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家宴上的修罗场
我叫陈默,在三十岁生日这天,被妻子李娟拽回了她娘家。
饭桌上,岳父岳母的眼神像黏在我身上的胶水,小舅子李涛则跷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坐在一旁,手机屏幕上的游戏音效刺得人耳膜疼。
陈默啊。,岳母率先开口,筷子在盘子里翻来翻去,终于是找到了一块很薄的肉片,架到了我的碗里,有些讨好的说道你看你弟,都二十五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我听娟说,你公司最近在招人
我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李涛高中毕业就没再上学,这些年换了十几份工作,不是嫌累就是嫌钱少,最后都靠李娟偷偷在我家拿钱,贴钱来过日子。
我公司最近确实在招实习生,但要求本科以上学历,李涛连高中毕业证都是混来的。怎么看都不符合要求。
为难的说道妈,我们公司招人有学历要求,李涛他…
学历算个屁！岳父把酒杯往桌上一墩,酒洒了半桌,你是部门主管,还不能通融一下一个月给个万八千的,让他混混也行啊！
我还没说话,李娟在桌下踹了我一脚,笑着打圆场,说道爸,陈默在公司也是打工的,哪能说算就算
不过陈默,你回头问问领导,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岗位,哪怕先从保洁做起呢是我弟弟的事情,都是一家人,你怎么也要放在心上啊。
我抬头看她,她眼神躲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结婚三年,这样的场景早已成了常态。我从一个实习生做到部门主管,工资从五千涨到两万五,可手里的存款连五万都不到,就是因为李娟的工资全贴给了娘家,我的工资要还房贷、养车,还要应付她弟弟层出不穷的急事。
上个月,李涛赌博输了三万,是我东拼西凑才填上的窟窿。当时李娟抱着我说陈默,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如今却又把这个大难题抛给我。
姐,姐夫,李涛终于放下手机,嘴角撇着,我才不做保洁呢！我朋友最近开了个火锅店,让我入个股,就差十万块。你们先借我这笔钱,等赚钱了马上还。
十万。我心里冷笑,他所谓的朋友,去年还骗他去搞传销,是我报警把人捞出来的。
如今又要借钱搞生意
他们这一伙狐朋狗友脑子加在一起都没一斤重,能做的好生意
今天上午开店,下午就能因为脾气暴把火锅汤底泼在客人身上,晚上还是要自己出面赔钱。
这样看来还不如直接干脆一些。
没钱。我放下筷子,声音平静,我们房贷这个月还没还,手里一分闲钱都没有。
你放屁！李涛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面色狰狞的说道我姐说你上个月发了年终奖,少说也有二十万！你就是不想帮我！
李娟脸色一白,狠狠瞪了李涛一眼,又转向我,语气软下来,说道陈默,年终奖是发了,本来是想着先存起来…不过现在涛涛既然有正经事做,我们就帮帮他吧你看他都这么大了,总不能一直在社会上晃荡着。现在他想创业,多好啊。
正经事,我看着曾经相爱的老婆,突然觉得很累,说道他前阵子欠的赌债,你忘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岳母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陈默,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拖累你了但是你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娟儿跟你,陪你吃苦受罪,你能在这城市立足现在让你帮衬一把弟弟,你就推三阻四,你还是个男人吗
饭局闹僵了,一旁的老丈人就抽着闷烟,让秦安这个胃病患者,实在不好受。
我每个月工资,除去房贷和必要开销,剩下的全在李娟手里。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说道这三年,我给你们家的钱,加起来够买一款汽车了。李涛换手机、买电脑、甚至跟人打架赔钱,哪次不是我出的钱现在恩情要还也该还了,现在还要我怎么样还不让我过自己的日子
那是你应该做的！岳父吼道,你娶了我女儿,就该对我们全家负责！
李娟拉着我的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陈默,算我求你了,就这一次,帮完涛涛,我以后再也不管他了。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回去了。
又是这套。我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三年来,我起早贪黑,加班加到胃出血,拿到的项目奖金,她也不商量一下,转头就被她转给弟弟买游戏机；我省吃俭用,一件羽绒服穿了五年,她却给李涛买最新款的球鞋；我爸妈生病住院,她哭穷说没钱,转头就给她妈买了金镯子。
原来我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在给别人做嫁衣。
真是可笑。
我也不是傻子,已经过了为爱无私奉献的年纪了,继续这样拖着,只会把我拖垮。
原本是打算好好的过个生日的,现在看来过不成了。
好啊。我也站了起来,甩开她的手,拿起自己的衣服,冷声说道你不回去,就在这待着吧。
我转身往外走,身后传来李娟的哭喊、岳父的怒骂和李涛的嗤笑。
走到楼下,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2.
我成了家里的罪人
在路边散了散心,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显得很安静。
我没开灯,享受着这黑暗中难得的平静,坐在沙发上,想了许久,还是摸出手机给李娟发了条消息,我们谈谈吧,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发完消息,我把手机调成静音,躺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没做噩梦。
第二天早上,我被噼里啪啦的砸门声和辱骂声吵醒。
打开门,李娟红着眼睛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她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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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娟把手机摔在我脸上,屏幕上是我昨晚发的消息,就因为涛涛的事,你就要跟闹我离婚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累了。我侧身让他们进来,语气平静的说道这三年,我做得够多了。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累你有什么可累的！岳母一进门就开始翻箱倒柜,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我就知道,男人有钱就变坏！你就不该给他钱！就该把钱都抓在手里！
妈！我皱起眉,你别胡说。
我胡说岳母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要是没鬼,为什么突然要离婚还不是不想管我们家了我告诉你,想离婚可以,先拿五十万出来！那是娟儿这几年的青春损失费！还有,这房子是婚后买的,必须分我们一半！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可笑。这房子首付是我爸妈一辈子的积蓄,月供是我一个人在还,李娟没掏过一分钱。现在他们竟然想分一半
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公证过的,首付是我爸妈出的,月供也是从我的工资卡扣的,跟李娟没关系。,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这段时间太累了,我也一直在等这个时候,说道至于青春损失费,你问问李娟,这几年她的工资去哪了。我供她吃供她穿,还供你们一家的大开销,要赔精神损失费,也该是你们赔给我。
李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的工资卡一直在她妈手里,每个月除了留几百块零花钱,剩下的全被岳母取走给了李涛。
你…你早就想好了李娟看着这么齐全的材料,就知道一定是提前就有所准备。
她的声音发颤,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
我没回答她。
上个月我爸突发心梗,我急着回家,李娟却因为李涛要换手机,逼着我去给他送钱,结果我没能见到我爸最后一面。
那天在医院走廊里,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成熟的,一晚上都在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陪我从校服走到婚纱的李娟,在我心目中最圣洁的形象也破灭了。
我已经彻底看透了。陈默不再沉默了。
陈默,我知道错了。李娟似乎是看到我眼中的淡漠和决绝,知道这次不再是玩笑,而是认认真真的想要结束这一段婚姻。
她突然跪下来,抱着我的腿,哭诉说道陈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管涛涛了,我们好好过日子,行吗我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工资也给你,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要和我离婚好吗
她的眼泪滴在我的裤子上,滚烫,却再也烫不透我早已凉透的心。
晚了。我轻轻推开她,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九点了,该去民政局了。
岳父冲上来想打我,被我躲开了。我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无趣。
你们要是不想走法律程序,就赶紧签字。否则,我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怎么吸我的血的。
最终,他们还是签了字。
走出民政局,李娟看着手里的离婚证,突然发疯似的撕了个粉碎,说道我不相信！陈默,你明明那么爱我！！为什么会突然和我离婚！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突然
一点都不突然。
失望攒多了,这就是必然的结果
我没回头,打车去了公司。
路上,我给领导发了条消息：辞职报告下午给您。
是的,我不仅要离婚,还要辞掉这份让我耗尽心血的工作。
我不想再卷了,父亲死后,我看破了很多事情。
不想再为了那些不属于我的责任拼命了。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3.
躺平的日子,真爽
辞职手续办得很顺利。领导不明白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他再三挽留我,说给我升职加薪,我也都笑着拒绝了。
房子在进行财产分割。我拿着工作三年攒下的唯一一笔私房钱,五万块,在郊区租了个带院子的小平房,只要月租三百块。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院子里有棵老槐树。这是我选择租这个房子的原因。
我还买了张二手沙发,一张折叠桌,就算安顿下来了。
每天早上,我睡到自然醒,起来在院子里种种菜,下午去附近的公园钓钓鱼,晚上回来看看电影。
没有KPI,没有催款电话,没有没完没了的争吵,没有趴在自己身上吸血的岳父岳母,我的日子过得像一潭平静的湖水。舒适又自在、清澈又通明。
我把以前穿的西装皮鞋全扔了,换成了几十块钱的T恤和短裤。
以前只能顿顿外卖,现在自己买菜做饭,一顿饭花不了十块钱还吃的营养。以前为了应酬喝得酩酊大醉,现在每天喝两杯自己泡的枸杞茶。
不到一个月,我的体重降了五斤,脸上的痘印消了,连多年的胃病都没再犯过。
我甚至有时间开始在网上写点东西,记录自己的生活,没想到还挺多人看,每个月能赚个千八百块,够我生活费了。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摘自己种的黄瓜,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陈默你在哪是李娟的声音,带着哭腔,涛涛被人打了,现在在医院,急需手术费,你能不能…
不能。我直接打断她,我们已经离婚了,他的事跟我没关系。
陈默！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李娟尖叫起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说道他好歹是你前小舅子！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他死不了。我摘下一根黄瓜,擦了擦就咬了一口,脆生生的,很甜,有股清香味。
当初他赌博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他骗我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错了现在出事了,你想起我了
真以为我能无时无刻的帮他擦屁股不好意思,和你离婚后,我没了这个义务。
我…,李娟语塞,过了一会儿又抽咽的开始哭了起来,寂寞的说道陈默,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已经跟我爸妈闹翻了,我现在一个人……
这个也跟我没关系,没事的话别跟我打电话了,财产公证完了再联系吧。,我挂了电话,拉黑了这个号码,并且把自己这个电话卡给掰断了。
任何和她有一丝联系的东西,我都觉得恶心。
有一次出门吃宵夜,碰到了一个朋友,我在他口中得知了李娟的近况。
果然如我所料,这李涛的火锅店没开多久就黄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岳父岳母把所有怨气都撒在李娟身上,骂她没用,留不住男人。
李娟受不了,搬出去租房子住,可她在我满满的爱意之下,没什么工作能力,每个月赚的钱还不够自己花,更别说填家里的窟窿了。
听说李涛为了躲债,跑到外地去了,把烂摊子全留给了家里。岳父气急攻心,中风住院了,医药费又成了天文数字。
后来,以前的公司同事告诉我,他们说李娟去找过公司,想让领导帮忙联系我,被领导赶出去了。
他们还说,李娟看起来老了好几岁,头发都白了不少。
同事问我要不要帮帮她,她看上去很可怜。
我摇头说道不了,我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他们大概觉得我太狠心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狠心,只是不想再重蹈覆辙。
我已经为别人活了三十年,剩下的日子,我想为自己活。
4.
她的悔恨,与我无关
半年后,我在公园钓鱼时,意外遇到了李娟。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牛仔裤的膝盖处破了个洞,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疲惫和憔悴。看到我时,她愣住了,眼神复杂。
陈默…你…还好吗她犹豫了很久,才走过来问。你看起来神色比之前更好了…
挺好的。我指了指身边的鱼桶,今天收获不错,钓了好几条鲫鱼。
她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桶里的鱼,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陈默,我后悔了。,她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说道我真的后悔了。以前我总觉得你对我好是应该的,觉得你努力赚钱就是为了给我们家花的。我从来没想过你的感受,没想过你也会累…
我和我妈现在天天吵架,我爸瘫在床上,我妈天天骂我。
陈默,涛涛跑了,债主天天上门要钱。我每天打三份工,还是不够还债…我真的受不了了,陈默,我好想回到以前…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你帮我写作业、帮我挨老师骂的时候…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波澜。就像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电影。
李娟。我收起鱼竿,看着她,说道路是你自己选的。当初你一次次帮你弟弟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的错……她抬头看着我,眼里带着一丝期望,说道陈默,我们…我们还能复婚吗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我的工资,我的所有都给你…我再也不管我家里的事了,真的…
可以吗…
我摇了摇头：不可能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我不想被打扰。
我的生活确实很好。
没了工作的我,天天游手好闲。
不但把身体养好了,连我写的东西,都很幸运的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出版社找我出书,签了合同,拿到了一笔不小的预付款。
我把院子收拾得更漂亮了,种了花,养了一只猫。每天早上起来浇花喂猫,下午看书写作,晚上去公园散步。
我每个周末都会回去看我妈。我妈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又心疼又欣慰,说我终于像个年轻人了。
我不会再因为心软,去追寻什么爱情了。
年少的白月光,年少的时候亮着,就够了。
可是…李娟张嘴还想说什么。
我该走了。我却不想听了,提起鱼桶,决然的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她的哭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风里。
我没有回头。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像她当初选择偏心弟弟,放弃我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
她的悔恨,与我无关。
5.
向阳而生
一年后,我的书终于出版了,销量还不错。
财产公证也下来了,房子归我,我给了她们一点经济补偿。
李娟没要,甚至连开庭也没来。
我乐得如此,搬回去了自己家,又稍微装修了一下,把之前生活的痕迹彻底抹除,添了些家具,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滋味。
我偶尔会听到关于李娟的消息。据说她最终还是没扛住压力,跟家里彻底断绝了关系,一个人去了南方打工。
有人说看到她在工厂里流水线,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累得直不起腰。
也有人说,李涛后来被抓了,判了刑。岳父在医院里没人照顾,最后还是我妈心软,偶尔去看看,给点钱。
这些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我心里只有平静。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怜悯的情绪。
他们的人生,是他们自己选的,结局如何,都该自己承担。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手机响了。是出版社的编辑,说我的书要加印了,让我去签合同。
陈默,你现在可真是人生赢家了。编辑笑着说,事业有成,生活惬意,比以前在公司当主管的时候滋润多了。
他是看我的书,明白的我的经历。
我笑了笑,说道是啊,以前总觉得要拼命赚钱,要往上爬,才算是成功。现在才明白,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才是最幸福的。
编剧竖了个大拇指,说道通透！
我笑了笑,回到家里,我看着阳台上盛开的向日葵,金黄色的大花盘朝着太阳,充满了生机。
我想起刚离婚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到郊区躺平。
他们说我会后悔,说我迟早会饿死。
可现在呢我不仅没饿死,反而活得比以前更开心,更自由。
原来,放弃内卷,拒绝无意义的付出,并不是自甘堕落,而是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阳光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我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厨房做饭。
晚上做个鲫鱼豆腐汤,再炒个自己种的青菜,想想都觉得舒服。
至于那些黑暗的过去,那些糟心的人和事,早就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的人生,终于只属于我自己了。
而这,才我人生的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