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第一次有记忆的疼,是四岁那年被滚烫的粥泼在胳膊上。
那天妈妈苏梅端着刚熬好的八宝粥走进屋,双胞胎妹妹林明月正坐在地毯上哭闹,手里的塑料娃娃被她咬得满是牙印。苏梅想都没想就把粥碗往林晚星面前一递,拿着,别烫着你妹。
林晚星踮着脚去够,瓷碗边缘的热度烫得她指尖一缩,整碗粥哗啦泼在胳膊上。粘稠的米粥裹着滚烫的热气钻进皮肤,她疼得浑身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苏梅却只顾着把林明月搂进怀里哄,明月不怕,姐姐笨手笨脚的,妈妈打她。
她不但没有安慰烫伤的自己,还抬手就在自己背上甩了两巴掌,力道重得像打在一块破布上,面相刁钻的说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你妹身体弱,你就不能让着她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养你有什么用
林晚星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胳膊上的灼痛感越来越烈,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她看着妈妈把林明月抱到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喂她吃蛋糕,那是爸爸昨天特意从城里买的,她只在昨天晚上闻到过一点点奶油香。
妈妈,我疼。,林晚星小声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苏梅头也没抬,说道忍着。谁让你跟你妹抢营养,出生时把你妹的份都占了,现在受点苦也是应该的。
林晚星不懂什么叫抢营养。她只知道从有记忆起,妈妈就总说这句话。
她和林明月是双胞胎,可林明月出生时只有三斤多,她却有六斤重。就因为这个,妈妈认定是她在娘胎里欺负了妹妹,这辈子都得给妹妹赎罪。
家里的鸡蛋永远是林明月的,牛奶永远是林明月的,连过年穿的新衣服,林明月的是带花边的连衣裙,她的却是地摊上十块钱两件的旧款。
有次她看到林明月把吃剩的苹果核扔在地上,偷偷捡起来啃了两口,被苏梅发现后,狠狠掐着她的胳膊骂：没出息的东西！捡地下的垃圾吃,是不是想让人戳我脊梁骨！啊！
胳膊上青紫的指印过了半个月才消,林晚星却觉得那疼刻进了骨头里,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上小学时,林晚星考了全班第一,拿着奖状回家想让妈妈夸一句。
苏梅正在给林明月削铅笔,林明月的作业本上满是红叉,她却笑得温柔,说道我们明月真棒,这次比上次多对了两道题呢。
林晚星把奖状递过去,苏梅瞥了一眼就扔在桌上,你是要我表扬你吗你考第一有什么用你妹身体不好,你就不能让着她点把心思多放在照顾你妹身上,别总想着出风头。
那天晚上,林晚星听见苏梅跟爸爸林建国说你看晚星那死样子,一点都不心疼妹妹,心思全用在争强好胜上了,跟她那个死丫头片子的奶奶一个德行。
懦弱的爸爸叹了口气毕竟是双胞胎,你也别太偏心了。
我偏心苏梅的声音猛地拔高,像是指甲刮黑板一样,十分尖锐,当初要不是她抢了明月的营养,明月能这么弱不禁风吗我告诉你林建国,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明月健健康康的,晚星欠她的,就得一辈子还！
林晚星躲在门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已经不是小孩了,听得明白这句话。
原来在妈妈眼里,她从出生那天起,就是个罪人。
初中时,林明月被同桌推了一下,摔倒在地上擦破了皮。
苏梅冲进教室,二话没说就给了林晚星一巴掌,依然是刁蛮的嘴脸,说道你是个死人吗看着你妹被欺负不知道帮忙我养你这么大是让你看着你妹受委屈的
林晚星被打得头晕眼花,嘴角渗出血丝。她的座位明明离得很远,明明是林明月先抢了同桌的橡皮,可妈妈永远不会听她解释。
林明月坐在苏梅怀里哭,指着林晚星说道妈妈,姐姐刚才还笑我笨。
苏梅立刻瞪着林晚星,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给我滚出去,没我的允许不准回家！
那天是冬天,外面飘着雪。林晚星穿着单薄的校服,在学校门口站了整整一夜。天亮时,她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是路过的门卫大爷心善,把她扶进传达室,给她喝了杯热水。
她回到家时,苏梅正在给林明月炖鸡汤,看见她进来,只冷冷地说：没死就赶紧做饭,别饿着你妹。
林晚星的手冻得通红,握不住菜刀,切菜时不小心切到了手指。血珠涌出来,她看着那抹鲜红,突然觉得很可笑。原来在这个家里,她的疼,从来都不值一提。
高中三年,林晚星拼了命地学习。她知道,只有考上好大学,才能离开这个家,才能逃离妈妈的偏心和妹妹的娇蛮。
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而林明月却总是在及格线徘徊。
苏梅对此毫不在意,反而更加偏爱林明月,冷嘲热讽的说道学习好不好有什么关系抢了自己妹妹营养得到的之上,也不知道教教妹妹,就知道自己出风头,和那你奶奶那个糟老婆子一个样！
高考时,林晚星考上了重点大学,林明月却只够上一个专科。
苏梅拿着林晚星的录取通知书,脸色铁青,说道你故意考这么好,就是想让你妹难堪是不是我告诉你,不准去！留下来陪你妹复读。
林晚星发出了第一次反抗,我不。
你敢顶嘴,苏梅扬手就要打她,被林建国拦住了。
让她去吧。,懦弱的林建国难得替林晚星说句话,说道毕竟是重点大学,机会难得。
苏梅狠狠地瞪着林晚星,说道你要是敢去,就别认我这个妈！
林晚星没说话,默默地收拾了行李。她知道,这个家,早就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
大学四年,林晚星很少回家。她靠着奖学金和兼职赚来的钱支付学费和生活费,偶尔接到苏梅的电话,也全是让她给林明月买东西。
明月看上一个包,你给她买了寄回来…
明月的手机坏了,你给她换个新的…
明月要交学费了,你打五千块钱回来…
林晚星有时会问妈,你最近还好吗
苏梅总是不耐烦地说：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赶紧把钱打过来,别耽误你妹用。
没有爱,她们像是一只蚊子,只知道吸血,吸完了之后,就飞走了。
林晚星挂了电话,常常一个人坐在宿舍的阳台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发呆。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女儿,妈妈对她和妹妹的态度会差这么多。难道就因为出生时的体重,她就要一辈子活在妹妹的阴影里吗
临近毕业,林晚星准备考研。她想考回本市的大学,不是为了靠近那个家,而是因为这里有她喜欢的导师,有她想研究的课题。
林明月也说要考研,却每天躺在床上玩手机。
这把苏梅急得团团转,天天给林晚星打电话晚星,你帮帮你妹吧,她要是考不上研,以后可怎么办啊
林晚星拒绝了,说道妈,考研要靠自己努力,我帮不了她。
你怎么这么狠心,苏梅在电话那头哭她是你亲妹妹啊！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没前途吗你忘了你欠她的了
林晚星挂了电话,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她知道,妈妈不会善罢甘休的。
考研那天早上,林晚星醒来时觉得头晕沉沉的,浑身没有力气。她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进考场了,赶紧挣扎着起床。
她翻遍了书包和抽屉,却找不到准考证。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放在书包里了,怎么会不见了
妈,你看见我的准考证了吗她冲出房间问正在厨房做饭的苏梅。
苏梅头也不回的说道没看见。你自己的东西不知道收好,问我干什么
林晚星急得满头大汗,客厅、卧室、卫生间,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准考证的影子。
妈,你到底有没有看见那对我很重要！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苏梅终于转过身,手里端着一杯牛奶,难得温和的说道别急,先喝杯牛奶垫垫肚子,说不定等会儿就找到了。
林晚星没有心思喝牛奶,可苏梅硬把杯子塞到她手里,语气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急切,说道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林晚星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突然觉得头更晕了,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她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妈…这牛奶…,她话没说完,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等她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
她猛地坐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中午十二点了,考试早就结束了。
她冲到厨房,苏梅正在给林明月剥橘子。
我的准考证呢你是不是把它藏起来了还有那杯牛奶,你是不是在里面放了什么,林晚星抓着苏梅的胳膊,眼睛红得像要流血。
苏梅甩开她的手,冷冷地说道是又怎么样明月的分数比你差一点,只要你考不了,再陪她来一年,明月更有动力一些,你本来就欠她的,现在还她一次,不算过分吧
林明月在一旁得意地笑：姐姐,对不起啊,谁让你平时总跟我抢呢这次,该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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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星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她看着眼前这对母女,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她付出了那么多努力,熬过了那么多夜晚,就因为妈妈的偏心,因为妹妹的自私,全都毁了。
我恨你们！,她尖叫着冲出家门,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外面下着雨,林晚星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跑。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可她感觉不到冷。因为心里的冷,比身上的冷要厉害一万倍。
她站在马路中间,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突然觉得很累。
也许,死了就解脱了吧。
一辆卡车疾驰而来,刺眼的灯光照亮了她绝望的脸。她没有躲,也没有逃,只是静静地看着。
前方的灯光像是迎接新生的通道。
剧烈的撞击感传来,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起来,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听见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打电话,可那些声音都离她很远。
她最后看到的,是苏梅和林明月站在路边,苏梅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丝慌乱,而林明月,嘴角似乎还带着笑。
林晚星心中想道。真可笑啊,到死,自己都没能得到妈妈一丝一毫的爱。
黑暗吞噬了她。
晚星,晚星,快醒醒,要迟到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晚星猛地睁开眼睛。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身上盖着洗得发白的被子。
这不是医院恐怖的停尸房,也不是那个冰冷的马路,而是她高中时的房间。
她抬起手,那是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没有因为常年打工而磨出的茧子,也没有临死前的伤痕。
墙上的日历显示着今天的日期。
2018年6月7日。
是高考第一天。
她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能改变她命运的这一天。
晚星,发什么呆呢赶紧起来吃早饭,今天要高考,可不能迟到。,苏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这一次,她不会再任人摆布了。
她穿好衣服走出房间,苏梅正把一个煎蛋放在林明月的盘子里,林明月面前还有一杯牛奶,而她的盘子里,只有一个干巴巴的馒头。
快点吃,吃完赶紧去考场。,苏梅随意的催促道,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林明月,声音变得温柔明月啊,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妈相信你。
林明月撒娇地说道妈,我知道了。姐姐,你可别考太好,不然显得我太笨了。
放在以前,林晚星听到这话肯定会难过,可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她拿起馒头,平静地说道我不会让着你,也不会故意考差。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你的也应该是这样。
苏梅和林明月都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林晚星会说出这样的话。
苏梅立刻沉下脸,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在考试的前一天你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林晚星抬起头,直视着苏梅的眼睛,一字一句坚定的说道我说,我不会让着她。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因为任何人,放弃我自己的人生。
死过一次的她,眼神异常坚定而冰冷,像淬了冰的刀子。让苏梅莫名地有些心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反了你了！苏梅气得想动手,林晚星却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
妈,今天是高考,你想让我妹妹迟到吗
苏梅看着她,又看了看墙上的钟,终究是没再动手,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道吃你的饭,吃完赶紧滚！
林晚星没再说话,默默地吃着馒头。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她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懦弱,那样渴望得到不属于自己的母爱。
这个家,这个所谓的亲人,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群吸她血、吃她肉的吸血鬼。
吃完早饭,林晚星背起书包准备出门。苏梅叫住她,说道等等,把这个给你妹带上。
她递过来一把遮阳伞和一瓶冰镇饮料,贴心的说道外面太阳大,别让你妹中暑了。
林明月得意地看着林晚星,等着她像以前一样,乖乖地接过东西跟在自己身后。
可林晚星只是淡淡地说道她自己有手,要带让自己带。
说完,直接转身就走。
苏梅气得在她身后骂她你这个白眼狼！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林晚星没有回头。那些伤人的话,上一世她已经听了太多,这一世,她不会再让它们伤到自己分毫。
高考很顺利,林晚星发挥得很好。她知道,这是她逃离那个家的第一步。
成绩出来那天,林晚星考上了她梦寐以求的重点大学,而且是全校最高分。而林明月,离本科线还差了一大截。
苏梅拿着成绩单,气得浑身发抖,说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能少考几分,让你妹妹心里好过一些
林晚星平静地说道我凭自己的努力考上的大学,为什么要让着她
你...你...苏梅气得说不出话,这个丫头最近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敢顶嘴了！
苏梅扬手就要打她,被林建国拦住了。
行了,孩子考上好大学是好事,你就别总骂她了。,林建国劝道。
好事,苏梅瞪着他,质问道明月考成这样,你让她以后怎么办都是这个死丫头,平时不教教自己妹妹,这次又故意把分数考这么高,就是想让明月难堪！
她就算考上了,我也不养她！让她自己去打工供自己读书！
懦弱的林建国扶了扶眼镜,说道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就这样定了！你也不准给她钱！
哎…
林晚星看着眼前这对父母,突然觉得很疲惫。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我的助学贷款申请,还有学校的贫困生补助申请,我已经填好了,你们签字吧。以后我在大学不需要你们养。
苏梅拿起申请看了一眼,立刻撕得粉碎,又突然变卦的说道你什么意思你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家连学费都交不起吗你就是想丢我们的脸！
我不是想丢你们的脸。,林晚星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我只是想告诉你,从今天起,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我自己会想办法,不用你们管。同样,我也不会再给林明月买任何东西,不会再给你们寄一分钱。
你敢！,苏梅尖叫道,你是我生的,你的钱就该给我！
我是你生的,但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更不是林明月的替代品。
林晚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欠你们的生恩,以后会还。但我从来不欠林明月任何东西,以前不欠,现在不欠,以后也不会欠。
说完,她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书本。
晚星,你要去哪,林建国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学校安排了勤工俭学,我提前去学校。
林晚星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爸,妈,谢谢你们生了我。但从今天起,我林晚星,和这个家,没什么关系了。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丝毫留恋。
门外的阳光很刺眼,林晚星却觉得无比温暖。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大学四年,林晚星过得很充实。
她比前世更加努力的学习,年年拿到一等奖学金；她积极参加各种社团活动,结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她利用课余时间做兼职,不仅解决了自己的生活费,还攒下了一笔钱。
期间,苏梅和林建国打过几次电话,无非是让她给林明月钱,或者让她回家看看。林晚星都拒绝了。
我没钱。,她总是这样说,我的钱要留着交学费和生活费。
苏梅在电话里骂过,哭过,甚至威胁过。说她要是不寄钱,以后就别认她这个妈。
林晚星只是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咒骂声从歇斯底里到失望透顶,林晚星却只是轻轻按下了挂断键。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飘落,她低头看着笔记本上刚写好的论文提纲,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
这四年,她孤军奋战,早已学会把那些尖锐的恶意隔绝在世界之外。
倒是林建国来过一次学校。那天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手里拎着一兜苹果,站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鬓角的白发比记忆里多了不少。
晚星。,他把苹果往她怀里塞,声音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你妈…她就是嘴硬。明月最近总跟人打架,被学校劝退了,你妈急得满嘴燎泡。
林晚星没接苹果,指尖在冷风中微微发颤,连特意来看自己,都不愿意聊聊先自己的生活嘛。说道她打架,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她姐姐啊。林建国的声音低了下去,家里的钱都被你妈拿去给明月报补习班了,可她根本不学,天天跟着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你能不能劝劝她
劝不动。,林晚星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说道从她看着我在雪地里冻一天还笑的时候,她就不需要我这个姐姐了。
林建国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时背影佝偻得像株被暴雨压弯的芦苇。
林晚星看着他走远,把那兜苹果放在了宿管阿姨的桌上。
有些亲情,从被偏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烂在了根里。
考研成绩出来那天,林晚星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被保送本校。
她站在公告栏前,阳光落在烫金的名字上,恍惚间想起上一世那个被藏起的准考证,想起那杯带着安眠药味的牛奶。
释然的笑了。
幸好,她有第二次的机会。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三个字,我恨你。
她想也不想,就知道这条短信是谁发的。
删掉短信,林晚星一身轻松的转身走向图书馆。
这一世,她的人生里早已没有了可以让别人恨的空隙。
同系的学长周明宇,总在图书馆闭馆时等在门口。
他会在林晚星满身疲惫的时候,递过来一杯温热的奶茶,笑着说道又熬到这么晚别误会,你的论文里有个数据我觉得可以再核对下。这才来找你的。
周明宇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他知道她的过去。
某次系里聚餐,苏梅打来电话当众骂她白眼狼,是周明宇接过手机平静地说道阿姨,晚星现在在忙,有什么事我转告她。
挂了电话后,他没问任何细节,只是把自己的烤翅夹到她碗里,用林晚星从未体验过的关心语气,对着她说道多吃点,你太瘦了。
研究生毕业那年,周明宇在学校的银杏道上向她求婚。
戒指是他攒了半年工资买的,不算贵重,却在阳光下闪着温暖的光。我知道你以前过得不容易。他握着她的手,掌心温热,认真的说道但以后,我会让你每天都笑。
林晚星点头时,眼泪落在落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这一次的眼泪,是甜的。
他们结婚那天,林晚星没通知家里。苏梅不知从哪打听到了消息,带着林明月闯到了婚礼现场。
苏梅穿着不合时宜的花衬衫,头发乱得像鸡窝,一见到林晚星就扑过来想抓她的头发,咒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结婚都不告诉家里,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周明宇把林晚星护在身后,眉头紧锁,说道阿姨,请你放尊重。
林明月站在一旁,涂着紫色的眼影,嘴角叼着烟,看上去一股溜子气,让人感觉不三不四。
她看见林晚星身上的婚纱,突然嗤笑一声,说道装什么清高不就是嫁了个有点钱的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手腕上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是前阵子跟人抢地盘时被刀划的。
苏梅听到这话,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指着林明月骂道你闭嘴！要不是你不争气,我能这么丢人吗你看看你姐,再看看你,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她！
这是苏梅第一次,站在林晚星的身边,来指责林明月。
或许是因为愧疚,也或许是因为后悔。
林明月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说道学她学她被你当狗一样使唤
妈,你别忘了。是你从小告诉我,她欠我的,所以我想要什么都该抢过来！
你还教我要把姐姐当奴隶一样对待,偏心的,从一开始不就是你吗干嘛现在想当墙头草了
周围的宾客都看了过来,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丑闻被曝了出来,苏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捂着脸蹲在地上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呜呜呜…
林晚星淡漠的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心里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她挽着周明宇的手,温柔的轻声说道让人把她们赶出去,别耽误了我们的好时候。
好。,周明宇笑道。
婚礼结束后,周明宇的妈妈拉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的说道好孩子,以后有阿姨疼你。
林晚星笑了,眼角眉梢都带着释然。
半年后,林晚星在医院做产检时,偶遇了林建国。
他看起来又老了十岁,背更驼了,手里拎着一兜药。
晚星…他看见林晚星,眼睛一亮,讷讷地开口,又不敢看她的眼睛,说道明月…被抓了。
林晚星握着周明宇的手紧了紧。总归是血脉至亲,哪能真的无动于衷
林建国说道她跟人合伙骗钱,还放高利贷,被人告了…
林建国的声音发颤,继续说道你妈受不了这个刺激,中风了,瘫在床上,嘴里天天念叨你的名字…
林晚星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需要帮忙吗
这个懦弱的男人眼泪掉了下来,摇头说道不用了…是我们对不起你。你妈昨天还说,要是当初…她要是没那么偏心就好了…
没那么偏心就好了。
这句话,林晚星等了二十多年。可真听到时,心里却只剩一片荒芜。
就像错过了季节的种子,再怎么浇水,也长不出芽了。
她看着窗外的阳光,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个新的生命,即将在爱里降生。
明宇。她说道我们去给宝宝买个摇篮吧。
周明宇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医院走廊的尽头,林建国望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缓缓蹲下身,老泪纵横。
苏梅瘫在病床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晚星…我的晚星…
可她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有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林晚星和林明月小时候的合影。照片上的林晚星穿着洗得发白的裙子,手里攥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而林明月被苏梅抱在怀里,穿着漂亮的公主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芭比。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照片上,却暖不透那层厚厚的尘埃。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有些报应,来得晚了点,却终究不会缺席。
而林晚星,早已在新的生活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阳光。那些黑暗的过去,不过是她人生路上一块被踢开的绊脚石,早已无关痛痒。
她低头对腹中的宝宝温柔一笑,阳光穿过走廊落在她身上,每一步都踩着温暖的光,走向属于她的、崭新而明亮的未来。
妈妈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