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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银杏落满露台时
陈砚第一次见到许星眠,是在深秋的图书馆顶楼露台。
那天下午的风卷着银杏叶,在旋转楼梯的玻璃穹顶下打着旋儿。建筑系的绘图课拖到暮色渐浓,他抱着一摞画废的草图往回走,指尖还沾着炭笔灰。路过顶楼露台的木门时,风突然把门吹开道缝,裹挟着一阵淡淡的草木香——不是深秋常见的桂花香,更像晒干的薄荷混着旧书页的味道。
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门。
露台的地砖缝里长着几丛倔强的杂草,被风刮得贴在地面上。西北角的栏杆边站着个女生,穿着浅卡其色风衣,领口别着枚银杏叶形状的胸针。她怀里抱着本《人间草木》,书脊的烫金已经磨得发暗,页脚卷成了波浪形。夕阳正斜斜地掠过她的侧脸,把绒毛都染成暖橘色,她微微仰着头,看风把银杏叶吹向远处的教学楼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陈砚的脚步顿住了。他是学建筑的,对光影和线条有种本能的敏感,可此刻眼前的画面却让他忘了构图比例——她站在那里,就像把整个深秋的温柔都收进了风衣口袋,连风都变得轻软起来。他手里的草图边角被风吹得哗啦作响,铅笔屑簌簌往下掉,他慌忙想去按住,却不小心碰掉了最上面那张。
画纸打着旋儿飘向她脚边。
女生转过头来。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揉碎的星光,看到他时微微睁大,随即弯成了月牙:你的画飞走啦。
她弯腰捡起画纸,指尖轻轻拂掉上面的灰尘。那是张未完成的图书馆扩建草图,陈砚在角落里画了几棵银杏树,枝桠歪歪扭扭的。这里的风会偷故事哦,她把画递回来,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带着微凉的温度,刚才它好像在跟我说,画里的树缺了几片叶子。
陈砚的耳尖有些发烫。他很少跟陌生人说话,尤其是这样眼睛会发光的女生,只能讷讷地说:谢、谢谢。我不太会画植物。
我叫许星眠,摄影系的。她晃了晃怀里的书,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你呢
陈砚,建筑系。他把画纸按在怀里,感觉心跳比刚才绘图时还快,你……经常来这儿
嗯,这里的光线特别好。许星眠转身指着远处的天际线,夕阳正把云层染成粉紫色,下午四点到六点,阳光穿过图书馆的玻璃幕墙,会在那边的草坪上投出格子影子,像钢琴键一样。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胶片相机,对着天边按了下快门,可惜今天云太多,没拍到最漂亮的时刻。
相机是老式的奥林巴斯,机身磨得发亮,显然用了很久。陈砚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绘图课上教授说的空间叙事——原来有些画面不需要线条勾勒,就能在心里刻下痕迹。
你喜欢拍建筑他忍不住问。
什么都拍。许星眠把相机塞回口袋,指尖转着那枚银杏胸针,老巷的路灯,街角的修鞋摊,还有……被风吹起来的画纸。她眨了眨眼,语气带着点狡黠,刚才你的画飞过来时,像只断了线的纸鸢。
陈砚的心跳又漏了一拍。那天的风卷着银杏叶在露台上打转,他们站在夕阳里说了很多话,从汪曾祺的散文聊到建筑光影,从胶片相机的感光度谈到绘图铅笔的型号。直到暮色漫过教学楼顶,许星眠看了眼手表:我得去暗房了,昨天拍的胶卷该显影了。
她抱着书往楼梯口走,走到一半又回头,对他挥了挥手:明天这个时间,这里的银杏叶会更好看,你要来补画叶子吗
陈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旋转楼梯的拐角,风衣下摆扫过台阶上的落叶,留下簌簌的声响。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草图,在那几棵歪歪扭扭的银杏树下,鬼使神差地画了个小小的人影,穿着浅卡其色风衣。
第二天下午,陈砚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露台。他特意带了新的素描本,还在绘图包里塞了块薄荷糖——昨天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总觉得该带点清爽的东西。露台上空无一人,风比昨天小了些,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他刚把画架支起来,就听到楼梯口传来脚步声。许星眠抱着相机包跑上来,脸颊微红:抱歉来晚了,暗房的药水没调好,耽误了会儿。她今天换了件米白色毛衣,外面还是那件风衣,手里拿着片完整的银杏叶,给你,当模特。
陈砚接过银杏叶,叶脉清晰得像幅微型地图。他把叶子夹在素描本里,开始补画昨天的草图。许星眠没打扰他,只是抱着相机在露台上转悠,时不时对着天空或远处的建筑按下快门。风偶尔掀起她的毛衣领口,露出细细的银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相机形状。
你为什么总拍这些没人注意的东西陈砚画到一半,看她蹲在地上拍地砖缝里的杂草,忍不住问。
许星眠从相机后抬起头,阳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层金粉:因为它们在认真生活啊。你看这棵草,在砖缝里都能长这么好,比我们厉害多了。她按下快门,就像有些人,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其实心里藏着一片海。
陈砚的笔尖顿了顿。他想起自己熬夜改图时,总觉得孤独得像漂浮在海上,可此刻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那片海忽然漾起了温柔的浪。那天他们一起待到夕阳完全沉下去,露台上亮起盏老旧的壁灯,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来。
我请你吃宵夜吧陈砚收拾画具时,许星眠突然说,学校东门的馄饨摊,老板的辣椒油特别香。
馄饨摊的灯在夜色里亮得暖融融的。老板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许星眠往碗里加了两大勺辣椒油,鼻尖立刻沁出细汗。你吃辣吗她抬头问,看到陈砚碗里干干净净的,又把自己的醋瓶推过去,加点醋解腻。
陈砚看着她被辣得微微发红的嘴唇,忽然觉得这个深秋的夜晚,比他绘图桌上的台灯还要暖。从那天起,图书馆顶楼的露台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陈砚会带着画具来画光影,许星眠背着相机来等光线,有时候一句话不说,各做各的事,却觉得空气里都飘着舒服的味道。
降温那天,陈砚去露台时,看到许星眠正抱着胳膊搓手,相机放在旁边的石桌上,镜头盖都没来得及盖。怎么不戴手套他走过去,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她颈间。围巾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许星眠愣了一下,耳尖慢慢红了。
早上出门急,忘了。她低头拢了拢围巾,声音细若蚊吟,你的围巾……有松节油的味道。
陈砚的心跳又乱了。他总在画室待着,身上难免沾着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他一直觉得不好闻,此刻却希望这味道能留得久一点。那天下午风很大,许星眠没拍几张照片就冻得指尖发红。陈砚把她的相机包背在自己肩上,说:去我画室待着吧,有暖气。
建筑系的画室在地下室,常年亮着灯,空气中混着颜料、纸张和咖啡的味道。陈砚的座位在靠窗的角落,桌上摆着盏琥珀色台灯,旁边放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各种型号的铅笔,还有颗孤零零的薄荷糖——是他昨天没送出去的那颗。
许星眠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翻看着他的草图本。看到那张画着露台人影的素描时,她的指尖顿了顿,抬头看他时眼睛亮晶晶的:这是我吗
陈砚正在削铅笔,刀刃差点划到手指:随便画的。
画得很好。许星眠把本子放回桌上,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谢礼。盒子里是枚银杏叶形状的书签,叶脉用银线勾勒过,边缘还镶着细钻,在台灯下闪着微光,上次看你总夹着草稿纸当书签,这个更方便。
陈砚捏着书签,感觉指尖都在发烫。他把书签夹进正在画的设计图里,那是个社区中心的草图,他鬼使神差地在角落里画了个小小的露台,露台上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
那天晚上,许星眠要去暗房洗照片,陈砚陪她走到暗房门口。走廊的灯忽明忽暗,她掏钥匙时,发梢扫过他的手背,留下淡淡的洗发水香。明天……还去露台吗她低着头问,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半圈。
去。陈砚的声音有些发紧,我带热可可。
许星眠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好啊,要加棉花糖的那种。
暗房的门关上时,陈砚站在走廊里,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忽然觉得这个深秋,好像比往年都暖了许多。
第二章
未说出口的告别
秋去冬来,图书馆露台的银杏叶落尽了,露出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陈砚和许星眠的相处却越来越自然,像两棵慢慢靠近的树,根系在看不见的土壤里悄悄缠绕。
陈砚的绘图桌上永远多了个保温杯,里面是许星眠每天早上泡的热豆浆;许星眠的相机包里总会躺着颗薄荷糖,是陈砚怕她拍外景时低血糖准备的。他熬夜改图时,她会带着宵夜出现在画室门口,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画册;她去老巷拍晨雾时,他会提前查好天气预报,在她的背包里塞好雨伞和暖手宝。
寒假前的期末考试周,图书馆人满为患,他们只能窝在陈砚的画室复习。许星眠背摄影理论时总犯困,头一点一点的,像只打盹的小猫。陈砚怕她着凉,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继续低头画构造图。等他画完一张图抬头时,发现她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点饼干屑,怀里抱着的摄影教材翻开在光影构图那一页。
画室的暖气不太足,陈砚轻轻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梦境。窗外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落在玻璃上融化成水珠,画室里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她均匀的呼吸声。陈砚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忽然觉得,比任何建筑图纸都完美的构图,是此刻她在他身边的模样。
春节过后,校园里的梅花开了。许星眠拉着陈砚去后山拍梅花,说要赶在花期结束前留住光影。那天的阳光很好,透过花枝洒在雪地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许星眠蹲在梅树下拍照,陈砚站在旁边替她举着反光板,看她为了找最佳角度,冻得鼻尖发红也不在意。
你看这张。她跑过来把相机屏幕凑到他眼前,照片里的梅花沾着雪,背景是虚化的蓝天,花瓣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光影刚好落在花蕊上,像撒了金粉。
陈砚看着照片,又看了看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伸手替她拂掉落在发间的雪花:拍完这张就回去吧,手都冻僵了。
再拍最后一张!许星眠后退几步,举起相机对准他,你站在梅树下,我要拍张‘建筑系学长与梅花’。
陈砚有些窘迫,下意识地想躲,却被她的笑容定住了脚步。阳光穿过花枝落在他身上,他能听到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和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那张照片后来被许星眠洗了出来,偷偷塞进了他的草图本里,背面写着:春天快来啦。
春天真的来临时,毕业季的脚步也近了。梧桐花在校园里开得轰轰烈烈,空气里飘着甜腻的香气,却掩不住离别的伤感。陈砚每天泡在设计院实习,忙着做毕业设计,许星眠则在整理作品集,准备申请国外的摄影工作室。
他们见面的时间变少了,却总在细节里牵挂着对方。陈砚会在加班的深夜,给许星眠发张窗外的星空照片,配文今天的云像你拍的棉花糖;许星眠会在拍外景的间隙,给陈砚发段老巷的猫叫录音,说替你撸了只橘猫,手感很好。
五月的一个傍晚,陈砚刚结束设计院的汇报,手机就收到了许星眠的消息:来护城河吧,我有话跟你说。
护城河的两岸长满了芦苇,风一吹就沙沙作响。许星眠坐在河边的石阶上,怀里抱着相机包,看着远处的夕阳发呆。陈砚在她身边坐下,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焦虑——那是她遇到难题时,总会不自觉散发出的气息。
怎么了他轻声问,把刚买的热奶茶递给她。
许星眠接过奶茶,指尖却没碰杯壁,只是盯着水面上的波纹:北欧那家工作室……给我发offer了。
陈砚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圈圈涟漪。他知道那家工作室,是业内顶尖的,专门拍摄极地风光,许星眠之前提过很多次,眼睛里总闪着向往的光。可真当这一天来临时,他却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恭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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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极光会落在峡湾上,许星眠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听说能把冰面染成绿宝石色,还能拍到鲸鱼跃出海面的瞬间。她转头看他,眼里有光,却也藏着犹豫,可是……
很好啊。陈砚打断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不是一直想去拍极光吗
许星眠的睫毛颤了颤,低下头:可我走了,就不能陪你改图了,也不能去画室给你送豆浆了。她的声音带着点哽咽,那边冬天很冷,没有护城河的芦苇,也没有……
她没说下去,可陈砚懂。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一直知道许星眠有多热爱摄影,她的镜头里藏着对世界的好奇和温柔,他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不舍,就把她困在这座城市里
我给你看个东西。陈砚忽然站起来,从背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纸鸢。竹骨是他用模型边角料削的,翅膀糊着米白色的宣纸,上面用颜料画着台小小的相机,镜头对着天空,旁边还画了几颗星星——是他熬夜画的,颜料还带着淡淡的松节油味。
这是……许星眠惊讶地抬起头。
你就像这只纸鸢,陈砚把纸鸢塞进她手里,指腹擦过她微凉的指尖,竹骨硌得手心发痒,线好像在我这儿,但我不该把你拴住。你该去追你的极光,去拍鲸鱼,去看更广阔的世界。他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在这里等你,等你把世界拍给我看。
许星眠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纸鸢的翅膀上,晕开一小片颜料。陈砚,她哽咽着说,你不怕我不回来吗
不怕。陈砚替她擦掉眼泪,指尖带着她的温度,因为我知道,你的镜头里,总会留着我的位置。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在这里画房子,画到你回来那天,给你留个朝南的飘窗,能晒到最暖的太阳。
那天的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芦苇在风里沙沙作响,像在替他们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许星眠把纸鸢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根连接着彼此的线。他们没说我爱你,也没说别离开,可心里都明白,有些牵挂,已经悄悄系在了那根看不见的纸鸢线上。
离别的日子来得很快。许星眠出发那天,陈砚去了机场。他特意穿了件许星眠送他的衬衫,口袋里装着她画的银杏书签。许星眠的行李箱鼓鼓囊囊的,除了相机设备,还塞满了陈砚帮她准备的暖宝宝和感冒药。
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陈砚帮她把行李箱放上称重台,声音有点发紧。
你要按时吃饭,别总熬夜改图。许星眠踮起脚尖,替他理了理衬衫领口,每周要给我发你画的图,哪怕是草稿也行。
广播里开始播报登机信息,许星眠拖着行李箱走向安检口,走几步就回头看他一眼,像只舍不得离开巢穴的小鸟。陈砚站在原地挥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衬衫口袋里的书签被攥得发皱。
他在机场大厅坐了很久,直到暮色漫过玻璃窗。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许星眠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飞机舷窗外的云层,像他画过的棉花糖,配文我出发啦,等我的极光。
陈砚看着照片,忽然笑了。他给她回了条消息:等你,我的摄影师。然后起身走出机场,晚风带着夏初的暖意吹在脸上,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等待,要跟着那根纸鸢线,飞向遥远的北欧了。
第三章
跨越山海的光
许星眠走后的第一个月,陈砚总觉得生活里少了点什么。画室的保温杯再也没人每天灌满热豆浆,绘图桌上的薄荷糖一直没动过,连深夜改图时,窗外的星空都显得比往常冷清。
他开始习惯在睡前翻看许星眠发来的照片。她拍了阿姆斯特丹的运河,船屋的窗户里亮着暖黄的灯;拍了柏林墙的涂鸦,色彩浓烈得像未干的颜料;拍了斯德哥尔摩的地铁站,岩壁上的壁画像流淌的星河。每张照片下面都有她的碎碎念:今天在运河边看到只橘猫,比学校后山的胖这边的面包太硬了,想念东门的馄饨地铁站的光影好奇妙,要是你在,肯定能画出好看的剖面图。
陈砚会在每张照片下写长长的回复。告诉她设计院的老教授夸他的社区中心草图有灵气,说楼下的桂花树开花了,风一吹满走廊都是香;说他把她拍的地铁站照片打印出来,贴在了绘图板上方,画累了就看看;说他在设计图里加了个露天摄影展廊,等你回来,第一个展览给你办。
同事打趣他:陈砚,你这哪是谈恋爱,简直是写跨国日记。陈砚只是笑,低头继续改图,笔尖却在不经意间,在设计图的角落画了个小小的纸鸢。
秋天的时候,许星眠终于抵达了北欧的摄影基地。她发来的第一张照片是峡湾的晨雾,淡蓝色的雾气缠绕着山尖,水面平静得像镜子。这里的空气冷得像冰,她的消息带着点委屈,相机镜头总起雾,拍了十张才有一张清楚的。
陈砚看到消息时正在加班,立刻查了当地的气温,给她网购了镜头防雾剂和保暖手套。记得拍极光前先把相机揣怀里捂热,他在消息里叮嘱,晚上别待太久,冻感冒了没人给你煮姜汤。
许星眠很快发来一张自拍,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只露出两只眼睛,镜片上还沾着雪花:收到你的手套啦,暖乎乎的!等我拍到极光,第一个发给你。
可拍极光的过程比想象中难。许星眠跟着当地向导在雪地里守了三个晚上,要么遇到暴风雪,要么云层太厚遮住了光。第四天晚上,她实在冻得受不了,躲在帐篷里给陈砚发消息,声音带着哭腔:陈砚,我好像拍不到极光了,这里好冷,我想家了。
陈砚看到消息时,心脏像被冰锥刺了一下。他立刻打视频电话过去,屏幕里的许星眠鼻尖通红,睫毛上还沾着雪花,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别着急,他放柔声音,你想想,我们在图书馆等光影的时候,不也等了好多次吗美好的东西都需要等。
他陪她聊了很久,从图书馆的露台聊到护城河的芦苇,从画室的台灯聊到东门的馄饨摊。直到她的情绪渐渐平复,打了个哈欠说:我困了,明天再去试试。陈砚看着她钻进睡袋,轻声说: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他其实没挂电话,就那么开着视频,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在绘图板前坐了一整夜。天亮时,视频那头传来许星眠兴奋的尖叫:陈砚!你看!是极光!
屏幕里,淡绿色的光带在墨蓝色的天空中流动,像仙女的裙摆拂过峡湾的冰面,冰面倒映着光带,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梦幻的绿色。许星眠举着相机在雪地里奔跑,羽绒服的帽子掉下来,露出冻得通红的脸颊,却笑得比极光还要亮。
我拍到了!陈砚,我拍到极光了!她对着镜头欢呼,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你看,是不是像绿宝石
陈砚看着屏幕里的极光,又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有了意义。像,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比绿宝石还好看。
那天之后,许星眠的摄影越来越顺利。她拍了冰岛黑沙滩的浪,白色的浪花拍在黑色的礁石上,像破碎的星子;拍了挪威的极光下的驯鹿,鹿角上沾着雪花,眼睛在夜色里闪着光;拍了芬兰的玻璃屋,躺在床上就能看到头顶的极光,像盖了床星光被子。
她把这些照片都发给陈砚,说:等我回去,我们把这些照片洗出来,贴满你设计的房子。陈砚每次都认真回复,告诉她自己的设计进展:社区中心的露天展廊确定了位置,采光角度刚好能晒到下午的太阳;居民楼的阳台都朝南,栏杆上画了她喜欢的缠枝纹;顶楼的露台种满了风铃草,你说过,风吹过时,它们会像在唱歌。
冬天的时候,陈砚负责的社区中心项目遇到了瓶颈。结构工程师说他设计的展廊跨度太大,存在安全隐患,要求修改方案。陈砚熬了好几个通宵改图,却始终找不到满意的解决方案,心情烦躁得像被堵住的河流。
深夜,他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许星眠发来的极光照片。忽然看到照片左下角有个小小的影子,放大后才发现,是许星眠把他送的纸鸢挂在了帐篷外,在极光下像个发光的小精灵。
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许星眠说的:好的光影需要留白,就像好的感情需要空间。他盯着屏幕上的纸鸢看了很久,忽然抓起铅笔,在设计图上画了道弧线——把展廊的横梁改成弧形,既减少了跨度压力,又像纸鸢的翅膀,轻盈地托着整个空间。
第二天,新方案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老教授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陈,这个弧线加得好,有灵气。陈砚看着设计图上的弧形展廊,仿佛看到了那只在极光下飞翔的纸鸢,嘴角忍不住上扬。他给许星眠发消息:你的纸鸢帮了我大忙,我的展廊长出翅膀啦。
许星眠很快回了个欢呼的表情,附带一张照片:她把纸鸢挂在了工作室的墙上,旁边贴满了他们的合照,从图书馆的初遇到护城河的告别。它一直在陪着我,她的消息带着暖意,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时间在照片和图纸的交换中悄悄流逝。陈砚的社区中心项目顺利推进,他成了设计院里最年轻的主设计师;许星眠的摄影作品在国际比赛中获奖,她镜头下的极光和峡湾,让更多人看到了北欧的浪漫。
他们的联系从未间断,像两根平行的线,虽然隔着山海,却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陈砚会在加班的深夜,给许星眠发段自己哼的不成调的歌;许星眠会在拍日出的清晨,给陈砚发段海浪的声音。他们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见证对方的成长,仿佛从未分开过。
第三年春天,陈砚收到了许星眠的消息:我要办摄影展了,在我们市的美术馆,你来吗后面跟着个害羞的表情。陈砚看着消息,心脏像被春天的阳光晒得暖暖的,他回复:当然,你的专属观众,前排占位。
他开始期待重逢的日子。把许星眠拍的照片都整理出来,打印成册;在社区中心的展廊里预留了最好的位置,想着这里以后要挂她的极光照片;甚至偷偷练习了无数次见面时的开场白,却总觉得不够好。
出发去看展的前一天,陈砚收到了许星眠寄来的快递。打开盒子,里面是本摄影集,封面是极光下的纸鸢,扉页上写着:给陈砚,我的第一束光。他一页页翻过去,看到了运河的船屋,地铁站的壁画,峡湾的晨雾,极光下的驯鹿……最后一页,是张他从未见过的照片:雪地里,许星眠举着相机,身后的帐篷上挂着那只纸鸢,远处的极光在她头顶流淌,而她的镜头,对准的是天空,却仿佛也对准了遥远的他。
陈砚的眼眶有些发热。他知道,那根跨越山海的纸鸢线,从未真正断过。明天,他就要去赴一场迟到了三年的约会,去接那只飞了很远的纸鸢回家了。
第四章
线的两端都有归宿
美术馆的摄影展开幕那天,陈砚特意穿了件浅灰色西装,口袋里揣着那枚银杏书签。阳光很好,透过美术馆的玻璃幕墙,在地上投出格子形状的光影,像许星眠当年说的钢琴键。
展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低声的赞叹声此起彼伏。陈砚顺着人流慢慢走,看着墙上挂着的照片,仿佛跟着许星眠的镜头,走完了这三年的时光。他看到阿姆斯特丹运河的晨雾,柏林墙的彩色涂鸦,斯德哥尔摩地铁站的岩壁壁画,每一张都带着她独特的温柔视角。
走到展厅中央时,他停住了脚步。那里挂着幅巨大的照片,占据了整整一面墙——极光照亮的峡湾冰面,淡绿色的光带在天空中流动,冰面倒映着星光,整个世界都像被施了魔法。而照片的左下角,有个小小的纸鸢剪影,线的尽头飘着片银杏叶,在极光下若隐若现。
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他送她的纸鸢,是他夹在她书里的银杏叶。原来这三年,她一直把这些带着他痕迹的东西,藏在镜头里,带在身边。
这张照片叫《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笑意。
陈砚猛地回头。许星眠就站在那里,穿着浅卡其色风衣,领口别着枚银杏胸针,和初见时一样,只是眼里多了些走过山河的沉静。阳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层金粉,她看着他,眼睛亮得像盛着星光。
你来了。她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来了。陈砚的喉咙有些发紧,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只说出这三个字。他看着她,这三年的思念、等待、牵挂,都在这一刻化作眼底的温柔。
许星眠的脸颊微红,指了指墙上的照片:这三年我拍过很多风景,雪山、冰川、大海……但最让我心安的,是每次打开手机,看到你说‘今天的云像棉花糖’,看到你画的设计图里,总有个角落留给我。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认真地说,陈砚,谢谢你没放开那根线。
陈砚忽然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其实我从没真正握住过线,是你自己带着线在飞。
开幕式的致辞环节,许星眠站在台上,手里拿着话筒,目光却时不时飘向陈砚的方向。我想感谢一个人,她说,声音清晰而温柔,在我决定飞向远方的时候,他没有挽留,却给了我一根永远不会断的线。这三年,我拍过的所有风景里,最温暖的光,都来自那根线的另一端。
台下响起了掌声,陈砚看着台上的她,忽然觉得,这三年的等待,比任何建筑落成时的成就感都要珍贵。
展览结束后,他们像过去那样,去了护城河。春天的芦苇刚抽出新芽,嫩绿色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摇晃。河水比三年前清澈了些,倒映着天边的晚霞,像幅流动的油画。
他们沿着河岸慢慢走,聊着这三年的点点滴滴。许星眠说在冰岛拍黑沙滩时,相机差点被浪卷走;说在挪威追驯鹿时,迷路到天黑,是向导带着雪橇找到她;说每次想家时,就把那只纸鸢拿出来看,想象着他在画室改图的样子。
陈砚说社区中心的展廊落成那天,他特意在里面站了很久,想象着挂满她照片的样子;说老教授总问他那个爱拍光影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回来;说他在顶楼的露台上种了风铃草,上个月开花了,风吹过时真的像在唱歌。
走到河边的草坪时,许星眠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掏出个东西。是那只纸鸢,翅膀上的颜料被岁月磨得淡了,竹骨却依然结实,边角处还沾着点雪渍,是北欧的痕迹。我把它带在身边,她把纸鸢递给陈砚,指尖在褪色的相机图案上轻轻划着,每次遇到困难时就看看它,好像你在跟我说‘别放弃’。
她的指尖微凉,像初见时那样。陈砚接过纸鸢,忽然觉得这三年的时光,都凝结在了这小小的纸鸢里——有离别时的不舍,有异地的牵挂,有各自成长的倔强,还有从未改变的温柔。
现在,我想把线交回你手里。许星眠看着他,眼睛里有期待,也有忐忑。
陈砚却没有握紧纸鸢线。他牵着她的手,走到草坪中央,春风正软,带着河水的湿润气息。他把纸鸢轻轻抛起,然后松开了线。纸鸢乘着风缓缓升起,翅膀在晚霞里轻轻扇动,慢慢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像颗会飞的星星。
其实线一直在你手里。陈砚低头看着许星眠的眼睛,晚霞的光落在他眼底,温柔得像融化的蜂蜜,我从来没真正握住过它,因为我爱你,就该让你自由。
许星眠忽然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她扑进陈砚怀里,风衣下摆扫过他的手背,还是那股淡淡的草木香:可是我飞累了,陈砚,我想落在你身边了。
陈砚紧紧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感觉失而复得的心跳在胸腔里轰鸣。这三年的等待,无数个深夜的思念,此刻都有了归宿。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带着哽咽:欢迎回家,我的摄影师。
风里的纸鸢还在慢慢飘,这一次,线的两端都有了牵挂的人。晚霞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两棵终于靠得很近的树。
后来,陈砚设计的第一栋地标性建筑落成了。那是栋玻璃幕墙的高楼,顶楼有个开放式观景台,正对着落日的方向。他在观景台的东南角留了个专属的摄影角,栏杆上刻着行小字:星眠的取景框。
那里的光线极好,下午的阳光穿过玻璃幕墙,在地面上投出温暖的光斑。墙上挂着他们这些年的照片:图书馆露台上的初见,画室里的并肩复习,护城河的离别,北欧的极光,重逢时的拥抱……每张照片下面都有小小的注解,写着拍照的时间和心情。
许星眠常在这里拍照,镜头里有城市的万家灯火,有天边的璀璨星河,有落日熔金的晚霞,有清晨薄雾的晨曦。而镜头外,总有个人安静地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温度刚好的热咖啡,等她拍完回头时,把杯子塞进她手里。
你看今天的云,像不像你画的棉花糖许星眠举着相机,对陈砚喊。
陈砚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看着镜头里的云海:像,但没你拍的好看。
许星眠笑着回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相机咔嚓一声,拍下了他微红的耳尖和眼里的温柔。
晚风从观景台吹过,带着远处的花香。远处的城市亮起了灯火,像撒在地上的星星。他们靠在一起,看着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心里都明白,最好的爱情从来不是互相捆绑,而是我懂你的热爱,你知我的等待。
就像月光永远陪着星光,纸鸢线永远连着远方,而我永远在这里,等你飞累了回来。线的两端,早已有了最温暖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