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后的五分钟
我的意识在冰冷的黑暗里漂浮,然后被猛地拽回现实。
刺眼的白色灯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或者说,是刺痛了连接我视觉神经的传感器。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囚服渗入我的……躯壳
编号734,李维。根据星际联邦最高法庭最终裁决,你的肉体死刑将于四分五十八秒后执行。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女性电子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我试图转动脖子,却发现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异常艰难,仿佛这身体不是我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是的,我是李维,被控引爆了奥米茄空间站,造成数千人死亡的恐怖分子。但我记得的最后一幕,是刺眼的警告灯和……一只推开我的手
鉴于你的大脑活跃度与神经反射评级为S级,符合‘燧石计划’紧急征召标准。现给你两个选择：一,接受肉体死刑,意识彻底消亡。二,意识上传至最新型‘先驱者’战斗躯壳,参与‘彼岸’前线作战。若选择二,并在战争中存活至任务完成,你将获得联邦特赦。
电子音毫无停顿,仿佛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说明书。
燧石计划先驱者战斗躯壳我听说过一些传闻,联邦在最前沿的星际战场上节节败退,对手是某种可怕的硅基生命体,它们吞噬星球,转化一切有机物质。他们已经沦落到需要死刑犯来充当炮灰的地步了
选择倒计时：四分三十秒。
讽刺感淹没了我。他们认定我炸死了几千人,现在却要我去拯救可能存在的更多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有的选吗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这声音也陌生得可怕。
你有。电子音平静地回答,死亡,或者为人类而战。
为人类而战我几乎要狂笑出声。那些把我送上这里的人,他们代表的人类但我更不想死。尤其是,死得不明不白。奥米茄站的爆炸,那只手……我需要知道真相。
如果选择二,我是否有权限查询奥米茄站事件的加密档案我试探着问,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筹码。
电子音停顿了半秒,这半秒在冰冷的倒计时中显得格外漫长。‘燧石计划’参与者,根据贡献等级可获得相应信息权限。但奥米茄站事件属于绝密级,需要最高贡献等级或联邦最高法院联合授权。
有门！虽然希望渺茫,但总比彻底消失强。
倒计时：三分钟。
我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开始看清周围。这是一个纯白色的执行舱,墙壁光滑得没有任何缝隙。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屏,上面是我的倒计时,以及……远方星辰大海的实时画面那画面不时剧烈晃动,伴随着无声的爆炸闪光。
那是彼岸前线
如果我同意,会怎么样
你的意识数据将被完整上传至特制战斗躯壳,即刻投送至‘彼岸’战场第七战区,接受战区指挥官直接指令。警告：意识上传过程有不可逆风险,包括但不限于人格解体、记忆缺失、数据畸变。战斗躯壳损毁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
百分之九十七的死亡率。比死刑更干脆。
显示屏上,远方星空中又一点光芒爆开,无声地湮灭。那可能就是一具先驱者躯壳,或者一艘联邦战舰的坟墓。
倒计时：一分钟。
没有时间了。
我不想死。哪怕是以这种怪物的形态,哪怕前路是百分之九十七的毁灭,我也想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真相,才能……报复。
我同意。我听到那个嘶哑的声音说,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和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生的极致渴望。
协议确认。编号734,李维。意识上传程序启动。愿人类荣光永存。
愿人类荣光永存去他妈的荣光。
剧烈的、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撕裂了我认知的一切。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探入我的大脑,抽取每一点记忆,每一种情感,每一个念头。我的过去,我的痛苦,我的愤怒,甚至我对真相的执念,都被搅碎、分解、转化为冰冷的洪流数据。
我感觉自己在消失。
最后残存的感知里,是那个冰冷的电子音：上传完成。投放程序启动。士兵,欢迎来到地狱。
(二)
钢铁地狱的新兵
黑暗。
然后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剧烈的震动。
我醒了过来。没有眼睛,但我能360度无死角地看到周围的一切。我正身处一个高速下坠的空投舱内,外部是燃烧的大气层,摩擦产生的高热让舱壁通红。传感器将各种数据直接投射在我的意识里：高度、速度、外部温度、舱体结构完整性……
下方是一片狼藉的大地。焦黑的土壤,扭曲的金属残骸,巨大的、仿佛某种生物器官般脉动的紫色晶簇遍布视野。远方的地平线上,巨大的诡异建筑如同活物般蠕动,向天空喷射着密密麻麻的黑点。那些黑点迅速接近,是某种……生物战斗机它们的外形像是金属与血肉的扭曲结合体。
这就是彼岸硅基生命的占领区
空投舱的警报尖啸起来：警告！遭遇敌方防空火力！规避动作启动！
舱体猛地侧滚,一道炽热的紫色能量束擦着舱壁掠过。更多的能量束从地面射来,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所有新兵注意！一个粗暴的男声直接在我耳边（或者说通讯接收器里）响起,我是第七战区指挥官,雷克！你们的第一课：活下去！空投坐标已发送,自行降落,集结！别指望护航,我们自己都他妈自身难保！
话音未落,我旁边的一个空投舱凌空爆炸,化作一团火球。里面那个还没来得及踏上战场的士兵,瞬间灰飞烟灭。
恐惧,一种冰冷的、数据流般的恐惧,席卷了我的处理核心。这不是人类的情绪,但同样致命。
我的空投舱疯狂机动,警报声几乎没有停歇。传感器显示三个敌方单位已经锁定了我。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我疯狂地检索这具先驱者躯体的使用说明。武器系统、推进系统、防护系统……信息流洪水般涌过。
自动规避模式过载！手动操控！系统提示。
妈的！我本能地抓住操控杆——两只冰冷的金属手臂回应了我的意念。推力器喷口调整,空投舱以一个近乎撕裂的弧度甩开两道能量束,但第三道结结实实地轰在了舱体侧面。
舱内红光闪烁,警报凄厉：舱体破损！生命维持系统失效！强制弹射！
艹！
头顶舱盖猛然炸开,巨大的过载力几乎把我这具钢铁之躯也压扁。我被猛地抛向空中,下方是急速放大的焦土战场。
推进器启动！我用意念嘶吼。
背后的推进器喷出幽蓝的火焰,勉强稳住下坠趋势,但依旧高速冲向地面。视野里,一个巨大的、还在燃烧的战舰残骸越来越大。
调整姿态！缓冲！我脑子里只剩下生存的本能。
轰！！
我狠狠地砸进了战舰扭曲的金属甲板里,砸穿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在某个破损的舱室停了下来。巨大的冲击力即使有躯壳吸收,也让我意识一阵模糊,各种传感器报错信息疯狂刷屏。
我动了动手指,金属手指刮擦着地面。我推开压在身上的碎金属,艰难地站了起来。
打量着自己。这是一具约两米五高的人形战斗躯壳,流线型的设计,覆盖着暗灰色的复合装甲。手臂上整合着能量武器接口,肩膀有导弹发射基座。传感器阵列遍布全身,让我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热量、能量波动。
我不是李维了。至少不完全是。我是一个武器,一个代号734的武器。
新兵734！报告你的状态！指挥官雷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耐烦。
幸存。轻微损伤。位置……未知战舰残骸内部。我尝试回应,发出的是一种合成的、冰冷的电子音。
很好！还没死就动起来！坐标发给你了,十分钟内赶到集结点！我们撑不了太久！
传感器上标注出一个坐标点,离我大约三公里。同时传输过来的还有战场实时动态图,代表友军的绿色光点正在快速减少,代表敌军的红色浪潮不断涌来,几乎要淹没几个关键的防御点。
我检查了一下武器系统。右臂的高周波刀激活,发出低沉的嗡鸣。左臂的能量步枪充能,发出淡蓝色的光晕。弹药储备百分之八十五,能量等级百分之七十八。
够用。至少能杀出一条路。
我迈出第一步,金属脚掌踩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这具身体力量惊人,但控制需要高度集中精神。
刚走出战舰残骸,一道阴影就笼罩了我。
抬头,一只巨大的、仿佛由岩石和紫色晶体构成的六足巨兽正践踏过一片废墟,它的复眼闪烁着无机质的红光,背部的水晶器官正在凝聚恐怖的能量。它发现了我。
没有任何警告,一道粗壮的紫色能量束直奔我而来。
死亡的气息瞬间降临。
(三)
活下去,然后杀戮
躲不开！
能量束的速度太快,覆盖范围太大。我几乎是凭借这具身体赋予的战斗本能,猛地向侧面扑出,同时左臂能量步枪抬起,对着那巨兽疑似眼睛的部位疯狂射击。
能量束擦着我的肩甲掠过,高温让装甲瞬间融化了一部分,警报响起。而我射出的脉冲能量弹打在巨兽的头颅上,只是溅起几点火花,几乎没造成任何伤害。
妈的！这是‘毁灭者’！新兵,别硬抗！找掩体！它的能量射击有冷却间隔！通讯频道里响起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像个老油条。
毁灭者这名字真贴切。
我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块巨大的扭曲金属板后面。刚才站立的地方被后续的能量束轰出一个深坑,熔化的岩石滋滋作响。
这玩意根本不是单兵能对付的！联邦把我扔过来就是送死！
巨兽迈动着沉重的步伐,向我藏身的地方逼近。大地都在震颤。它的复眼锁定了我的位置,背部水晶再次开始发光。
不能坐以待毙！
我猛地探身,能量步枪对着它的腿关节连续点射。同时,肩膀上的微型导弹巢打开,两枚高爆导弹拖着尾焰射出。
轰！轰！
爆炸暂时遮蔽了它的视线,导弹似乎对它坚硬的腿部造成了一些损伤,让它行动略微一滞。但远远不够致命。
它的弱点是背部的能量核心！但一般武器打不穿！需要重火力或者近距离植入爆炸物！那个老兵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焦急,妈的,它朝你过去了！
毁灭者似乎被激怒了,放弃能量射击,直接朝我冲撞过来,如同一个移动的山峰。
跑！
我启动推进器,向侧面高速滑行。毁灭者撞碎了我刚才藏身的金属板,碎石和金属碎片四处飞溅。
近距离！它的腹部看起来防御相对薄弱！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我猛地调转方向,非但没有远离,反而迎着它冲了过去,在即将被踩扁的瞬间,再次启动推进器,贴地滑行,从它的腹下穿过！
高周波刀弹出,我全力向上捅刺！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火星四溅。刀尖勉强刺入了它的腹部装甲,但无法深入。反而被它移动的力量带得我一个趔趄。
蠢货！它的腹部有感应触须！老兵骂道。
果然,几条紫色的、如同金属鞭子般的触须从毁灭者腹部弹出,狠狠抽打在我的胸甲上。
巨大的力量将我抽飞出去,重重砸进一堆废弃物里。胸甲严重变形,内部结构受损报警。视觉传感器闪烁了几下。
完蛋了。这具躯壳也太不经打了！
毁灭者转过身,复眼再次锁定我,带着戏谑般的杀意。它背部的能量核心光芒越来越盛,这一次,它绝对不会打偏。
要死了吗刚到这里就要死了我不甘心！我甚至连奥米茄的真相都不知道！
就在能量即将喷发的瞬间——
一道粗壮的、纯白色的能量束从天而降,精准地轰击在毁灭者的背部能量核心上！
轰隆！！！
剧烈的爆炸将毁灭者大半个身子炸得粉碎,紫色的晶体和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落下。剩下的部分摇晃了一下,重重倒地。
我愣住了。
抬头望去,只见一台明显比我这制式躯壳更高级、更厚重的银白色先驱者站在不远处的高地上,肩部的重型粒子炮还在散发着冷却的白烟。它的一只手臂是巨大的钻头/爪刃结合体,另一只手则提着一面厚重的塔盾。
菜鸟,战场发呆是嫌命长吗一个冷冽的女声从那条银白色躯壳里传出。她收回粒子炮,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谢……谢谢。我从废墟里爬起来,感受着躯壳的自检和轻微修复程序运行。
764,是你啊。又救了个菜鸟。频道里,那个老兵的声音松了口气,她是咱们第七战区最能打的几个‘重装守卫’之一,你小子运气真好。
代号764没有名字。
银白色躯壳——764,走到毁灭者的残骸旁,用爪刃熟练地剖开某个部分,取出一块还在散发着微弱紫光的核心晶体,扔进背后的收纳箱。
能动能走就跟上。她甚至没多看我一眼,转身朝着集结点方向走去,声音依旧冰冷,指挥官等得不耐烦了。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银白色的装甲在诡异的天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很强,而且……似乎很冷漠。我压下心中那点劫后余生的波动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迈动脚步跟了上去。
这一路并不平静。零星的硅基生物——那种像金属蜘蛛一样的小型单位,不时从废墟里钻出来发动袭击。764的处理方式高效而残酷,往往一爪刃或者一盾牌就能将其砸得粉碎,偶尔遇到稍大的,就用粒子炮精准点杀。我跟在她后面,用能量步枪清理一些漏网之鱼,逐渐开始熟悉这具身体的战斗方式。
高效,致命,没有多余动作。这就是战场。
我们很快抵达了集结点——一个依托着半截星舰建立的临时防御阵地。这里大约有十几台先驱者躯壳,型号各异,有的受损严重。中央一台格外高大的、带有指挥官标记的躯壳正在咆哮。
……补给线被切断了！援军至少还要六个标准时！我们拿什么守拿命填吗！
这就是指挥官雷克。他的躯壳上布满了伤痕,但依旧散发着彪悍的气息。
指挥官,734带到。764冷冰冰地报告。
雷克转过身,电子眼扫过我：734那个奥米茄的恐怖分子哼,没想到你这种渣滓还能有点用,活着到了这里。
他的话像刺一样扎进我的处理核心。但我无法反驳,至少在真相大白之前。
现在情况很简单,渣滓。雷克指向阵地前方,那里,红色的浪潮再次开始涌动,规模远超之前,硅基杂种的主力进攻马上就要来了。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这个阵地四个标准时,直到侧翼舰队完成跃迁,轰炸这个星球的地表核心。
他顿了顿,电子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士兵：我知道你们里面很多是和我一样的正规军,也有些是像734这样的……‘志愿者’。但在这里,没区别！守不住,我们都得死！守住了,你们这些志愿者,或许还能看到特赦令！
阵地防御系统能量不足百分之四十！一个士兵报告。
那就用你们的身体去堵！雷克咆哮,764,你带两个新人去左翼高地,建立狙击点,尽量延缓它们推进速度！其他人,各就各位！为了人类！
为了人类！大部分士兵回应着。
764点了点我和另外一台看起来也很新的躯壳：737,734,跟我来。
左翼高地距离主阵地几百米,是一处相对孤立的位置。一旦主阵地失守,这里绝对无法幸免。
我们快速抵达,建立防线。737似乎很紧张,能量步枪握得不稳。
稳住呼吸,校准瞄准镜。764一边架起她的重型粒子炮,一边冷声道,它们的第一波通常是‘猎犬’群,速度快,数量多,优先打腿。
她的话音刚落,地平线上就出现了黑压压的潮水。无数犬形、浑身覆盖着金属尖刺的硅基生物,以惊人的速度扑来,它们的复眼闪烁着饥饿的红光。
开火！764下令。
重型粒子炮发出沉闷的轰鸣,一道白光射出,在猎犬群中犁出一道真空地带,残肢断臂飞溅。
我和737的能量步枪也同时开火。脉冲能量弹精准地命中猎犬的腿部,让它们翻滚倒地,被后来的同伴踩碎。我逐渐找到了节奏,这具身体的瞄准系统和火力控制系统极其优秀,几乎是指哪打哪。
但猎犬太多了,仿佛无穷无尽。它们顶着火力快速接近。
手雷！764喊道。
我们同时投掷出高爆手雷。爆炸清空了一小片区域,但瞬间又被填满。
切换高爆弹幕！覆盖前方五十米区域！764继续指挥。
战斗变成了机械的杀戮。瞄准,射击,投弹,躲避偶尔从远处射来的能量束。我的处理器高速运转,记录着每一种敌人的特点,优化着杀戮效率。737似乎也冷静了下来,射击越来越准。
然而,好景不长。
几声尖锐的呼啸从远处传来。
小心！是‘腐蚀者’！764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凝重。
几枚巨大的、冒着绿色粘稠液体的球体从天而降,砸在我们周围。球体破裂,绿色的粘液飞溅,沾到岩石上立刻冒起白烟,迅速腐蚀融化。
一滴粘液溅到我的臂甲上,装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蚀穿！警报狂响！
后退！避开腐蚀区域！764率先向后跃开。
我们被迫放弃了最佳射击位置。猎犬群趁机冲得更近。
更糟糕的是,远处出现了几个高大的身影——是那种毁灭者,不止一头！它们背部的能量核心开始发光,目标显然是我们这个高地。
764！优先处理毁灭者！不能让他们齐射！指挥官雷克在频道里大吼,背景是激烈的爆炸声和惨叫声,主阵地压力也极大。
737,持续火力压制猎犬！734,跟我上！吸引毁灭者火力,找机会接近！764毫不犹豫地下令。
接近我一愣,那种怪物要怎么接近
它们的能量射击需要短暂蓄能,抓住间隔！这是唯一的机会！764已经冲了出去,银白色的身影在战场上划出一道Z字形轨迹,灵巧地躲避着地面腐蚀液和零星的能量束。
我咬咬牙,也启动推进器跟了上去。高周波刀再次弹出。
毁灭者发现了我们,能量束接连射来,在我们身边炸开一个个深坑。764用塔盾硬扛了一发溅射伤害,盾牌表面瞬间融化了一部分,但她冲势不减。
我学着她的样子,利用废墟和弹坑作为掩体,艰难地靠近。
一头毁灭者将目标锁定为我,背部核心光芒大盛。
就是现在！蓄能间隔！
我全力爆发推进器,几乎是贴着地面飞向它！在它能量喷发的前一刻,猛地钻入它的腹下！
高周波刀再次刺向上次留下的伤口！同时,我将一枚高爆手雷塞了进去！
跑！我大吼一声,推进器反向全力喷射！
轰！！
剧烈的爆炸从毁灭者腹部传来,将它炸得四分五裂！
我被冲击波掀飞出去,重重落地,浑身零件都在呻吟。
另一边,764也用类似的方法,用她的钻头爪刃撕裂了另一头毁灭者的腿部关节,让它失去平衡,然后一发电磁脉冲手雷塞进它的能量核心接口,将其彻底瘫痪。
她看向我这边,似乎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频道里传来737凄厉的惨叫：啊！！它们上来了！救——
声音戛然而止。
我猛地回头,只见我们之前占据的高地已经被猎犬淹没,737的信号从传感器上彻底消失。
一只格外强壮、甲壳呈现暗金色的猎犬正站在737的残骸上,仰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它的复眼,死死地锁定了我和764。
(四)
冰冷的代码与炽热的疑问
暗金猎犬的嘶鸣如同进攻的号角,残余的猎犬和几头体型稍小的硅基生物同时朝我们扑来。我和764刚刚经历恶战,能量储备下降,装甲多处受损。
向主阵地撤退！交替掩护！764的声音依旧稳定,但语速加快。她抬起粒子炮,一枪轰碎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只猎犬,但那只暗金猎犬敏捷地躲开了。
我们一边开火,一边向后疾退。主阵地那边火力也开始向我们前方延伸,试图接应。
暗金猎犬的速度快得惊人,它避开764的主要火力,猛地扑向看起来更受损严重的我。利爪带着破空声挥来,瞄准了我刚才被腐蚀液损伤的臂甲连接处。
躲不开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面银白色的塔盾猛地横插进来！
铛！！
刺耳的撞击声响起,火花四溅。764用盾牌硬生生替我挡下了这一击,但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也后退了半步,盾牌上留下了深深的爪痕。
发什么呆！她厉声道,右手的爪刃顺势劈出,将暗金猎犬逼退。
我回过神来,能量步枪对准暗金猎犬的复眼连续射击。它被迫闪避,给了我们喘息之机。
谢了。我哑声道。
战场上没有感谢,只有生存和任务。764冷漠回应,粒子炮再次轰鸣,将又一批冲上来的普通猎犬清空。
我们终于退回了主阵地防线。其他士兵的火力暂时压制住了追击的敌人。
干得不错,764！还有你,734！指挥官雷克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但更多的是凝重,但别放松！更大的家伙来了！
传感器显示,一个巨大的、如同移动堡垒般的信号正在快速接近。地面开始有规律地震动。
远处,一个堪比小山丘的硅基巨兽出现了。它有多条巨大的机械足,身体上是无数旋转的炮塔和发射孔,正缓缓向阵地推进。它所过之处,大地被彻底粉碎。
是‘要塞’！有士兵绝望地喊道,这玩意根本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闭嘴！雷克咆哮,所有重火力集中攻击它的腿部！延缓它的推进！等待轰炸！
能量炮、导弹、电磁脉冲弹……所有能用的武器都向着那巨兽的腿部倾泻而去。爆炸的火光几乎将它淹没。
但烟尘散去,它的腿部装甲只是出现了些许破损,推进速度丝毫未减。它身上的炮塔开始旋转,瞄准了我们的阵地。
毁灭性的光芒开始凝聚。
能量护盾最大功率！雷克嘶吼。
阵地前方升起一层淡蓝色的能量护盾。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护盾在要塞的火力面前撑不了多久。
绝望的气氛弥漫开来。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我的传感器捕捉到一丝异常。在那要塞巨兽的背部,有一个相对较小的、不断开合的散热结构,里面隐约能看到炽热的能量流动。每一次它身上的炮塔充能,那个结构的开合频率就会加快。
一个念头闪过我的处理核心。
指挥官！我猛地开口,那个巨兽背部！有个散热结构！可能是它的能量中枢或者弱点！
所有目光瞬间集中到我身上。
你确定雷克死死盯着我。
不确定！但它的充能频率和那个结构的开合高度同步！我快速回答,值得一试！
雷克只犹豫了半秒：所有单位！火力覆盖那个区域！764,你的粒子炮能打到吗
距离太远,威力不足！764冷静分析,需要有人靠近！非常近！
靠近那个移动的火力堡垒简直是自杀中的自杀。
我去。我听到自己的合成音说道,平静得可怕。
频道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菜鸟,你疯了之前那个老兵的声音响起。
734,你的躯壳状态很差,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764也说道。
总比在这里等死强。我检查了一下剩余的装备：一枚大当量的热熔炸弹,推进器燃料还剩一些,但不足以支撑长时间飞行。我需要火力掩护,吸引它的注意力。
雷克沉默了一秒钟,然后吼道：好！渣滓,如果你成功了,我亲自为你申请特赦！所有单位！全力开火！给734创造机会！
阵地的火力再次爆发,集中轰击要塞的正面炮塔,试图吸引它的注意。
我深吸一口不存在的口气,推进器全力启动,沿着一条曲折的路线,低空疾飞,冲向那座死亡山丘。
要塞发现了我这只小虫子,几座副炮塔转向,能量束如同雨点般向我射来。我在废墟间疯狂穿梭,规避,每一次都险之又险。能量束在我身后炸开,灼热的气浪不断冲击着我的躯壳。
距离在拉近。我能清晰地看到它背部那个不断开合的散热结构,里面喷涌着灼热的能量流。
更近了！
突然,一座一直沉默的主炮塔猛然转向,锁定了我！巨大的危机感让我处理核心几乎冻结。
完了！
就在这瞬间——
一道粗壮的粒子炮光束从我后方射来,精准地轰击在那座主炮塔的基座上！虽然没有完全摧毁它,但让它偏移了方向,致命的能量束擦着我飞过,将远处的一座山丘蒸发了一半。
是764！她站在阵地边缘,肩部的粒子炮过载冒着白烟,显然这一击超出了负荷。
快！她简洁地喊道。
没有时间犹豫！我借着这个机会,将推进器功率推到极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个散热口！
散热口正在闭合！
来不及了！
我猛地将热熔炸弹激活,用尽全身力气,在那散热口彻底闭合的前一瞬,将它扔了进去！
炸弹已投送！我大吼一声,推进器反向全力喷射,同时将背后那面简陋的装甲板挡在身前。
轰！！！！！！！！！
前所未有的巨大爆炸从要塞背部传来！炽白的火焰和能量流从散热口的缝隙中疯狂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它的整个背部结构！巨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仿佛金属撕裂般的哀嚎,庞大的身体剧烈摇晃起来,身上的炮塔接二连三地殉爆,最终轰然倒地,引起一阵地动山摇。
爆炸的冲击波追上我,将我像树叶一样吹飞,重重砸落在阵地前方的尘埃里。
我的视觉传感器彻底一片漆黑,听觉传感器里只有嗡嗡的耳鸣,全身每一个零件都在报警,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我……成功了吗
黑暗再次袭来。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重新汇聚。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听到的是断断续续的欢呼声和电流的杂音。
视觉传感器艰难地启动,模糊的影像逐渐清晰。我正躺在阵地后方,几个工程机器人正在对我进行紧急维修。旁边躺着不少受损严重的躯壳,有的还在动弹,有的已经彻底黯淡。
醒了冰冷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我艰难地转动头颅,看到764站在一旁,她的银白色躯壳上也增添了数道新的伤痕,左臂的爪刃似乎断了半截,但她依旧站得笔直。
那……东西呢我嘶哑地问。
炸碎了。干得不错,734。她的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不再那么绝对冰冷,你的疯狂举动为我们赢得了时间。
指挥官雷克大步走过来,电子眼扫过我：734,你证明了你的价值。我会履行承诺。现在,好好‘休息’,轰炸即将开始,我们该撤离这个鬼地方了。
他扔给我一个数据储存器：这是你要的奥米茄站事件的第一层加密档案浏览权限。更高层的,等你活到下次任务再说。
我的心核（或者说类似的东西）猛地一跳。奥米茄！
雷克转身去指挥撤离工作。764看了我一眼,也转身离开。
我迫不及待地将数据储存器接入我的读取接口。
大量的信息流涌入。
事故报告、现场扫描数据、能量残留分析……以及,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
录像显示,在爆炸发生前几秒,我,李维,正惊慌失措地从核心控制室跑出来。而紧接着,另一个穿着高级工程师制服的身影冲进了控制室,然后……爆炸发生了。
录像到此中断。
那个工程师的身影很模糊,但我认得他！卡尔·莫里斯,奥米茄空间站的首席科学家,也是……指证我操作失误导致爆炸的关键证人！但他当时明明对我说,他去启动应急程序！
为什么他会在我之后进入控制室应急程序控制台根本不在那个方向！
一股冰冷的寒意和炽热的愤怒同时席卷了我的处理核心。
我被陷害了。
卡尔·莫里斯才是导致爆炸的真凶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又为什么嫁祸给我
那只推开我的手……是他吗
真相的碎片似乎近在眼前,却又被更多的迷雾笼罩。
工程机器人的维修臂发出完成的提示音。我的躯壳基本功能恢复。
我拔出数据储存器,紧紧攥在冰冷的金属手掌中。
活下去。
不仅仅是为了特赦。
我要回到联邦,找到卡尔·莫里斯,问个明白！
如果真是他……那么,无论他逃到哪里,无论他变成什么,我都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人类的荣光与我无关。
我的战争,现在才真正开始。
(五)
撤离与猜疑
临时阵地上空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三艘伤痕累累的联邦突击舰冲破云层,降低高度,投下牵引光束。幸存的先驱者们相互搀扶着,或者被工程机器人拖拽着,进入光束范围,被缓缓回收进船舱。
我的躯壳被固定在一个支架上,进行着更深层次的系统检查和修复。能量管线重新连接,冷却液注入,受损的装甲被更换。但某些东西,一旦损坏,似乎就无法完全复原了。比如,对所谓联邦的信任。
传感器显示,幸存者不到二十人。我们来时,是一个满编的空投舱队。百分之九十七的损毁率,名不虚传。
船舱内气氛压抑,除了机械的运转声,很少有人交流。这些士兵,无论是正规军还是像我一样的志愿者,似乎都习惯了这种沉默的死亡和离别。
764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她的躯壳也被接入了维修系统。她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银色雕像。我注意到,她的电子眼偶尔会扫过全场,像是在评估,又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她在警惕谁敌人已经暂时被打退了。
还是说,警惕来自于内部
指挥官雷克的声音在船舱广播里响起：士兵们,我们已成功撤离T-7星球。你们的英勇战斗为舰队赢得了时间,‘彼岸’核心区域已被成功轰炸,至少能为联邦争取到三个月的喘息期。你们是英雄。
没有人欢呼。英雄一群随时可以丢弃的炮灰和罪犯而已。
所有生还者将获得七十二标准时的休整期,并进行躯壳全面维护。下一次任务简报将在休整期结束后下达。雷克完毕。
广播切断。
船舱再次陷入沉寂,只有飞船引擎的嗡鸣稳定地传来。
我尝试连接飞船的内部网络,权限很低,只能访问一些基础的新闻和娱乐频道。关于奥米茄空间站事件的公开信息很少,口径一致地指向工作人员操作失误引发的惨剧,而我的名字和影像被列为首要责任人,模糊处理但罪证确凿的样子。
卡尔·莫里斯的名字则出现在遇难者名单和英雄名单里,称他在最后时刻试图阻止灾难扩散,英勇殉职。
一派胡言！
愤怒的数据流几乎要让我的处理器过载。他们掩盖了真相！甚至连莫里斯死了的消息可能都是假的！
我必须知道更多。我需要更高的权限。
我的电子眼不由自主地看向764。她看起来权限不低,而且似乎经历过很多次战斗,她知道的内幕肯定比我多。
但她会告诉我吗一个冷漠的、高效的战争机器。
飞船经历了轻微的颠簸,似乎是进入了跃迁前的加速轨道。
就在这时,我的传感器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非正常的能量波动。来源……是764的方向不,更准确地说,是从她正在连接的那个维修接口传来的。
那波动非常隐秘,几乎淹没在飞船庞大的能量背景噪音中,但我的意识,或者说这具躯壳的某种本能,对它产生了强烈的警惕。
那不是标准的维修能量频率,更像是……某种数据窃取或入侵的波动
我立刻强化了对那个方向的监测,同时暗自提高了自身系统的防火墙等级。
波动持续了大约三秒,然后消失了。
764的躯壳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电子眼的光芒似乎闪烁了瞬间,恢复了正常。她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我确信,刚才绝对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是她主动在做什么还是她的系统遭到了入侵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这艘船,或者说燧石计划本身,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休整期或许并不会那么平静。
牵引光束开始将我们逐个移送至各自的维护舱室。当我被移送离开时,我最后看了一眼764的方向。
她似乎也正好在看我。冰冷的电子眼对视,没有任何情感交流,只有数据流的无声碰撞。
然后,舱门关闭,将彼此隔离开来。
我的维护舱室很小,只有基本的接口和能量补给装置。躯壳被固定,系统的深度维护和修复自动开始。
我无法入睡,只能沉浸在内部网络里,有限的信息根本无法满足我对真相的渴望。雷克给的那点资料,就像扔给饿狼的一块碎肉,只会激起更强烈的饥饿感。
几个小时过去了,舱室内一切正常。
突然,维护程序被一个外来的高级权限指令强行中断了！
舱内的灯光瞬间变成暗红色,警报声被压制在无声状态——有人不希望引起注意。
我试图活动躯壳,却发现所有运动单元都被锁定！连通讯频道也被屏蔽了！
两个穿着内部安全部队制服、戴着面具的人影无声无息地滑入我的舱室。他们手中拿着非致命的强效电磁束缚器和……一个看起来像是用于强制意识提取的接口装置。
目标是我！
怎么回事身份暴露了因为我知道了奥米茄的一点真相还是因为我在战场上的表现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没有警告,没有询问。直接就是清除和抓捕！
其中一人举起束缚器,对准了我的能量核心。
另一人则拿着意识提取接口,走向我的头部数据端口。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动不了！无法反抗！
就在束缚器的能量即将爆发的瞬间——
砰！砰！
两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那两个安全人员动作猛地一僵,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一个银白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右臂的爪刃还保持着击打的姿势。
是764！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知道我有危险
她迅速关闭舱门,电子眼扫过倒在地上的两人,然后看向我：能动吗
维护锁定的权限似乎随着她的到来被解除了。我尝试活动手指,恢复了控制。
可以了。怎么回事我挣脱固定架,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她和她脚下的人。
你被标记了。764言简意赅,她蹲下身,快速检查着那两人身上的装备和标识,内部清理部队。通常用于处理‘不稳定因素’。
不稳定因素因为我质疑了奥米茄事件
或许。也可能只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或者你的表现超出了某些人的预期。她站起身,将一个从安全人员身上搜出的微型数据终端扔给我,他们的指令源是加密的,我无法追踪。但目标明确是你。
我接过终端,快速浏览。确实是针对我的拘捕和意识提取命令,授权级别很高,来源模糊。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盯着她,处理器飞速运转,试图分析她的动机。风险太大了。
764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那个冰冷的合成音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因为‘燧石计划’需要的不是听话的傀儡,而是能活下去的士兵。更因为……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我也想知道一些被掩盖的真相。关于这场战争,关于联邦。
她看向我：而你,734,或者说李维,你似乎是一个能搅动死水的变量。
变量我只是想报仇和活下去。
现在怎么办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飞船即将进行跃迁,时空波动会干扰所有通讯和监控十分钟。764快速说道,这是我们的机会。处理好这两个人,然后,你跟我来。
去哪里
一个能给你答案的地方。她的电子眼直视着我,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相信在这个地方,我能相信谁
但眼下,我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刚刚救了我。
我看着地上昏迷的安全人员,又看了看眼前这台神秘的银白色躯壳。
答案……
我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