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永远失去妈妈以后我才清醒。
可惜爸爸已经娶了经常来玩的阿姨祝常雪,我也有了一个弟弟。
李成他只比我小半个月。
唐雨绵的保险金到手没
到了,加起来有将近一千万,要不是你出主意让她以为李瑞那臭小子在房间里,估计她也不会烧死在里面。
嗤,还不是你在门锁上动了手脚,不然她怎么可能逃不出来
爸爸和阿姨的声音让我遍体生寒。
李瑞！你站在我爸妈门口干什么！
我被最讨厌的李成,发现了。
1
啪！
我脸上被李成打了一巴掌,眼前这个胖猪一样的男孩是爸爸带来的。
卧室门被打开了,我眼前一片阴影。
李瑞你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爸爸的声音有些冰冷。
我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东西。
你手里是什么是不是偷了爸爸的东西！
李成冲过来抢我手心的东西。
我没他胖,加上这半年来吃得少挨得多,身体瘦弱。
手中的东西终于在抢夺中落地,清脆的破裂声让我的目光彻底呆滞。
地板上一个陶瓷小马四分五裂,马头正好落在我的脚边。
他怎么敢！
这是爸爸妈妈和我一起去玩的时候做的手工摆件。
我记得妈妈在给小马上色的时候嘴角那个梨涡特别温柔,她看向爸爸的眼神是那么专注,可惜那个时候爸爸打着电话神情不耐烦。
可那也是唯一一次他带着我们出来玩一整天。
第二天,家里的失了火,我没了妈妈。
行了李成,你毕竟弄坏了哥哥的东西,李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爸爸重新送一个礼物给你,你想要什么
我目光下意识落在李成手腕上。
原来小瑞想要电话手表,没问题,阿姨明天就给你买最新款的！
祝常雪立马接话,表现得极为体贴温柔。
行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已经很晚了赶紧睡觉。
爸爸直接定下结果,我看着李成搂着他妈的胳膊撒着娇进了那个最大的房间。
转过身时,我紧紧握住拳头,那个房间,本来应该是我妈妈和爸爸的地方。
那个卧室,分明是妈妈待的最多时间的地方。
我蹲下身把破碎的小马收集起来,短短半年,妈妈不在身边以后,我才知道时间会过得这么慢,我才知道生活有多难熬。
可我能怎么办
我才七岁。
不,我还能有办法,妈妈说我是最聪明的孩子。
2
记住啊,在学校里多照顾弟弟,你们是兄弟。
爸爸送我们去上学,习惯性地看着我吩咐。
我沉默地点头。
我不能反驳,因为我没有撒娇的人,我不像李成那样可以钻进妈妈的怀里提要求,也不可能有机会缠着爸爸要东西。
我现在只有自己。
今天你不准吃饭！你敢回家告诉爸爸我就让妈妈把你的东西都丢了！
李成恶狠狠地看着我,在我腿上踢了一脚。
我踉跄两步,没有倒下去。
裤子上多了一个脚印,我下意识想拍掉脚印的灰,不过突然又停止了。
然后我把长袖挽了上去,露出青紫交错的手臂,还把扣子也解开了两颗,可以看到乌紫发黑的锁骨。
以前我怕丢人,也怕李成和爸爸告状,一直穿得严严实实。
可我昨天梦到了妈妈,她心疼地在我的伤痕上亲了又亲,她没有开口,只是用忧伤的,疼惜的眼神深深地看着我。
这是妈妈离开我以后我第一次梦到她。
距离失去妈妈已经过去了半年。
我以为爸爸失去妈妈会伤心,可惜我不止一次看到他盯着妈妈的照片在笑。
那个笑容我很不舒服,像是解决了什么,又像是得到了什么。
学校中午是有午餐的。
我的伤痕被班主任看到,她问我是不是遇到了困难,她温柔地询问我想套出话,毕竟我的伤看起来很吓人。
我没有回答,只是在看到李成的时候下意识躲在班主任身后,不用多说,大人会明白的。
中午我没吃饭。
一个李成,体型比我两个还大。
放学的时候,是祝常雪过来接的,班主任把我和李成都留了下来。
李成妈妈,不是我说,后妈都不好当,但是想不想当一个好的后妈,那得看有没有良心。
祝常雪日常人设是个很温柔体贴的家长,今天冷不丁被班主任阴阳了一下,脸色有点僵硬。
我已经把袖子放了下去,扣子也扣得严严实实,衣服上的脚印也处理干净,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可我这一切是在祝常雪过来之前匆匆完成的。
班主任打量的眼神我并没有错过,要的就是她能看到。
3
回到家,李成把他的书包丢给我,让我完成作业。
小瑞,今天老师和你说什么了
祝常雪眯着眼睛笑意盈盈。
没有,只是,李成说中午不准我吃饭被老师听到了。
我小声地回答。
祝常雪眼底闪过一丝恼怒。
这样啊,是弟弟做得不对,你不用听他的,对了,这是答应给你的电话手表。
我眼前出现一个崭新的包装盒。
电话卡已经准备好了,联系方式爸爸阿姨的都有哦。
祝常雪对我眨了眨眼。
我接过东西,沉默不语。
头顶被揉了揉,我忍住想撕咬她的冲动,她不是妈妈。
这半年我成长了太多,我知道不听话会被打,不顺从会挨打,说多了会被打,不说也会被打。
所以我现在会看眼色,会说他们想听的话,也会做他们想看到的事情。
妈妈在梦里很伤心,但是我知道她想让我活着。
我回到房间,是杂物间隔出的半个房间,放了一张小小的折叠床,还有一张单人桌。
明明有客卧,但是我没资格住。
我的卧室已经属于李成,我的所有的东西都属于他,包括我。
肚子饿得难受,我摸了摸肚子,不小心摸到了自己的肋骨,一根一根的,很明显。
快出来吃饭吧,爸爸回来了。
祝常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一笔一划写字,听到声音后停了下来。
作业本封面是李成的名字。
来到餐桌前,我坐在离爸爸最远的位置。
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爸爸的声音传来。
很好玩！同学们都和我玩,这个星期我可以让同学来家里玩吗
李成雀跃的声音传来。
你这孩子,爸爸好不容易双休在家里休息,你让同学来玩会吵到他的。
祝常雪笑骂一句,语气却宠溺。
这有什么想来就来,多大点事
爸爸语气轻松。
我垂下眼眸,往嘴里机械地吞咽米饭。
以前妈妈在的时候,双休日哪怕说话声音大了点,爸爸都会皱着眉呵斥她。
爸爸最好了！那我要和同学说让他们来家里玩！
4
小瑞这孩子最近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他是不是对我很不满意啊
吃完饭洗漱过后,我路过主卧时,听到了祝常雪的声音。
有吃有喝,有什么不满意的那样子和他那死鬼妈一个德行。
爸爸的声音充满厌恶。
我背靠着墙,打开了电话手表,卧室门没有关紧,露了一指宽的门缝。
这次我特意确定李成睡得和猪一样才溜过来。
电话手表的视频功能开启,对上了门缝,刚好可以看到那两个人的脸。
哎哟她都已经死了,你怎么还这么不耐烦看在她死了还贡献一千万的份上也该高兴不是吗
祝常雪伸出手指点着男人的额头。
要不是她,我和你至于结不成婚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娶她有多恶心,要不是看在她爸陪嫁车房的份上,我才不要她。
都怪我,那时候我家出了事,我爸妈强硬让我选了其他男人。
祝常雪突然落泪。
别哭,我心疼,这不是那男的也死了,不是给你留了不少钱,还把我们的儿子养大了,不亏。
我瞪大眼。
李成果然是爸爸的儿子。
实在不行找个机会把现在的小鬼处理掉,他长得越来越像那个女人了,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得我不舒服。
这话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说出来的。
你想什么呢他亲妈才死半年你就要弄死他这可容易被人说闲话。
祝常雪拒绝了这个建议。
那怎么办像他妈一样弄成意外死亡不就行了意外保险我都买了,到时候也有一笔收入。
爸爸皱着眉。
你就别想了,最少也一年以后,不然容易让人怀疑,快睡吧。
祝常雪没继续话题,我停止录像,偷偷溜回了房间。
知道妈妈的死不是意外以后,我梦到她的次数多了很多。
今天晚上,果然又梦到了妈妈。
她穿着生前最喜欢的米白色连衣裙,笑容清浅,我看呆了,妈妈好像发丝都在发光。
这次她带着我来到了主卧,然后停在一副水彩画面前不动了。
5
周六一大早爸爸就带着祝常雪母子出门了,说是去超市采购。
确认三人已经出门,我偷偷跑进主卧,看着那副水彩画,我个子不高,只能抱着卧室里梳妆镜的凳子过来踩了上去。
昨晚妈妈一直盯着这幅画,肯定有奇怪的地方。
我慢慢摸索着,在画的背后摸到了一个凸起。
是一张内存卡。
想也没想我直接拿下来然后跑回自己的房间,电话手表我放在了房间里。
因为我知道这个手表有定位功能。
内存卡上面的东西我不太看得懂,但是部分文字也能认出来,大多都是数字和各种名称,我都截图保存,然后把东西放回原来的地方。
我在房间摊开作业本,实际是在草稿本上把截图的东西都抄了下来。
刚抄完,爸爸他们回来了。
我把抄好的三张纸撕下来藏进语文书的书皮里面。
小瑞,你不出来一起玩吗
祝常雪的声音传来,一如往常温柔。
李瑞,家里来客人你要出来,不能这么没礼貌。
爸爸的声音也响起,我慢吞吞开了门。
对不起爸爸,作业太多了,弟弟的我刚写完。
话音刚落,我看到李成惊慌的表情。
弟弟的作业
爸爸的目光突然转向李成,我知道爸爸对于成绩看得很重,尤其是望子成龙的心态。
房间被挤进一个大人显得更小了一些,桌面上摊开的都是作业,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爸爸把作业都拿了出去,一脸阴沉。
就在刚才去超市的路上,李成还炫耀自己的作业被老师表扬。
而我平时完成李成的作业以后才能写自己的,时间经常来不及或者写得有些匆忙导致有些潦草。
别这样,孩子的同学还在呢,等他们走了再说。
祝常雪脸色也不太好,我注意到客厅里站着四个男孩一个女孩,茶几上买了汉堡炸鸡。
咦李瑞也在啊,李成,要不还让他用嘴给你系鞋带
不行让他用鞋子装水喝呗！
……
那几个男孩嬉笑着,看起来和李成关系很熟络。
爸爸的脸色瞬间阴沉,我假装被吓到,躲在他背后不肯出去。
我知道爸爸最要面子,最好面子,最不能忍受被人说半分不是。
眼下这几个小孩明目张胆说出来,学校里对我怎么样,可想而知,爸爸是要脸的人。
啪！
一声脆响,第一次耳光不是落在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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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接着李成杀猪一样的叫声随即而来。
老李！你干什么打我儿子！
祝常雪也急了,搂着李成一脸责怪。
李成肥胖的五官挤在一起,嘴里嚎啕大哭震耳欲聋。
其余几个孩子也被突然动手的爸爸吓到,脸色有些惶恐。
李成原来你欺负李瑞的事情都是真的,我还以为是同学乱说的,我最讨厌欺负人的坏蛋！
唯一的一个女孩子红着眼说完突然打开房门跑了。
我看到爸爸的眼神更加阴冷了一些。
都怪你！
李成恼羞成怒,突然上来一下子把我撞倒在地,我的头刚好磕在后面的架子上,额头被尖角一下子划开一个口子,血流如注。
你出来干什么！你就应该像老鼠一样躲在那个小房间里！
李成撕打着我的衣服,我衣服被扯开,露出骨瘦嶙峋的胸口,密密麻麻交错着青紫红肿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看到那几个男孩目露惊恐。
他们知道李成喜欢欺负我,但是我现在满脸是血满身恐怖伤痕的样子还是让他们吓到了。
够了！
爸爸怒吼一声,大步跨过去直接拎起李成甩到一边。
他弯腰想把我拉起来的时候,我突然惊恐地登着腿：
我错了！不要打我！我会听话！我再也不找妈妈了！我给李成当狗！不要打我！我好疼！
我尖叫着,然后起身冲向房门逃了出去。
我想活着。
我卯足了力气往外跑,头上很痛,眼睛看东西也模模糊糊充满着血红色。
终于我倒在了路边,再也没力气挣扎。
不过倒下之前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
怎么样了头还疼不疼
温柔的女人声音,和妈妈好像。
我转动着眼珠,睁开了眼。
是班主任。
鼻子闻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和妈妈那天在医院里躺着的味道很像,不过她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放心,这里很安静,没有别人。
班主任声音放得很轻很轻。
我视线总算聚焦,摸了摸手腕,电话手表还在,轻轻松了口气,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光。
老师刚才的声音,好像我妈妈。
我虚弱地声音响起。
7
我头上缝了十二针,昏迷了一天,是那天路边刚好碰到了班主任。
要不是她,估计我已经被车子撞死了。
可能我那时候的样子太惨,路人报警了。
而我第一时间被送到医院,在此期间,爸爸和祝常雪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接触到我。
而这里面有班主任的功劳。
她在学校里听闻过一些事情,但是那时候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学校里小孩子打打闹闹太多了,直到上次看到我的手臂和锁骨。
才发现普通的打闹,比她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再加上她知道我妈妈去世,爸爸再娶的事情,所以最近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
那天她也是想趁着休息过来私下家访一下我的情况,没想到误打误撞碰到了我凄惨的样子。
不骗你老师,我电话手表里有和妈妈以前的视频。
这个的确有,是我好不容易从以前的旧手机里弄过去的,因为这个我差点被李成发现。
我挣扎着坐起来,把电话手表放出来,然后不小心点开了那天祝常雪和爸爸说话的视频。
咦不是这个……
我正要划走,班主任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李瑞,你妈妈她……你希望坏人得到惩罚吗
她眸底是罕见的愤怒。
我没有妈妈了,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我顺势垂下手,视频还在继续播放,班主任的脸色越来越沉重。
她带着我做了伤情鉴定,还问了我很多事情。
她说小孩子不能说谎,所以我把平时祝常雪和李成殴打我的事情全都说了。
别怕,你妈妈那么温柔,她那么爱你,肯定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的。
班主任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视线落在我包扎的头上,我看到了一丝泪意。
嗯,我梦到了妈妈,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我知道妈妈肯定不喜欢我哭。
我天真地回答,脸上的笑容灿烂。
班主任的眼神更加幽暗了一些。
8
我住院了,身上旧伤新伤,加上失血过多,并发症一下子都出来,昏昏沉沉几次都触及了仪器的警报。
后来我看到了警察。
是个看起来很凶的男人。
小朋友,你叫李瑞是吧
他努力挤出笑容的样子有些狼狈。
你可以叫我王叔叔,叔叔今天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好的王叔叔。
我乖巧地靠在床上。
那个祝阿姨,以前你妈妈在的时候就经常会在你家里吗
王叔叔手里是一个小本子。
妈妈很少出去,爸爸说她只能待在家里做家务因为她除了这个什么也不会。
所以祝阿姨来家里的次数很多。
我假装思考了几秒才回答。
那祝阿姨过来一般会做什么呢
妈妈会在厨房做很多饭菜,祝阿姨会和爸爸坐在一起,有时候会拉爸爸的手两个人很开心,有时候也会进房间说话,不过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听说你弟弟只比你小半个月
嗯,不过他长得比我高比我胖,我打不过他,而且爸爸让我让着弟弟。
你家里着火那天,你在哪里
我被爸爸带出去了,他说给我买新玩具,让我妈妈回去做饭等我们回去。
……
王叔叔问了很多问题,我都如实回答。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电话手表那个视频,是谁拍的
王叔叔的眼神犀利地盯着我。
我脸色苍白,声音弱了几分：
爸爸平时很忙,我看不到他,我明明在家里但是我和他说不上话,我想着我拍点爸爸的视频,这样我就能听着他的声音看到他的样子。
话音刚落,我的眼泪控制不住滴落在被子上。
我知道阿姨不喜欢我,但是我没有妈妈了,我不能再没有爸爸。
我轻声抽泣,连叫爸爸的声音都不敢太大。
唉……都说虎毒不食子……
王叔叔宽大的手掌放在我头顶,他用不符合长相的,轻柔的力气揉了揉我的头发。
叔叔,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爸爸怎么没来看我如果不能回去,可以把我的课本拿过来吗我想看书。
尤其是我的语文书。
毕竟潜意识里我知道那个内存卡爸爸肯定会处理掉了。
9
语文书是班主任带过来给我的,是我的没错。
你就安心在这里先养伤,回头落下的课我会来给你补,现在别想太多。
我这几天吃得很舒服,胃里也不会饥饿地烧心。
爸爸他……
下午王叔叔应该会和你爸爸一起过来。
班主任轻声说道。
和王叔叔一起过来
我的视线落在语文书上,准确来说是书皮上。
这是我用旧日历做的,我没有像李成买的那种精美书皮。
吃过午饭,王叔叔果然带着爸爸过来了,趁着班主任帮我打热水的空,我把书皮里的草稿纸拿出来夹到了语文书里面。
爸爸。
我小声地叫了一声。
李瑞,下次弟弟欺负你记得告诉爸爸,不能这么懦弱知道吗
爸爸一开口就把事情最小化。
弟弟。
欺负。
我受的伤变成了两个小孩之间的打闹。
这叫欺负你这个当家长的是不是对欺负两个字有点误解
王叔叔嗤笑一声,他的眼神似笑非笑,看得爸爸嘴角抽动脸色有些不自然。
行了,别在这里误导孩子,有些话该说就得说,今天来这里还有其他的事。
王叔叔拉过凳子坐在我身边。
李瑞是我儿子,这孩子一直很优秀我看在眼里,警官我没骗你,这孩子字写得就很好,不信你看。
爸爸脸上带上一丝谄媚。
随手拿起我的语文书递给王叔叔。
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因为我把语文书放在了最顺手最显眼的位置。
只不过没想到爸爸这么快就进入正题。
我瞥了眼语文书,王叔叔顺势接过,然后翻阅了几页,最后停住了动作。
我这儿子就是他妈妈死了以后精神有些恍惚,不爱说话,不过成绩不错,都怪我平日里没怎么关心他,以后我会把注意力多多……
你儿子的字的确写得不错。
王叔叔低沉的声音响起。
这份新的证据写得出乎意料工整。
他手上是那三张草稿纸。
什么证据！
爸爸瞳孔收缩,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10
看来李先生在公司里职位方便做挺多手脚的。
王叔叔话音刚落,直接拿出了手铐。
李茂军,不光是涉及故意杀人,现在我还怀疑你涉嫌大额非法金钱交易,跟我走一趟吧！
爸爸还想解释,他眼前那几张草稿纸放大,上面清清楚楚记录了人名地点和金额。
你！
他眼中的怒火快要喷出来。
是弟弟让我抄的！他不让我睡觉说让我抄完才能睡！这还是他发给我的！
我趁李成睡成死猪的时候,把截图发到他的电话手表上,又重新发回了我的手表。
这些李成压根不知道。
但是,现在是我说了算。
爸爸眼中诧异的眼神让我看了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爽快。
估计他压根没想到会和李成有关。
不过他知道李成喜欢进卧室随便翻东西,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王叔叔押着爸爸离开了,班主任进病房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爸爸不会来看我了对吗
我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门口。
李瑞,你记住,有些时候,爸爸不是你的人生导师,他不配,而你更需要的是让自己快快好起来拥有健康的身体。
班主任叹了口气。
可我还是失落,妈妈不在了,爸爸也离开了,最终,我剩下了一个人。
只有我一个人。
只剩我一个人。
我突然无比想念妈妈,我多想她像以前那样抱着我拍拍我,会说妈妈在,妈妈会陪着自己。
正想着,一双柔软的手把我搂进怀里,温暖的,柔软的体温包围了我。
我背上还伴随着温柔地拍打：
想哭就哭出来,老师在呢,不要怕,老师陪着你。
这一刻,我眼泪决提。
半年来小心翼翼生活不敢落泪的我,哭得像个失去全世界最悲惨的小孩。
我知道班主任不是妈妈,但是,现在这一刻,请让我把她当成妈妈。
11
我没看到李成和祝常雪,住院半个月我就出院了。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冷冷清清。
我才知道祝常雪和爸爸都被关了起来,班主任和我说他们要很久很久才会出来。
所以我监护权暂时落在了王叔叔那边。
他把我安排在他的住处,让他的爱人照顾我。
其实我应该去福利院,不过他争取了下,我暂时就在他身边。
瑞瑞,今天吃糖醋排骨行吗还是吃鱼
刘阿姨是个圆脸经常笑眯眯的女人,我经常会看着她发呆,因为她嘴角有着和妈妈一样的梨涡。
小小的,又很可爱的梨涡。
老婆,我想吃炖猪蹄……
上一边去,你多大了还吃瑞瑞还没开口你凑什么热闹
王叔叔可怜巴巴地站在一边,眼巴巴看着我。
住进王叔叔这里,他突然过得有点凑合。
因为刘阿姨围着我转,事事把我放在第一位。
我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王叔叔。
阿姨,要不,今天吃猪蹄我也想吃了,阿姨做的猪蹄最好吃了,软乎乎的特别香！
对吧！你小子算会吃！这是你刘阿姨拿手好菜,想当年我就是……
这么多废话！还不赶紧去买猪蹄！
王叔叔被刘阿姨一巴掌拍在背上使唤出去买猪蹄。
因为她只买了排骨和鱼。
我看着雷厉风行的王叔叔在家里被刘阿姨治得死死的,没忍住突然笑了。
哎,笑了好,笑起来好看,以后也这样笑知道不瑞瑞
刘阿姨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小心地摸着我的脸。
她的手带着一点点薄茧,并不是很柔软,但是我感觉像是被触及了心底最柔软的位置。
我就那么怔住了。
你这孩子,住了这么老些天了,总感觉你很礼貌很懂事很听话但是又感觉不够真实,瑞瑞,你才七岁,你是个孩子,不应该这么小心活着,你要开心,该哭的时候也要哭,会生气就生气,你的心情,你的表情都不应该克制！
在刘阿姨面前,你不需要掩饰知道吗
刘阿姨的话犹如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绽开一丝光。
12
妈妈死后那段时间,我听得最多的就是爸爸对我说的要听话,要优秀,要懂事。
可现在有人对我说,我可以按着自己的心情活着,我可以笑,可以哭,可以生气,受委屈也不用忍着,也不必小心翼翼活着。
她说,我是个孩子。
终于有人把我当成孩子爱了吗
这天,我吃着刘阿姨做的猪蹄笑得开心,还抢了王叔叔碗里的猪蹄。
可他没有生气,他只是用哀怨的,小心翼翼的眼神看了看刘阿姨,然后突然做贼一样把刘阿姨碗里那块猪蹄夹到了自己碗里。
我看着刘阿姨笑骂王叔叔做贼心虚,然后闹成一团。
我很开心。
晚上我再一次梦到了妈妈,这是我爸爸和祝常雪母子消失在我生活里她第一次出现。
妈妈！
我声音颤抖。
她抬起头看着我,对我招了招手。
我眼巴巴跑过去,她嘴角的梨涡看出来心情很好。
她和以前一样,没有说话。
她拉着我坐下,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以前我们一起去过的店,是那家做陶瓷小马的手工店。
妈妈,我现在没有和爸爸在一起。
我拉着她的手。
妈妈浅笑着摇头,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手指着工具台。
妈妈想和我一起做小马吗
我眼睛一亮。
之前的小马摔碎了,我怎么拼都没拼起来,只能小心地用手帕包起来放在自己的书包内口袋。
妈妈点了点头,她把我搂在怀里,手把手我们一起开始做小马。
好温暖。
妈妈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很柔软。
这个梦,太美好了,我突然不想醒来。
醒来喽！太阳晒屁股喽！
耳边突然有人在叫我。
我睁开眼睛,脑海中和妈妈做小马的场景突然快速倒退,最后变得一片模糊。
抬眼看去,是刘阿姨在我面前。
瑞瑞,阿姨呢和王叔叔一起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不过你王叔叔手笨所以可能会不太好看。
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13
阿姨,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的！
我坐起身。
！
眼前突然出现一匹小马,很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小马。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是我的小马,是我和妈妈一起做的小马,是那只被李成摔碎的小马,是我自己一个人努力也没拼起来的小马！
可它现在完整地出现在我面前。
哎怎么哭了是不是太丑了我就说不该让你王叔叔拿过去重新做！
没有！我,我很喜欢！我,我就是太高兴了才会哭！
我接过小马,紧紧抱在怀里。
小马贴在胸口,好像散发出最灼热的温度融入我的心脏。
小马拼凑的部分多了一些花纹,缠绕了一些细碎的花朵,五颜六色,像是在马背上开了花。
很好看,很好看。
你王叔叔本来说按一个马鞍啥的,我说你应该像一匹自由的小马驹奔跑,去看这个世界更多美好的风景,所以擅作主张加了小花朵。
喜欢就好,我还怕动了你的小马你会不高兴。
刘阿姨拍拍胸口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表演得有些夸张。
我注意到门口有个探头探脑的人。
咳,咱就是说,什么时候能吃早饭我买的蟹黄包都快凉了,李瑞,你不是喜欢吃吗
我眼睛亮得惊人。
然后飞快起身,小马被我轻柔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火速去洗漱。
我和妈妈在梦里的场景成真了！
真的做了新的小马！
属于我的全新的小马！
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涌出来,布满了整个心脏,充实的,幸福的,开心的,安定的。
我和李成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变成了曾经在他手下的我。
我看到了他被其他小孩欺负,让他学狗叫,让他舔鞋子。
可这次,没有人为他出头。
再后来,我就再也没看到他。
是啊,他本来就和我没关系,会变成什么样,那又如何
可惜,妈妈上次出现在我梦里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我也知道爸爸和祝常雪是坐了牢,而且时间会很久,爸爸监护人的资格已经被剥夺。
我只知道,案件彻底告一段落以后,我也即将被送往福利院。
14
瑞瑞！阿姨,阿姨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在福利院工作人员过来带走我的这一天。
刘阿姨没了笑容,嘴角的梨涡也消失不见。
她抓着我的手有些用力。
刘阿姨,你问吧。
我的声音清脆清晰。
你,你喜欢王叔叔吗他,他就是长得凶了点,不过人不坏的,你……
我很喜欢王叔叔,但是我更喜欢刘阿姨！
刘阿姨听完放开了手,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跟着工作人员离开了。
在福利院,我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是个乖巧,懂事,听话的孩子。
最高兴的是每星期六天可以见到班主任,刘阿姨和王叔叔再也没出现过。
李瑞,看看今天和我一起来的还有谁！
班主任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
逆着光,我看得不太真切,但是我感觉到了是谁。
王叔叔！刘阿姨！
我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昨天我再一次梦到了妈妈,她抱了我很久很久,然后指了指一扇门,一扇散发着柔和又圣洁的大门。
我叫了好多声妈妈,她只是笑着边走边和我挥手最终消失在门里。
而我手中多了一个相框,一家三口。
上面是笑得开心的我,而另外两个,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
正是眼前眼眶通红的刘阿姨和王叔叔。
对不起瑞瑞！我们花了一些时间,因为情况有些特殊所以废了些劲。
刘阿姨上前半跪着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包围我,我突然明白了梦里妈妈的意思。
她想让我有个家。
而眼前的人,就是我新的家人。
哎,你别哭啊真是的,李瑞,王叔叔和刘阿姨的意思是想让你重新回家,你感觉怎么样
王叔叔严厉的面容有些别扭,像是想挤出笑容显得自己和蔼一些,但是因为常年表情严肃显得有点怪异。
我噗嗤一声笑了。
嗯,回家！
我重重点头。
15
时间一晃而过。
我已经十八岁。
老王,你儿子成年礼我跟你说你要是不回来你就别回来了,天天那么多任务,今天啥任务你都得抽时间回来吃晚饭！
十年过去,王阿姨还是中气十足,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不过是一点细纹,不过让她看起来更加亲切了。
晚上餐桌上,王叔叔递给我一个厚厚的文件。
李瑞,十八岁的大小伙,这是属于你的,你就要自己保管了。
我拆开了,是当初我妈妈的意外保险金额。
至于那个男人,他犯下的错,名下的资产早就被查封。
这十年,我一直没改口,王叔叔和刘阿姨也不在意,不过我知道他们一直在等。
因为王叔叔以前出任务受了伤,所以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而刘阿姨不肯离开,可后来有了变数,多了一个我。
我就是他们的孩子。
爸,您这就见外了,妈,这个你得收好,别让爸当成私房钱藏起来了。
我把文件交到她手里。
哎！啊嗯……好,妈收起来！
妈眼中满是泪水,她为了掩饰,一巴掌扇在爸背上。
好啊你！你还藏了私房钱！老实交代放哪里了儿子都看到了！
看着爸有苦说不出的模样,我的视线落在客厅架子上那匹小马上面。
十年了,小马干干净净,一丝灰尘都没有。
妈不知道,她每天念叨着仔细小心给小马擦灰的时候我都听到了。
她说：
大妹子,谢谢你送了这么好的孩子到我们两口子身边。
孩子现在过得挺好的,你在天上也别挂念。
……
絮絮叨叨,都是说着关于我的事。
她不知道,在福利院那天,在他们正式领养我那一天,我妈妈就已经放手了。
她知道给我找了一个好归宿所以安心离开。
我的妈妈离开了。
可妈还在。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