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她那晚,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
一个穿黑风衣的女人,撑红伞,递给我一张地狱门票,笑得温柔:
倒计时七天,但每一次救她,她都会换一种更惨的死法。
第七天零点,你必须亲手再杀她一次,才能让她真正活过来。
否则,魂飞魄散的是你,永世轮回的是她。
现在,倒计时还剩最后十秒,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
这一次,我该往左打,还是往右
01
当你杀人,你就推开了地狱之门。
这,真是至理名言。
我现在就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张编号404的地狱门票,背面血字:许涛。
那血还没干透,顺着掌纹往下滑,像一条不肯停的小蛇。
昨晚,周五,加班。
秃头老板把PPT摔在我桌上,说:
明早八点,我要看到新版。
我盯着他油光发亮的额头,心里骂了十万句去你大爷。
可我还是点头:行。
成年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一边骂娘,一边赔笑。
晚上十点,我拎着三罐冰镇啤酒下楼。
便利店的小姑娘在打哈欠,扫码枪滴一声,像在嘲笑我。
我蹲马路牙子,一口气灌掉两罐。
第三罐刚拉开拉环,手机响了,是我妈。
小涛,下班了吗
嗯,回了。
别喝酒开车。
知道。
我撒谎的时候,舌头从来不打结。
夜里十一点半,街上车少。
我把车速踩到八十,音响里放《成都》。
风从车窗灌进来,酒精在血管里冲浪。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牛逼得要命。
直到十字路口,突然窜出一个白影。
我踩刹车,脚软。
砰——
一声闷响,像西瓜砸地。
我下车,腿抖得跟筛糠似的。
女孩脸朝下,长发盖了半张脸。
血从她身下漫出来,顺着雨水流到我鞋底。
我跪下去,摸她颈动脉,没跳。
我掏手机,拨120,听筒里却传来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地狱占线。
那一刻,我耳鸣得厉害,像有人拿电钻往脑子里打洞。
我抬头,路灯闪两下,灭了。
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雨声,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像无数嘲笑。
想救她吗
背后突然有人说话。
声音不大,却穿透耳膜,冰得我脊椎发麻。
我回头,看见一个穿黑风衣的女人。
红伞,伞檐滴水,颜色深得像血。
她站在雨里,鞋跟没湿。
我可以给你七天。
代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喉咙发紧,像塞了一团棉花。
你是谁
地狱守门人。
我不信鬼神。
很快就信了。
她伸出手指,指甲又长又尖,在我掌心轻轻一划。
一阵凉,像刀片划过。
血珠冒出来,凝成一张门票。
纸质冰凉,编号404。
背面用血写着我的名字:
许涛。
字体歪歪扭扭,却是我自己的笔迹。
我盯着那张票,脑子嗡的一声。
女人收起红伞,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却一滴没沾到她。
七天后,我来收票。
如果我不给
那你就来收自己。
我想再问,她抬手,打了个响指。
世界像被按了暂停键。
雨点停在半空,车灯不再闪烁。
女孩的身体悬浮在离地十厘米的地方,血珠凝固成红色珍珠。
下一秒,一切恢复。
雨砸在脸上,生疼。
女人不见了。
女孩也不见了。
地上的血迹也不见了。
只有我手里那张404号门票,提醒我——
刚才不是幻觉。
我回到车里,手抖得钥匙插了三次才插进锁孔。
发动,挂挡,踩油门。
车动的一刻,挡风玻璃左上角跳出红色倒计时:
168:00:00。
数字一秒一秒往下掉,像催命鼓。
我开车回家,一路没敢超速。
进小区,停车,上楼。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进门,开灯,把那张404号门票放在茶几中央。
灯光下,血字反光,像在对我说:
游戏开始。
我瘫在沙发,盯着天花板。
脑子里全是女孩鼻尖那颗小痣。
我认出她了。
凌潇。
高中同桌。
我暗恋她三年,毕业那天没敢说。
现在,我杀了她。
我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眼泪混着鼻血往下淌。
我喃喃一句:
七天,老子一定把你救回来。
02
倒计时挂在我视野左上角,像劣质游戏的BUG。
红字跳一秒,我眼皮跟着抖一下。
168:00:00→
167:59:59。
我呆在客厅,手里攥着那张404号门票,血字被体温烘干,变成铁锈色。
脑子转不过弯。
雨夜、刹车、女孩、红伞女人……
像烂片闪回。
我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两口下去,胃还是烧。
酒味混着血腥味,恶心。
冲到厕所,吐得昏天黑地。
抬头看镜子,脸白得跟墙皮似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冷静,许涛,先搞清楚规则。
我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地狱门票404,结果全是404
Not
Found。
讽刺。
手机震动。
一条短信,发件人空白:
【倒计时结束前,可无限读档。
钥匙插入任何门锁即可返回事发前24小时。
违约:魂飞魄散。】
我低头,掌心真的多了一把钥匙。
通体冰黑,齿槽像鲨鱼牙,摸上去指尖发麻。
钥匙柄刻着一行小字:Day-0。
我想测试。
走到卧室门,钥匙插进去,轻轻一拧。
咔哒——
门没开,眼前一黑。
再睁眼,我站在昨晚21:00的客厅。
电视正播球赛,解说员声音亢奋。
茶几上摆着两罐啤酒,一罐空的,一罐刚拉开。
——正是我昨晚回家第一幕。
我心脏砰砰跳,真的时间回溯。
手里钥匙还在,只是柄上的字变成了Day-1。
视野左上角,倒计时回到168:00:00。
我深呼吸,狠狠掐自己大腿。
疼。
不是梦。
既然回来了,就得改命。
我先把第二罐啤酒倒进下水道,断绝源头。
然后给代驾平台打电话,预约今晚23:00的车。
做完这两步,我握拳。
这回,车钥匙不在我手上,就不会撞人。
可刚松口气,门铃响了。
我开门,外卖员递来一杯奶茶。
许先生备注说必须21:05送到。
我没点奶茶。
外卖单上写着:
别回头,喝掉我。
——凌潇
我手一抖,奶茶差点掉地上。
封口完好,却闻到淡淡血腥味。
我插上吸管,没吸到珍珠,只吸到一张纸条:
想救我,先救你自己。
我背后汗毛竖成森林。
客厅灯闪两下,像电压不稳。
电视画面突然雪花,随后跳出一行白字:
地狱游戏规则更新:
1.每次读档将随机丢失一段记忆;
2.他人死亡方式可变,死亡事实不变;
3.守门人永不撒谎。
雪花消失,球赛继续,解说员哈哈大笑。
我却笑不出来。
我把纸条塞进口袋,抓起手机和冰钥匙,冲出家门。
电梯里,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第一步,先让凌潇今晚别出现在路口。
电梯门开,地下车库阴冷。
我的那辆白色破思域安静趴窝。
我蹲下检查轮胎。
完好。
车牌却多了个血手印,小小一个,像女人掌心。
我用指尖去碰,血手印忽然液化,顺着车牌淌下,在地上汇成两个字:
机会。
下一秒,血字蒸发,只剩淡淡铁锈味。
我攥紧钥匙,掌心被冰得发麻。
好,机会给你,也给我。
我抬头,倒计时又开始走:
167:58:17。
秒针像锤子,一下一下敲我神经。
我转身往出口走,背后突然传来哒一声轻响。
回头。
一把红伞斜倚在墙角,伞面滴水,像刚被人放下。
伞柄挂着一张新票:404。
背面一行潦草血字:
别浪费第七天。
我喉咙发紧。
弯腰拿伞,指尖碰到冰凉金属。
伞骨里,藏着第二把钥匙,柄上刻着:
Exit
我攥紧两把钥匙,心脏在胸腔里打鼓。
地狱不止一扇门。
我对自己说。
然后,加快脚步,冲进雨夜里。
03
雨比昨晚还大,像老天爷拿盆往下泼。
鞋子瞬间灌满水,每走一步都咕叽咕叽。
我不管,先往家里跑。
那里还有一个我,必须拦住他。
21:05,电梯门开。
客厅里灯火通明,电视里球赛正到点球大战。
另一个我。
T恤、短裤、人字拖。
正拉开第二罐啤酒,泡沫溢了一手。
我站在玄关,雨水顺着裤脚滴成水洼。
他抬头,皱眉:
你谁
我抹把脸,看清他眼里的红血丝,比昨晚少。
那是还没喝酒、还没杀人、还没崩溃的我。
我是七天后的你。
声音出口,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愣了两秒,笑出声:
神经病。
他掏手机,指纹解锁,要报警。
我抢过手机,直接摔在地板上。
啪!屏幕裂成蛛网。
他怒吼:
操!我刚换的屏!
我吼回去:
闭嘴!今晚你会撞死人!
他像看疯子一样看我,转身去厨房拿菜刀。
我快一步,把菜刀反锁在橱柜里。
他扑过来,拳头直冲我脸。
我硬吃一记,鼻血哗啦。
疼,但脑子清醒。
我抓住他肩膀,把他拖到阳台。
楼下,我的白色思域安静趴窝,像只蛰伏的兽。
我指车:
今晚别碰它!
他喘着粗气:
我约了凌潇,十点半。
我心脏猛抽:
你怎么约的
微信啊。
给我看看。
他回客厅,捡起碎屏手机,指纹一按,居然还能亮。
聊天界面置顶:
凌潇:今晚有空吗十点,老地方。
我:有!等我。
时间21:12。
还有不到三小时。
我头皮发麻。
你不能去。
凭什么老子暗恋她三年!
你会撞死她!
他盯着我,眼神从愤怒到狐疑。
你怎么知道她
因为我撞的就是她。
沉默三秒。
他忽然笑:
编故事也专业点。
我深吸气,撸起袖子,给他看掌心的404号门票。
血字在灯下像烙铁。
他脸色变了,却还在嘴硬:
特效化妆
我懒得解释,转身冲进卧室。
从抽屉里摸出备用车钥匙,攥在手里。
他追进来,我挥拳,正中他下巴。
他踉跄倒地,我趁机冲出门。
电梯里,我喘成狗。
钥匙在手心发烫,像警告。
地下车库,灯光惨白。
我跑到车位,刚要插钥匙开车。
愣住了。
车子四个轮胎全瘪,气嘴被拔掉,整齐放在引擎盖上。
旁边墙上,用轮胎印涂了一行红字:
别浪费时间,你拦不住。
我回头,黑风衣女人站在柱子阴影里,红伞没撑。
她声音轻得像羽毛:
他不是你,是你影子。
什么意思
影子永远跟着光,你逃不掉。
我咬牙:
那我就把光关掉。
女人笑了,手指一弹,车钥匙从我掌心飞出,掉进下水道。
想救她,先救你自己。
我冲过去,井盖已合,钥匙不见。
背后传来脚步声。
另一个我,嘴角带血,眼神凶狠,手里握着扳手。
把车钥匙还我!
我退到墙角,心脏狂跳。
倒计时忽然在头顶闪现:
167:45:33。
一秒没停,像催命。
我攥紧拳头,对他也对自己低吼:
今晚,谁也别想开车。
04
167:45:33。
红色数字悬在头顶,像断头台的铡刀。
对面另一个我喘着粗气,扳手在灯下泛着冷光。
我们中间只隔一辆瘪了胎的思域,像隔一条生死河。
把车钥匙交出来!
他吼,声音在地下车库里乱撞。
我后退半步,脚跟踩到掉落的螺母,咔啦一声脆响。
你冷静,听我说。
我听够了!
他抡扳手,冲过来。
我侧身,扳手砸在车顶。
咣一声凹下去拳头大的坑。
金属回音震得我耳膜发麻。
我趁机抓住他手腕,反关节一拧。
扳手落地,当啷滚远。
他痛得弯腰,我顺势用膝盖顶他小腹。
他闷哼,跪地。
我喘粗气,从兜里摸出尼龙扎带。
便利店买啤酒时顺手拿的,没想到派上用场。
三下五除二,把他双手反绑在消防管上。
操!你疯了!
他挣扎,扎带勒进皮肉,红痕立刻浮现。
我蹲下,与他平视。
听好,今晚两点前,你不能碰车。
你凭什么!
凭我是七天后亲手撞死凌潇的罪人。
车库灯管滋啦一声,闪成鬼片效果。
我起身,走向工具箱。
拿大号剪线钳,咔咔两下,把思域的电瓶线全剪断。
火花噼里啪啦,像小型烟花。
还不够。
我打开引擎盖,拔掉保险丝盒里的启动继电器。
顺手把继电器揣进口袋,钥匙扣一样晃荡。
做完,我回头。
另一个我正瞪着我,眼眶通红。
你救不了她。
走着瞧。
我转身去找卷帘门开关。
门是老式手摇,铁链锈迹斑斑。
我摇到一半,突然卡住。
抬头一看,铁链被一只纤细的手按住。
黑风衣女人不知何时站在我背后,红伞滴水。
她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锁得住车,锁不住命。
我咬牙:
那就把命也锁了。
她笑了,手指一点。
铁链哗啦一声自己垂下,卷帘门轰然落地。
车库瞬间成封闭铁笼。
我愣住。
女人递来一把崭新的挂锁,铜身,钥匙孔刻着404。
用这个,连你一起锁。
我接过,冰凉刺骨。
背后传来嘶啦一声。
另一个我竟用碎玻璃割断扎带,挣脱了!
他扑过来,把我撞翻在地。
剪线钳飞出,滑到墙角。
他骑在我身上,拳头高举。
我抬膝顶他腰眼,同时大喊:
凌潇已经死了!你想再杀她一次
拳头停在半空。
他眼神裂开,像碎玻璃。
趁他愣神,我一脚把他踹开,翻身爬起。
我们同时冲向剪线钳。
指尖碰到金属那瞬,头顶的倒计时突然爆闪:
167:42:00→
167:41:59。
血红色数字像倒计时炸弹。
我咬牙,把剪线钳死死抱在怀里。
另一个我红着眼,低吼:
给我!
我喘得肺疼,却咧嘴笑:
不给,除非你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灯管再次滋啦,熄灭。
车库陷入黑暗。
只剩两道急促呼吸,像野兽对吼。
黑暗中,我听见自己心跳。
砰、砰、砰……
每一声都在提醒:
锁不住车,就锁不住命运;
锁不住命运,就锁不住自己。
05
黑暗只持续三秒。
灯管啪一声全亮,白得刺眼。
倒计时悬在空中:
167:41:58。
像催命电棒,一下一下杵我眼皮。
我抱紧剪线钳,背靠瘪胎车,大口喘气。
另一个我蹲在地上,手被碎玻璃划得血淋淋,却不再扑来。
他眼神发直,喃喃:
我……真会撞死她
千真万确。
我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车库卷帘门突然哗啦一声自动升上去。
冷风夹着雨丝灌进来,像有人打开冰柜。
我抬头,黑风衣女人站在门口,红伞没撑,雨点直接穿过她身体,落地无痕。
时间到了。
她轻声说。
我没听懂。
什么到了
下一次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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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指尖一弹。
我耳边嗡一声,像耳膜被针戳。
画面瞬间切换。
我直接出现在十字路口。
雨更大,车灯更刺眼。
手机时间:23:29。
我愣在马路牙子上,身上还穿着沾满机油的外套。
对面,凌潇正从便利店出来,手里拎一袋牛奶。
她没撑伞,雨把刘海黏在额头。
我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
凌潇!
我冲过去,声音被雨吞没。
她抬头,对我笑一下,像没听见。
我伸手,指尖离她袖子只差两厘米。
一辆绿色出租车从右侧呼啸而来。
司机在打哈欠,方向盘歪向人行道。
我浑身一颤,喉咙里爆出小心两个字。
晚了。
砰!
和昨晚一模一样的闷响。
凌潇被撞得腾空,牛奶袋炸开,白色液体混着雨水,像碎掉的月亮。
出租车急刹,车头凹进人形。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安全带勒住脖子,脸色惨白。
我跪在地上,雨水冲得眼睛睁不开。
倒计时再次浮现:
167:00:00。
一秒没提前,一秒没延后,像在嘲笑我:
换司机,就不算你撞的
我抬头,黑风衣女人站在出租车顶,雨点依旧穿过她。
她俯身,声音贴在我耳膜:
命运有惯性,死亡只是换了执行人。
我嘶吼:
那要我怎样!
她伸出两根手指:
两条路——
一,让她彻底不死;
二,让她原谅你。
否则,第七天零点,你魂飞魄散。
我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凌潇躺在血泊,胸口微弱起伏。
我爬过去,握住她手,冰凉。
她睫毛颤了颤,气若游丝:
……疼。
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
我抬头,司机被警察拖下车,双腿发软,一路尿线。
我咬牙,把凌潇的手贴在我脸上。
别怕,我在。
医护人员推开我,抬担架。
我踉跄跟上,却被警察拦住。
目击者登记身份证。
我掏口袋,只摸出那把冰钥匙。
钥匙柄上的字,从Day-1变成了Day-2。
警察皱眉:问你话呢!
我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眼前景象开始扭曲,像水波纹。
倒计时最后一秒,跳成:
166:59:59。
黑暗再次吞没我。
再睁眼,我回到自家客厅。
电视依旧播球赛,啤酒罐立在茶几。
另一个我,双手被扎带绑在椅子上,嘴贴胶带,眼睛喷火。
我愣住。
原来刚才的瞬移只是灵魂出窍
我低头,自己双手沾满雨水和机油,滴答答落在地板。
椅子上的我呜呜挣扎。
我撕掉他嘴上的胶带。
他破口大骂:
你他妈把我绑了多久!
我抬手,给他看掌心的倒计时:
166:59:57。
不到五分钟,但足够凌潇再死一次。
他脸色瞬间灰败。
我蹲下来,与他平视。
现在信了吗
他喉咙滚动,终于点头。
我解开他一只手的扎带,把冰钥匙塞给他。
信就帮我,一起锁命。
门铃突然响起。
叮咚。
凌晨一点,谁会来
我起身,门外空无一人。
低头,脚边多了一只外卖袋。
袋口敞开,里面只有两样东西:
一张新的404门票,和一只沾血的出租车顶灯。
我指尖发凉。
背后,另一个我颤声问:
那是什么
我咽了口唾沫:
下一次死亡预告。
06
166:59:57。
倒计时鲜红,像有人拿针在我视网膜上刻。
我攥着新的那张404门票,血字还没干透,寸步不离。
外卖袋里的出租车顶灯滴滴作响,像丧钟。
另一个我坐在椅子上,手腕被扎带勒出紫痕。
他声音发抖:
再死一次,我就真疯了。
我递给他冰钥匙:
那就别让她离开我们视线。
我解开他另一只手的扎带,没废话,直接拉他出门。
凌晨一点半,雨停了,风更冷。
我们打车直奔凌潇家。
我知道地址,高中毕业后偷偷去过。
老式小区,铁门锈得掉渣。
我用冰钥匙捅门禁,锁舌咔哒一声自己缩回去。
电梯坏了,只能爬七楼。
楼道灯一盏亮一盏灭,像劣质恐怖片现场。
另一个我喘得跟破风箱似的:
她……会不会把我们当变态
总比当死人强。
702门口,我深呼吸,敲门。
里面传来拖鞋踢踏声。
门开一条缝,凌潇探出头,头发乱蓬蓬,脸上贴着面膜。
她看见我,又看见我身后另一个我,面膜差点掉地上。
许涛……俩
我急中生智:
双胞胎,弟弟。
另一个我干笑:
嗨。
凌潇眯眼,显然不信。
我抢话:
能进去说吗人命关天。
她犹豫两秒,还是侧身让我们进。
一居室,书桌上摊着考研资料,墙边堆满牛奶盒。
我关上门,反锁,拉窗帘。
凌潇抱臂:
解释。
我掏出手机,把倒计时亮给她看:166:58:12。
又把404门票递过去。
她指尖碰到血字,立刻缩回:
这是……血
我的。
我苦笑。
另一个我补刀:
也可能是我的。
凌潇脸色发白,却异常镇定:
你们到底想干嘛
我深吸气,用最快速度把循环、车祸、替身、地狱守门人全倒给她。
说完,嘴巴干到冒烟。
凌潇安静听完,撕掉面膜,露出鼻尖那颗小痣。
她盯着我眼睛,一字一顿:
我凭什么信
我指窗外:
再等七小时,你会被出租车撞飞。地点就在便利店门口。
她沉默三秒,突然笑了:
行,我信一次。反正今晚失眠。
我松口气。
计划简单粗暴。
从现在开始到明早七点,凌潇不许离开我们视线。
吃喝拉撒都在屋里解决。
外卖我来点,手机我保管。
另一个我负责守门口,我守窗。
凌潇盘腿坐床上,抱着抱枕看我们像看两只大狗。
凌晨两点,我点外卖:
三份粥、两份煎蛋、一大瓶矿泉水。
备注:放门口,别敲门。
外卖小哥到了,我把钱塞出去,手速飞快。
粥喝到一半,凌潇突然问:
高中那次运动会,我跑800米摔了,谁背我去的医务室
我脱口而出:我。
另一个我同时说:我。
空气尴尬三秒。
凌潇挑眉:
行,双胞胎心有灵犀。
她低头喝粥,耳尖却红了。
凌晨三点,客厅灯管滋啦一声,灭了。
黑暗里,倒计时数字亮得吓人:
166:55:00。
我手机电筒打开,光圈里出现一张纸条,飘在半空。
上面用红笔写:
命运有惯性,躲不掉的。
我伸手抓,纸条化灰。
背后,另一个我声音发抖: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凌潇突然开口:
我小时候算过命,先生说我命里有一劫,要贵人挡。
她抬眼看我。
你们就是我的贵人
我没回答,心里却像被针扎。
凌晨四点,凌潇困得打哈欠。
我让她睡床,我和另一个我轮流守夜。
她不肯,非要坐在我们中间。
于是三人并排靠沙发,像三只鹌鹑。
凌晨五点,窗外天开始泛蓝。
倒计时166:52:30。
我眼皮打架,却不敢合。
突然,凌潇手机震动。
屏幕亮起。
一条新微信:
凌潇,早安。老地方见
——许涛
发信人头像,是我。
时间:07:00。
距离现在还有两小时。
我脑袋嗡一声。
另一个我脸色煞白:
我……没发。
凌潇看看手机,又看看我们,声音发颤:
那这条是谁发的
倒计时秒针猛地一跳:
166:52:29→
166:52:28。
像在给答案倒计时。
07
166:52:28。
数字悬在头顶,像断头台的绳子吱呀作响。
凌潇的手机还亮着,那条老地方见的微信在黑暗里刺眼。
发信人是我,可我没发。
另一个我脸色比墙灰还白:
微信后台被黑了
我摇头,喉咙干得像塞了锯末。
凌潇指尖发抖,点开对方头像。
确实是我:
黑头像,签名人间在逃。
朋友圈三天可见,最新一条:
一杯黑咖啡,配字最后一次。
发布时间:
今天凌晨
02:17。
正是我们三人并排打瞌睡的那一分钟。
凌潇抬头,声音发虚:
你们谁梦游了
我和另一个我对视,同时摇头。
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心跳。
突然,手机震动。
陌生号码来电:
400-404-4040。
尾号4040,像嘲讽。
凌潇按下免提。
听筒里传出我自己的声音,沙哑、疲惫、带着哭腔:
凌潇,别去老地方,你会死的……我救不了你……
背景音嘈杂,像雨夜马路,又像医院急诊。
录音戛然而止,剩忙音。
凌潇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
我脑袋嗡的一声,像被铁锤砸。
另一个我喃喃:
未来的你
我还没回神,第二条未接来电跳出。
时间:23:40。
对,今晚的23:40。
也就是说,这条电话来自未来十几个小时后。
我手心全是汗。
倒计时忽然闪红:
166:52:00→
166:51:59。
每跳一秒,都像催命鼓。
凌潇突然起身:
我得回家。
我和另一个我异口同声:
不行!
她指手机:
如果电话是真的,我妈还在家,我得确认她安全。
我脑子飞快转,妥协:
我们陪你一起。
她点头,外套都来不及穿,光脚蹬鞋。
出门,天已蒙蒙亮。
小区安静得诡异,连麻雀都不叫。
我们三人冲进电梯,数字一层层往下蹦。
电梯到一楼,叮一声。
门开,外面站着外卖员。
黄色制服,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他递上一个牛皮纸袋,声音机械:
凌潇女士,请签收。
袋子上用红笔写:
老地方,不见不散。
落款:许涛。
凌潇没伸手。
外卖员抬头,帽檐下一双眼睛和我一模一样,只是瞳孔漆黑,没有眼白。
我心脏骤停。
另一个我直接骂出脏话,抬脚就踹。
外卖员像烟雾一样散开,纸袋落地,里面滚出一只手机。
屏幕亮着,倒计时:166:51:30。
凌潇尖叫一声,退到电梯角落。
我弯腰捡手机,屏幕自动解锁。
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
凌潇(已死)。
我手指抖得按不准,拨过去。
一秒接通,对面是我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别挣扎了,她今晚23:40必死。
除非你——亲手杀了我。
嘟——
电话挂断。
电梯灯闪两下,彻底黑了。
黑暗中,倒计时数字亮得刺眼:
166:51:15。
像在给最后的机会打表。
08
166:51:15。
电梯里漆黑一片,只有倒计时红得像烙铁。
凌潇缩在角落,呼吸急促;
另一个我攥拳,指节发白。
我捏着那只未来手机,掌心全是冷汗。
别怕。
我先出声,声音比想象稳。
既然电话说‘除非你亲手杀了我’,那就说明,我们还有选择。
电梯灯滋啦一声全亮,门自动开了。
一楼大厅空空荡荡,外卖员的黄衣服像被风吹散的烟,只剩地上一张字条:
老地方:学校后门便利店。
落款依旧是许涛。
我抬头看两人:
去不去
凌潇咬唇:
去。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另一个我点头,眼里第一次有决绝。
拦下一辆出租。
司机听地址后,后视镜里瞟我们:
这么早去学校
我笑笑:
回去拿毕业证。
车门关上,车窗外的天由灰转蓝,雨彻底停了,地面积水反光像碎镜子。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学校后门。
便利店卷帘门半拉,灯却亮着。
门口摆着一张折叠桌,三把塑料凳。
桌上放着一杯黑咖啡、一杯热牛奶、一杯冰水。
我推门,风铃响。
柜台后空无一人,只有监控探头红灯闪烁。
另一个我低声:像陷阱。
我耸肩:陷阱也得跳。
凌潇忽然指着冰柜:
有人留了字。
透明玻璃上用口红写着:
坐下,喝完,我就出现。
口红颜色暗红,像干涸的血。
我们三人对视,各自端起杯子。
我喝黑咖啡,苦得舌头发麻;
另一个我灌冰水,冻得直咧嘴;
凌潇捧着热牛奶,指尖不再抖。
杯子见底,便利店灯啪一声全灭。
卷帘门自动落下,黑暗吞噬视线。
只有监控屏幕亮着雪花。
雪花里,慢慢浮现画面。
是我,七年前的我,坐在同一间便利店。
镜头右下角时间戳:
2018年6月21日
23:40。
画面里的我,正偷偷在便利贴上写字:
凌潇,我喜欢你。明天毕业礼,能等我吗
写完,把贴纸贴在牛奶杯上,塞进冰柜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我结账,出门。
镜头切到门外。
一辆白色思域停在路边,我醉醺醺上车。
下一秒,屏幕右下角跳出红字:
23:41:00事故发生。
画面戛然而止,雪花变倒计时:
166:50:00→
166:49:59。
像提醒我们:
时间正在同步。
灯再次亮起。
柜台后,站着地狱守门人。
她没撑伞,穿高中校服外套,校徽上写着2018。
她指我:你欠她的,不只是告白。
我喉咙发紧:所以
她递来一只旧款按键手机。
正是当年我丢在车里的那一部。
屏幕停在拨号界面。
号码:凌潇。
时间:23:40。
她声音轻得像风:
打给她,七年前那个自己。
说了就能改
说了,她也许就能原谅你。
我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汗珠落在屏幕。
另一个我忽然按住我手:
我来。
他拿过手机,深吸一口气,按下拨号键。
嘟——
一秒,两秒,接通了。
七年前的我声音传来,醉醺醺:

另一个我看着凌潇,眼眶通红:
许涛,你听好。别上车,凌潇在等你。
你不上车,她就不会跑出去找你。
你不酒驾,她就不会死。
求你,别当胆小鬼。
电话那头沉默三秒,传来轻笑:
神经病。
挂断,忙音。
屏幕倒计时猛地一跳:
166:49:00→
166:48:59。
数字闪红光,像在嘲笑。
凌潇忽然走上前,夺过手机,按下重拨。
这次,她开口,声音颤抖却坚定:
许涛,我是凌潇。我没看到便利贴,我出来找你,是因为我担心你。
如果你今晚死了,我也会死。死在自责里。
所以,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电话那头,七年前的我沉默更久。
最后,轻轻嗯了一声。
嘟——
挂断。
便利店灯再次熄灭。
黑暗中,倒计时数字疯狂跳动:
166:48:00→
166:47:59→
166:47:58……
速度比之前快一倍,像有人在背后按了快进键。
突然,一只手从黑暗里伸出,握住我手腕。
冰冷,没有体温。
地狱守门人的声音贴在我耳后:
电话打出去了,可命运还要收利息。
想让她活,你得付代价。
我喉咙发干:什么代价
她指尖划过我的刀疤,轻声道:
用你剩下的命,换她剩下的路。
灯光猛地亮起。
柜台、桌椅、凌潇、另一个我,全部消失。
只剩我一人,手里攥着那只旧手机。
屏幕最后一行字:
是否确认交易
下方两个按钮:
【是】【否】
倒计时停在:166:47:00。
像在等待我最后的答案。
09
166:47:00。
我盯着旧手机屏幕,手指悬在【是】与【否】之间。
汗珠顺着眉骨滑进眼角,辣得生疼。
用你剩下的命,换她剩下的路。
地狱守门人的声音在耳后回荡,像湿冷的蛇钻进鼓膜。
我喉咙干得冒烟。
【是】——我点下去。
屏幕瞬间黑掉,随即跳出一条血红提示:
交易成立。倒计时重启:48:00:00
下一秒,旧手机咔嚓一声裂成两半,碎片割破我指尖,血滴落在地板上,像落子无悔。
灯管滋啦全灭。
便利店里所有货架、冰柜、监控屏,像被橡皮擦抹掉,化成灰白粉尘。
空间扭曲,我被一股巨力拖进黑暗。
再睁眼,我站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客厅。
我自己家,电视开着,球赛回放。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我,双手被扎带反绑,嘴里塞着毛巾;
另一个也是我,手里握着那把冰钥匙,眼神阴鸷。
我低头,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把刀。
刀身薄如蝉翼,却重得抬不起来。
倒计时悬在天花板:48:00:00,一秒一跳。
地狱守门人从阴影里走出,这次没撑伞,没穿风衣。
她穿高中校服,胸口校徽写着凌潇。
她声音却仍是磨砂纸:
规则更新,只能活一个。
她抬手,指向被绑的我:
他是过去的你。
又指向握着钥匙的我:
他是未来的你。
最后指向我:你是现在的你。
三个人,一把刀,48小时。
杀错,循环继续;
杀对,凌潇得救,你魂飞魄散。
被绑的我呜呜挣扎,眼里全是恐惧。
握钥匙的我舔了舔嘴唇,冲我咧嘴笑:
动手吧,早点结束。
我握刀的手抖得连刀光都在颤。
倒计时忽然加速:
48:00:00→
47:59:59→
47:59:58……
像有人把时钟拨到疯狂档。
我喉咙里迸出一声低吼,举刀——
却听见背后传来凌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许涛,别杀他,杀我。
我猛地回头。
凌潇站在门口,穿白色连衣裙,胸口一朵血花正在绽放。
她手里握着那把404号门票,数字已变成000-END。
她对我笑,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地狱的门,只能由死人关上。
倒计时停在47:59:00。
刀尖在我掌心颤抖,像一条被逼到绝路的蛇。
10
47:59:00。
刀尖悬在掌心,冷得像一块冰锥。
凌潇站在门口,白裙上的血花一点点扩大,像有人在画布上滴墨。
她对我笑,眼泪却滚烫。
杀我。
她又说了一遍,声音轻得像风。
我手指一抖,刀当啷掉地上。
下一秒,整个世界像被巨锤砸碎。
客厅、电视、沙发、两个我,所有颜色炸裂成碎片,又猛地合拢。
再睁眼,我站在斑马线中央。
路灯昏黄,雨丝斜斜。
远处车灯晃来,白光刺得我睁不开。
我低头,发现自己穿着白裙,帆布包斜挎,包带勒在肩上生疼。
鼻尖那颗小痣,在挡风玻璃里清晰刺眼。
我成了凌潇。
倒计时悬在头顶:48:00:00,重新跳动。
耳边风声呼啸。
那辆白色思域直冲而来。
驾驶座上,是我。
脸色惨白,眼神惊恐,方向盘却像焊死,纹丝不动。
我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身体像被胶水固定,动不了。
砰!
剧痛撕裂胸腔。
我飞出去,落地前最后一秒,看见驾驶座里的我疯狂打方向盘,却为时已晚。
血雾弥漫,倒计时停在47:58:45。
黑暗像潮水涌来。
再睁眼,是医院走廊。
天花板惨白,消毒水味刺鼻。
我躺在担架上,身上插满管子,喉咙火辣。
旁边,另一个我被警察按住,双手戴铐。
他拼命挣扎,哭喊:
我不是故意的!她突然冲出来!
我张嘴,发不出声音。
只能听见自己心跳:
咚、咚、咚……
地狱守门人俯身,贴在我耳边,声音却变成凌潇的:
这就是替身循环。
想结束,让加害者真正忏悔,让受害者真正原谅。
现在,你是受害者,他是加害者。
我眼角余光看见他。
那个许涛,眼神恐惧,却依旧带着侥幸。
她闯红灯……我没超速……
我心里苦笑。
原来我当初,是这样推卸的。
警察把他拖走,他经过我时,突然停下,盯着我眼睛。
那一刻,我觉得他认出了我。
他嘴唇颤抖:凌潇
我眨了下眼,算是回答。
他整个人垮下去,像被抽了骨头。
倒计时再次浮现,只剩24:00:00。
地狱守门人轻声提醒:
再失败,你就永远留在这具身体里,循环被撞。
而他,会继续做下一个你。
我喉咙发紧,血从嘴角溢出。
我努力抬手,指尖碰到他的袖口。
冰冷。
我张嘴,用口型告诉他:
我会救你,也会救我。
他愣住,眼泪砸在我手背。
黑暗第三次涌来。
这次,没有医院,没有警察。
我站在一片纯白空间,脚下是碎裂的倒计时数字:
24:00:00→
23:59:59。
面前,出现两面镜子。
左边镜子里,是我,穿白裙,满身血,眼神绝望。
右边镜子里,是我,穿黑衣,手握方向盘,眼神麻木。
镜子中间,悬着那把刀。
刀柄刻着一行新字:
杀错一个,循环翻倍;
杀对自己,循环终结。
我伸手,指尖碰到刀柄,冰冷刺骨。
倒计时突然加速:
23:59:59→
23:59:58→
23:59:57……
像有人把时钟拨到疯狂档。
我抬头,看见镜子里两个我同时张嘴,声音重叠:
选吧,凌潇还是许涛
我喉咙里迸出一声低吼,握住刀柄。
却在下一秒,听见凌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别选,换我来。
我猛地回头。
凌潇站在纯白空间尽头,穿高中校服,胸口校徽鲜红。
她手里,拿着那张404-END门票。
她对我笑,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地狱的门,只能用钥匙开,不能用刀关。
倒计时停在23:59:50。
我手里的刀,开始融化,像冰遇火,滴落在地,化成血。
11
23:59:50。
刀化成血,滴答落在纯白地面,像按下暂停键。
倒计时不再跳动,凝固成猩红的雕塑。
凌潇走近,校服外套被无形的风鼓起。
她手里的404-END门票,边缘开始燃烧,却烧不出一丝温度。
听好了,许涛。
她的声音在纯白空间层层叠叠回响,像无数人同时开口。
地狱的替身循环,不是惩罚,是赎罪协议。
她抬手,指尖点在我胸口。
那里,一道刀疤突然撕裂般疼。
每一次你按下‘是’,就把自己的灵魂切成两半。
一半当加害者,一半当受害者。
加害者坐牢,受害者受死。
循环直到两半都承认同一句话:‘我原谅我自己。
我喉咙发干:
所以根本没凌潇你只是……我造出的幻觉
她摇头,鼻尖的小痣在光里颤动。
我是真的,也是假的。
真的那一部分,已经死在七年前的雨夜。
假的这一部分,是你不肯放下的执念。
她抬手一挥。
纯白空间像幕布被撕开,露出背后真实场景。
一间废弃的审讯室,墙上贴满事故照片。
每张照片里,都是我撞死凌潇的瞬间,角度不同,血花相同。
照片中间,挂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里,我站在审讯桌前,对面坐着七年前那个醉醺醺的我。
他戴着手铐,眼神涣散,嘴角却在笑。
凌潇的声音贴在我耳后:
看好了。
镜子里的我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我后悔,但我不认罪。
如果不是她突然冲出来,如果不是路灯太暗……
我没错。
每说一句,镜子里就泛起一道裂痕。
裂痕里渗出黑水,像沥青。
凌潇把烧到一半的门票按在我掌心。
灰烬烫得我缩手,却留下最后两行字:
受害者原谅,加害者忏悔,循环才能结束。
否则,第七次重启,你将永远成为被撞的那一个。
我抬头,倒计时突然恢复跳动:
23:59:50→
23:59:49→
23:59:48……
速度比之前慢十倍,像故意给我时间思考。
凌潇退后一步,校服外套从肩上滑落,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缝合线。
她轻声:
最后一次机会,你选谁活
我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脚下纯白地面开始龟裂,黑水从裂缝喷涌。
倒计时跳到23:59:30。
凌潇的身影在黑水中一点点下沉。
她最后对我笑,眼泪却倒流进眼眶:
记得,地狱的门,从里面反锁。
黑水淹没到她胸口时,我猛地伸手。
却只抓到那张快要燃尽的门票。
指尖一烫,倒计时骤然加速:
23:59:30→
23:59:00→
23:58:00……
像有人在背后疯狂拨动秒针。
我嘶吼:
我原谅我自己!我认罪!
声音在空间里炸开,黑水瞬间凝固成镜面。
镜子里,七年前的我抬起头,第一次露出茫然。
倒计时停在23:57:57。
镜面裂开一道缝隙,里面透出白光。
缝隙里,传来地狱守门人最后的低语:
交易生效,门要开了。
我抬脚,却在踏入白光前,听见凌潇的声音从裂缝深处传来:
别忘了,钥匙还在你手里。
我低头。
404-END门票的灰烬中,静静躺着第三把钥匙。
柄上刻着:0.00。
12
23:57:57。
倒计时像冻住的血滴,悬在头顶。
我攥着那把刻着0.00的钥匙,掌心被齿槽硌得生疼。
镜面裂缝透出的白光越来越亮,像有人在里面打开探照灯。
我抬脚,却听见背后哗啦一声。
黑水凝成的镜面突然融化,重新汇聚成一个人形。
是凌潇,也是我自己。
她的脸叠在我的脸上,像两张照片重合。
她轻声:
钥匙只能开一扇门,门后只有一条路。
你自己走过去,或者推他过去。
她抬手,指向镜面深处。
我眯眼,看见七年前的我,还坐在审讯桌前。
手铐反光,眼神死寂。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钥匙,一步踏进白光。
脚落地的瞬间,场景切换。
2018年
6月
21日,23:38。
学校后门便利店,雨丝斜打。
我(29岁)站在屋檐下,身上不再是白裙,而是那套高中校服。胸口校徽写着凌潇。
我成了受害者的视角。
便利店里,七年前的我拎着三罐啤酒,醉醺醺结账。
收银员打哈欠,找零掉地上。
少年我弯腰捡硬币,抬头看见我——
穿校服的凌潇站在门口。
他愣住,眼神迷离:
凌潇
我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凌潇的声音:
别出去。
我(现在)控制不了这具身体,只能跟着凌潇的意志走。
少年我咧嘴笑:
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回来。
他推开玻璃门,雨水扑在脸上。
我听见自己心跳:
咚、咚、咚……
和倒计时同步。
便利店外,白色思域亮着双闪。
少年我拉开车门,钥匙插进锁孔。
我冲过去,想抢钥匙,手却穿过他手腕。
原来我只是附身的旁观者。
我急吼:住手!
声音在雨里碎成渣。
少年我踩下油门,车尾灯在雨幕里拉出两条红线。
我眼前一黑,场景瞬移。
十字路口,雨更大,路灯昏黄。
少年我车速六十,醉眼迷离。
斑马线上,真正的凌潇,穿白裙,撑着透明伞,手里拎着牛奶。
我(凌潇视角)心脏骤停。
倒计时悬在她头顶:00:02:00。
我嘶吼:跑!
脚却像灌铅。
少年我的车窗摇下,他喊:
凌潇!
凌潇回头,笑了一下。
我突然明白,这一笑,是她决定奔向死亡,只为阻止他酒驾。
我胸腔炸裂般疼。
倒计时跳到00:01:00。
我扑过去,灵魂撞进少年我的身体。
方向盘在我手里,刹车在我脚下。
少年我惊恐:谁
我吼:我是你!
我猛踩刹车,ABS尖叫,轮胎在积水里打滑。
距离凌潇只剩三米。
00:00:10。
我拉死手刹,方向盘打死,车头擦着凌潇裙摆停下。
水花溅她一脸,她跌倒在地,牛奶袋裂开,白色液体混着雨水。
00:00:00。
倒计时定格。
世界静止。
雨点停在半空,像被按下暂停键。
少年我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
副驾驶车门被拉开,地狱守门人坐进来。
这次她穿校服,胸口校徽是许涛。
她递给我一张新门票:000-RESET。
她声音轻得像叹息:
救了她一次,可循环还没结束。
你要她原谅你,就得让她看见真正的忏悔。
我解开安全带,下车。
凌潇坐在地上,白裙沾泥,鼻尖小痣被雨水洗得发亮。
我单膝跪地,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对不起,我差点杀了你。
对不起,我欠你七年。
对不起……我喜欢你,从高中到现在。
雨点突然恢复坠落,砸在我脸上,像滚烫的耳光。
凌潇看着我,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
她伸手,指尖轻触我掌心的钥匙。
钥匙发出叮一声脆响,数字从
0.00变成
0.01。
地狱守门人轻声:
原谅进度,百分之一。
我抬头,却发现她身影开始透明。
倒计时再次跳动,却变成绿色:
00:00:01→
00:00:02→
00:00:03……
像给生命重新计时。
凌潇握住我的手,掌心温度透过校服传到我皮肤。
她声音轻却坚定:
走吧,去把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走完。
我点头。
起身那一瞬,背后传来咔哒一声。
少年我的思域车门自动上锁。
钥匙孔里,那把刻着
0.01的钥匙,自己转了一圈。
我回头,车窗上浮现一行血字:
忏悔刚刚开始,别回头。
13
0.01。
绿色数字停在视野角落,像黎明第一缕光。
我却高兴不起来。
进度条只剩百分之一,却是最难的一格。
雨停了,天边泛起蟹壳青。
凌潇的白裙沾满泥点,像打碎的月光。
她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往派出所走。
掌心温度透过校服布料,烫得我发颤。
派出所门口,红灯闪。
七年前的我——少年许涛——被我从车里拖出来,醉得站不稳。
他眼神迷茫,嘴里还嘟囔:
我没醉,还能开。
我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啪!
声音清脆,像打碎玻璃。
他捂脸,酒醒一半。
我把他按在派出所台阶上,声音低哑:
进去,说真话。
他嘴唇哆嗦:
我撞人了
差点。
那……她呢
他抬头看凌潇,眼神大变,像第一次看清自己干的脏事。
凌潇没说话,只把手里那张000-RESET门票递给他。
门票背面,用血写着:
你欠她一句对不起,欠自己一次自首。
少年许涛盯着那行字,肩膀一点点垮下去。
他哭了,眼泪鼻涕混着雨水,狼狈得像落水狗。
我蹲下来,与他平视:
哭没用,进去说。
警察出来,看见我们仨。
我举手:
酒驾,未遂,来自首。
少年许涛跟在我后面,声音抖得不成调:
我……我差点杀人。
笔录室里,灯管惨白。
我一句一句复述经过,像在拆自己骨头。
少年许涛坐旁边,双手戴铐,头低到胸口。
每说一个字,他肩膀就颤一下。
警官皱眉:
你俩是双胞胎
我摇头:
同一个人,不同时间。
警官以为我疯了,转头问凌潇。
凌潇点头:
我作证,他说的都是真的。
笔录做完,警官带少年许涛去采血。
走廊尽头,少年我回头看我,眼神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抬手,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凌潇靠在墙上,轻声:
百分之一,完成了。
我低头看掌心钥匙,数字从0.01跳到1.00,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像有人在暗处按下确认键。
我松口气,刚想说话,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陌生号码:
000-000-0000。
接通,地狱守门人声音传来,轻得像羽毛:
自首只是开始,别高兴太早。
嘟——
电话挂断。
我抬头,派出所墙上的时钟指向07:00。
秒针滴答,像在提醒:真正的审判,才刚开始。
14
07:00。
派出所墙上的时钟滴答,像给心脏打拍子。
少年我被关进留置室,铁门咣当一声,世界瞬间安静。
我靠在走廊长椅上,闭眼,听见自己心跳:
咚、咚、咚……
每一下,都在确认我还活着。
凌潇坐旁边,头靠我肩,长发带着雨夜的潮气。
她轻声:结束了
我睁眼,掌心那条刀疤忽然发烫,像被烙铁重新烫过。
我说:也许刚开始。
手机又震,屏幕跳出一条本地新闻推送:
七年前雨夜肇事逃逸案嫌疑人今日自首
配图是少年我低着头的侧脸,手铐反光。
评论区第一条:
七年,终于等到真相。
点赞十万。
我指尖发凉。
七年前的案子,在我按下交易那一刻,正式重启。
少年我成了当年的我,而我成了现在的旁观者。
时间线像麻花,拧成死结。
警察走来,递给我一张回执单:
家属签字。
我愣住。
我签谁的名
签许涛,还是凌潇
凌潇接过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娟秀。
她抬头冲我笑:
签好了,家属。
我鼻子一酸,没吭声。
走出派出所,天彻底亮了。
阳光照在刀疤上,像给伤口镀金。
我抬手遮眼,指缝透过的光斑里,看见街对面大屏幕滚动新闻:
雨夜肇事司机自首,受害者家属表示谅解。
镜头切到一位中年女人,凌潇的妈妈。
她对着话筒哽咽:
孩子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心脏猛地一抽。
原来在重启后的世界,凌潇真的没死,只是受了轻伤。
而我,替少年我坐进了牢笼。
手机再次震动。
地狱守门人发来一条空白短信,只有一个附件:
一张照片。
少年我坐在审讯椅上,胸口纹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刀疤,数字1.00正在渗血。
配文一行小字:
刑期七年,刀疤七年,刑满那天,再来收钥匙。
我抬头看天,阳光刺眼。
刀疤在皮肤上跳动,像另一颗心脏。
我知道,真正的刑期,不在铁窗里,而在皮肉和灵魂之间。
15
第七年,刑满释放那天,雨下得跟当年一样大。
我走出高墙,掌心刀疤已褪成一条白线,却仍在隐隐发烫。
没人来接,只有一把红伞靠在门口。
伞下空无一人。
地铁二号线,末班车。
车厢空荡,我坐下,对面玻璃映出自己:
寸头、胡茬、眼窝深陷。
倒影旁边,慢慢浮现另一张脸:
鼻尖小痣,嘴角带笑。
我眨眨眼,那张脸又不见了。
低头,手心多了一张新门票:
编号404-∞。
背面只写一句话:
当你杀人,你就推开了地狱之门。
终点站广播响起:
下一站,地狱口,请准备下车。
我握紧那张票,车窗外雨幕如铁,红灯一闪一闪。
门开的一瞬,我听见风铃叮当,像七年前便利店的风铃。
我起身,抬脚,车票在指尖自燃,火光里映出两个字:
欢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