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我被至爱女友卖到缅甸 > 第一章

林薇薇说带我去泰国发财,我兴奋地规划着我们的未来。
机场里,她温柔地帮我填写入境卡,令人心动。
直到缅甸的闷罐车上,我才明白那张表格是人口贩卖的同意书。
十万块,接头人晃着手机,你女朋友挺会砍价。
1
原告席上,我的初恋林薇薇,正微微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抠弄着指甲。
原告陈默,被告林薇薇涉嫌以非法出境务工为名,对你实施拐骗,并将你贩卖至缅甸妙瓦底地区从事电信诈骗活动,以上指控是否属实法官的声音沉缓有力。
属实。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我看到林薇薇抠弄指甲的手猛地一僵。
时间被强行拖拽回半年前。
我,陈默,一个刚刚挤过毕业季独木桥、脸上还带着点青涩懵懂的男生,正在这座大城市里寻找一个能让自己站稳脚跟的缝隙。
微薄的薪水,勉强够付一个老破小单间的租金,剩下的只够支撑最基本的生存——廉价的快餐,超市临期的面包,还有每个月雷打不动要汇给老家父母的那一点点心意。
而我的世界里,唯一那抹浓烈的亮色,就是林薇薇。她小我两岁,像一株野玫瑰,开得张扬。
她爱玩,爱闹,爱一切能让她肾上腺素飙升的东西。
超短的热裤,紧身吊带外罩着几乎透明的薄纱开衫,纤细的脚踝上总缠绕着缀着小铃铛的链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她的美,带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吸引力,轻而易举地就俘获了我全部的心神。
那时的我,像被施了蛊,心甘情愿地沉溺在她编织的梦里。
她拉着我出入那些灯光迷离的酒吧,我笨拙地喝着兑了水的洋酒,目光却始终无法从她随着节奏疯狂扭动的腰肢上移开。
2
钱像水一样流走。
我看着她纤长的手指捏着大把大把花花绿绿的筹码,轻描淡写地推上赌桌,心也跟着那些筹码忽上忽下,最终沉入谷底。
她输钱的次数越来越多,眼里的红血丝也越来越重。
默默,这次真的手气背到家了!凌晨三点,她带着一身浓重的烟酒气撞开出租屋的门,狗庄太黑了!又坑了我五万!妈的!
五万我端着刚给她倒的温水,手猛地一颤。
我默默放下杯子,喉咙发紧:薇薇,我们……真的不能再碰那个了。那是无底洞。声音干涩无力。
不碰你告诉我怎么还!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此刻布满血丝,死死瞪着我,高炮(高利贷)的人已经放话了!再不还钱,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想看我被他们弄死吗,陈默!
别怕,薇薇,别怕……我几乎是扑过去,跪坐在沙发前的地上,想要抓住她颤抖的手,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总有办法的!我去多打一份工,我去借!我去卖……
想办法就凭你她猛地抽回手,你那份破工作,不吃不喝攒十年,够还利息吗借谁能借给你几十万卖你浑身上下有什么值钱的能卖几十万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狼狈地低下头。
在她面前,我引以为傲的大学文凭,我规划的未来蓝图,都脆弱得像一张废纸。
出租屋里死一般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林薇薇忽然抬起了头,办法……她开口,声音异常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飘忽,倒是有一个。
3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微启的嘴唇。
泰国。她轻轻吐出两个字,我一个……认识挺久的姐妹,路子很广。她在那边,她顿了顿,在曼谷最大的娱乐城做人事主管。那边现在缺人,缺懂点电脑、会点英文、脑子灵光的年轻人。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待遇……好得吓人。
底薪起步就是三万人民币一个月,包吃住,五星级酒店标准!她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干得好,提成上不封顶!半年,默默,最多半年!半年!我们就能把所有的债都还清!还能剩下一大笔!到时候,我们就在海边买个小房子,开个小店,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泰国娱乐城属于一个普通大学毕业生应有的警觉,让我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词,那种地方……靠谱吗安全吗
东南亚,赌场,高薪……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本能地在我的神经末梢拉响了警报。
哎呀!你怎么还是这么畏畏缩缩的!林薇薇脸上被一层不耐烦覆盖。
我那个姐妹,认识多少年了!知根知底的!人家现在是高管,正经公司!你以为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地下赌场啊人家那是大型综合度假村!合法持牌的!她伸出手,轻轻点在我的额头上。
我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宝贝,新闻上经常发布泰国、缅甸那边的诈骗团伙特别猖狂。去那边工作,是不安全的。我们还是不要去冒这个险……
还没等我讲完,林薇薇一把扯出她的手:机会就在眼前,你却不愿意帮我,你还爱我吗!说着,拎起包就果断地开门离开。
我望着她的背影,默默流泪。
4
整夜无眠。第二天,我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到公司,一个上午昏昏沉沉。在这个公司,自己资历很浅,干的最多的活就是打杂。
每天上班,第一件事要冲杯咖啡给老板送过去,这次却失手打翻在老板的衣服上。
老板大怒:这么简单的事,都干不好!不能干,滚!
滚就滚!这破公司我也是一天不想待了!我潇洒转身离开。
终于我也爆发了一次,真快活!
快活之余,就是对薇薇无尽的想念。晚上我来到了她经常去的那家酒吧。
我叫了一瓶又一瓶的酒,边喝边看着离我不远的薇薇,她依旧那么张扬,明媚得耀眼。
不要再喝了!薇薇竟来到我的面前,夺过酒杯。
不要管我!喝死拉倒!我已经意识不清。
后来,我再睁开眼,发现已经躺在医院。薇薇在旁边担心地看着我。
你醒啦。默默,你可把我吓死了!薇薇眼眶泛红。
此时,我才明白那天的我在酒吧有多猖狂。可能内心越脆弱,越想用酒精证明自己。
薇薇,公司也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我就是个废物!
不是的,默默,我一直在。她握紧我的手。
接下来的一周,薇薇在医院一直照顾着我,我的世界突然亮了。
那天,薇薇手机响了,她很慌乱地出去接了电话。我意识到她遇到事情了。
在我的追问下,得知高利贷的人在催债款。
看她沉重的表情,我告诉她:薇薇,我会帮你的。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心头紧紧的。
5
出院后,我把简历投了一份又一份,迎来了却是一份又一份的石沉大海。
看到薇薇失望至极的表情,我也焦急万分。日子如水。那天薇薇接到一个电话,又面色凝重了许久。
我觉得自己失败极了,帮不了她一点忙。
半晌,薇薇声音颤抖地说:再不还钱,他们会去老家找我爸妈。默默,我爸妈知道后,我肯定得回老家了,我们就分开了呀!
我抱紧瘦弱的她:有我在,我们一起想办法。
默默,上次说的去泰国,还记得吗我姐妹的娱乐城,我陪你一起去!一起赚钱!还清欠款!她黯淡的眼神开始有了光亮。
陪我一起去。这五个字,像五颗定心丸,瞬间瓦解了我最后一丝犹豫。
是啊,有她在。她怎么会害我她是我豁出一切去爱的林薇薇啊!
好!我去!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接下来的一周,林薇薇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效率。机票、签证,这些繁琐的程序,在她手里变得异常顺畅。
出发前夜,我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我侧过身,长久地凝视着身旁熟睡的林薇薇。她的睡颜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恬静无辜。
我在心里呐喊:我一定会挣到钱,带你离开这泥潭,给你最好的生活!
机场巨大的穹顶下,人声鼎沸。
薇薇挽着我的胳膊,依偎在我身侧,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神情。
排队办理登机手续时,她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入境卡和一支笔。喏,先填好,省得到了那边排队。她声音软软的,把表格和笔塞到我手里。
我接过,看着表格上密密麻麻的泰文和英文,一阵头大。这……好多看不懂啊。我有些窘迫地挠挠头。
笨死啦!她娇嗔地白了我一眼,自然地伸出手,把表格和笔又拿了回去,我来帮你填!你看着行李!
填了没几栏,她似乎遇到了问题,默默,你护照给我一下,有个地方要核对。她抬起头,朝我伸出手,眼神清澈见底。
我从背包侧袋掏出护照递给她。她接过去,飞快地翻到资料页,对照着,笔尖在表格上流畅地移动。
好啦!在这签字。拿好哦,很重要的!她对我一笑,那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在飞机上,薇薇紧紧地贴着我。她的身体很软,带着她特有的、淡淡的甜香。
我握着她的手,憧憬着我俩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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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飞机在曼谷素万那普机场平稳降落,热浪扑面而来。
我们拖着行李箱出站,林薇薇的姐妹说会派人举牌接我们。
很快,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的年轻男人映入眼帘。
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灰色POLO衫,举着一个纸壳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用中文写着陈默两个字。
这里!我朝他喊。那人立刻挤出一个笑容。
嗯,跟我走。
他的步伐很快。我和薇薇紧跟在他身后。
机场外停着一辆半旧的面包车,车身沾满了泥点,车窗玻璃上贴着深色的膜,完全看不清里面。
瘦男人拉开侧滑门,示意我们上车。
车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汗味、劣质烟草味。光线很暗,只能勉强看到里面坐着几个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
快点!磨蹭什么!瘦男人不耐烦地推了我后背一把,力气很大。
我一个趔趄,跌进了车厢里。身后的车门砰地一声被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时我发现薇薇还没有上车,我拼命拍打车窗,大喊:薇薇!薇薇!
不要喊!她跟你不在一个地方上班。瘦男人回我,她挣钱的地方比你多。说完,他冷笑一声。
我心底的不安慢慢蔓延。
借着微弱的光,我才勉强看清,车厢里除了司机,还坐着三个男人。他们都沉默着,蜷缩在各自的角落,看不清脸。
面包车朝着越来越黑暗的方向疾驰,路况变得颠簸,车轮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不是去曼谷市区!绝不是!
师傅……我们这是去哪我强作镇定,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朝着驾驶室的方向问道。
司机没有回头,仿佛没听见。
我旁边的瘦男人却嗤笑一声,去哪带你去发财啊!大老板等急了!
完了!一个惊雷般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
我猛地站起来,扑向侧滑门,疯狂地拍打着车窗和门板,嘶吼着:停车!放我下去!我要下车!你们这是绑架!救命——!!!
然而,回应我的不是刹车,而是旁边那个瘦男人闪电般的一记重拳!
砰!
拳头狠狠砸在我的左脸颊上,我的头猛地撞在坚硬的车厢壁上,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火辣辣的剧痛。
妈的!老实点!再他妈鬼叫,现在就弄死你!瘦男人恶狠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绝望,冰冷刺骨的绝望,比脸上的剧痛更清晰地席卷了我:薇薇肯定也遭遇了不测。
不知颠簸了多久,面包车终于在一个急刹车中停了下来。侧滑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车灯刺眼的光柱,照亮前方一道巨大厚重的铁门。铁门上方,缠绕着带着尖刺的电网。
铁门后,隐约可见几栋如同巨大水泥棺材般的方形建筑。
7
滚下来!瘦男人粗暴地把我从车里拖拽出来。
一个嘴里叼着烟的男人从门旁的阴影里晃了出来。他身材壮实,走到瘦男人面前,两人用我听不懂的当地话快速交谈了几句。
然后,那个壮实男人(后来我知道他们都叫他阿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亮得刺眼。他点开一张图片,伸到我眼前晃了晃。
那是一张翻拍的文件照片,有些模糊,但足以看清。
正是我在机场填写的那张入境卡!而最下方签名栏那里,赫然是我自己的笔迹——陈默!
而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备注栏里,用泰文写着什么,后面跟着一个手写的数字:100,000。
看看,阿豹用生硬的中文说,十万人民币。你那个女朋友,砍价挺狠啊。不过嘛,货色还行。他收起手机,拍了拍我的脸颊,欢迎来到KK园区,小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kk园区,原来我已经到了泰缅边界,大名鼎鼎的缅甸kk园区。
阿豹的话,疯狂搅动我的脑髓!十万元!那张表!林薇薇填的!签名是我写的!
林薇薇在机场帮我填表时那温柔专注的侧影在我脑海不断回旋。
不——!!!一声怒吼,冲破了我的喉咙,完全忘记了恐惧和疼痛,凭着本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阿豹猛扑过去!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毁灭!撕碎眼前的一切!或者,被彻底毁灭!
找死!阿豹反应极快,侧身躲过我的扑击,同时一记凶狠的膝撞,结结实实地顶在我的小腹上!
呃啊——!我眼前一黑,蜷缩着倒了下去。
妈的!新来的猪仔还挺烈!阿豹啐了一口,朝旁边的打手一挥手,拖进去!给他‘醒醒神’!
两只铁钳般的手粗暴地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拖起来。我的双腿无力地拖在地上。
所谓的醒神,是在一个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惨白吊灯的小黑屋里进行的。
水泥墙壁冰冷,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尿臊味和血腥气。我被扔在屋子中央。
打手们围了上来,雨点般落在我的身上、头上、腿上。
我抱着头,蜷缩着身体,徒劳地想要保护自己。世界在旋转,耳朵里充斥着嗡嗡的轰鸣和骨头碎裂般的错觉。
呃……啊……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呻吟。血从鼻孔、嘴角涌出,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
混乱中,一只脚狠狠踹在我的侧腰,巨大的力量让我翻滚出去,口袋里的钱包被甩飞出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几张零钱、身份证……还有那张蓝色的、印着我青涩笑容的学生证。
一个打手看到了,狞笑着弯腰去捡。哟,还是个大学生挺新鲜啊!
别碰它——!!!我发出一声咆哮,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猛地扑了过去!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整个身体死死地压住了那张小小的卡片!
操!找死!打手被我的反抗激怒了,咒骂着,橡胶棍更加凶狠地砸在我的后背、肩膀、后脑!
砰!砰!砰!
每一次重击都像要把我的脊椎砸断,要把我的灵魂从这具破烂的躯壳里砸出去!
但我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碎,咸腥的血味充满了口腔。我像焊死在地面上一样,纹丝不动地压着那张小小的卡片。
不能松手……那是我……唯一的……证明……证明我是陈默……不是这里的猪仔……不是十万块就能买走的牲口……林薇薇……你好狠……
我仿佛又看到了我们在飞机上,她紧贴着我,我们畅想着未来。
那张脸,此刻在我破碎的意识里,扭曲成了地狱最深处恶魔的狞笑。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冰冷刺骨的感觉让我苏醒。不是水,是某种腥臭的液体浇了我一头一脸。
我呛咳着,艰难地睁开肿胀得只剩下一条缝隙的眼睛。
妈的,还挺能扛。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
又是几桶冰凉的、带着浓重漂白水味道的液体泼在身上,我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一只穿着人字拖的脚踢了踢我的胳膊。死了没没死就起来!猪仔没资格躺着装死!
我挣扎着,试图用手臂撑起身体,但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
废物!一声咒骂,紧接着,头发被人粗暴地揪住,剧痛让我眼前发黑。
我被硬生生地拖了起来,像拖一条死狗,拖出了这间充满血腥味的小黑屋。
8
我被拖到一个类似仓库的大房间里。这里没有床铺,只有水泥地上铺着散发着霉味的草席。
几十个眼神麻木的男人蜷缩在草席上,他们穿着破旧不堪的衣服,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伤痕——淤青、鞭痕、烟头烫疤……触目惊心。
我被扔在靠近门口的一个空草席上。身体撞击地面的疼痛让我蜷缩起来,不住地倒吸冷气。
一个看起来稍微资深一点的中年男人,拖着一条不太灵便的腿,挪到我身边,递过来一个肮脏的塑料碗,里面是漂着几片烂菜叶的糊状物。
吃吧,新来的。他声音嘶哑,能活一天是一天。
我看着那碗散发着怪味的食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吐干净了也得吃!门口传来一声厉喝。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手里拎着橡胶棍的看守走了进来,眼神凶狠地扫视着仓库里的人,最后落在我身上,明天就开始上工!完不成任务,没饭吃是轻的!哼!
看守走到门口,对另一个刚进来的、身材相对瘦小些的看守用当地话吩咐了几句。
那个瘦小的看守点点头,目光扫过仓库,最终落在了蜷缩在地上的我身上。他走了过来,脚步很轻。
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以为又要挨打。
但他只是蹲下身,没有动手,目光落在我敞开的外套口袋上——那张染着点点血污的蓝色学生证,露出一角。
他伸出手指,小心地将那张卡片抽了出来。他的动作很轻,似乎怕弄坏了它。
他借着昏暗光线,仔细地看着证件上的照片,又看看我此刻布满血污的脸,似乎在艰难地辨认着什么。
突然,我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愕然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蹲在我面前的这个瘦小看守,叫阿泰的那个,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学生证上我穿着学士服、笑得一脸阳光的照片。
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肩膀难以抑制地抖动起来。他抬起手背,抹了一把眼睛。
他看着我,又像透过我看着别的什么人,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悲痛。
我弟弟……他终于开口,我弟弟……去年……也考上大学了……通知书……通知书寄到家里那天……他哽咽得说不下去,……跟你……跟你照片上……笑得很像……很像……
阿泰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染血的学生证,塞回了我的外套内袋里。
然而,从那晚起,我在KK园区这地狱里的日子,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改变。
当其他猪仔因为完不成当天诈骗话术的业绩,被罚在烈日下暴晒或关进水牢时,阿泰会不经意地路过,把我叫去整理仓库里的废弃纸箱——一个能避开毒打的活儿。
当发放那猪食般的糊状食物时,分到我碗里的,偶尔会比别人多出半勺沉底的、带着点油星的残渣。
有一次,我因为伤口发炎引发高烧,浑身滚烫地蜷在草席上抽搐,是阿泰,趁着深夜巡逻,塞给我两颗退烧药片。
这些照顾,像微光,提醒自己:我还活着,我还是个人。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日复一日的诈骗话术训练、对业绩的恐惧。
支撑我的,除了阿泰隐秘的善意,还有林薇薇的背叛。只剩下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活下去,爬出去,找到她,要一个答案,讨回这笔血债!
9
几个月后的一天,园区里突然弥漫起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平时耀武扬威的打手们,脸上明显带着慌乱。巡逻的次数增加了,看守们的眼神也更加警惕。
听说了吗外面……好像出事了一个脸上带着新鞭痕的猪仔,趁着看守背过身的瞬间,用气声对旁边的同伴说。
闭嘴!找死啊!另一个老油条立刻紧张地低喝。
我的心却猛地一跳。出事什么事能撼动这个固若金汤的魔窟
很快,答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
那天下午,我和另外几个人被临时派去清理园区办公楼后面堆积的垃圾。
就在我强忍着恶心,拖拽一个沉重的破麻袋时,角落里一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突然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我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几乎是本能地,我装作被绊倒,扑倒在垃圾堆旁,用身体挡住了那个角落。
看守在不远处抽烟,骂骂咧咧地催促着,并没有注意这边。
我手指颤抖着,屏住呼吸,将它抠了出来,迅速塞进自己破烂裤子里,紧紧贴着大腿皮肤。
机会!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那天晚上,我从裤子的破洞里掏出那个屏幕布满裂痕的旧手机,屏幕一片漆黑。
我绝望地按着唯一还能触动的电源键,一下,两下,三下……
就在我快要放弃时,屏幕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左上角,显示着一格若有若无的信号!
这微弱的信号,像黑暗宇宙中遥远恒星传来的微光!足以点燃我所有的希望!
我的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控制。
终于在屏幕上输入了那个刻在灵魂深处的号码——我爸爸的手机号码!
发送键!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了下去!
屏幕上,代表短信发送的小图标极其缓慢地旋转着,旋转着……终于,图标消失了!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发出去了吗那条用尽我最后力气的求救信息——爸,妈!缅甸KK园区!陈默被卖!救救我!!!——真的发出去了吗
10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一种极致的煎熬中度过的。每一天都像一个世纪。
每一次园区铁门开关的刺耳声响,都让我心脏骤停。
直到一天下午,我们像往常一样,被驱赶到办公区。劣质塑料隔板隔开一个个狭窄的工位,每个工位上都有一台破旧的电脑和电话。
我麻木地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滚动着早已倒背如流的诈骗话术脚本。
突然,园区深处传来一阵尖锐、混乱的喧嚣!
其间夹杂着当地语言的厉声呵斥,和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警察!我们是警察!
所有麻木工作的猪仔都猛地抬起头,脸上凝固着震惊和难以置信!
警察!是警察来了!
祖国!祖国的警察来了!
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人群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涌去!
我也猛地站了起来,心脏疯狂地跳动!
就在这时,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砸碎了刚刚升腾起的狂喜!
办公区入口处,打手头目阿豹手里举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朝着天花板开了一枪!
都他妈不许动!谁动打死谁!他通红的眼睛扫视着混乱的人群。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恐的脸,最终,猛地锁定了站在人群边缘的我!
是你!是你这个杂种报的信!他猛地调转枪口,隔着骚动的人群,死死地指向了我的眉心!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陈默!趴下——!!!一声带着浓重哭腔的呐喊,在我身侧响起!
是阿泰!
我甚至没看清他是从哪里扑出来的!只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撞向举枪的阿豹!
砰!
枪声再次响起,但子弹没有射向我。
阿泰的身体,在扑过去的半空中猛地一震!但他扑过去的动作没有停止,狠狠撞在了阿豹持枪的手臂上!
啊——!阿豹发出一声惨嚎,手枪脱手飞出!他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着。
而阿泰,重重地摔倒在地,就在我的脚边。鲜血,正从他胸口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他的看守制服。
他倒在那里,眼睛死死地向上望着我。
弟……弟弟……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我外套内袋的位置——那里,藏着那张蓝色学生证。
然后,那指向我的手指,颓然垂落。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了。
阿泰——!!!我跪倒在地,想要去碰触他尚有余温的身体,却被后面冲进来的、臂章上是鲜艳五星红旗的警察猛地拉开!
别动!危险解除!安全了!你们安全了!警察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
安全了
我的安全,是用阿泰的血换来的。他最后指向我口袋的眼神,永远地烙在了我的灵魂上。
获救后的程序繁杂而漫长。配合调查,做笔录,辨认人贩子照片……
在边境口岸临时安置点见到父母的那一刻,我几乎认不出他们。
短短几个月,他们像是老了二十岁。母亲扑上来抱着我,她哭得撕心裂肺,嘴里反复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的儿啊……
父亲站在一旁,背佝偻得厉害,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浑浊的老泪淌过脸颊。
三十五万。那是他们求遍了所有亲戚,卖掉了家里赖以为生的铺子,借遍了所有能借的高利贷,才凑齐的赎金。
为了我这个不孝的儿子,他们掏空了家底,背上了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
只要你能回来……钱……钱总能再挣……父亲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死死咬着牙,把脸埋在母亲瘦弱的肩膀上,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她的衣襟。
不是为了自己的遭遇,是为了父母这如海般的付出。也是为了那个永远留在异国土地上的、名叫阿泰的人。
他再也回不了家,再也见不到他考上大学的弟弟了。
11
回国后的日子,噩梦缠身。林薇薇的名字,成了我心底最深的毒刺。
在父母无声的叹息中,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身上那些丑陋疤痕时,恨意更加刻骨。
我积极配合警方提供所有线索,一遍遍复述那噩梦般的经历,指认每一个我能记住的恶魔的面孔。
当警方最终通知我,林薇薇在国内落网,案件即将进入庭审程序时。
这一天,终于来了。
此刻,肃穆的法庭。我坐在原告席上,挺直了脊背。目光死死钉在被告席上那个穿着橙色囚服的身影上。
林薇薇。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那张曾经让我神魂颠倒的脸庞,此刻苍白得像一张纸。她低垂着头。
然而,当法官宣布由被告进行最后陈述时,她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大眼睛,此刻盈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地望向我。她双手紧紧抓住被告席的栏杆。
默默……陈默……她哀求,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我错了……我罪该万死……
我是被逼疯了啊!默默!她的声音充满痛苦,那些高利贷……那些追债的……他们不是人!他们威胁我……要毁我的容……要把我卖到最脏的地方去……我……我那时候真的走投无路了……我害怕……我太害怕了……
她泣不成声,我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才……才听了那些人的鬼话……默默,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看在……看在我曾经那么爱你的份上……求你……求你原谅我这一次……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求求你了……默默……
她声泪俱下,字字泣血,旁听席上传来几声同情的叹息。
爱情分
这两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瞬间点燃了我心中积压的所有恨意、屈辱和怒火!
原谅机会
我慢慢地从原告席上站了起来。整个法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我没有看哭得梨花带雨的林薇薇。
我伸出手,极其缓慢地、一颗一颗地,解开了自己衬衫纽扣。
侧过身,将衬衫下摆掀起,露出了左侧腰腹。
法庭里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灯光下,我腰间的皮肤上,赫然烙印着一个巨大的、丑陋无比的疤痕!
那疤痕呈现一种狰狞的暗红色,边缘扭曲凸起,像一条散发着恶毒气息的蜈蚣!
那是无数次高压电击留下的、永久的、触目惊心的印记!
我抬起手,指向腰上那道象征着无尽痛苦的疤痕。
我的目光终于转向被告席上的林薇薇。
我的嘴唇翕动,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在法庭上回荡:
十万块。
十万块。
我的价格。
林薇薇瞬间瘫倒在被告席上,无言以对。
只听到法官庄严地宣判:林薇薇犯诈骗罪、人口贩卖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