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复文物时,在古画夹层发现半张写满密码的《心经》。
>比对敦煌遗卷时,发现这竟是失传的《兰亭集序》藏宝图。
>密码指向莫高窟未开放的465窟,那里壁画下埋着王羲之真迹。
>而1935年的日记记载,有个叫鹿临野的守经人曾拼死阻止洋人盗掘。
>今夜月全食时佛光将现,是开启密室的唯一时机。
>我抚摸墙壁瞬间,竟穿越到鹿临野战死前夜——他浑身是血把铜钥匙塞进我手心:
>带它回去...你的时代更需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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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的风,裹挟着千年沙砾,在莫高窟的崖壁间低回呜咽,如同无数亡灵不肯散去的叹息。天光微熹,青灰色的晨霭还未散尽,将那些凿刻在赤褐色山岩上的洞窟晕染成一片模糊而沉重的轮廓,像一张张沉默的嘴,欲言又止。
洞窟深处,第465窟那扇厚重的铁门在幽暗中发出刺耳的呻吟,被缓缓推开。门轴摩擦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撞在四壁斑驳的壁画上,又反弹回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共振。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手电筒的光柱像一把利刃,猛地刺破积年的浓稠黑暗,也搅动了悬浮在空气里的、混合着尘土与朽木的陈旧气息。光束所及之处,无数细小的尘埃惊慌失措地翻腾起来,在光柱中狂舞。
眼前的世界骤然清晰,又带着一种被时光浸透的陌生感。手电光扫过墙壁,那些古老的颜料在强光下显出不可思议的鲜艳——朱砂依旧红得刺目,石青沉淀着海洋的深邃,金粉在光束掠过时爆发出转瞬即逝的璀璨光芒。然而,这鲜艳之下,是触目惊心的残破。大片的壁画如同被粗暴撕扯下的皮肤,留下惨白的、伤痕累累的泥壁,边缘处卷翘着残破的纸筋泥皮,像在无声地流血。更有几处,整块壁面连同其上的画作都已崩塌,只剩下参差不齐的坑洞,裸露出内部粗糙的草泥层,如同敞开的、永不愈合的伤口。
脚下,是厚厚一层混杂着泥沙、颜料碎屑、断裂木骨和早已朽烂的麦草的堆积物,踩上去绵软而危险,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时间的灰烬之上。洞窟中央,一尊残损的佛像孤寂地矗立着,佛首早已不知去向,只余下布满裂纹的颈项和肩膀。一只断臂垂落在身侧,那半截手臂线条柔和流畅,仿佛随时会动起来,指向某个不可知的秘密。佛像基座旁,散落着几块沉重的木构件,表面雕刻着繁复的卷草纹,昔日的神圣庄严,如今只剩下废墟的凄凉。
这就是465窟,莫高窟最深处、最神秘、也损毁最严重的一个洞窟,一个被时光和劫难彻底遗忘的角落。此刻,它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残破姿态,赤裸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沈聿白,一个与这些残破遗存朝夕相对的文物修复师,本该早已习惯这种衰败的景象。然而每一次深入这样的核心地带,面对这种被时光和暴力撕扯后的破碎,心脏依旧会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沉闷地钝痛。我们穷尽心力,试图修补时间的裂缝,但有些伤痕,太过深重,太过狰狞,几乎让人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我缓缓移动着手电光柱,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检视着斑驳的壁面。寻找,是修复工作的开端,也是贯穿始终的宿命。我在寻找那些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裂隙、壁面空鼓的痕迹、颜料层剥离的征兆……任何可能威胁这残存珍宝继续留存下去的隐患。
光束掠过北壁一处相对完整的菩萨群像区域。菩萨低垂的眉眼间流转着悲悯,衣袂线条流畅如生。然而就在这片神圣的宁静之下,接近壁脚的地方,一块不起眼的泥皮边缘引起了我的注意。它并非自然剥落或空鼓翘起,边缘异常规整,带着一种人工切割后又被小心回填的刻意感。颜色与周围壁画基底也略有色差,若不细看,极易被忽略在整体的残损之中。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我蹲下身,从工具包中取出最纤细的竹签和柔软的羊毛排刷,屏住呼吸,凑近那块区域。指尖传来泥壁特有的粗糙与冰凉。竹签尖端极其轻柔地沿着那细微的接缝试探,触感告诉我,里面是中空的。排刷拂开浮尘,那规整缝隙的轮廓更加清晰了。这不是自然形成的伤疤。
小心翼翼,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我换用更薄的金属探针,沿着缝隙边缘极其谨慎地深入、探索、剥离。动作必须轻缓到极致,任何一丝多余的力道都可能让周围早已脆弱不堪的壁画彻底崩解。时间在绝对的专注中失去了意义,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和竹签刮过干泥的极细微的沙沙声。
终于,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咔哒声,一块巴掌大小的薄泥板被完整地撬了下来。一股更加浓烈的陈旧尘埃气息扑面而来。我用手电光向那个小小的暗格里照去。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东西。不是常见的经卷纸张,而是一种极薄、近乎半透明的坚韧皮料,触手微凉,带着岁月的柔韧感。它被紧紧地卷成一个细小的圆筒,用一根早已褪色发脆的丝线系着。我小心翼翼地解开丝线,那皮卷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期待,在我手中缓缓展开。
光线照射下,皮卷上的字迹显现出来。是《心经》。但那文字,并非寻常所见,而是一种极其细密、排列规整的蝇头小楷,每个字都小如粟米,密密麻麻地布满皮卷的上半部分。笔迹精微到了极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端凝气度,绝非普通抄经僧所为。
更令人惊异的是皮卷的下半部分——一片触目惊心的撕裂残缺!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生生扯断。那断口处,残留着几个同样细小的文字,以及……几道极其复杂、仿佛蕴含某种玄机的墨线符号,像是某种路径的指引,又像是星辰的标记,戛然而止于撕裂的边缘。
我的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胸腔。这半张残破的《心经》,这诡异的密码墨线,它为何被如此隐秘地藏在这个损毁最重的洞窟壁画夹层中它指向什么另一半又在哪里
这绝不仅仅是一份普通的经文残片。465窟的冰冷空气,似乎也因为这张残卷的现身而微微震颤起来。
修复室永远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陈年纸张的霉味、化学试剂的微酸、矿物颜料特有的土腥气,还有恒温恒湿设备运转时散发出的、一丝不苟的洁净感。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我工作世界的背景音。
此刻,那张从465窟壁画夹层中取出的残破皮卷,正被小心地摊开固定在无酸卡纸上,置于高倍放大灯下。灯管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将皮卷上那些细如蚊蚋的字迹和断口处诡异的墨线符号清晰地放大投射在屏幕上。
我的指尖在冰冷的触摸屏上滑动、缩放,神经高度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屏幕上,那些被放大了数十倍的墨线符号呈现出令人眩晕的复杂结构,盘旋、转折、交叉,构成一种完全陌生的、非文字性的语言。它们与断裂边缘残留的经文小字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费解的谜团。
比对……必须比对……我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安静的修复室里显得有些突兀。直觉像一根尖锐的针,刺穿重重迷雾,指向了一个清晰的方向——敦煌遗书数据库。那些流散在世界各地、经由无数学者整理扫描的敦煌藏经洞文献影像,是我此刻唯一的钥匙。
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庞大的数据库检索界面。关键词输入:心经,细密小楷,特殊符号标记……过滤条件层层叠加。屏幕上,来自大英图书馆、法国国家图书馆、俄罗斯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等机构的经卷影像流水般划过,成千上万份《心经》抄本在眼前快速闪现。它们或工整,或潦草,或残缺,却都不是我要找的那一半。
时间在专注的检索中流逝,窗外天色由青灰转为沉沉的墨蓝。长时间的凝视让眼球干涩发胀,颈椎传来僵硬的酸痛。就在疲惫感几乎要将我淹没,一丝沮丧悄然爬上心头时,指尖一个无意识的滑动,一份来自法国吉美博物馆的伯希和藏卷影像跳入眼帘。
编号:Pelliot
chinois
2544。卷轴形式,展开的影像上,同样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心经》。我的心猛地一抽。迅速放大!影像细节在屏幕上清晰展现。那笔迹的精微气韵,那种力透纸背的端凝感……与我手中残卷上的字迹,如出一辙!仿佛是同一个灵魂在不同时空的书写。
目光死死锁定在影像的后半部分。那里,本该是经文结束的地方,却赫然延伸着几道极其复杂的墨线符号!它们扭曲、盘旋,构成一个奇异的图案。更令人窒息的是,这张卷轴的末端边缘,同样呈现出撕裂的痕迹!那撕裂的形态、残留的墨线走向……与我手中残卷的断口,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耳膜嗡嗡作响。我颤抖着手,将修复台上那张真实的残卷断口,小心翼翼地靠近屏幕上的影像断口。不需要任何测量工具,撕裂的肌理、墨线的延伸、甚至纸张纤维的走向,都在无声地呐喊着一个事实——它们本是一体!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生生撕裂成了两半!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将两张撕裂的断口影像在软件中进行数字化叠加、旋转、调整透明度……当两个撕裂的边缘在屏幕上完美重合的那一刻,一个完整的、前所未见的图案在屏幕上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不再仅仅是经文,也不再是孤立的墨线。完整的墨线构成了一幅极其抽象又极具指向性的地图!它盘旋的路径,标注的节点,隐隐勾勒出莫高窟崖壁的轮廓。其中一个醒目的、由数道墨线汇聚而成的终点标记,正稳稳地、不容置疑地落在……465窟的位置!更令人震撼的是,在那终点标记的旁边,用另一种更为古拙、几乎难以辨认的字体,标注着三个小字——
兰亭序。
这三个字像三道无声的惊雷,在死寂的修复室里轰然炸响。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被巨大的力量冲得四散奔流。王羲之《兰亭序》真迹那个被唐太宗带入昭陵、早已成为传说的书法至高圣物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藏在这片黄沙深处、损毁最重的465窟
修复室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沉地压在身上。窗外,敦煌的夜幕已然低垂,远处稀疏的灯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渺小而孤独。屏幕上,那由两张残卷拼合而成的诡异地图,那指向465窟的终点标记,以及旁边如烙印般灼目的兰亭序三字,像一团幽冷的鬼火,在视网膜上灼烧,挥之不去。
荒谬。这是第一时间冲入脑海的词。千百年来,《兰亭序》真迹的下落如同一个巨大的历史黑洞,吞噬了无数文人墨客的幻想与考证。唐太宗的昭陵,武则天的乾陵……各种传说版本迭出,却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实证。如今,一张藏在莫高窟壁画夹层里的、写满密码的残破《心经》,竟敢如此狂妄地指向这个终极谜底
然而,那撕裂边缘的完美吻合,那跨越万里、分藏两地的同一笔迹,那精心设计的墨线密码……这一切冰冷的证据链条,又像无数根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住荒谬这个词,将它拖向黑暗的深渊。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理智的堤坝上撕开了一道裂缝:万一是真的呢如果那个书法史上的圣杯,那个天下第一行书,真的被某个不为人知的守护者,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藏在了这风沙侵蚀的洞窟深处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疯狂蔓延。心跳声在死寂中轰鸣,血液冲撞着耳膜。我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修复室里来回踱步,冰冷的瓷砖地面也驱散不了那股从心底升腾起的燥热。465窟……那个被铁门紧锁、壁画大面积剥落、几乎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洞窟……它荒凉破败的表象之下,真的埋藏着足以改写历史的惊世秘密
必须回去!立刻!回到那个刚刚离开不久的、充满尘封与死寂的洞窟!这个念头无比强烈,压倒了所有对规章制度的顾忌和对深夜独处洞窟的恐惧。
脚步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冲出修复室,奔向那深藏在崖壁阴影中的465窟。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时,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尘土与朽木的陈旧气息再次扑面而来,但此刻吸入肺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要揭开历史裹尸布般的紧张感。
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急切地扫射,最终死死钉在北壁——那个我取出皮卷暗格的壁脚区域。之前撬开的暗格入口还敞开着,像一个沉默的黑眼睛。我蹲下身,光柱聚焦在暗格周围的壁面上。手指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沿着壁面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按压、摩挲。冰凉的泥壁透过薄薄的修复手套传来粗糙的质感。
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壁画颜料层下泥壁的坚实触感,没有任何空洞的回响,没有任何机关的痕迹。汗水从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太阳穴滑下。难道错了那份拼合的地图指示的终点,真的只是这个空空如也的暗格那《兰亭序》的标记又意味着什么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困惑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狂热。
不,不对!我猛地抬起头,手电光下意识地移开暗格,向上方扫去。光柱掠过那些残破的菩萨衣袂、飘带,掠过大片剥落后的惨白伤疤……最终,停在了洞窟正中央,那尊失去了头颅的残破佛像上。
佛像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断颈的截面在强光下如同一个无声的控诉。它基座庞大,由多层叠涩构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和剥落的壁画碎屑。之前进入洞窟时,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壁画的损毁所吸引,竟忽略了这尊占据中心位置的主尊。
一个电光火石的念头击中了我!地图上那个终点标记,墨线汇聚之处……它的位置,似乎并不完全对应我取出皮卷的北壁壁脚暗格。如果以整个洞窟为坐标……那汇聚点,似乎更偏向中心!
我几乎是踉跄着扑到佛像基座前。光柱聚焦在基座上。厚厚的尘土掩盖了细节。我顾不得许多,抓起旁边的羊毛排刷,极其小心又极其快速地拂去基座表面的浮尘。尘土飞扬,呛入鼻腔,也迷蒙了视线。我屏住呼吸,奋力挥动排刷。
随着尘土的清除,基座叠涩的侧面逐渐显露出来。在靠近底部的一层叠涩上,厚厚的尘垢之下,赫然显露出几道深深的、绝非自然形成的刻痕!那刻痕的走向、深浅……我心脏狂跳,颤抖着从口袋中摸出手机,调出保存在相册里的那张拼合地图影像。
屏幕上,那墨线密码地图的终点标记旁,除了兰亭序三字,还有一组极其微小、之前被我忽略的、类似锁孔或榫卯结构的几何图案!我将手机屏幕凑近基座上的刻痕。
强光下,刻痕的细节清晰起来。那并非随意的划痕,而是极其精准、规整的凹槽——一个完美的、与手机屏幕上那几何图案一模一样的凹槽!大小、形状、比例,分毫不差!
找到了!开启密室的锁孔!
狂喜只持续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焦虑取代。锁孔找到了,钥匙呢那张残破的皮卷地图上,并没有任何关于钥匙的线索!这精密的凹槽,如同一个冰冷的嘲笑。
我颓然地靠坐在冰冷的基座旁,手电光无力地垂落在脚边,在尘土中投下一个模糊的光圈。疲惫和巨大的挫败感席卷而来。就在这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裤袋里一个硬硬的方形物体——是那本《敦煌劫余录》!一本收录了民国时期敦煌珍贵史料的影印本,因为最近在查阅465窟的早期记录,一直带在身边。
几乎是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希望,我借着微弱的手电光,翻开了这本厚重的影印册。纸张脆黄,散发着故纸堆特有的气息。手指有些僵硬地翻动着书页,目光机械地扫过那些记录着斯坦因、伯希和劫掠经过的冰冷文字,以及一些当地学者痛心疾首的记述。
突然,翻动的手指停住了。一页边缘,用极细的钢笔字写着一行不起眼的附注,字迹娟秀却带着一种沉痛的力量:
注:据闻民国廿四年(1935)春,有法国‘探险队’欲强行开启莫高窟深处某秘窟(疑为今编号465者),幸赖当地义士鹿临野率众死拒于窟前。激斗惨烈,临野身被重创,犹不退,终阻其暴行。然其人亦于当夜伤重不治,遗言寥寥,随身仅一旧铜钥匙不知所踪。呜呼!守经人之血,亦敦煌之泪也!
鹿临野!
这个名字像一颗烧红的子弹,猛地射入我的脑海!守经人死拒于465窟前遗言寥寥不知所踪的旧铜钥匙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刚刚发现的基座锁孔之上!1935年……强行开启秘窟……激斗……铜钥匙……伤重不治……
时间、地点、事件、关键物品……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短短几行尘封的钢笔附注,以一种惊心动魄的方式串联了起来!那个在法国人枪口下倒下的守经人鹿临野,他随身携带又消失无踪的铜钥匙……难道就是打开眼前这千年秘藏的钥匙
血液再次沸腾起来,冲上头顶。1935年!鹿临野!钥匙!这绝不是巧合!修复室里那张残卷地图指向465窟,民国记录中鹿临野守护的正是此窟,而他消失的钥匙形状……我猛地再次看向手机屏幕上那锁孔的几何图案,又死死盯着书页上旧铜钥匙四个字。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燃烧:如果能找到那把钥匙……
就在这念头升腾的瞬间,洞窟内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异变!
嗡——!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在整个洞窟内炸响!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导,更像是直接作用于骨骼和内脏,震得我头皮发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与此同时,头顶那盏为了临时检修而拉进来的、悬挂在窟顶岩缝里的老旧白炽灯,灯泡猛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嘶鸣声,钨丝疯狂地明灭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脆响,彻底熄灭!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手电筒的光柱在灯泡熄灭的刹那,也如同被无形之手掐断,骤然熄灭!不是电池耗尽,而是彻底的、物理性的断绝光源!
怎么回事!我失声惊呼,声音在突然降临的黑暗中显得异常尖利和恐惧。本能地摸索着开关,拍打着电筒,毫无反应。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中,异象再生!
洞窟中心,那尊无头的残破佛像所在的位置,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团光!
那不是手电光,也不是任何现代光源。那是一种朦胧的、仿佛由内而外透出的、介于淡金与月白之间的柔光。光芒并不强烈,却奇异地穿透了浓稠的黑暗,将佛像残破的身躯和周围一小片区域映照得清晰可见。光晕流转,带着一种非尘世的、难以言喻的静谧与……悲悯
佛光!
传说中只有特定机缘才会显现的佛光,竟然在此刻,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于这尊无头的佛像上显现了
我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透,血液都几乎凝固。恐惧攫住了喉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洞窟中回响。黑暗中,只有那团朦胧而神圣的光晕,无声地笼罩着残破的佛像基座,也笼罩着基座上那个冰冷而沉默的锁孔凹槽。
时间仿佛被这诡异的佛光冻结了。就在这极致的死寂与光亮中,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嘀嗒声,突兀地响起。
嘀嗒……嘀嗒……
如同古老的座钟在黑暗深处行走。声音的来源,正是那被佛光照亮的基座锁孔方向!
我僵硬地、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挪向那发光的基座。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粘稠的恐惧之上。佛光柔和地包裹着我,却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靠近了。在流转的光晕中,我看清了。那冰冷的、几何形状的锁孔凹槽深处,不知何时,竟渗出了一滴……鲜红浓稠的液体!它缓慢地在凹槽底部汇聚,饱满,然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嘀嗒一声,坠落在基座下方的尘土里,留下一个深色的、小小的圆点。
紧接着,又是一滴渗出、汇聚、坠落……
嘀嗒……
血!
是血!从坚硬的石头锁孔里渗出的、温热的血!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惊叫终于冲破喉咙。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洞壁上,尘土簌簌落下。眼前的景象彻底超出了理智的边界——无头佛像散发佛光,石头基座渗出鲜血!这到底是神迹还是噩梦
就在这极致的惊骇与混乱中,我残存的意识捕捉到了那本掉落在脚边的《敦煌劫余录》。影印本摊开在冰冷的地面上,恰好是记载着鹿临野事迹的那一页。在手机彻底断电前最后一丝微弱屏幕光的映照下(它竟在佛光亮起后恢复了极其微弱的光),那行钢笔附注中伤重不治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我的眼底。
伤重不治……伤重不治……
1935年……激斗……身被重创……当夜……
一个荒诞绝伦、却又在眼前这超现实景象逼迫下唯一可能的解释,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这滴血的锁孔……这基座……它在呼应!它在呼应1935年那个夜晚,那个叫鹿临野的守经人,在此地流尽的最后一滴血!它像一个跨越时空的、浸满血泪的坐标!
这个念头带来的不是清明,而是更深的、足以摧毁心智的恐惧漩涡。我背靠着冰冷的洞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视线开始模糊、旋转。那佛光,那滴血的锁孔,那本摊开的书页上伤重不治的字样……所有的景象都扭曲、重叠、发出无声的尖啸!
意识在巨大的冲击和恐惧中,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弦,骤然断裂!
黑暗,彻底而纯粹地降临。
……
冷。刺骨的冷意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扎进皮肤,穿透骨髓。意识在冰冷和剧痛的撕扯下,艰难地挣扎着,试图从一片混沌的泥沼中浮起。
耳边不再是修复室恒温设备的低鸣,也不是465窟死寂的呜咽。是风!一种狂野、暴烈、带着砂砾抽打感的呼啸声!它席卷着,撞击着,发出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咆哮。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新鲜血液的甜腥、硝烟呛人的硫磺味、尘土被粗暴扬起的土腥气、还有……某种皮毛和汗液混合的、属于活物的膻臊气息。
身体沉重得像是被埋进了沙丘,每一次试图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剧烈的疼痛。我费力地睁开被沙尘糊住的眼睛。
视线模糊,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不是465窟那熟悉的残破壁画和佛像基座。
这是一片……战场
低矮、粗糙的土坯墙围出一个不大的院落。院墙多处坍塌,露出狰狞的缺口。木头院门早已碎裂,歪斜地挂在一边,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人!穿着破烂的、分不清颜色的短褂,身体扭曲成奇怪的姿势,身下的泥土被染成大片大片深褐近黑的颜色。凝固的,是血。浓烈的血腥味源头就在这里。
几匹同样倒毙的马倒在院中,庞大的身躯僵硬,马眼圆睁,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散落的马鞍、断裂的套马杆、几柄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大刀片子……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蹂躏过。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手撑在冰冷粘腻的地面……触感是湿冷的、半凝固的血泥混合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嗬……嗬……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艰难急促的喘息声,从不远处传来。
我猛地扭头看去。
就在坍塌了大半的院墙根下,靠着一个人影。
他背靠着粗糙冰冷的土墙,一条腿以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身下的地面早已被血浸透,颜色深得发黑。他身上那件辨不出原色的粗布褂子几乎被血染透,胸口处一片可怕的濡湿还在缓慢地扩大。脸上布满血污和尘土,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那双眼睛,在垂死的黯淡中,竟燃烧着两簇异常明亮、异常执拗的火焰!
他显然已经力竭,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身体痛苦的痉挛,嘴角不断有血沫涌出,顺着下巴滴落。他的右手死死地捂在胸前,仿佛那里藏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曲着。
时间……地点……这惨烈的景象……还有这个人临死前眼中那执拗到可怕的光芒……一个名字带着血腥气,从记忆深处轰然炸响——
鹿临野!
1935年!他死守465窟、重伤不治的那个夜晚!
我……竟然真的……被那滴血的锁孔,拖进了这个血与火的地狱之夜!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让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就在这时,那个濒死的人——鹿临野,似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他那双燃烧着最后生命火焰的眼睛,穿透弥漫的硝烟和尘土,穿透生与死的界限,竟无比精准地、死死地盯住了刚刚苏醒、缩在角落里的我!
那眼神里没有疑惑,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洞悉一切的、濒死野兽般的决绝和……托付!
他的嘴唇翕动着,血沫不断涌出,发出极其微弱、却如同重锤般砸在我心上的声音:
来……来了……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等……等到了……
他死死捂着胸口的右手,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从染血的衣襟内,向外掏着什么。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带来剧烈的颤抖和更多的鲜血涌出。
终于,一个沾满暗红血污、形状古拙的物件,被他颤抖的、染血的手指,从怀里掏了出来。那物件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微弱而冰冷的金属光泽——一把铜钥匙!钥匙柄部,赫然是一个极其精密复杂的几何形状!
钥匙!基座锁孔的钥匙!
鹿临野的视线死死锁住我,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我的身体,看到了遥远的未来。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那只握着染血铜钥匙的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向我伸来!
带……带它回去……他口中的血沫喷涌得更加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肺腑里挤出,带着濒死的嘶鸣,你的……你的时代……更……更需要它……
守……守住……
兰亭……
最后两个字尚未完全吐出,他眼中那两簇执拗燃烧的火焰,骤然熄灭了。伸向我的手失去了所有力量,猛地垂落下去。那把沾满他温热鲜血的铜钥匙,从他松开的手指间滑落,当啷一声脆响,掉落在冰冷粘稠的血泥地上。
他的头歪向一边,身体彻底松弛下来,只剩下胸口那片可怕的濡湿,还在无声地诉说着生命的流逝。
狂风卷着沙砾,呜咽着掠过死寂的院落,吹动他染血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