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顶红的毒很烈,穿肠烂肚。
萧玄,我的夫君,大周的皇帝,亲手将毒酒递到我面前。
他说,苏清婉受了惊吓,需要一个皇后之位来安抚。
我笑着饮下,魂魄离体。
我飘在半空,看他将苏清婉紧紧揽入怀中,眼圈通红,声音嘶哑:婉婉,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只是……阿鸾死了,只有我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我冷笑,痛他有什么资格说痛
我恨不得化作厉鬼,将这对狗男女撕碎。
下一瞬,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我扯入殿内一具尚有余温的身体里。是刚被苏清婉的人推进荷花池淹死,准备抬出去的皇甫贵妃。
我睁开眼,对上萧玄震惊的目光。
很好,老天有眼。
萧玄,苏清婉,你们的报应,来了。
1
我死后不过半个时辰,这具身体的原主,皇甫锐,便被苏清婉的贴身宫女失手推入了未央宫后的太液池。
等我醒来时,正躺在偏殿的软榻上,身上盖着锦被,殿内烧着上好的银骨炭,温暖如春。
萧玄就坐在我的床边,那双曾无数次含情脉脉望着我的凤眸,此刻充满了惊疑与审视。
而他心尖尖上的人儿,苏清婉,则梨花带雨地跪在地上,哭得我见犹怜。
陛下,臣妾……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是皇甫姐姐自己脚滑,臣妾想拉都来不及……
她的声音娇弱得像风一吹就会散,配上那张清纯无辜的脸,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过去十年,我就是被她这副模样骗得团团转,将她当作亲妹妹一般疼爱,为她在后宫保驾护航,甚至为了她,不惜与整个后族为敌。
结果呢
我换来的,是一杯毒酒,一句轻飘飘的姐姐,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占了不该占的位置。
此刻,看着她故技重施,我心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恨意。
萧玄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死死锁着我,仿佛要将我整个人看穿。
你……刚才叫朕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刚刚睁眼,看到他那张虚伪的脸,下意识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那是身为皇后江雪鸾时,我们冷战吵架,我对他说的最多的一个字。
而皇甫锐,这位以懦弱闻名后宫的贵妃,见到皇帝向来是耗子见了猫,连头都不敢抬,更别提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我扯了扯嘴角,从榻上坐起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冰冷刺骨。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清婉,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苏清婉,我缓缓开口,用的是皇甫锐那把略带沙哑的嗓音,语调却是我江雪鸾独有的清冷,你推我下水的时候,可曾想过,这水有多冷
苏清婉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我。
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尖叫道:你胡说!我家娘娘没有推你!是你自己掉下去的!
哦我轻笑一声,目光转向萧玄,陛下,您信吗
萧玄的眉头紧紧蹙起,眼神复杂地在我脸上逡巡。
他大概是在奇怪,一向胆小如鼠的皇甫锐,为何落水醒来后,像是变了个人。
够了!他沉声呵斥,语气中带着一丝烦躁,皇甫氏,你大病初醒,不要胡言乱语。婉婉的为人,朕最清楚,她断不会做这种事。
我心中冷笑。
是啊,在他萧玄眼里,他的婉婉是天底下最纯洁善良的仙女,放个屁都是香的。
而我,江雪鸾,那个陪他从一无所有的皇子走到九五之尊的皇后,却可以因为惊吓了他的心上人,而被轻易赐死。
陛下说得是,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语气却充满了讥讽,毕竟,在您眼里,只有苏贵妃是人,我们这些后宫嫔妃,不过是些可以随意践踏的蝼蚁罢了。
你放肆!萧玄猛地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
他的脸上是帝王被冒犯的薄怒,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虚
是因为我刚才那句话,让他想起了刚刚被他亲手毒死的我吗
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陛下,臣妾死过一次,才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有些人心,比这冬日的湖水,还要冷上千倍万倍。
我的视线越过他,落在苏清婉惨白的脸上。
她被我看得浑身发抖,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了一样。
陛下……臣妾好怕……皇甫姐姐她……她好像中邪了……苏清婉瑟瑟发抖地躲进萧玄怀里。
萧玄下意识地将她护住,看向我的眼神也多了一丝警惕和厌恶。
来人,他冷冷下令,皇甫贵妃惊悸过度,神志不清,即日起禁足于碎玉轩,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传太医来,好生为她诊治!
说完,他便拥着他受惊的宝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清晰地听见苏清婉带着哭腔的声音。
玄哥哥,我真的没有推她……她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就像……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阴森而诡异。
苏清婉,你说对了。
我就是从地狱爬回来了。
回来向你们,索命了。
2
碎玉轩,是皇甫锐生前的寝宫。
位置偏僻,陈设简陋,一听就不是什么受宠的妃子住的地方。
这倒是正合我意。
禁足的日子里,我正好可以好好熟悉这具身体,并为我的复仇大计,做好万全的准备。
皇甫锐的父亲是镇守边关的皇甫将军,手握十万兵权。也正因如此,她才会被多疑的萧玄忌惮,即便送入宫中,也只是给了个贵妃的虚名,从未真正宠幸过她。
她性格懦弱,在宫中步步维艰,最终成了苏清婉排除异己的牺牲品。
我对着铜镜,看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
皇甫锐的相貌,属于清秀佳人一类,算不上绝色,但胜在年轻,不过十七岁的年纪,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只是眉宇间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怯懦和忧郁。
我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脸,努力让镜中的自己,扯出一个属于江雪鸾的,清冷而孤傲的笑容。
从今天起,世上再无皇甫锐,只有借她身躯,向仇人索命的恶鬼——江雪鸾。
我的贴身宫女,名叫采薇,是皇甫家送进宫的家生子,对原主忠心耿耿。
见我醒来后性情大变,她虽然害怕,却也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娘娘,您……真的不记得奴婢了吗她端来汤药,小心翼翼地问。
我接过药碗,淡淡道:落水伤了脑子,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这是一个绝佳的借口。
采薇眼圈一红,哽咽道:都怪那苏贵妃!她嫉妒娘娘家世显赫,处处针对娘娘,这次更是直接要了娘娘的命!陛下还偏袒她……娘娘,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却远不及我心中的万分之一苦。
哭什么我将药碗重重放在桌上,冷声道,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我不管。从今往后,谁敢欺负我们,我便让她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采薇被我眼中的狠厉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我需要重新建立自己的势力。
单凭我和采薇两个人,在这吃人的后宫里,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皇甫家,就是我最好的筹码。
我提笔,给远在边关的皇甫将军写了一封信。
信中,我并未提及宫中争斗,只说自己思念亲人,身体抱恙,言辞恳切,字字泣血。
这是皇甫锐的笔迹,但我用的是江雪鸾的口吻。
我相信,皇甫将军看到这封信,定会察觉到不对劲,至少,他会派人回京,探探虚实。
只要皇甫家的人来了,我便有了与萧玄和苏清婉抗衡的底气。
3
禁足的日子并不好过。
苏清婉虽不敢明着对我下手,但克扣用度,安排些腌臜活计的手段,却是信手拈来。
碎玉轩的份例被一减再减,到了最后,连过冬的炭火都成了奢侈品。
采薇冻得直哆嗦,抱着我的手臂哭道:娘娘,这么下去,咱们非得冻死在这里不可。
我看着窗外飘扬的大雪,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放心,我们死不了。
我让她取来笔墨纸砚,在纸上画了几张图样。
那是前世,我为了给萧玄调理身体,特意从一本古籍上学来的,一种无需炭火,只用几块石头和陶土就能制作的取暖装置,名为地龙。
原理简单,却极为有效。
采薇看着图样,满脸困惑:娘娘,这是什么
能让我们活下去的东西。
我让她去院子里寻些合适的石块和陶土,自己则凭着记忆,开始动手。
皇甫锐这具身体虽然娇弱,但求生的意志,却能激发出无穷的力量。
我和采薇花了整整两天时间,终于在寝殿里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地龙。
当第一股暖流顺着地面升腾而起时,采薇激动得热泪盈眶。
娘娘!您太厉害了!这……这简直是神仙手段!
我靠在墙边,感受着久违的暖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萧玄,苏清婉,你们以为用这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能困死我吗
你们太小看我江雪鸾了。
我能辅佐萧玄从一个备受欺凌的皇子,一步步登上皇位,靠的从来不是他那点可笑的爱情,而是我的手腕和智计。
过去,我将这一切都用在了他身上。
现在,我会将它们,悉数奉还给你们。
4
地龙建成后的第三天,宫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萧玄身边的总管太监,王德全。
他带着几个小太监,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探望病重的皇甫贵妃。
一进门,他就被殿内温暖如春的气息惊得愣住了。
哟,皇甫娘娘这碎玉轩,倒是别有洞天啊。王德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天寒地冻的,内务府连坤宁宫的炭火都减了半,您这儿倒是暖和。
他的话里带着刺,显然是来找茬的。
我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道:王总管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王德全被我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他清了清嗓子,尖着嗓子道:陛下听说娘娘巧手,竟能在宫中造出此等奇物,特命老奴前来瞧瞧。若是好用,也好在宫中推广,为陛下分忧。
为陛下分忧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无非是萧玄听说了我这里的异样,派他这条老狗来一探究竟罢了。
我淡淡一笑:区区一点小玩意儿,上不得台面。既然陛下有兴趣,王总管便随便看吧。
王德全得了我的允许,立刻带着人里里外外地检查起来。
他们敲敲打打,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地龙的原理。
娘娘,此物……究竟是如何制成的王德全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慢悠悠地道:此乃我家乡秘法,恕不外传。
王德全的脸彻底黑了。
皇甫娘娘!他加重了语气,您可要想清楚了!此物若能推广,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您若藏私,便是与天下百姓为敌!陛下怪罪下来,您担待得起吗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我放下茶杯,冷笑一声:王总管,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那是属于皇后江雪鸾的气势,是执掌后宫十年,生杀予夺,积威甚重,才养成的上位者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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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全被我这眼神一瞪,竟吓得后退了半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这个瘦弱的贵妃,为何会有如此可怕的气场。
奴……奴才不敢……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敢最好。我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平淡,东西你们也看了,可以回去复命了。告诉陛下,想要地龙的图纸,可以。拿苏清婉的宠冠六宫来换。
你……你大胆!王德全惊得魂飞魄散。
一个被禁足的贵妃,竟敢公然跟皇帝谈条件,还要用当今最受宠的苏贵妃来换
她疯了吗!
我不再理会他,径直起身,走回内殿。
采薇,送客。
5
王德全灰溜溜地走了。
我猜,他肯定会把我的话,一字不漏地传给萧玄。
而萧玄,那个自负又多疑的帝王,听到我如此嚣张的条件,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勃然大怒,下令将我拖出去斩了
还是会……对我产生更浓厚的兴趣
我赌的是后者。
因为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一个人的性格、谈吐、气度,可以在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不再是皇甫锐。
那么,我是谁
这个疑问,会像一根刺,深深扎进萧玄的心里,让他寝食难安。
他会来见我的。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萧玄就来了。
他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走进了碎玉轩。
殿内没有点灯,只有地龙的余温尚存。
他站在黑暗中,身影被月光拉得修长,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你到底是谁他开门见山,声音冰冷。
我坐在黑暗的角落里,轻笑一声:陛下,臣妾就是皇甫锐啊。您连自己的妃子都认不出了吗
皇甫锐他冷哼一声,一步步向我逼近,皇甫锐胆小如鼠,见朕如见鬼。皇甫锐胸无点墨,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皇甫锐更不敢……用那种眼神看朕!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那种眼神我明知故问。
他猛地扼住我的手腕,将我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就像……就像江雪鸾看朕的眼神!他低吼道,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带着他身上独有的龙涎香,那曾是我最迷恋的味道,如今却只让我觉得恶心。
江雪鸾。
他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强忍着泪意,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直视着他的眼睛。
陛下,我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说道,皇后娘娘,不是已经被您亲手赐死了吗
萧玄的身体猛地一僵。
扼住我手腕的力道,也瞬间松了。
他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是朕……是朕对不起她……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可朕……朕也是被逼无奈……婉婉她……
又是苏清婉。我打断他,声音里充满了嘲讽,萧玄,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苏清婉身上,你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你为了她,废了我们的儿子,让他小小年纪就远去封地。
你为了她,将我江家满门流放,只因我父亲在朝堂上弹劾了苏家。
你为了她,亲手端来毒酒,逼死与你十年结发,助你登上皇位的妻子!
现在,你却告诉我,你是被逼无奈
我每说一句,便向他走近一步。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他的心里。
他被我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你……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我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说道:
我就是江雪鸾啊,陛下。
我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来找你们这对狗男女,索命了。
6
萧玄被我吓得落荒而逃。
从那晚之后,他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来碎玉轩。
但我知道,他心里的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
他开始暗中调查我,调查皇甫锐的一切。
然而,他什么都查不到。
皇甫锐的过去,清白得就像一张白纸。
而我江雪鸾的痕迹,早已被他亲手抹去。
他越是查不到,就越是心慌。
而我,则开始了我计划的第二步——逼疯苏清婉。
我让采薇想办法,从宫外弄来一些特殊的香料。
这种香料,无色无味,人闻了不会有任何反应。
但若是与苏清婉平日里最喜欢用的凝神香混合在一起,就会产生一种能让人致幻的毒素。
长期吸入,会使人精神错乱,看到一些不存在的东西。
前世,苏清婉就是用类似的手段,害死了宫中好几个与她争宠的妃嫔。
如今,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罢了。
我将这种香料,偷偷混入内务府送往苏清婉宫里的炭火中。
做完这一切,我便在碎玉轩里,静静地等待着好戏上演。
没过几天,宫里就传出了消息。
说苏贵妃最近总是精神恍惚,夜不能寐,时常在半夜惊叫,说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萧玄请遍了太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只能日日守在她宫里,柔声安抚。
听到这个消息,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拿起剪刀,开始修剪窗台上的那盆兰花。
那是萧玄登基那年,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我死后,这盆兰花便被移到了碎玉轩,一直无人打理,早已枯萎不堪。
如今,在我的精心照料下,它竟又奇迹般地生出了新的枝叶。
采薇在一旁为我磨墨,担忧地说道:娘娘,您这么做,万一被陛下查出来……
查出来又如何我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没有证据。
可是……
采薇,我打断她,剪下一段枯枝,你要记住,在这后宫里,心慈手软,就是自寻死路。不是她死,就是我们亡。
采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日,宫里传言愈演愈烈。
有人说,在苏贵官的承乾宫附近,看到了前皇后的鬼影。
那鬼影穿着一身红衣,披头散发,夜夜在承乾宫外徘徊,唱着一首凄婉的歌谣。
那首歌,是我当年亲手所谱,只唱给萧玄一个人听过。
是我故意让采薇买通了几个胆小的小太监,在夜里装神弄鬼,散播出去的。
苏清婉本就心中有鬼,又被致幻的香料影响,再听到这些传言,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据说,她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形容枯槁,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里艳冠后宫的模样。
这天夜里,我正在灯下看书,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萧玄。
他一脸怒气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面色惨白的苏清婉。
皇甫锐!他一进门就冲我低吼,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放下书,缓缓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陛下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你还装!萧玄气得浑身发抖,宫里的流言,婉婉宫里的怪事,是不是都跟你有关!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躲在萧玄身后的苏清婉突然指着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是她!玄哥哥!就是她!
她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地冲到我面前,死死地抓住我的衣领。
江雪鸾!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你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深深地陷进我的皮肉里。
我疼得皱起了眉,却没有反抗。
只是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她,轻轻地说道:婉妹妹,你看清楚,我是皇甫锐,不是你的阿鸾姐姐。
不!你就是她!你就是她!苏清婉疯狂地摇着头,你身上的味道,你说话的语气,你看着我的眼神……都跟她一模一样!
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江雪鸾!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她嘶吼着,举起手,就要朝我的脸上抓来。
萧玄脸色大变,急忙上前将她拉开。
婉婉!你冷静点!你看清楚!她不是阿鸾!
不!她就是!苏清婉在萧玄怀里拼命挣扎,指着我,又哭又笑,玄哥哥,你也被她骗了!她没死!她回来报仇了!她要杀了我们!杀了我们!
看着她彻底崩溃的模样,我缓缓地,勾起了一抹胜利的微笑。
7
苏清婉被带走了。
据说是彻底疯了,见人就说是见到了江雪鸾的鬼魂,整日在宫里哭喊吵闹,不得安宁。
萧玄无奈,只得将她送去了皇家寺庙静心庵,美其名曰为国祈福,实则就是变相的囚禁。
曾经宠冠六宫,风光无限的苏贵妃,一夜之间,沦为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疯妇。
后宫里的人,都说是前皇后阴魂不散,回来索命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
萧玄焦头烂额,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踏足后宫。
而我,也终于解了禁足,恢复了贵妃的份例。
碎玉轩,不再是冷宫,反而成了众人眼中最神秘,最不敢招惹的地方。
我知道,这一切,都在萧玄的默许之下。
他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之所以不动我,一是因为忌惮我身后的皇甫家,二是因为……他对我,动摇了。
他开始频繁地召我侍寝。
却从不碰我。
只是让我坐在他的对面,陪他下棋,看书,或者什么都不做,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探究,有怀疑,有怀念,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名为情愫的东西。
有一次,我们下棋。
我执黑子,他执白子。
棋至中盘,我落下一子,瞬间锁死了他的白龙。
你输了。我淡淡道。
他看着棋盘,愣了半晌,才苦笑道:是啊,朕输了。这步棋,和当年阿鸾赢朕的那一盘,一模一样。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棋艺
皇甫锐,是不会下棋的。
我微微一笑,答非所问:陛下,棋如人生,落子无悔。您既然已经输了,又何必追问,是如何输的呢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落子无悔……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充满了痛苦。
我知道,他又想起了我。
想起了那个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江雪鸾。
从那以后,他来得更勤了。
他会给我带很多东西。
我喜欢吃的桂花糕,我喜欢看的孤本古籍,我喜欢用的熏香……
全都是江雪鸾喜欢的东西。
他像是在透过我,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又像是在对我,弥补着对另一个人的亏欠。
可笑,又可悲。
这天,他带来了一件火红色的狐裘。
毛色鲜亮,一看就知是上品。
天冷了,穿上吧。他亲自为我披上,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红衣,衬得肌肤胜雪,眉眼间,竟真的有几分江雪鸾当年的影子。
真像……他站在我身后,看着镜中的我们,失神地说道。
我转过身,看着他,突然问道:陛下,如果……我是说如果,江雪鸾真的回来了,您会怎么做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我,眼神变幻莫测,过了许久,才沙哑着声音开口:朕……会用余生所有,来弥补她。
弥补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陛下,您觉得,一条人命,一句弥补,就能一笔勾销吗
江家满门的冤屈,我那个未满周岁就被送去封地的孩儿所受的苦,还有我……我在饮下毒酒时,穿肠烂肚的痛……这些,您要怎么弥补
我的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厉。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是朕对不起你……对不起阿鸾……
收起你那廉价的忏悔吧,萧玄。我一把扯下身上的狐裘,扔在地上,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那颗,被权力和欲望蒙蔽了的心!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回内殿,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外,是他久久不曾离去的,沉重的呼吸声。
8
我的兄长,皇甫家的长子,皇甫嵩,在我写信后的第三个月,终于从边关赶了回来。
他是奉了皇甫将军的命令,以回京述职为名,实则来探查我的情况。
萧玄在御书房召见了他。
我则在自己的宫里,静静地等待着。
采薇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娘娘,大公子进宫了,陛下会不会对他不利啊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萧玄不敢。
皇甫家手握重兵,是镇守大周边境的铜墙铁壁。
如今朝堂不稳,外敌环伺,萧玄就算再多疑,也断不敢在这个时候,动皇甫家的人。
更何况,他现在对我心存愧疚和怀疑,只会想方设法地拉拢皇甫家,而不是推开。
果然,没过多久,皇甫嵩就来碎玉轩看我了。
他屏退了左右,一见到我,就红着眼眶,单膝跪地。
末将皇甫嵩,参见……皇后娘娘。
我心中一惊,连忙将他扶起:兄长快快请起,你……是如何得知的
皇甫嵩站起身,从怀中掏出我写的那封信,神色凝重地说道:家父收到这封信时,便觉得不对劲。舍妹的字迹,我们都认得,虽是模仿,但笔锋风骨,却截然不同。信中提及的几件家乡旧事,更是只有末将与舍妹知晓。家父断定,舍妹已遭不测,而写信之人,必然是……是宫中故人,借舍妹之名,向皇甫家求助。
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着我:只是末将没想到,您竟会是……皇后娘娘。
我与家父曾受先帝托孤,誓死效忠陛下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惨死,我等鞭长莫及,实乃奇耻大辱。如今娘娘既借舍妹之身还魂,便是我皇甫家的新主。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我看着他眼中坚定的光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江家倒了,但我,并不是孤立无援。
兄长请起。我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如今,我只是皇甫锐。
皇甫嵩接过茶,沉声道:娘娘有何吩咐,尽管开口。皇甫家十万大军,皆听娘娘号令!
我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萧玄生性多疑,你们若有异动,只会引火烧身。
我需要你们做的,是帮我查一件事。
娘娘请讲。
帮我查清楚,当年苏家,是如何攀上萧玄的。还有,我江家被流放,苏家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前世,我一心扑在萧玄身上,对这些朝堂之事,知之甚少。
我只知道,苏家是靠着苏清婉的得宠,才一步步爬上来的。
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毫无根基的文臣之家,是如何在短短几年内,权倾朝野,甚至能左右萧玄的决定的
这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皇甫嵩领了命,郑重地点了点头:娘娘放心,末将定会查个水落出。
9
皇甫嵩的办事效率很高。
不出半月,他就将一叠厚厚的卷宗,送到了我的面前。
卷宗里记载的,是苏家这些年来的所有罪证。
勾结外敌,贩卖私盐,草菅人命,贪赃枉法……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而其中最让我震惊的,是一封他们与敌国北狄的往来密信。
信中,苏家承诺,只要北狄助萧玄登基,他们便会说服萧玄,将燕云十六州,拱手相让。
而作为交换,北狄则要扶持苏家,成为大周的第一外戚。
原来如此。
原来,萧玄能顺利登基,背后竟有这等肮脏的交易。
原来,我江家满门忠烈,世代守护的疆土,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意交换的筹码。
而我那个傻父亲,还在朝堂之上,为了边境的军饷,与苏家争得面红耳赤。
殊不知,人家早已将整个江山,都卖了出去。
我将密信紧紧攥在手中,指甲深陷入掌心,流出血来,也浑然不觉。
心中的恨意,如滔天巨浪,几乎要将我吞噬。
萧玄!苏家!
你们,都该死!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光有恨,是没用的。
我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永不翻身的计划。
我将皇甫嵩找来,与他密谈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皇甫嵩便以边关军情紧急为由,向萧玄辞行,返回了边关。
而我,则开始在后宫里,不动声色地,布下我的天罗地网。
我利用萧玄对我的愧疚和纵容,开始插手宫中事务。
先是掌管了内务府,将里面安插的苏家眼线,一一拔除,换上了自己的人。
接着,我又以充实后宫为由,说服萧玄,举办了一场选秀。
入选的秀女,大多是那些在朝中被苏家打压的忠臣之女。
我将她们安插在后宫各处,表面上是争风吃醋的嫔妃,实则是我的眼睛和耳朵,为我收集着前朝的各种情报。
我的势力,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到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而萧玄,对此,竟毫无察觉。
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怀念着死去的江雪鸾,一边又迷恋着我这个替身。
他甚至为了讨我欢心,下旨,废黜了苏清婉的贵妃之位,将她贬为庶人,终身囚禁于静心庵。
苏家在朝中的势力,因此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朝野上下,风向开始变了。
那些曾经依附苏家的墙头草,开始纷纷倒戈,向我,向皇甫家示好。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我看着镜中,那个眉眼越发凌厉,气势越发迫人的自己,知道,收网的时候,快到了。
10
收网的日子,我选在了冬至。
这一天,是宫中大宴的日子,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都会齐聚一堂。
宴会上,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萧玄坐在龙椅之上,频频向我举杯,眉眼间带着醉意,和一丝讨好的温柔。
他大概以为,我已经被他的深情所打动,马上就要对他回心转意了。
真是天真得可笑。
酒过三巡,我缓缓站起身,端起酒杯,走到大殿中央。
陛下,臣妾有一份贺礼,要献给您,献给大周。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萧玄笑着道:爱妃有心了,是何贺礼快快呈上来,让朕瞧瞧。
我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殿外,立刻走进两个侍卫,押着一个被五花八绑,堵住了嘴的男人。
那男人,是苏家的心腹管家。
苏家的家主,苏太师,看到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皇甫锐!你……你想干什么!他指着我,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没有理他,只是对萧玄盈盈一拜。
陛下,此人,乃是苏太师的管家。他手中,有一份关乎我大周江山社稷的……惊天秘密。
我给了侍卫一个眼色,侍卫立刻拿掉了那管家口中的布条。
管家一得到自由,便立刻哭喊着向萧玄磕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小的……小人全都招!是太师!是太师他勾结北狄,意图谋反啊!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苏太师吓得魂飞魄散,当场瘫软在地。
你……你血口喷人!陛下!他这是污蔑!是皇甫家为了排除异己,对老臣的污蔑!
污蔑我冷笑一声,从袖中拿出那封我早已准备好的,与北狄往来的密信,那苏太师,可认得,这信上的字迹
王德全将信呈了上去。
萧玄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封信。
当他看清信上的内容时,他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瘫在地上的苏太师。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有不敢置信,更多的,是彻骨的冰冷。
苏……承……安……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苏太师的名字,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该!当!何!罪!
11
苏家倒了。
谋逆大罪,诛连九族。
苏太师被判凌迟处死,苏家男丁,无论老幼,尽数斩首。女眷则被没为官妓,永世不得翻身。
曾经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苏家,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消息传到静心庵。
据说,已经疯疯癫癫的苏清婉,听到这个消息后,反而清醒了。
她不再哭闹,也不再喊叫。
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窗前,从白天,坐到黑夜。
三天后,她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她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陈旧的珠钗。
那是当年,她初入王府时,我见她衣着朴素,特意送给她的。
萧玄去给她收尸的时候,看到了那支珠钗。
他当场就崩溃了。
他抱着苏清婉冰冷的尸体,哭得像个孩子。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个问题,他应该问他自己。
如果不是他识人不清,宠信奸佞。
如果不是他利欲熏心,薄情寡义。
如果不是他亲手将我,将整个江家,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苏家,又怎么会有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苏清婉,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种下的因,如今,不过是结出了他应得的果罢了。
12
苏家覆灭后,朝堂之上,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所有与苏家有牵连的官员,都被革职查办。
空出来的职位,则被我安插的那些忠臣之女的父兄,一一填补。
皇甫家的势力,空前壮大。
而我,作为这一切的幕后推手,自然成了后宫之中,说一不二的存在。
萧玄封我为皇贵妃,赐我协理六宫之权,地位仅次于皇后。
然而,皇后之位,一直空悬。
我知道,他在等。
等我点头,等我心甘情愿地,坐上那个本就该属于我的位置。
他开始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讨好我,补偿我。
他下旨,为我江家平反,恢复了我父亲的爵位,追封为国公。
他将我那个远在封地的儿子,接回了京城,立为太子。
他甚至在我的碎玉轩旁,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宫殿,取名思鸾殿。
殿内的一切陈设,都和我当年居住的坤宁宫,分毫不差。
他以为,这样做,就能抹去他曾经带给我的伤害。
他以为,这样做,就能换回我的心。
太迟了。
萧玄,一切都太迟了。
镜子碎了,就不可能重圆。
我的心,早在他端来那杯毒酒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那天,他带我去了思鸾殿。
他拉着我的手,走过每一处熟悉的角落。
阿鸾,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紫檀木梳妆台。
阿鸾,你看,这是我们一起种下的那棵合欢树,现在已经长这么高了。
阿鸾,回来吧,回到朕的身边,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红着眼眶,声音哽咽,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目光看着我。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直到他将我拥入怀中,颤抖着想要吻我。
我才终于,推开了他。
陛下,我看着他,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您爱的,究竟是江雪鸾,还是……一个住在您想象中的,完美无瑕的影子
他愣住了。
我继续说道:您爱的,是那个对您百依百顺,为您牺牲一切,甚至可以容忍您心中有另一个女人的江雪鸾。
可那样的江雪鸾,已经被您亲手杀死了。
现在的我,是皇甫锐。一个……只会为了自己而活的,自私自利的女人。
这样的我,您还爱吗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中,充满了迷茫和痛苦。
是啊,他爱的是谁呢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13
我最终,还是没有答应他。
我依旧住在我的碎玉轩,做我的皇甫贵妃。
我扶持我的儿子,未来的新帝,一步步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
我利用皇甫家的兵权,和我在朝中的势力,将整个大周的军政大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萧玄,则被我一步步地,架空了。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众叛亲离,大权旁落。
每天,只能待在他的思鸾殿里,守着一个虚无的幻影,了此残生。
有时候,我会去看他。
他总是坐在那棵合欢树下,一个人,一杯酒,一坐就是一天。
他的头发,在短短几年间,就全白了。
曾经那个意气風发,俊朗不凡的帝王,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满脸沧桑,眼神空洞的迟暮老人。
看到我来,他会很高兴。
像个孩子一样,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跟我讲我们以前的事。
讲我们第一次见面,讲我们大婚的晚上,讲我们一起看过的第一场雪……
他讲得越多,我的心,就越冷。
因为我发现,他记忆中的那些美好,大多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他选择性地忘记了那些争吵,那些冷战,那些背叛和伤害。
只留下了一个,被他美化了的,完美的爱情故事。
而我,就是那个故事里,永远爱他,永远等他,永远原谅他的女主角。
多么可笑。
14
太子登基的那天,举国欢庆。
我作为太后,垂帘听政,成为了大周朝,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的女皇。
萧玄,被尊为太上皇,移居到了专门为他修建的,金碧辉煌的长乐宫。
那里,成了他终其一生的,华丽的牢笼。
我去看他最后一次。
他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他拉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清泪。
阿鸾……朕错了……真的错了……
朕不该……不该杀了你……
朕爱的……一直都是你……不是她……
你原谅朕……好不好……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直到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呼吸,彻底停止。
我才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站起身,走出了这座囚禁了他一生的宫殿。
外面,阳光正好。
我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湛蓝的天空。
萧玄,你错了。
你爱的,不是我,也不是苏清婉。
你爱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你自己。
而我,江雪鸾,早已在你端起那杯毒酒的时候,就彻底死心了。
至于原谅
下辈子吧。
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
我转身,一步步,走向了属于我的,金碧辉煌的朝堂。
身后,是旧时代的落幕。
身前,是一个由我亲手开创的,崭新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