声本不必陪她来这趟挪威之旅,但他上周突然主动提出要带她来看极光,乔知栩藏在心底的十年暗恋仿佛在那一刻开出了细碎的花。她甚至偷偷查了当地最浪漫的餐厅,幻想着或许能借着极光的光晕,问他一句真心话。
十年前,乔知栩第一次见到傅令声,是在父亲公司的年会上。彼时她还是个穿着校服的青涩少女,躲在宴会厅的角落里,看着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少年在人群中谈笑风生。他的笑容像冬日里最暖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从那天起,傅令声这三个字,就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底。
为了能离他近一点,乔知栩拼了命地学习。她知道傅令声成绩优异,目标是国内顶尖的大学,于是她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支撑她走下去的,就是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终于,她如愿以偿考上了傅令声所在的大学,虽然不同专业,但能在同一个校园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她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大学期间,她总是默默地关注着傅令声。他参加辩论赛,她会偷偷坐在观众席的角落里;他打篮球,她会假装路过球场,目光却始终追随着他的身影;他获奖了,她会比谁都开心,却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他鼓掌。她知道傅令声身边有个青梅竹马的林诺诺,那个女孩活泼可爱,像个小公主一样被傅令声宠着。每次看到他们在一起的画面,乔知栩的心都会像被针扎一样疼,但她却从未想过放弃。
毕业后,乔知栩进入了傅令声父亲的公司工作。她努力提升自己,从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做起,凭借着出色的能力,一步步晋升。她以为这样就能离傅令声更近一些,可他却始终把她当成普通的下属,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记不太清。
直到一年前,傅令声突然找到了她,提出了合约结婚的要求。他说他的父亲病重,希望能看到他成家立业,而林诺诺年纪还小,暂时不适合结婚,所以他想找个人先应付一下。乔知栩当时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这是一场荒唐的交易,可当傅令声说出
三年为期,到期离婚,我会给你丰厚的补偿
时,她还是忍不住答应了。她天真地以为,这或许是她唯一能靠近他的机会,只要能在他身边,哪怕只有三年,她也心甘情愿。
知栩!
熟悉的声线穿透风雪传来,乔知栩猛地回头,看见傅令声颀长的身影从风雪中走来。他穿着黑色冲锋衣,眉眼间带着惯有的清冷,只是眼下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傅令声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相机,极光正好,我帮你拍几张。
乔知栩点头,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她知道傅令声心里装着林诺诺,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结婚一年来,他恪守合约,给了她傅太太的身份,却从未给过她半分逾矩的温柔。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贪恋着这点虚假的温暖。
傅令声,
她鼓起勇气,轻声问道,你有没有……
哪怕一秒钟,对我动过心
风声突然变大,卷着雪花打在脸上生疼。傅令声拿着相机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乔知栩,我们是合约夫妻,别太当真。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乔知栩的心。她强忍着泪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是啊,她怎么忘了,他们只是合约夫妻,是她自己太贪心了,竟然奢望能得到他的真心。
就在这时,傅令声的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接通电话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什么诺诺被绑架了!
乔知栩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窟。她看到傅令声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焦虑。挂了电话,他转身就往回跑,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傅令声!
乔知栩追了上去,声音带着哭腔,外面风雪这么大,你带我一起走啊!
傅令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冰冷得像这漫天的风雪:诺诺被绑架了,我必须去救她。极光你先去看,等我救了诺诺就来陪你。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风雪中,留下乔知栩一个人站在原地,任由雪花落在她的身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珠,渗入骨髓。
乔知栩站在原地,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想起了结婚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傅令声虽然对她冷淡,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情。在他心里,她终究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比不上林诺诺的一根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乔知栩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她抬起头,看到远处的雪山上传来一阵轰鸣,紧接着,白色的雪浪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汹涌而下。
雪崩!
乔知栩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就在这时,她看到傅令声的车还停在不远处。她拼尽全力跑过去,想要打开车门,却发现车门被锁上了。
她疯狂地拍打着车窗,大声喊着傅令声的名字,可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雪和越来越近的雪浪。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终于明白,傅令声根本就没有打算回来接她。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比不上林诺诺。
雪浪越来越近,乔知栩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瞬间冻结成冰。她想起了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傅令声的场景,那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穿着白色的衬衫,站在阳光下,笑容耀眼得让她移不开眼。从那一刻起,她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为了他,她努力变得优秀,考上他所在的大学,进了他所在的公司,甚至答应了这荒唐的合约婚姻。
可到头来,她的十年暗恋,终究是一场笑话。
就在乔知栩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她,将她从雪浪中拉了出来。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正抱着她往安全的地方跑。
谢谢你……
乔知栩虚弱地说道,意识渐渐模糊。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在被雪浪吞噬的前一秒,他们终于跑到了一个山洞里。
山洞里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光线从洞口透进来。男人把乔知栩放下,从背包里拿出打火机和蜡烛,点燃后,山洞里顿时亮堂了许多。
乔知栩这才看清男人的模样,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五官俊朗,眼神深邃,身上带着一种沉稳的气质。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男人问道,声音低沉而温柔。
乔知栩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举手之劳。
男人笑了笑,我叫顾晏辰,是一名摄影师。昨天我正好在附近拍雪景,看到你被雪崩困住,就救了你。
我叫乔知栩。
顾晏辰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些食物和水递给乔知栩:先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乔知栩接过食物,却没有胃口。她的心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傅令声的绝情像一把刀,时时刻刻都在割着她的心。
顾晏辰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轻声安慰道:别想太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活着。等雪停了,我就带你出去。
乔知栩抬起头,看着顾晏辰真诚的眼神,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她点了点头,拿起一块面包,慢慢吃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乔知栩和顾晏辰一直待在山洞里。顾晏辰是个很细心的人,他把仅有的食物和水都先让给乔知栩,晚上还会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他会给她讲他在各地拍摄的经历,讲那些有趣的人和事,试图让她忘记痛苦。
在顾晏辰的陪伴下,乔知栩的心情渐渐好了一些。她开始明白,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伤心难过,是多么不值得的事情。她决定放下过去,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雪停后的第二天,顾晏辰带着乔知栩走出了山洞。外面阳光明媚,积雪覆盖的大地像一幅美丽的画卷。顾晏辰用卫星电话联系了救援人员,很快,他们就被接到了安全的地方。
分别的时候,乔知栩对顾晏辰说:顾先生,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
顾晏辰笑了笑:不用客气,我们能相遇就是缘分。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联系我。
他递给乔知栩一张名片。
乔知栩接过名片,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看着乔知栩离去的背影,顾晏辰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舍。这几天的相处,他对这个坚强而脆弱的女孩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但他知道,乔知栩心里有太多的伤痛,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扰她。
乔知栩没有回傅家,也没有联系任何人。她在挪威找了一家酒店住了下来,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她想了很久,终于做出了决定。她要和傅令声离婚,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傅令声赶到医院的时候,林诺诺已经被救了出来,只是受了点惊吓和皮外伤。看到林诺诺安然无恙,傅令声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令声哥哥,我好害怕。
林诺诺扑进傅令声的怀里,哭着说道。
别怕,诺诺,我在这里。
傅令声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他的心里充满了自责,如果不是他没有看好林诺诺,她也不会被绑架。
等林诺诺情绪稳定下来后,傅令声才想起乔知栩。他拿出手机,想要给她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他心里有些不安,决定先回挪威找乔知栩。
可当他回到雪崩发生的地方时,看到的只有一片狼藉。他疯狂地呼喊着乔知栩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失去她了。
傅令声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国内。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乔知栩的身影。他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羞涩的笑容,想起她为了他努力学习的样子,想起她答应合约婚姻时眼里的光芒,想起她在挪威问他有没有对她动过心时的期待……
他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乔知栩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他以为自己爱的是林诺诺,可当乔知栩可能永远消失在他生命中的时候,他才明白,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才是真正的爱。
傅令声开始疯狂地寻找乔知栩,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去了乔知栩的公司,同事说她已经辞职了;他去了乔知栩的家,邻居说她已经搬走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傅令声的头发越来越白,整个人也变得憔悴不堪。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初有多混蛋,他亲手毁掉了那个最爱他的人。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他想起了乔知栩为他做的点点滴滴。她会在他加班晚归的时候,为他留一盏灯;会在他生病的时候,默默照顾他;会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尽自己所能帮助他。可他却从未珍惜过,甚至把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傅令声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一样疼。他发誓,只要能找到乔知栩,他一定会用一辈子来弥补她,好好爱她,再也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三年后,在一场盛大的颁奖典礼上,傅令声作为颁奖嘉宾,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乔知栩穿着一身优雅的礼服,站在领奖台上,笑容自信而从容。她凭借一部优秀的设计作品,获得了年度最佳设计师奖。
这三年来,乔知栩在国外努力学习设计,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和不懈的努力,终于在设计界崭露头角。她不再是那个围着傅令声转的小女人,而是成为了一个独立、自信、优秀的设计师。
傅令声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几乎是立刻就冲了上去。
知栩!
乔知栩听到这个声音,身体顿了顿。她缓缓转过身,看到傅令声站在她面前,眼神里充满了激动和愧疚。
傅先生,有事吗
乔知栩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
知栩,我找了你好久。
傅令声的声音带着颤抖,对不起,当年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乔知栩淡淡地笑了笑:傅先生,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说完,她便绕过傅令声,径直走下了领奖台。
傅令声看着乔知栩离去的背影,心如刀绞。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他欠乔知栩的,他会用一辈子来偿还。他的追妻火葬场,才刚刚拉开序幕。
傅令声开始疯狂地出现在乔知栩的生活中。她去参加设计展,他就跟在她身后;她去餐厅吃饭,他就坐在她邻桌;她加班到深夜,他就开车等在公司楼下。
可乔知栩对他视而不见,仿佛他是空气一样。她经历了太多的痛苦和失望,已经不敢再相信傅令声了。她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所以只能把自己包裹起来,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有一次,乔知栩在设计展上遇到了一个难题,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傅令声突然出现,帮她解决了问题。
谢谢你。
乔知栩的声音依旧冰冷。
知栩,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傅令声恳求道。
乔知栩摇了摇头:傅先生,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可我忘不了。
傅令声说道,知栩,我知道我当年伤害了你,我也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真的很爱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乔知栩看着傅令声,眼神里充满了嘲讽:傅先生,你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愧疚。你只是因为当年我差点死在雪崩里,所以才觉得对不起我。等这份愧疚感消失了,你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把我抛在脑后。
不是的,知栩,我是真的爱你。
傅令声急切地说道,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每天都在后悔。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可我真的在改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够了。
乔知栩打断了他,傅先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说完,乔知栩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傅令声站在原地,看着乔知栩的背影,眼眶通红。他知道,乔知栩说的是对的,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确实带着愧疚。可他也清楚地知道,他对乔知栩的爱,是真实存在的。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她的笑容、她的眼泪、她的一切,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
他没有放弃,依旧每天出现在乔知栩的身边。他不再奢求乔知栩能立刻原谅他,只希望能陪在她身边,为她做些什么。
他开始默默关注乔知栩的生活,了解她的喜好和习惯。他知道乔知栩喜欢吃甜点,就每天亲手做一些送到她公司楼下;他知道乔知栩喜欢看电影,就买好电影票放在她的办公桌上;他知道乔知栩对花粉过敏,就把她办公室里的鲜花都换成了绿植。
傅令声的付出,乔知栩都看在眼里。但她的心早已被冰封,不是轻易就能融化的。她只是把傅令声送来的甜点分给同事,把电影票扔掉,对那些绿植也视而不见。
有一次,乔知栩生病了,发着高烧躺在床上。傅令声得知消息后,立刻买了药和粥赶到她家里。他撬开房门门锁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傅令声推门而入时,浓重的药味混杂着冷空气扑面而来。乔知栩蜷缩在沙发角落,毛毯滑落在地,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昨夜输液的针孔。她显然是被惊醒了,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看见他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你怎么进来的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阵眩晕按回靠垫里。傅令声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羊绒衫渗进来,烫得乔知栩猛地瑟缩了一下。
我找锁匠开的门。
他将保温杯放在茶几上,拧开盖子时白雾氤氲了镜片,医生说你急性肺炎,为什么不告诉我
乔知栩别过脸看向窗外,积雪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傅先生,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有关系!
他突然提高音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只要我还活着,就有关系!
争执间,乔知栩猛地咳嗽起来,胸腔起伏得像破旧的风箱。傅令声慌忙从药盒里倒出胶囊,又用热水温了温粥,动作笨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当瓷勺碰到她唇角时,乔知栩偏头躲开,米粥溅在毛毯上洇出浅黄的痕迹。
乔知栩!
他终于忍不住低吼,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彼此彼此。
她扯出一抹苍白的笑,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却被傅令声握住手腕。他的掌心滚烫,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痛苦。
三年前在挪威,我回去找过你。
他声音发颤,喉结滚动着,雪崩过后我疯了一样挖了三天三夜,他们都说你死了……
我差点跟着跳下去。
乔知栩的睫毛剧烈颤抖,却依旧不肯回头。傅令声突然将脸埋在她颈窝,湿热的呼吸打在皮肤上:知栩,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别再躲着我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锁骨滑进衣领,乔知栩猛地推开他,手背不知何时已被泪水打湿。她看着眼前这个西装褶皱、胡茬丛生的男人,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在雪崩前决绝离去的背影,心脏像是被冰锥反复穿刺。
傅令声,
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救不了我,就像当年救不了诺诺一样。
这句话像淬毒的匕首直刺心脏。傅令声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餐椅,金属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看着乔知栩冷漠的侧脸,突然明白有些伤口永远无法愈合,就像挪威雪山的裂缝,即使春天来临也依旧横亘在那里。
那天傍晚顾晏辰来送设计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傅令声跪在沙发旁,双手死死抓着乔知栩的衣角,而她望着窗外飘落的碎雪,眼神空洞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傅先生,
顾晏辰将文件袋放在玄关,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医生说病人需要静养。
傅令声抬头时眼底布满血丝,看见顾晏辰自然地拿起毛毯盖在乔知栩腿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脚踝。那瞬间的刺痛让他猛地站起身,拳头攥得咯吱作响:这里没你的事!
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算。
顾晏辰将体温计塞进乔知栩腋下,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知栩上周答应做我工作室的首席设计师,我们现在是同事。
乔知栩突然轻笑出声,目光在两个男人之间流转:傅先生,看到了吗离开你,我过得很好。
傅令声的视线落在顾晏辰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腕表
——
那是去年米兰设计周的限量款,表带内侧刻着的
Q
字缩写灼得他眼睛生疼。他狼狈地后退两步,撞到门框时发出闷响,最终还是落荒而逃。
门关上的瞬间,乔知栩脸上的笑容骤然崩塌。她抓起顾晏辰的手贴在自己额头,声音微弱得像叹息:帮我个忙,晏辰。
想让他彻底死心
顾晏辰替她掖好被角,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知栩,你不必用这种方式逼自己。
我别无选择。
她闭上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现在爱的不是我,是那个在雪崩里死掉的乔知栩。
顾晏辰沉默着替她倒了杯温水。他知道这个女孩心里的疤有多深
——
三年前在山洞里,她发着高烧反复呢喃
他不会来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纽约的深夜画室,她总对着未完成的极光油画发呆,颜料在画布上晕开黑色的泪痕。
傅令声并没有放弃。他开始每天准时出现在顾晏辰的工作室楼下,西装革履地站在寒风里,手里捧着保温桶。起初同事们还窃窃私语,后来渐渐习惯了这个沉默的身影,就像习惯了窗外的梧桐树。
直到三月的某个清晨,乔知栩被一阵争吵声惊醒。她趴在二楼画室的窗户往下看,看见傅令声正将保温桶扣在顾晏辰脚下,热粥溅湿了对方的白衬衫。
离她远点!
傅令声的怒吼惊飞了枝头的麻雀,你根本不懂她经历过什么!
顾晏辰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擦着衣襟,嘴角噙着淡淡的嘲讽:至少我不会在雪崩里丢下她。
拳头挥出去的瞬间,傅令声突然看到乔知栩站在画室门口。她穿着米白色羊绒衫,晨光勾勒出纤细的轮廓,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那瞬间他突然没了力气,拳头悬在半空,最终颓然落下。
傅令声,
她的声音被风送来,轻飘飘的却带着重量,明天我会去傅家拿离婚协议。
那天下午,傅令声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林诺诺找到他时,他正趴在吧台上喃喃自语,指缝间漏出的名字全是乔知栩。水晶灯的光落在他花白的发间,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眼底只剩下化不开的悔恨。
令声哥哥,
林诺诺将手放在他肩上,声音娇柔,其实当年绑架是我自导自演的,我只是……
只是怕你被她抢走。
傅令声猛地抬起头,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抓住林诺诺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说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陪我……
林诺诺的眼泪掉了下来,混合着恐惧和委屈,我不知道会下雪,更不知道会雪崩……
玻璃杯在地上摔得粉碎。傅令声踉跄着冲出酒吧,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像是迟来三年的惩罚。他想起乔知栩在挪威雪地里绝望的眼神,想起她在病床上苍白的脸,想起她每次提起雪崩时骤然变冷的指尖
——
原来那道伤疤,是他和林诺诺共同划下的。
当傅令声浑身湿透地出现在乔知栩家门口时,她正在收拾行李。离婚协议放在玄关的鞋柜上,签名处已经落下她清秀的字迹。
知栩,你听我解释……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林诺诺的谎言,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知道这很荒谬,但我发誓这是真的!
乔知栩抽回手,将行李箱拉链拉到顶端:傅令声,这和我有关系吗
有关系!
他急切地想要辩解,却被她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无论是真绑架还是假绑架,你都丢下了我。
她弯腰拿起协议递给他,指尖没有任何温度,签字吧,我们两清。
傅令声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雨声敲打着玻璃窗,像是在为这场迟到的忏悔伴奏。他抓起笔的手剧烈颤抖,墨水在签名处晕开黑色的云,如同三年前挪威雪山上空的阴霾。
离婚手续办完那天,乔知栩去了墓园。墓碑上的照片是顾晏辰帮忙修复的,二十岁的乔知栩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傅令声身后笑得一脸灿烂。那是大学毕业时的合影,也是她藏在日记本里十年的秘密。
再见了,我的少年。
她将白菊放在碑前,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人影,我终于可以不爱你了。
转身时,她看见傅令声站在不远处的柏树下。他穿着黑色风衣,身形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阳光透过枝叶落在他身上,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他支离破碎的人生。
乔知栩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车。顾晏辰降下车窗,递给她一杯热可可。引擎启动的瞬间,她透过后视镜看见傅令声弯腰拾起那束被遗落的白菊,动作虔诚得像在进行一场迟来的祭奠。
车子驶离墓园时,乔知栩突然轻声说:晏辰,帮我把挪威的房子卖了吧。
顾晏辰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好。
后视镜里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路的尽头。乔知栩闭上眼睛,任由阳光洒在脸上。她知道,有些告别注定要在阳光下进行,就像有些伤口,终究要在时间里慢慢愈合。
而傅令声的追妻之路,或许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乔知栩知道,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他的小女孩了。她的人生,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