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栖凰轻哼一声,唇角带着几分自嘲。
“喜欢?那是装的,我也不想被人当猴儿看,平白让人嘲讽我无知与粗鄙。”
曾经她是为了获得太子青睐,才去参加这些场合,毕竟皇后天天在她耳边说着她是未来太子妃的话。
赵栖凰心知太子喜欢才女,所以曲意逢迎。
可如今,她再无半分讨好的心思,巴不得离那薄情寡义的太子表哥远一点。
见小红一脸不信。
赵栖凰幽幽地继续道:“我自小被养在老家,那位好三婶周氏,每次给赵惠心请夫子教导琴棋书画时,总有千百种理由将我支使得远远的。”
“也不知是那林望舒在背后授意的,还是周氏自己小家子气,怕我这个侯府嫡女抢了她那宝贝女儿的风头。不是说我体弱不宜劳心,就是说女孩子家不必学那些个没用的东西。”
“总之啊,”赵栖凰伸了个懒腰,姿态依旧是那般骄纵明艳,眼底却掠过一丝冰冷的嘲弄,“她们娘儿俩,或者说,这府里某些人,特意将我养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花瓶草包。”
“若非当年高僧算出我与皇后命格相连,恐怕我早就被周氏打包送给她那个赌鬼侄子,去当填房继室了。”
赵栖凰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凉薄,这个永安侯府,从来就没有一个真正为她着想的人。
就像今日,老夫人美其名曰,是为了给刘太傅的孙女一个交代,才将她关进这祠堂反省。
实则呢?
老太太心里,何尝不是也瞧不上她这个骄纵跋扈、不学无术的孙女,怕她当真去了那春花宴,给永安侯府丢人现眼了。
小红听得心疼不已,眼圈都红了。
“姑娘,您别这么说,奴婢听着心里难受。”
“不就是琴棋书画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咱们去请!去请京城里最好的名师来教您!奴婢就不信,凭姑娘您的聪慧劲儿,还能学不会那些个玩意儿?”
赵栖凰闻言,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艳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儿。
“小红啊,本郡主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就不是那块料。”
“再说了,”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整个人几乎要陷进软榻里,“这京城里的贵女们,一个赛一个地卷,琴棋书画诗酒花,恨不得样样精通,把自己培养成十项全能。”
“本郡主这身份也够高贵了,脸蛋也够漂亮了,总得给她们这些才女留条活路不是?”
“不然,她们岂不是要自卑到尘埃里去了?”
小红:“……”
她家郡主这歪理,真是越来越一套一套的了。
但看着赵栖凰那副浑不在意的娇俏模样,小红又觉得,或许郡主说的是对的。
琴棋书画算什么?
她家郡主,天生就该是肆意张扬的凤凰!
话虽如此,赵栖凰拈着葡萄的手指却停在那里,迟迟没有送入口中。
荒废了这么多年,说不遗憾也有一些自我宽慰的成分。
赵栖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晃过一个清隽挺拔的身影。
当年初见卫揽舟,她虽是被那张芝兰玉树般的脸晃了眼。
可真正让她挪不开视线的,却不仅仅是那副好皮囊。
是琼林宴上,他与一众新科进士行酒令,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引得满座喝彩。
是他在酒宴上,被众人起哄,于雪浪宣上挥毫泼墨,那笔走龙蛇的气势,字里行间的风骨,连不懂书法的她,都看呆了。
那时候,他身上仿佛有光。
一种她从未拥有,也似乎永远无法企及的光。
她当时鬼使神差地,生出过那么一丝念头。
若是能拜他为师,学一点皮毛也好。
这样就能不被别人嘲笑,瞧不起。赵栖凰的指尖倏然收紧,几乎要将手里那颗葡萄捏碎。
她怎么会忘了?
当她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扭扭捏捏地,试图表达想向他请教一二的意思时……
那个男人,京城最矜贵的世子爷,是如何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
满堂的窃笑声,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狠狠撕扯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颜面。
赵栖凰深吸一口气,将那颗被捏得有些变形的葡萄丢回盘中。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她唇齿间溢出。
卫揽舟,如今,又在何处呢?
哦,对了。
他正和他那一众卫氏族人,齐齐整整地躺在刑部大牢里。
曾经挥毫泼墨、指点江山的手,此刻大约正戴着冰冷的镣铐。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锐气,所有的才华,都将在那不见天日的牢狱之中,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想到这里,赵栖凰只觉得心头一阵说不出的畅快。
她重新慵懒地靠回贵妃榻,唇角勾起一抹明艳照人的笑。
这笑意,比方才更加真实,也更加肆意。
真好。
这祠堂,果然是个让人清净的好地方。
祠堂里的日子,一晃便是五天。
无人问津,也无人提及放她出去的事。
每日,万嬷嬷都会按时送来精致的膳食,种类繁多,皆是她往日里偏爱的口味。
这日用午膳时,万嬷嬷布着菜。
赵栖凰开口问道:“祖母可说何时放我出去?”
万嬷嬷拿着汤匙的手一顿,她拐弯抹角地说着:“郡主,前日的春花宴上,三姑娘她大放异彩。”
赵栖凰抬眸瞥了她一眼,淡淡问道:“所以呢?”
万嬷嬷叹了口气,继续道:“除了那位名满京城的才女刘婉如,便只有三姑娘得了彩头,为咱们侯府争了好大的脸面。”
她小心翼翼地觑着赵栖凰的神色。
“老夫人高兴坏了。”
话没说全,但赵栖凰岂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她嗤笑一声,将筷子搁下。
“所以,祖母这是打算,让我这个‘失了颜面’的孙女,给‘争了脸面’的孙女让路,多关几日,好让她风头更盛些?”
万嬷嬷低下头,“老夫人说,还请郡主再委屈几日,过段时间定会好好补偿。”
“补偿?”赵栖凰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我倒是能待,只要祖母不后悔就行。”
万嬷嬷见她不吵不闹,总算松了口气,讨好笑道:“郡主需要什么尽管吩咐,老奴就在外面候着。”
她退了出去,重新将这祠堂的门严丝合缝的关上。
小红担忧地问道:“郡主,我们怎么办?”
赵栖凰不紧不慢地躺回了摇椅上,“再让她们得意几日,好戏不怕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