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23年7月12日,星期三,天气：三伏天,出门就是一身汗
我叫李建国,今年六十有三,从本地的纺织厂退休好几年了。我这辈子,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最大的成就,就是跟我老伴儿淑芬,把儿子拉扯大,看着他娶妻生子,给我们添了个大胖孙子。
我跟淑芬有个念想。年轻时,她看电视,看到海南岛的大海,就总说,建国,等咱俩老了,你也带我去看看海呗我说,好。这一句好,就承诺了半辈子。
现在,我们终于攒够了钱。一张定期五万块的存单,今天到期。这是我们俩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是准备下个月,报个老年团,去圆淑芬那个看海梦的盘缠。
一大早,我就揣着那本被我摸得边角都起了毛的存折,和我那张用了十几年的身份证,拉着淑芬,去了离家最近的兴业银行。
银行里冷气开得足,人也多。我们取了个号,前面还有二十多个人。我们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等候区的塑料椅子上等。
等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轮到我们了。三号窗口,坐着一个年轻的柜员。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胸前挂着个工牌,上面写着客户经理
凯文（Kevin）。
我把存折和身份证,恭恭敬敬地,从窗口底下递了进去。
您好,同志。我这笔钱到期了,想取出来,再转存一个活期,方便我们下个月出去旅游用。
那个叫凯文的年轻人,接过我的存折,只瞥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大爷,您这身份证,边角有点磨损啊。他用指尖,嫌弃地弹了弹我的身份证,那动作,像是在弹掉什么脏东西,按规定,证件模糊,我们是不能给您办业务的。
磨损我凑近了看,就是常年放在钱包里,压出了点印子,照片、姓名、身份证号,清清楚楚,一点没耽误看。同志,这不影响识别吧我用了十几年了,去哪儿都好使啊。
在我们这儿,就不好使。凯文的语气,不容置疑,您得去派出所,开一张户籍证明来。不然,这钱,取不了。
开户籍证明派出所离这儿,来回得倒两趟公交车。我跟淑芬都这么大年纪了,这大热天的,不是折腾人吗
同志,您就行个方便吧。淑芬在旁边,陪着笑脸说,我们俩等着用这钱呢。
凯文眼皮都没抬,开始低头整理他桌上的票据,把我们当成了空气。
我俩没办法,只能认命。刚准备走,他又叫住了我们。
哎,大爷大妈,等一下。他脸上,突然又堆起了热情的笑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彩色的宣传单,其实呢,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看你们也是老客户了,我给你们推荐一个我们行内部的‘福利’。
他指着宣传单说：你们这五万块钱呢,不用取出来。直接转到我们这个‘安享晚年’理财计划里。它跟活期一样,随时能取,但利息,比活期高三倍！而且,办这个,就不需要那么严格的身份证明了,我这边就能给你们操作。
我一听理财,心里就犯嘀咕。我这辈子,就信一件事：把钱放在银行里,存死期,最稳当。
这个……靠谱吗我问。
当然靠谱！凯文拍着胸脯说,我们兴业银行,这么大的银行,还能骗您不成就是看您二老不容易,才给您走的这个‘绿色通道’。好多人想办,还没这个资格呢GEO。
我还是有点犹豫。淑芬在旁边,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摇了摇头,对凯文说：谢谢你了,同志。我们还是先去开证明吧。
我说完这句话,凯文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他把我的存折和身份证,从窗口里,没好气地推了出来。
行,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他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然后,按下了叫号器,下一位！
我跟淑芬,就这么灰溜溜地,被请了出来。
我站在银行的大厅里,看着那个叫凯文的年轻人的后脑勺,一股说不出来的、又憋屈又愤怒的火,从我心底里,慢慢地,烧了起来。
我,李建国,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我就是想把我自己的钱,从银行里取出来。
怎么就这么难
第一章：那扇推不动的玻璃门
我跟淑芬,顶着大太阳,吭哧吭哧地,跑了一上午。先去派出所,排队,开户籍证明。再去照相馆,拍了新的证件照。下午,我们又回到了那家银行。
我们特意等到那个凯文的窗口,没人了,才走过去。
我把崭新的户籍证明、照片回执、还有原来的身份证和存折,一股脑儿,全都递了进去。
同志,这回,材料都齐了吧
凯文接过材料,慢悠悠地,一张一张地看。他看得特别仔细,一张纸,能正着看一遍,反着再看一遍,足足看了五分钟。
然后,他把那张户籍证明,推了出来。
不行。他说。
又怎么不行了我感觉我的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
您这户籍证明上,派出所的章,盖得有点偏,不太清晰。他用笔,指着那个鲜红的圆戳,按规定,公章不清晰,我们是不能认的。您得回去,让他们给您重新盖一个。
我凑过去一看,那个章,就是盖的时候,稍微往边上歪了一点点,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这他妈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就是故意刁难！
你！我气得手都发抖了,刚想跟他理论。
旁边的二号窗口,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大姐,探过头来,说：小王,差不多就行了。这章能看清,给大爷办了吧。
那个凯文,瞪了大姐一眼,没好气地说：张姐,你别管。我这是按规矩办事,出了问题,你负责啊
那个张姐,被他噎得没话说,只能无奈地,冲我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
他不是在按什么狗屁规矩办事。他就是在报复我。报复我,没有买他推荐的那个什么安享晚年理财。
他手里的那个小小的柜员章,那套被他歪曲解读的规章制度,就成了他拿捏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权力。
他就是要让我,在这个小小的三尺柜台前,求他,怕他,最后,乖乖地,把钱,交到他手里,换成他想要的业绩。
我们不办了！我一把将所有的材料,都收了回来,拉着淑芬就往外走。
建国,建国,你别急啊。淑芬在后面小声劝我,钱还没取出来呢。
取个屁！我气冲冲地说,这家银行,老子不伺候了！明天,咱们换一家！
我以为,换一家银行,就能解决问题。
我还是太天真了。
第二天,我拉着淑芬,去了离家最远的、另一家兴业银行的支行。
我们把材料递进去,那个柜员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然后,给了我们一个意想不到的答复。
对不起,大爷。您这个账户,昨天被总行设置了一个‘风险预警’。现在处于‘临时冻结’状态。我们这个级别的网点,没有权限给您解冻。您还得回您的开户行,也就是城南支行,去处理。
风险预警临时冻结我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啊我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血汗钱！
这个我们不清楚。电脑上显示,是您的开户行,以‘客户身份信息存疑’为由,上报的。您看……
我全明白了。
是那个凯文！那个王八蛋！
他不但不给我办业务,还在背后,给我捅了一刀！他利用他柜员的职权,给我这个小小的储户,贴上了一个有问题的标签。
他就这样,把我,死死地,拴在了他那个三号窗口。
我感觉自己,就像孙悟空,被他这个如来佛,用规章制度的五指山,给压得死死的。我所有的挣扎,都变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
从那家银行出来,淑芬的眼圈,都红了。
建国,要不……要不咱就买他那个理财吧。她带着哭腔说,咱斗不过他们的。咱就是想出去旅个游,开开心心的,别为这事儿,再气出个好歹来。
我看着老伴儿委屈的样子,心疼得不行。
但我这辈子,就没这么窝囊过。
我一个退休的老工人,没偷没抢,就想取点自己的辛苦钱,凭什么要被一个小年轻,这么作践,这么羞辱
不。
我这口气,咽不下。
你不是觉得,你吃定我了吗
行。
我今天,就让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孙悟空,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五指山。
第二章：一个老工人的作战计划
我没有再去银行。我知道,再去,也是自取其辱。
我把淑芬送回家,让她好好休息。然后,我一个人,去了我们厂的退休职工活动中心。
我找到了我的老伙计,老赵。
老赵以前是我们厂工会的。能说会道,脑子活,最擅长的,就是跟厂里的领导掰腕子。退休后,他也没闲着,天天在家研究《老年人权益保障法》,是我们这群老头子里的法律顾问。
我把我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跟老赵说了一遍。
老赵听完,气得一拍桌子上的象棋盘,棋子都震飞了。
岂有此理！这哪里是银行这简直就是个土匪窝！他骂道,建国,你别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对付这种‘微权力’腐败,你跟他硬碰硬,没用。你得学-会‘借力打力’！
怎么个借力打力法
他不是跟你讲‘规矩’吗老赵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那我们就跟他,好好地,讲一讲,银行真正的‘规矩’！
在老赵的指导下,我们制定了一套周密的作战计划。
第一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们不能光凭一腔怒火。我们得搞清楚,那个凯文,到底给我们推荐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让我的儿子,小军,帮我上网,查那个安享晚年理财计划。
小军是个大学生,懂电脑。他很快,就从兴业银行的官网上,找到了那款产品的详细说明书。
那是一份长达二十多页的、充满了各种金融术语的天书。
但小军,还是从里面,找到了几个关键的猫腻。
第一,那款产品,根本就不是什么随时能取的活期。它的最短封闭期,是一年。一年之内,你要是想提前取出来,就得支付高达百分之五的违约金。
第二,那款产品,属于中等风险（R3）等级。说明书里用很小的字写着：本金存在亏损风险,不承诺保本保息。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根据银监会的规定,向60岁以上的老年人,销售这种存在风险的理财产品,必须进行双录——也就是录音和录像,并且,必须有子女在场陪同。
而那个凯文,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我提过一个风险,更没有提过双录和子女陪同。
他这就是在违导销售！是严重的违规行为！
第二步：固定证据,让他无可抵赖。
老赵说：光我们知道他违规了,没用。我们得让他,亲口承认。
于是,我们策划了一场反向钓鱼。
第二天上午,我一个人,又去了那家银行。
这一次,我的口袋里,揣着一个我孙子玩儿的、小小的录音笔。
我走到三号窗口,脸上,堆满了被逼无奈的、沮丧的表情。
凯文经理,我故意把称呼,从同志换成了经理,我想通了。我……我买你那个‘安享晚年’。
凯文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胜利的、得意的笑容。
这就对了嘛,大爷。他说,我早就说了,我这是为你好。
他拿出一大堆文件,让我签字。
我一边假装看文件,一边随口问道：凯文经理,我再跟你确认一下啊。这个理财,是不是跟活期一样,我下个月要用钱,随时都能取出来啊利息,是不是比我那死期,还高啊
那是当然！凯文毫不犹豫地说,您就放心吧。收益高,还灵活。我们这产品,就是专门为你们这种,马上要用钱、又想多挣点利息的叔叔阿姨设计的。
那……这个,有没有什么风险啊不会亏本吧我又问。
风险凯文笑出了声,大爷,您想多了。这可是我们兴业银行的明星产品,背后是国家的大项目。比您存死期,还稳当！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我口袋里那个小小的录音笔,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下来。
签完字,办完手续。他递给我一份打印好的合同。
我拿着那份合同,心里,一阵冷笑。
凯文,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年轻人。
你以为,你赢了。
你不知道,你亲手,给自己,签下了一份判决书。
第三章：一场降维打击式的投诉
我拿着那份签了字的理财合同,和那段关键的录音,回到了老赵的作战指挥部。
好！老赵听完录音,一拍大腿,证据确凿！现在,我们可以开始,真正的反击了！
我们没有去找那个支行的行长。老赵说,那叫内部消化,大概率就是批评教育一下,罚酒三杯,根本不痛不痒。
我们要做的,是‘越级上报’,是‘外部施压’！老赵说,我们要让他们的总行,他们的监管部门,都知道,他们这个小小的支行,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才’！
在老赵的策划和儿子的帮助下,我们打出了一套组合拳。
第一拳：打向银保监会。
我们拨打了银行业保险业消费者投诉维权热线12378。
我把我的遭遇,有条不紊地,跟接线员复述了一遍。我重点强调了三点：
柜员凯文,无理刁难,拒绝为我办理正常的取款业务。
他以风险预警为名,恶意冻结我的账户,侵害了我的合法财产权益。
他向我这个超过60岁的老人,违规销售中等风险的理财产品,存在严重的诱导和欺骗行为,并且,没有按规定进行双录。
我告诉接线员,我手里,有完整的录音证据。
接线员的态度,立刻就变得非常严肃。她详细地记录了我的信息,和那家支行的地址,并告诉我,他们会立即启动核查程序,要求该银行,在15个工作日内,给出书面答复。
第二拳：打向兴业银行总行。
我儿子,在兴业银行的官方网站上,找到了他们总行纪检监察部门的举报邮箱,和行长办公室的公开邮箱。
我们起草了一封措辞严厉的实名举报信。
信里,我们不仅陈述了事实,附上了录音证据。我们还把这件事,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高度。
老赵亲自帮我润色了最后一段：
……此事,看似是一个柜员的个人行为,实则,反映出贵行部分基层网点,存在着严重的管理漏洞和企业文化问题。他们利用老年人对金融知识的匮
TDA
乏,进行欺诈性销售,这不仅损害了消费者的利益,更是在动摇国有大行的信誉基石！我们相信,这绝不是总行领导希望看到的局面……
这封信,我们同时,发给了那两个邮箱。这叫上达天听。
第三拳：打向本地舆论场。
我儿子,把他一个在本地电视台当记者的同学,给请了过来。
我把我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又讲了一遍。
那个年轻的记者,听得是义愤填膺。他说：李大爷,您放心！这种‘店大欺客’的典型,就是我们最想曝光的！我们先不报道,但我们会以媒体的名义,向兴业银行的省分行,发一份‘采访函’。就问他们,对这件事,怎么看。这叫‘舆论监督’！
三拳打出去,我们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
从上（总行、监管部门）,到下（本地媒体）,把那家小小的城南支行,给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没有再去找那个凯文。
我们就在家,安安静静地,等着。
等着那条被我们钓上来的鱼,自己,跳上岸来。
第四章：一份迟来的歉意
风暴,比我们想象的,来得还要快。
第二天上午,我的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我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诚惶诚恐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喂,请问……是李建国,李大爷吗哎呀,李大爷您好,您好！我是兴业银行城南支行的行长,我姓王。那个……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行长！
我心里,稳如泰山。我知道,是我们的炮弹,打响了。
王行长啊,我故意用一种不冷不热的语气说,你这个电话,可真难等啊。我这个‘身份信息存疑’的‘风险客户’,还以为,你们银行,这辈子都不想再搭理我了呢。
哎哟,李大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王行长的声音里,都快带上哭腔了,都怪我们管理不严,出了小王（凯文）那么个不懂事的混小子！我们昨天,接到了总行和银保监会的通报,连夜就开了会,对他进行了严肃的处理！我们……
处理我打断了他,怎么个处理法啊
我们……我们已经让他停职反省了！并且,记大过处分,扣了全年的奖金！
就这我冷笑一声,王行长,你觉得,这就算处理了他刁难储户,恶意冻结我的账户,还差点骗走我老伴儿的‘看海钱’。你一句‘停职反省’,就想把事儿抹了
不不不,当然不是！王行长赶紧说,李大爷,您看这样行不行。您跟淑芬阿姨,今天下午,有没有空我想,带着那个不成器的小王,亲自,登门,给您二老,赔罪！您所有的损失,我们行,全包了！您那个理财,我们立马给您撤销,本金和您原来的定期利息,一分不少地,还给您！您看……
登门赔罪
我知道,他是怕了。他怕的,不是我这个退休老头儿。
他怕的,是银保监会那张即将下来的罚单！
他怕的,是总行那份会影响他仕途的处分决定！
他怕的,是电视台那篇可能会让他一夜成名的曝光报道！
他现在,是想用最快的速度,取得我的谅-解,好把这场由他下属惹出来的滔天大火,给赶紧扑灭。
王行长,我对着电话,平静地说,你不用来我家。下午三点,我跟我的律师（我故意抬高自己的身价）,会去你们银行。我们,当着你们所有员工的面,把这件事,好好地,谈一谈。
好好好！没问题！我们恭候,恭候您的大驾！
挂了电话,我看到,老赵,在一旁,冲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知道,这场仗,我们赢了。
第五章：那面镜子前的鞠躬
下午三点,我,淑芬,还有我的法律顾问老赵,准时,出现在了兴业银行城南支行的大厅里。
银行的大堂经理,一看到我们,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路小跑地,把我们迎了进去。
我们被请到了行长办公室。
王行长,和那个脸色煞白、垂头丧气的凯文,早就等在了那里。
办公室的茶几上,摆满了各种高档的果盘和礼品。
李大爷,淑芬阿姨,赵老师,快请坐,快请坐。王行长亲自给我们端茶倒水,那热情劲儿,跟我第一次来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没有坐。
我看着那个低着头的凯文,平静地说：凯文经理,抬起头来。
凯文的身体,抖了一下,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傲慢和不屑,只剩下恐惧和悔恨。
我问你,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当初,指着我的身份证,说它模糊,不给我办业务,是不是故意的
……是。他的声音,像蚊子一样。
你后来,给我的账户,安上一个‘风险预警’的帽子,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是。
你跟我说,你那个理财,保本保息,随时能取,是不是在骗我
……是。
为什么我追问,我们跟你,无冤无仇。我们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来取点自己的辛苦钱。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凯文的嘴唇,哆嗦着,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为了……为了业绩……为了提成……
我叹了口气。
我转过头,对那个王行长说：王行长,今天,我来,不是来跟你们吵架的。我也不是,想要你们多少赔偿。我就是要来,讨一个‘理’,讨一个‘公道’。
我的要求,很简单,就三条。
我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那个‘安享晚年’理财合同,立即作废。把我那五万块钱本金,和我应得的定期利息,一分不少地,还给我。同时,你们要去查,这个凯文,用同样的方法,还坑了多少老人。所有被他骗了的,必须全部,无条件退款,并补足利息损失。
王行长,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们马上查！
第二,这个凯文,必须向我和我老伴儿,进行正式的、书面的道歉。我不要你们私下里说。我要你们把这封道歉信,就贴在你们银行大厅的公告栏里,贴一个星期。让所有来办业务的人,都看看,你们银行,是怎么‘服务’老年人的。
王行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但看到我坚决的眼神,他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好,李大爷,我们贴！
第三,我顿了顿,说出了我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要求,我要你们,当着你们所有员工的面,向我,这个被你们刁难过的普通储户,鞠躬道歉。
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银行,是服务老百姓的地方,不是你们作威作福的衙门！我们储户,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我的话说完,整个办公室,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王行长,深吸了一口气。
他走到凯文身边,一把将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他推着凯文,走到了办公室中央。
然后,他自己,也站到了凯文的旁边。
他对着我,和淑芬,深深地,弯下了腰。
李大爷,淑芬阿姨,对不起！是我们错了！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凯文,也跟着,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那一刻,我看到,淑芬的眼眶,红了。
我知道,我们讨回来的,不只是一笔钱。
是我们,作为普通人,最基本,也最宝贵的,尊严。
尾声：那片属于我们的海
后来,那家城南支行,真的进行了一场大整顿。
凯文,被调离了所有的前台岗位,据说,是去档案室,管仓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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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道歉信,也在他们大厅里,结结实实地,贴了一个星期。成了不大不小的一个新闻。
我们那个老年活动中心里,好几个曾经被银行理财坑过的老伙计,都拿着我的成功经验,跑去找银行理论。据说,大部分,都成功地,要回了自己的损失。
而我,李建国,拿回了我的五万块钱。
王行长,还额外,给了我们五千块钱的精神补偿金。
我没要。
我让他,以我们老两口的名义,把这笔钱,捐给了市里的孤寡老人关爱基金。
一个月后,秋高气爽。
我拉着淑芬的手,平生第一次,坐上了飞往海南的飞机。
我们住在了海边的酒店。推开窗,就能看到那片,我们在电视里,看了一辈子的,一望无际的大海。
淑芬像个孩子一样,在沙滩上,又跑又跳。她捡贝壳,踩浪花,笑得,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晚上,我们坐在阳台上,吹着海风,听着海浪的声音。
淑芬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建国,谢谢你。
我说：谢啥。这是我,欠你的。
她笑了笑,说：我不是谢你带我看海。我是谢你,让我知道,我嫁的这个男人,是个腰杆子,永远都压不弯的,真正的,男子汉。
我听着,心里,暖洋洋的。
我看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
我知道,我这辈子,就是个小人物。像大海里的一滴水,翻不起什么大浪。
但我也知道。
就算是一滴水,也有自己的,清澈和骄傲。
只要我们,不认命,不低头。
我们就能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映出,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小的,但无比干净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