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块钱一卦,不准不要钱。我缩在菜市场角落的小马扎上,面前是张折叠小桌,铺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算卦俩字。菜市场的喧嚣像潮水,鱼腥味、烂菜叶味儿、还有炸油条的油烟混在一起,直往鼻子里钻。
哟,小石师傅,又出摊啦隔壁卖水产的王阿姨拎着条还在扭动的鲫鱼,甩了我一脸水星子,今天生意咋样
王姨,早。我抹了把脸,刚开张,还没开张。
我说小石啊,王阿姨凑近了点,压低嗓门,你这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非搞这些神神叨叨的。找个厂子上班,踏踏实实的,多好她眼神里透着点同情,还有点这孩子没救了的惋惜。
我扯了扯嘴角,没吭声。解释不清。说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说我能模糊感知到一些气场的流动谁信我自己都花了好几年才勉强接受。
让让,让让！一个穿着亮片紧身裙、画着浓妆的女人挤开王阿姨,高跟鞋差点踩进旁边的烂菜堆里。她戴着个大墨镜,遮了半张脸,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呛得我鼻子发痒。
你就是那个算命的她声音尖利,带着点不耐烦,手指甲涂得血红,戳了戳我那张小破桌子,真能找东西
试试看。我抬眼看了看她。她周身的气场很乱,像一团搅浑的水,焦虑几乎凝成了实质,一股灰扑扑的雾气缠在她印堂的位置。目标丢失,心神不宁,而且……这东西对她很重要。
我猫丢了！我儿子！我的宝贝儿子‘布丁’！她语速飞快,带着哭腔,昨天下午跑出去的,到现在没影儿！小区里找遍了,贴了寻猫启事,悬赏都加到五千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只胖乎乎的橘猫照片,你看,多可爱！它胆子小,从来没出过门,这都一天一夜了,肯定吓坏了,饿坏了……她说着真哭了起来,眼泪冲花了眼线。
周围几个买菜的大妈大爷围了过来,看热闹。
哎哟,丢猫了
五千块找猫啧啧,有钱人。
这小丫头片子能行吗看她那样儿……
我没理会那些议论,目光落在那张猫照片上,集中精神。脑子里像蒙了层雾,努力想拨开。模糊的画面碎片闪过：一个很高的地方……有风……很多方格子……金属的冰冷触感……还有一股淡淡的、类似机油的味道很微弱。
它在一个……高处。我皱了皱眉,努力捕捉那些碎片,风挺大的地方。周围……有很多方方正正的格子,像是……窗户或者……空调外机有金属,摸着冰凉。还有……一点点机油或者……铁锈的味道很淡。
女人猛地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哭肿的眼睛：高处空调外机铁锈味她飞快地划拉着手机地图,我们小区……我们小区旁边……旁边就是那个新盖的写字楼工地！还没完全完工！全是脚手架！楼顶！对！楼顶有那种大的通风管道！是金属的！工地上肯定有机油味！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盯着我：具体呢具体在哪儿
画面太碎了,像信号不良的雪花屏。……南边我犹豫着,感觉那个方向的气流似乎更明显一点,靠近……有水的地方或者……蓝色那感觉稍纵即逝,像指尖溜走的烟。
南边！蓝色！女人尖叫一声,工地南边！靠河边！那栋最高的楼！楼顶有蓝色的冷却塔！肯定是那儿！她抓起手机,手指都在抖,一边往外冲一边对着手机吼：喂！强子！快！叫几个人！带上工具和猫笼子！去‘启明大厦’工地！南面最高的那栋！楼顶！蓝色冷却塔那边！找‘布丁’！快！
她像阵风似的刮走了,留下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和一群面面相觑的围观群众。
这就……走啦王阿姨拎着鱼,一脸懵,真能行
谁知道呢,神神叨叨的。旁边卖菜的大爷撇撇嘴,五块钱打水漂咯。
我重新缩回我的小马扎,没说话。心里也没底。那感觉太模糊了,像隔着毛玻璃看东西。五块钱赚得不容易。
大概过了快两个小时,菜市场午高峰都过了,人少了不少。我正琢磨着收摊去买个煎饼果子,那个亮片裙女人又冲了回来,跑得气喘吁吁,头发都散了,妆彻底花了,但脸上是狂喜！
找到了！找到了！我的布丁！她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大橘猫,猫看起来有点蔫,但没受伤。就在那个蓝色冷却塔后面的通风管道缝隙里！卡住了！吓坏了！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把猫举到我面前,你看！你看！我的宝贝儿子！
找到就好。我松了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看来那点模糊的感觉没骗我。
小师傅！太谢谢你了！神了！真是神了！女人放下猫,手忙脚乱地翻她那名牌包包,直接掏出一沓红票子,啪地拍在我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桌子上,拿着！五千！说好的悬赏！
那叠钱厚得扎眼。周围还没走的人,包括王阿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不用这么多。我吓了一跳,我就收了五块钱卦金。
拿着！必须拿着！女人不容分说,把钱往前一推,你救了我儿子的命！我林娜说话算话！她抱起猫,又想起什么,对了对了！我得发个视频！让大家都看看！
她立刻掏出手机,打开一个叫抖乐的APP,镜头对准我和她怀里的猫,还有我桌上那沓钱,声音拔得老高：家人们！谁懂啊！我的布丁找到了！就是这位小石神仙算出来的！在启明大厦楼顶！神准！太神了！五块钱一卦！简直是活菩萨！大家快关注她！地址就在城南菜市场里面！
她对着镜头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激动得唾沫横飞,然后手指一点：搞定！发了！小师傅,你等着！你肯定要火！
说完,她抱着猫,风风火火又走了,像一阵来去匆匆的龙卷风。
我看着桌上那厚厚一沓钱,又看看周围人震惊、羡慕、还有怀疑的目光,脑子有点懵。火什么火
王阿姨凑过来,拿起一张红票子搓了搓,啧啧称奇：我的老天爷……五千块就说了几句话小石……你……你真有点门道啊
我苦笑：王姨,就是……碰巧感觉准了点。
感觉王阿姨眼睛瞪得溜圆,你这感觉也太值钱了！
我也觉得有点烫手。这钱……能拿吗好像也没理由退回去。我默默把钱收进我那个旧帆布包里,沉甸甸的。
下午,菜市场人更少了。我正靠着墙打盹,手机突然像抽风一样疯狂震动起来。嗡嗡嗡……嗡嗡嗡……没完没了。
谁啊我迷迷糊糊掏出来一看,屏幕被抖乐APP的通知刷爆了。
【99+新粉丝】
【99+点赞】
【99+评论】
【99+@我的消息】
点开那个被疯狂@的视频,正是那个叫林娜的女人发的。标题巨夸张：【五块钱神仙卦！失魂落魄寻爱子,神算子一语定乾坤！】视频里是我那张破桌子,我有点呆的脸,她哭花妆的样子,找到猫的狂喜,还有……那沓厚厚的钱被拍在桌上的特写。
评论区炸了锅：
卧槽！真的假的五千块悬赏真给了
这小姐姐看着好年轻啊！真有本事
地址！城南菜市场！明天我就去！
炒作吧剧本吧哪有这么神的
楼上的酸什么没看人家猫真找到了吗视频有定位！
关注了！明天就去蹲点！
算姻缘吗算财运吗小姐姐看看我！
私信也爆了,全是问地址的,问算什么的,还有直接问银行卡号要打钱预约的。
我的手机烫得像个暖手宝,提示音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我看着那个不断飙升的粉丝数,从个位数,跳到几百,几千……最后停在了三万七千多。就一个下午。
王阿姨探头过来看了一眼我的手机屏幕,倒抽一口冷气：我的妈呀！小石！你……你这真成明星了这么多粉丝
我盯着屏幕,喉咙有点发干。这……就是火感觉像被架在火上烤。
第二天,我比平时更早到了菜市场。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还带着凉意。我的小摊还在老位置,但远远的,我就看见不对劲了。
我那个犄角旮旯,平时狗都不爱去的地方,此刻黑压压围了一大圈人！目测至少二三十个。有拿着自拍杆的年轻男女,有抱着孩子的大妈,有打扮时髦的姑娘,还有几个扛着……摄像机的
来了来了！就是她！小石师傅！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刷！
几十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像探照灯一样。手机镜头齐刷刷对准我,闪光灯噼里啪啦一顿闪。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差点被身后的三轮车绊倒。
石师傅！给我算一卦吧！我什么时候能发财
大师！先给我看！我排第一个！
小姐姐！算姻缘多少钱能加急吗我下午要去相亲！
让让！让让！我们是‘城市快讯’的记者！石女士,能接受一下采访吗您这身本事是家传的吗
人群嗡地一下涌上来,七嘴八舌,吵得我脑仁疼。菜市场的通道被堵得水泄不通,卖菜的大爷大妈们一脸不满地嚷嚷：搞什么名堂！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王阿姨奋力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她的水产摊后面拽：哎哟喂！吓死我了！小石,快躲躲！这帮人疯了！
我被王阿姨塞到她摊子后面放泡沫箱的角落,还能听到外面鼎沸的人声和记者锲而不舍的喊声：石女士！请您说两句！
这……这怎么办我看着王阿姨,有点慌。我就想安安静静算个卦,赚点糊口钱,怎么成这样了
能怎么办王阿姨叉着腰,一脸我早就知道的表情,人怕出名猪怕壮！你昨天就不该要那五千块！看吧,招来这么多麻烦！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不过……这么多人,都是钱啊！你那个五块钱一卦……是不是得涨涨价了
我摇头：王姨,我不涨。该多少就多少。
死脑筋！王阿姨戳了我脑门一下,行行行,你清高。那现在咋整你还能出去
我探头看了一眼外面黑压压的人头,还有那几个锲而不舍的记者,头皮发麻。我从后门溜吧。菜市场后面有个小门,通着一条小巷子,平时都是运垃圾的走。
我猫着腰,借着王阿姨摊位的掩护,像做贼一样溜出了后门。小巷子里弥漫着一股馊水味,但总算清净了。我靠在冰冷的砖墙上,长长吁了口气。手机还在裤兜里震个不停,像揣了个马达。
这日子,没法过了。
躲不是办法。第三天,我硬着头皮去了摊位。不出所料,人比昨天还多,里三层外三层。不过,似乎有人维持秩序了
排队！都排队！别挤！一个一个来！一个穿着保安制服、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我桌子前面,粗声粗气地吼着,居然是我爸！他板着脸,手里还拎着他那根磨得发亮的旧警棍（他以前是厂保卫科的）,看着挺唬人。
爸你怎么来了我挤过去,很意外。我爸一直觉得我搞这个是歪门邪道,没少骂我。
他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哼！我要不来,你这摊子早让人踩平了！他嘴上凶,却用身体替我隔开拥挤的人群,赶紧的！要算的,后面排队！一次一个人！五块钱,准备好零钱！不准录像！算完就走！别堵路！
有了我爸这尊门神,场面总算控制住了。虽然人还是多,但好歹排起了长队,秩序井然了不少。记者也被我爸凶神恶煞的样子吓退,只在远处拍。
第一个上来的是个愁眉苦脸的大姐,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石师傅,我……我老公下岗好几个月了,天天在家喝闷酒,跟我吵架。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您看看……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他还能找到活干不
我看着她眉心那团纠结的灰气,又看看她粗糙的手。大姐,你老公……是不是会点手艺跟……木头或者铁有关的
大姐一愣：啊他……他以前在汽修厂干过,会修车,也会点焊工。
往东边找找。我努力捕捉那丝微弱的气场指向,老厂区或者……新开的什么汽配城有个……戴眼镜的老板可能姓陈画面里有个模糊的眼镜反光,还有一股浓重的机油味,比上次找猫时闻到的要浓烈得多,方向感指向东。
大姐眼睛一下子亮了：东边老厂区那边新开了个大型汽配城！对对！我有个远房表叔好像在那儿管点事,他……他就戴眼镜！好像姓陈！我回去就让我老公去问问！谢谢！谢谢石师傅！她放下五块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data-fanqie-type=pay_tag>
第二个是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吊儿郎当的。大师,帮我看看,我最近手气咋样晚上想去玩两把大的,能赢不
我抬眼看他。他印堂发暗,一股浓重的、带着贪婪和破败意味的黑气缠绕着,非常不祥。而且,这黑气隐隐指向……牢狱
我劝你别去。我直接说,今晚不仅赢不了,还会惹大麻烦。最好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黄毛脸一垮：切！扫兴！算得一点都不准！他扔下五块钱,骂骂咧咧走了。
第三个是个打扮精致的白领,很焦虑。石师傅,我有个很重要的项目,明天最终汇报,竞争对手很强。您帮我看看,能成吗
她气场很足,但心口的位置有点发虚,像底气不足。我集中精神,模糊看到一张图纸,上面有个红色的叉叉标记,位置很显眼。你准备的材料……检查一下数据,特别是……图表里,有个地方可能标错了红色的我不太确定。
白领脸色瞬间变了,慌忙打开手机翻看,手指飞快滑动,几秒后,她猛地抬头,一脸后怕：天！真有个数据标错了！在柱状图里！我用的红色高亮！石师傅,您太神了！谢谢！谢谢！她放下钱,匆匆跑了,急着回去改材料。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大部分是问前程、问工作、问姻缘、问健康的普通人。我的感觉时灵时不灵,有时候能抓住关键点,有时候模糊一片。说对的,千恩万谢；没感觉或者结果不好的,也有人骂骂咧咧说我是骗子。我爸像尊铁塔一样杵在旁边,维持着秩序,也隔绝了大部分骚扰。
一天下来,我嗓子快冒烟了,脑子也像被抽干了,嗡嗡作响。收摊时,我看着那个装钱的铁皮饼干盒子,里面堆满了五块、十块的零钱,还有几张红的（是那些觉得准了硬要多给的）。身体累得要散架,但看着那盒子钱,心里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至少,今天的饭钱,房租钱,有着落了。我爸默默帮我把桌子凳子收起来,没说话,但脸色似乎没那么难看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小摊成了菜市场一景。每天雷打不动排长队。我在抖乐上的粉丝数像坐了火箭,突破了五十万。各种离谱的称呼都来了：石半仙、菜市场女神算、五块钱拯救世界。有人把我的神迹剪成合集,配上夸张的音乐和字幕,播放量动不动就几百万。模仿者也出现了,菜市场附近一夜之间冒出来好几个算卦摊,都打着小石师傅同款的旗号,生意居然也不错。
麻烦也接踵而至。除了络绎不绝的求卦者,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网上开始出现分析贴,说我是高级托、团队炒作、利用心理学和话术骗钱。有人扒我的背景,说我初中毕业就混社会,怎么可能懂这些还有人向工商、城管举报我无照经营封建迷信活动。
一天下午,两个穿着制服的城管真的来了,表情严肃。
石晚是吧有人举报你在这里无照经营,搞封建迷信活动。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队伍一下子骚动起来。我爸立刻挡在我前面,脸色铁青：同志！我女儿就是给人说说话,开解开解,怎么就叫封建迷信了犯哪条法了
有没有执照城管指着我的小桌子,在这里摆摊收费,就是经营行为。没有执照,就是违规。还有,宣扬算命占卜,属于封建迷信,影响不好。必须取缔。
我心头一沉。执照我哪想过这个。看着周围人复杂的目光,有同情,有看戏,也有幸灾乐祸。网上那些骂声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实质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下来。
我……我刚想辩解,一个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等等！两位同志！
人群分开,走进来一个穿着西装、戴着安全帽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工地上跑的。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人。他径直走到城管面前,掏出名片：你好,我是‘宏远地产’的项目经理,我姓张。
城管看了看名片,态度缓和了些：张经理,有什么事
张经理转向我,语气很客气：石师傅,可算找到您了！我们工地上,出了点怪事,想请您过去帮忙看看！
工地看什么我有点懵。城管也皱眉看着他。
唉！张经理重重叹了口气,一脸愁容,我们公司新接的那个‘锦绣家园’安置房项目,就是城北挨着老棉纺厂那块地。本来好好的,最近这半个月,邪门得很！
他压低声音,但周围人都竖着耳朵听：一到晚上,工地里就闹腾！值夜班的保安说,听见有人哭,还有女人唱歌！工棚里的工具,第二天早上发现被扔得到处都是！更邪乎的是,上周开始,好几个工人莫名其妙受伤！不是被钢筋划了,就是脚踩了钉子！昨天更离谱,一个塔吊的钢丝绳突然断了！幸亏当时下面没人！
他越说越激动：工期本来就紧,现在人心惶惶,工人们都不敢上工了！都说那地方不干净,是以前老棉纺厂的女工冤魂索命！我们找了人做法事,没用！该闹还是闹！石师傅,您在网上那事我们都听说了,都说您是真有本事！求您过去给看看！价钱好说！只要能解决,我们公司一定重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城管也不催了,抱着胳膊看着。网上质疑我的声音眼前这个焦头烂额的经理和他描述的诡异事件还有那两个等着处理我的城管
我心里飞快地盘算。去工地闹鬼我这点模糊的感觉,能对付得了要是搞砸了,岂不是坐实了骗子的名头不去城管就在这儿等着带我走,摊位肯定保不住,网上那些骂名也永远洗不掉。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决断,我跟你去看看。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张经理大喜过望：太好了！石师傅！车就在外面！
我爸一把拉住我,满脸担忧：晚晚！那地方……他欲言又止,显然也听过那个工地的传闻。
爸,没事,我去看看。我拍拍他的手,转头对城管说,同志,这事……能不能等我处理完工地的事再说
两个城管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点点头：行,张经理作证。我们先去别处巡逻,你处理完,来一趟队里说明情况。
危机暂时解除。我坐上了张经理的越野车,一路往城北开。车上,张经理又详细讲了工地的情况,越听我心里越没底。哭声唱歌扔工具意外频发这听着真像是……那种东西
到了工地。很大一片地方,几栋楼起了框架,到处是钢筋水泥和堆积的材料。虽然是白天,但工地上人很少,显得空荡荡的,透着一股压抑的死寂。剩下的几个工人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我,眼神都很奇怪,有好奇,有畏惧,更多的是不信任。
喏,就是那边,闹得最凶。张经理指着一栋刚建到七、八层高的楼,还有那边那个工棚,工具被扔得最厉害。塔吊就在旁边。
我下了车,深吸一口气。这里的空气味道很杂：水泥灰、金属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我集中精神,努力去感知。
没有阴冷的感觉,也没有看到什么模糊的人影鬼影。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但整个工地的气场确实很乱,像一潭被搅浑的水,充满了躁动、不安和……怨气但这怨气很散,不像是集中在某个东西上。
我走到那栋闹得最凶的楼底下。仰头看了看,又走到旁边的工棚。里面工具摆放得还算整齐。我仔细看了看地面,角落有些凌乱的痕迹。
保安说听到女人唱歌唱的什么我问。
张经理挠头：这……他们说得含糊,好像是什么……很老的调子‘纺车吱呀转’之类的
老棉纺厂女工歌声我脑子里似乎闪过一点什么。我走到塔吊附近,看到那根断裂的钢丝绳,切口很新。
带我去看看你们找到的法事留下的东西。我说。
张经理带我走到工地一个稍微僻静的角落,那里有一小堆烧过的纸钱灰烬,还有一些符纸的残片。
我蹲下身,捻起一点灰烬闻了闻。很普通的黄表纸和香烛味。但我的目光被灰烬旁边地面上的几点痕迹吸引了。很小,很浅,像是……某种小动物的爪印还有一点点非常细微的、油乎乎的反光
我又想起那些被扔得到处都是的工具。保安听到的哭声和歌声……如果是风吹过某些缝隙的声音呢像口哨或者……某种动物发出的
张经理,我站起身,你们工地,最近闹老鼠吗很大的那种
张经理一愣：老鼠工地肯定有老鼠啊！但这跟闹鬼……
工棚里被翻乱的工具,是不是经常在靠近食物或者有油渍的地方比如厨房或者堆放机油桶的附近我追问。
呃……好像是！厨房那边最乱！机油桶那边也遭过！旁边一个工头插嘴道。
值夜班的保安,听到哭声和唱歌声的时候,是不是在靠近通风口或者有管道的地方而且是夜里风大的时候我继续问。
张经理和工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对！靠近那个旧锅炉房通风口那边！
至于工人受伤和塔吊钢丝绳断裂……我走到塔吊基座旁边,指着地上一片明显被油污浸染过的泥土,这里,是不是经常有工人不小心把机油或者润滑油洒出来
哎呀！是的是的！工头一拍大腿,那地方是放润滑油桶的！工人取用有时候会洒！
你们仔细检查过塔吊的日常维护记录吗特别是钢丝绳的磨损情况还有,工人操作规范我看着张经理,安全意识培训到位了吗
张经理的脸色变了,从疑惑到恍然,再到一阵红一阵白。他猛地转身,对着工头吼道：去！把安全员给我叫来！还有塔吊的操作记录！立刻！马上！
结果很快出来了。塔吊的钢丝绳老化严重,早该更换了,维护记录造假！工人安全意识淡薄,受伤那几个,要么没戴安全帽,要么违规操作。至于闹鬼的核心区域——那个旧锅炉房通风口附近,工人们在一处废弃的管道夹层里,发现了一窝刚出生不久、饿得吱哇乱叫的大老鼠！旁边还散落着工人吃剩的馒头屑和油乎乎的包装袋。风大的夜晚,风吹过破损的通风管道,发出呜呜咽咽类似哭声的声音；老鼠在管道里跑动、啃咬东西,发出各种奇怪的声响；母老鼠护崽时尖锐的叫声,在空旷的夜里被放大扭曲,听起来可不就像女人的歌声
所谓的扔工具,不过是饥饿的大老鼠为了找吃的,把工棚翻得乱七八糟。
真相大白。
不是什么冤魂索命,而是安全隐患、管理混乱、疏于维护,再加上一窝被惊扰的大老鼠！
张经理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对着安全员和工头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工人们围在旁边,听着,脸上的恐惧慢慢褪去,变成了尴尬和了然,还有对管理疏忽的愤怒。
石师傅……张经理处理完内部问题,走到我面前,又是惭愧又是感激,真是……真是多亏了您！您这双眼睛,太毒了！我们都被自己吓自己唬住了！
他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硬塞到我手里：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您不仅解决了问题,更是救了我们整个项目！
我捏着那厚实的信封,分量不轻。这次,我没有拒绝。这是我应得的。更重要的是,我似乎摸索到了一点方向。我的能力,也许不只是看见模糊的影像,更是一种对环境中各种线索、气场、能量异常敏锐的感知和逻辑串联能力在别人眼里是闹鬼,在我抽丝剥茧下,不过是老鼠、风和疏忽。
回菜市场的路上,我打开抖乐。不出所料,工地的事情已经被人发到了网上。这次不是林娜那种夸张的演绎,而是现场工人拍的视频片段：我冷静地分析,张经理的暴怒,发现老鼠窝,真相揭露后工人们释然的表情。视频标题朴实多了：【菜市场神算破工地闹鬼悬案,竟是老鼠作祟+管理漏洞！】
评论区风向大变：
卧槽！逻辑鬼才！这观察力绝了！
我就说石师傅是真本事！人家靠的是脑子！不是跳大神！
打脸了吧那些说人家是骗子的出来走两步
这比算卦牛多了！简直是现实版侦探！
石师傅威武！这钱该她赚！
所以……大师还收徒弟吗我想学怎么抓老鼠（狗头）
粉丝数一夜之间冲破了百万大关。质疑的声音虽然还有,但被淹没在一片石师傅牛逼的声浪里。甚至有人开始叫我石柯南。
我爸看着手机,又看看我,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嗯……还行。以后……注意安全。这大概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某种新的正轨。我的小摊依旧火爆,但大家看我的眼神多了真正的尊重和信任。来算卦的,除了问个人问题,也开始有人问些更实际的事情：丢了重要的合同原件在哪里家里老人总说睡不安稳是不是房子有问题新开的店铺位置风水如何
我都尽力去感知,去分析,给出我认为最合理的建议或方向。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准了,大家高兴；不准,也没人再骂我骗子,顶多叹口气说石师傅也不是神仙。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在忙碌、疲惫和被追捧中继续下去。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在给一个阿姨看她女儿相亲对象的照片（阿姨非要我看面相）,手机突然疯狂震动,不是抖乐,是新闻推送的警报声！同时,周围好几个人手机都响了,大家纷纷低头看。
突发！市中心建设银行发生持枪抢劫案！劫匪挟持多名人质！警方已封锁现场！
我的天！人群一阵骚动。
直播！有直播！快看！有人喊。
我立刻点开一个新闻直播链接。画面晃得厉害,是记者在警戒线外拍的。能看见市中心那家气派的建设银行,门口停满了警车,红蓝警灯刺眼地闪烁。穿着防弹衣的特警严阵以待。播音员的声音急促紧张：……据初步消息,劫匪共有三名,持有疑似自制枪支,闯入银行后控制了大厅内约十余名顾客和工作人员……目前谈判专家正在尝试沟通……劫匪情绪激动,情况危急……
镜头拉近,隔着银行的玻璃门,能看到里面模糊的人影晃动。劫匪似乎戴着面具,挥舞着手臂,枪口对着蹲在地上的人质。人质们蜷缩着,头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那种恐惧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突然,直播画面里,银行内似乎发生了争执！一个劫匪猛地揪起地上一个穿着银行制服的女职员,粗暴地把她拽起来,推向玻璃门方向！同时,另一个劫匪暴躁地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
砰！沉闷的枪声通过直播传出来,惊得人心头一跳！
啊——！现场和屏幕前一片惊呼。
那女职员被推到玻璃门前,整个人暴露在镜头下。她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泪水糊了满脸,眼神里是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一个劫匪用枪顶着她太阳穴,对着外面嘶吼着什么（声音被玻璃隔绝了）,显然是在威胁警方。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本地号码。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我！我手指有些发颤地接通。
喂
我的声音有点干涩。
石……石晚是石晚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哭腔、极度惊恐的女声,声音压得极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
我是。你是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我是刘芸！你高中同学刘芸啊！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在银行里！就是新闻里那个！那个被……被推到玻璃门前的……就是我！
轰！我脑子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直播画面里那个绝望的女职员的脸,瞬间和我记忆里高中时那个文静、有点害羞的短发女生重合了！真的是她！
刘芸！你……我喉咙发紧。
石晚！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她崩溃地哭求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他们要杀人！真的会杀人！刚才……刚才那一枪是警告！他们说下一个就……就……她说不下去了,只剩下绝望的抽泣。
别怕！刘芸！别怕！警察在外面！我强迫自己冷静,但声音也在抖,他们有什么要求
钱……他们要钱！还要车！但警察好像没答应……他们……他们现在疯了！那个拿枪指着我的……他说……说再不给就……就先杀了我祭旗！石晚！我不想死！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啊！她语无伦次,濒临崩溃。
强烈的恐惧和求生的意志,像潮水一样通过电话线汹涌地冲击着我的感知。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发花。不行！冷静！石晚！冷静下来！
刘芸,听我说！我深吸一口气,用最沉最稳的声音,压过她的哭声,看着我！别管他们！看着我！我知道她根本看不到我,但我需要她集中注意力。
电话那头,她的抽泣声似乎顿了一下。
现在,听我指挥。我语速飞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你正面对着银行的玻璃大门,对吗
……对……她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门外,正前方,是警车和警察,距离大概……二十米
差……差不多……
好。现在,劫匪在你左边还是右边拿枪指着你头的那个！
右……右边！他右手拿枪指着我头！左手……抓着我胳膊！她的声音因为回忆细节而稍微集中了一点。
很好！听着！我大脑飞速运转,捕捉着从她那边传递过来的混乱气场和信息碎片,结合着直播画面里看到的银行内部结构（我之前去那家银行办过事,有点印象）。你身后大概两米,是银行的叫号机！金属的,带个大屏幕那个！
是……是的！
叫号机左边,紧挨着的,是那个……矮矮的、半圆形的、给客户填单子的柜台！对,就是它！
对！对！她下意识地确认。
那个填单柜台,是木质的,桌面很厚实！我继续引导,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场景,桌面下面,靠近你站着的这一侧,是不是有一块……颜色不太一样的木板或者……有个不起眼的小豁口
我努力抓住那丝极其微弱的、来自物体本身的陈旧感反馈。刘芸那边的气场太乱,劫匪的暴戾、人质的恐惧混杂在一起,干扰极大。但我必须抓住那一点点线索！
刘芸似乎在拼命回忆：豁口木板……等等！好像……好像有！靠边那里！桌面和侧面连接的地方,木头裂开了一点！有个小缝！
就是那里！我心头一紧,听着！刘芸！机会只有一次！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感觉到右边那个抓你的劫匪,他的注意力有哪怕一秒钟的分散！比如他转头去看同伙,或者看外面的警察,或者低头看什么东西！只要他抓着你胳膊的手,松了一点点！
我一字一顿,斩钉截铁：你就用尽你全身的力气！猛地往你左后方倒！不要犹豫！目标就是那个填单柜台下面！用你的肩膀或者背,狠狠地撞向那个有豁口的角落！
撞……撞桌子刘芸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那……那有什么用他会开枪的！
相信我！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连我自己都惊讶,撞下去！豁口那块木板是松的！后面是空的！撞开它！然后！不管后面是什么！钻进去！蜷起来！抱头！别出来！
后面……空的刘芸的声音充满了茫然和极度的不信任。这听起来太荒谬了！撞开一块桌子板后面能有什么躲进去这怎么可能躲得开子弹
没时间解释了！刘芸！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信我！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心脏狂跳,后背全是冷汗。我在赌！赌那丝微弱的、来自木质结构内部空洞的反馈是真的！赌那个陈旧的填单柜台下面,因为虫蛀或者老化,真的有一个可以藏人的小空间！赌劫匪的注意力会被吸引开哪怕一秒！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有她粗重恐惧的喘息。直播画面里,那个劫匪（指着刘芸的）似乎更加焦躁了,用枪口狠狠戳着刘芸的头,对着外面咆哮。刘芸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死死盯着直播屏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突然！银行里面,靠里面的地方似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哐当！像是椅子被踢翻了！紧接着是另一个劫匪暴躁的怒骂声！
就是现在！拿枪指着刘芸的那个劫匪,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扭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他抓着刘芸胳膊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一下！
撞——！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手机嘶喊！
直播画面中,那个被枪指着的女职员,身体猛地爆发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量！她没有丝毫犹豫,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炮弹,用肩膀狠狠地、决绝地撞向身后那个矮矮的填单柜台！目标直指桌板下方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喀嚓——！
一声清晰的、木头断裂的脆响,甚至穿透了玻璃门,被外面一些离得近的记者捕捉到了！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块看起来厚实的桌板侧面,竟然真的被撞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刘芸的上半身随着惯性,一下子就栽了进去！下半身还露在外面！
操！指着她的劫匪瞬间反应过来,惊怒交加,调转枪口就要对着她露在外面的腿射击！
砰！砰！砰！
几乎在同一时间！银行紧闭的侧门（安全通道门）被巨大的冲击力猛地撞开！蓄势待发的特警如同神兵天降,闪电般突入！枪声、呵斥声、劫匪的惊叫声、人质的哭喊声瞬间响成一片！
场面极度混乱！直播镜头疯狂晃动！
等镜头再次勉强稳定下来对准银行大门时,人们看到,三名劫匪已经被特警死死按在地上制服！人质们被迅速带离！而那个填单柜台下……刘芸被一名特警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她脸上全是灰,额头被碎木屑划破了在流血,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她还活着！她蜷缩在那个狭小的、由柜台内部支撑结构和后面一点空隙形成的三角形安全区里,子弹打在了桌面上方和周围的地面,她奇迹般地只受了点擦伤！
整个网络,瞬间爆炸！
直播平台彻底卡死！各大社交媒体热搜前三全爆！
银行劫案人质奇迹生还
菜市场神算电话遥控救人质
石晚
救命指令
我的手机,这一次,是真的被彻底打爆了！不是抖乐通知,是无数个陌生来电！短信、微信好友申请疯狂涌入！手机滚烫,死机了好几次。
我瘫坐在我的小马扎上,浑身脱力,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看着屏幕上刘芸被抬上救护车的画面,看着她虽然狼狈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表情,我才感觉到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带着一种虚脱后的狂跳。
我爸站在我旁边,脸色煞白,张着嘴,半天没合上。王阿姨死死抓着我的胳膊,手劲大得吓人：我的老天爷……晚晚……你……你真是……她真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
银行劫案事件,把我彻底推向了无法想象的风口浪尖。这一次,不再是神算,而是救命恩人、现实超级英雄。我的名字石晚,和玄学、预言、精准指挥这些词牢牢绑定在一起。
粉丝数已经没人关心具体数字了,只知道抖乐平台差点瘫痪,我的账号被官方打上了特殊的认证标识。采访邀约像雪片一样飞来,国家级的大媒体都出动了。各种综艺、真人秀、甚至影视剧改编的邀约,开出的价码一个比一个吓人。有人想请我去给公司看风水,有人想请我做安全顾问,甚至有科研机构联系我,想研究我的特殊能力。
我的生活天翻地覆。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安静的菜市场角落了。家门口天天蹲着记者和想一睹真容的人。我爸不得不请了长假在家守着。出门必须全副武装,帽子口罩墨镜一样不能少。
压力前所未有的大。赞美和崇拜像潮水,但质疑和审视的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和苛刻。有人把我捧上神坛,就有人等着看我摔下来。甚至有人开始深挖我的过去,想找出任何一点污点。
我拒绝了所有商业合作和综艺邀请。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的能力时灵时不灵,充满了不确定性。银行那次,是刘芸强烈的求生意志和我对环境的模糊感知在极限压力下的侥幸结合,再来一次,我未必能成功。我不能,也不该被神化。
我开通了一个抖乐直播。没有预告,没有噱头。镜头对着我那张从菜市场搬回家的小破桌子和洗得发白的蓝布。
直播间瞬间涌入几百万人,卡顿了好几分钟才恢复。
我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飞快滚动的弹幕和礼物特效,深吸一口气。
大家好,我是石晚。我的声音很平静,不是神仙,不是大师,更不是什么超级英雄。我只是一个……感觉有时候比别人稍微敏锐一点点的普通人。
弹幕：
石师傅来了！
啊啊啊！前排合影！
石女神！受我一拜！
谦虚了！您就是神！
银行的刘芸,是我高中同学。能帮到她,我很高兴,但那是运气,也是她自己的勇敢。我继续说,我的感觉并不总是准确。它像一种……模糊的直觉,需要结合看到的、听到的、观察到的细节去分析,去判断。有时候能抓住关键,有时候也会出错。在工地那次,我靠的是观察和逻辑。帮人找东西、看事情,很多也是基于对环境、对人状态的一种综合感知。
弹幕：
懂了！石师傅是细节控+逻辑怪！
人间清醒！
所以还是玄学+科学
不管！石师傅牛逼就完了！
我开直播,不是来表演,也不是来接受膜拜。我拿起那张写着算卦的蓝布,我还是干我的老本行。每天固定时间,在这里。五块钱一卦,和以前一样。只解个人困惑,不涉国运,不算生死。能帮的,我尽力。帮不了的,或者感觉不到的,也请大家理解。
弹幕安静了一瞬,随即爆炸：
五块钱！冲啊！
这价格！业界良心！
石师傅大气！
这才是真正的大师风范！
另外,我看着镜头,语气认真,我会把直播收到的礼物（平台扣除后）,还有之前那些‘重谢’,比如工地张经理的,银行案后一些机构非要给的奖励……除了基本生活所需,其余的钱,全部捐出去。成立一个助学基金,帮助那些真正需要读书的孩子。每一笔钱的去向,都会定期公示。
这一次,弹幕彻底被佩服、致敬、石师傅大义刷屏了。
好了。我放下蓝布,现在开始。今天的第一卦,谁来老规矩,排麦,一次一个。
日子,在另一种喧嚣中重新找到了节奏。每天固定时间直播,面对来自天南地北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和人生烦恼。我还是会累,会烦,能力时灵时不灵。有人夸,也有人骂。但我心里那杆秤,稳了。
一个普通的午后,没有直播。我戴上帽子和口罩,鬼使神差地,又溜达到了城南菜市场。这里变化不大,依旧喧嚣,充满烟火气。
我走到我曾经的宝地——那个犄角旮旯。那里现在空着,没人摆摊。阳光透过棚顶的缝隙洒下来,照亮空气中的浮尘。
哟！稀客啊！这不是我们的大名人石半仙嘛！王阿姨的大嗓门响起。她拎着一条鱼,从摊位上探出头,脸上笑开了花,还是那副泼辣又热络的样子。
王姨。我笑着走过去,摘下口罩。
啧啧,看看,大明星还记得我们这破地方。王阿姨上下打量我,眼神里是真切的关心,瘦了！是不是太累了钱是赚不完的,身体要紧！
还行。我笑笑。
等着！王阿姨转身,从她那堆满泡沫箱和冰块的摊子后面,摸索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个黄澄澄的大橘子。喏,早上刚进的,可甜了！知道你爱吃,专门给你留的！
我接过袋子,橘子的清香钻进鼻子。谢谢王姨。
谢啥！王阿姨摆摆手,压低点声音,哎,跟你说个事儿,老李头,就以前在你旁边卖葱那个,他孙子考上重点高中了！乐得合不拢嘴！非说是你去年给他孙子算的那一卦,说他孙子‘文昌星动’,让他好好督促学习,才考上的！见人就说你好话！
我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我哪记得给老李头孙子算过什么,更不记得说过文昌星动这种文绉绉的词。大概又是以讹传讹吧。不过,结果是好的。
还有啊,王阿姨挤挤眼,你爸现在可神气了！在厂里退休办,天天被人围着问‘你女儿又上电视没’,他嘴上说着‘烦死了’,那嘴角啊,都快咧到耳根子后头去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心里暖暖的。剥开一个橘子,清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带着一点点恰到好处的酸。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耳边是熟悉的讨价还价声、鱼贩子的吆喝声、自行车铃铛声……
我看着手里金灿灿的橘子瓣,又看了看这片嘈杂、鲜活、充满了鸡毛蒜皮又热气腾腾的天地。
这,才是我算得最准的一卦。
这,才是我离不开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