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陆沉把离婚协议甩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在给他磨第二杯咖啡。咖啡豆香醇的气味还没散开,就被纸张带来的冷风刮得一干二净。
签了。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吩咐我明天早餐要吃煎蛋。薇薇回来了,她需要陆太太这个位置。
瓷白的咖啡杯在我手里微微一颤,温热的液体差点溅出来。林薇,他的白月光,那个三年前为了追逐芭蕾梦想远赴巴黎,留下他买醉三天三夜的女人。她回来了。
而我这个占了三年位置的赝品,是时候谢幕退场了。
我看着桌上那几张纸,黑色宋体字很扎眼。财产分割那栏写着补偿我一套市中心公寓和五百万现金。对普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对他陆沉来说,不过是打发一个用了三年的旧物件。
心口那里像是被钝器狠狠砸了一下,闷疼得厉害。但我脸上没露出什么。三年了,我早就学会不在陆沉面前失态。
我放下咖啡杯,没看那协议,只是抬眼看他。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领口微敞,还是那么好看,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看我的眼神永远像看办公室的一件家具。
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我自己都惊讶。但我不要这些。
陆沉似乎有些意外,眉梢微挑,终于正眼看了我一次。他大概以为我会哭会闹,或者会像以前一样小心翼翼地求他别赶我走。毕竟过去三年,我一直是那么温顺,甚至有些卑微。
嫌少他嗤笑一声,带着惯有的嘲讽,苏念,适可而止。这些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苏念。我的名字从他嘴里叫出来,总是透着一股疏离的客气。
我摇摇头,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地抽紧,但语气却越发坚定:我只要‘念沉’。
念沉是我三年前心血来潮开的一家小小的珠宝设计工作室。名字取了我名字里的念,和他名字里的沉。当时我捧着营业执照给他看,他只看了一眼,淡淡评价:小家子气。
这工作室规模很小,盈利微薄,甚至需要他助理偶尔帮忙打理税务。在他庞大的商业帝国里,像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果然,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要那个那破工作室能值几个钱
不值钱。我垂下眼,手指悄悄抚上小腹,那里还很平坦,没有任何征兆。但我知道,不一样了。但我喜欢。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什么欲擒故纵的痕迹。最后,他大概是觉得用这么个不赚钱的小工作室打发我,省下笔现金更划算,显得不耐烦起来。
随你。协议我会让张律师改。签好字放桌上,明天我会让助理来取。他转身拿起西装外套,像是完成了一项无聊的任务,径直朝门口走去。
手搭上门把时,他停顿了一下,没回头,只说了一句:今晚陪薇薇试婚纱,她不希望有外人在场,你早点搬走。
门咔哒一声关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那杯逐渐冷掉的咖啡。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中心,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这一切我曾以为多少与我有点关系,现在才知道,从来都不属于我。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这错付的三年。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擦掉眼泪。
从知道林薇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料到有这一天。甚至更早,从他无数个晚归的夜晚,从他手机里那些来自巴黎的、他从不让我碰的讯息,从他永远记不住我生日却会在林薇生日那天心情极差地喝醉……我就知道,我该醒了。
我拿起笔,在修改后的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苏念。
笔迹很稳。
离开陆沉办公室前,我把他给我的副卡、珠宝首饰(大部分是他助理挑的,为了配某些场合)、甚至别墅的门禁卡,全都放在了他那张昂贵的黑檀木办公桌上。
只带走了我自己的几件简单衣服,和一张藏了很久的验孕棒照片——上面有两条清晰的红线。
孩子已经两个月了。
他不知道。我本来想在他生日那天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
现在,不必了。
(二)
三年前,我父亲的公司遭遇恶意收购,濒临破产。求到陆氏集团,陆沉的条件是:和我结婚,三年。
很简单的一场交易。他需要一个安静、懂事、不惹麻烦的妻子来应付家族催婚,挡住外面那些狂蜂浪蝶,或许,也是为了刺激那个毅然离开他的林薇。
而我,需要他出手挽救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
我答应了。那时我刚大学毕业,对陆沉那点少女心思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我甚至觉得是走了大运,能嫁给自己偷偷仰望了好多年的人。
婚后三年,我努力做一个合格的陆太太。记住他所有喜好,打理他的生活起居,陪他出席各种场合,表现得体。他对我算不上坏,提供优渥的物质,只是冷淡,像隔着一层冰。偶尔回家吃饭,话很少。偶尔的亲密,也像是在履行义务。
我原以为人心是肉长的,只要我足够努力,总能焐热一点。
直到林薇回来的消息像一颗炸弹,把我所有的幻想都炸得粉碎。
原来,他不是天生冷漠,只是那份热情从来不属于我。
我搬进了念沉工作室楼上那间小小的公寓。这里原本是当做午休和堆放杂物的地方,很小,一室一厅,但干净整洁,阳光很好。
工作室的合伙人兼唯一全职员工小雅看到我拖着行李箱过来,吓了一大跳。
念姐你这是……和陆总吵架了
小雅是个刚毕业两年的设计专业大学生,活泼热情,手艺很好。工作室主要靠她打理,我更多是出出设计图,算是个甩手掌柜。陆沉大概一直觉得我是在玩票。
我笑了笑,把行李箱推进去:没吵架。我离婚了。
小雅嘴巴张成了O型,能塞进一个鸡蛋。在她眼里,陆沉是高高在上的商业巨擘,而我则是嫁入豪门的幸运灰姑娘。虽然我这豪门太太当得有点过于清闲,还得自己开个小工作室解闷。
离……离婚!为什么啊陆总他……
他的白月光回来了。我语气轻松,开始收拾东西,所以我这替身光荣下岗了。
小雅愣了半晌,突然跳起来,义愤填膺:凭什么啊!念姐你这三年对他多好!那个白月光就那么好吗陆总也太瞎了吧!
看着她气得脸红扑扑的样子,我心里一暖。这世上,还是有人真心为我着想的。
好了,不说他了。以后我就常住这里了,工作室得靠我们俩好好经营了。我拍拍她的肩膀,先把上个月那批定制客户的订单赶完。
离不离婚,日子总要过下去。而且,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安顿下来后,我去了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医生确认宝宝很健康,已经有了胎心胎芽。看着B超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孕囊,我的眼眶又湿了,这次是因为喜悦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抚养长大。他/她是我一个人的宝贝,和陆沉没关系。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异常忙碌和平静。白天和小雅一起泡在工作室里画图、选材、和客户沟通,晚上回到小公寓,学着给自己做营养餐,对着育儿APP做胎教。
没有陆沉的生活,原来可以这么充实和简单。不用再担心他几点回家,不用再琢磨他今天心情好不好,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讨好。
我甚至开始接一些以前不敢接的私人定制单,因为不用担心陆沉觉得抛头露面丢他的人。我的设计风格大胆独特,渐渐有了些名气,工作室的订单居然慢慢多了起来。
偶尔,还是会从财经新闻上看到陆沉的消息。他和林薇的婚事似乎定了,媒体拍到他陪林薇看画展,出席慈善晚宴,标题用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样的字眼。
心口还是会微微刺痛,但很快就会被宝宝的胎动或者一个新订单的喜悦所取代。
我以为我和陆沉的生活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直到一个月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工作室。
那天下午,小雅出去送成品了,我一个人在工作室里打磨一件祖母绿胸针。
风铃响动,有人推门进来。
我抬起头,习惯性地说:欢迎光临‘念沉’,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然后,我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人,是陆沉的首席特助,周勉。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表情一如既往地专业克制,看到我系着围裙、拿着工具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
太太。他下意识地开口,随即立刻改口,苏小姐。
我放下工具,擦了擦手:周特助,有事
周勉是陆沉最得力的手下,能力超强,但也像极了陆沉的复刻版,永远公事公办,不苟言笑。过去三年,他替我处理过不少琐事,比如工作室的报税,比如安排司机接送我,但从未踏足过这里。
他递过来一个文件夹:陆总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我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愣住了。
是念沉工作室的产权转让文件,以及……我之前留在别墅的那些私人物品的清单,后面附着估价,远远高出市场价。
这是什么意思我皱起眉。
陆总说,之前的离婚协议对您有所亏欠。这套工作室的产权已经转到您个人名下,另外,您留下的物品折现后,钱会打到您卡上。周勉一板一眼地转达。
我差点气笑。陆沉这是良心发现还是钱多烧得慌觉得用钱就能买回心安
产权我收下,这本来就是协议好的。至于那些东西,我把文件夹合上,塞回他手里,麻烦你转告陆总,我不要。那些本来也不是我的,是陆太太的。现在我不是了,自然不该我拿。
周勉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脸上露出些许为难:苏小姐,这是陆总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
那就奉劝陆总,省点钱给林小姐多买几件婚纱吧。我转过身,继续打磨我的胸针,不再看他,周特助,慢走不送。
周勉在原地站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陆沉亲自来了。
(三)
他来的时间很巧,正是傍晚,夕阳给工作室的玻璃门镀上一层金边。小雅已经下班了,我正在清点一批刚到的珍珠。
风铃叮当作响。
我以为是客户,头也没抬:抱歉,今天已经打烊了,如果您有需要……
苏念。
低沉的,熟悉的,曾经让我心跳加速又最终心灰意冷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
陆沉就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形挺拔高大,几乎挡住了整个门框。他穿着剪裁精致的深灰色大衣,没系领带,表情晦暗不明,正看着我。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不是心动,是下意识的紧张,像被天敌盯上的小动物。三年形成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掉。
我握紧了手里那颗温润的珍珠,定了定神:陆总,有事
他踱步进来,目光扫过工作室。这里很小,和他气派的办公室天差地别,但布置得很温馨,到处摆着我和小雅的设计作品和半成品。
他的视线最后落回我脸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你瘦了。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是这个。我以为他会兴师问罪,问我为什么驳他的面子,为什么不收他的钱。
托陆总的福,最近工作室生意不错,比较忙。我语气疏离,继续低头整理珍珠,一颗颗圆润的光泽能让我心情平静。
周勉说,你不肯收那些东西。他走到工作台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质香调隐隐传来,曾经让我迷恋,现在只觉得压迫感十足。
是。我言简意赅。
为什么他问,似乎真的不能理解,那些是你应得的。或者,你想要更多
看,这就是陆沉。他永远觉得所有问题都能用钱解决,所有关系都是明码标价。
我放下珍珠,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黑,很深,以前我总在里面寻找一点点温情,现在什么都不找了,反而能平静应对。
陆沉,我们离婚了。银货两讫,互不相欠。你给的那些补偿,足够买断我这三年。至于那些首饰、包包,是陆太太的行头,不是苏念的。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你的施舍来提醒我过去那三年是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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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施舍和身份这两个词咬得很重。
他明显怔住了,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审视。大概是从没见过我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过去的三年,我在他面前总是温顺的,迎合的,甚至有些怯懦的。
他沉默了几秒,声音沉了下去:苏念,你没必要这样。离开陆家,你的日子不会太好过。那些钱能让你轻松很多。
你怎么知道我的日子不好过我反问,甚至笑了笑,陆总,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活在金丝笼里衣食无忧就是好日子的。我现在靠自己吃饭,睡得特别踏实。
他被我的话噎住了,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大概是从没人敢这么跟他顶嘴。
那个工作室,他换了个话题,指了指四周,经营不下去的时候,别硬撑。看在过去三年你安分守己的份上,我可以帮你最后一次。
安分守己。这个词像根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看,在他心里,我这三年最大的优点,就是像个物品一样,安分地待在他指定的位置上。
不劳陆总费心。我压下心里的酸涩,语气更冷了几分,‘念沉’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事。如果没别的事,陆总请回吧,我这里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我直接下了逐客令。
陆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都变低了。他大概从来没被人这样扫地出门过。
他盯着我,眼神锐利,像是要把我从里到外重新剖析一遍。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开。
门被摔得震天响,风铃疯狂地晃动,发出刺耳杂乱的声音。
我站在原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手心因为紧张有些汗湿。
和他对峙,耗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但感觉……不坏。
我终于不再是那个仰他鼻息、唯唯诺诺的苏念了。
(四)
我以为我那次的态度已经足够清晰,足以让陆沉明白,我和他已经桥归桥路归路。
但我显然低估了他的……执着或者说是,男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轻易放手的不值得珍惜或许他只是不习惯曾经完全属于他的东西,脱离掌控。
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私人珠宝展的邀请函。主办方是业内一位很有声望的前辈,我的工作室和他有过几次合作,收到邀请并不意外。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决定去。这是一个拓展人脉、寻找灵感的好机会,不能因为怕碰到陆沉就因噎废食。
我挑了一件款式简单大方的黑色小礼裙,能很好地遮掩我还不太明显的小腹。化了淡妆,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些。
展会办得很盛大,星光熠熠。我尽量低调地穿梭在人群中,欣赏着那些璀璨夺目的设计,和几个相熟的设计师、客户寒暄了几句。
中途觉得有些闷,想到露台透透气。
刚走到露台入口,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林薇,娇滴滴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阿沉,你看这款蓝钻好不好看我觉得配我们婚礼那天的礼服应该很出彩。
嗯,你喜欢就拍下。陆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但那份纵容是我从未拥有过的。
我的脚步顿住了,下意识地想转身避开。
却已经来不及了。
林薇先看到了我,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挂上无懈可击的、带着一丝怜悯的微笑:咦这不是苏小姐吗你也来了
陆沉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露台的灯光有些暗,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尽量表现得落落大方:林小姐,陆总。好巧。
是啊,好巧。林薇笑着,自然地挽住陆沉的手臂,像是在宣示主权,苏小姐一个人来的最近怎么样听说你开了间小工作室真不容易呀。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和阿沉说,能帮的我们一定会帮的。
她的话听起来体贴,字里行间却充满了优越感和施舍意味。
我笑了笑,没接她的茬,目光转向陆沉:陆总,恭喜。
陆沉的目光一直锁在我脸上,像是要从我平静的表情里找出什么破绽。他没回应我的恭喜,反而问:一个人
是。我点头。
怎么来的他又问,语气像是随口关心,又像是审问。
打车。我如实回答。我的那辆代步车前几天送去保养了。
他眉头又蹙了起来,似乎对我的答案很不满意:这种场合,打车像什么话。以后让司机送……
话一出口,他自己似乎也顿了一下。我也愣住了。林薇挽着他的手微微收紧,脸上的笑容有点僵。
以后哪还有以后。
他现在以什么身份来安排我的出行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我正想开口告辞,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可能是晚上吃了点冷餐,刺激到了孕期敏感的肠胃。
一股酸意直冲喉咙。
我脸色一变,赶紧捂住嘴,强压下那阵恶心感,但干呕的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漏了出来。
唔……
露台上瞬间安静下来。
林薇惊讶地看着我。陆沉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
你怎么了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缓过那阵恶心,摆摆手,脸色有些发白:没事,可能晚上吃坏东西了。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我匆忙转身,想去找洗手间。
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抓住。
是陆沉。
他抓得很紧,手指像铁钳一样箍着我,眼神深得吓人,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语气沉得几乎能滴出水:
苏念,你……是不是怀孕了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陆总想多了。我强装镇定,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只是肠胃不舒服而已。
露台的灯光昏暗,但我能清晰地看到陆沉眼底翻涌的惊疑和审视。他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此刻像鹰隼一样锁着我,不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林薇也反应过来了,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声音有些尖利:怀孕阿沉,你胡说什么呢!苏小姐都已经跟你离婚了!
她这话像是在提醒陆沉,更像是在提醒她自己,或者说,是想斩断某种可怕的可能性。
陆沉没理她,依旧死死盯着我,向前逼近一步:真的只是吃坏东西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苏念,回答我。
那股熟悉的、被他气场掌控的窒息感又来了。但这一次,我肚子里的小生命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勇气。
我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甚至刻意让语气带上一点嘲讽:不然呢陆总难道以为我怀了你的孩子
我故意把话说得直白又难听,试图打破他荒谬的猜想。
果然,他眉头紧锁,眼神里的怀疑动摇了一下,但并未完全散去。他是个极其敏锐且多疑的人。
林薇赶紧挽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委屈和后怕:阿沉!你怎么会这么想都吓到我了……我们快进去吧,拍卖要开始了。
她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陆沉拉走了。
陆沉临走前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怀疑,有审视,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躁郁。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露台门口,我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腿一软,赶紧扶住旁边的栏杆才站稳。
手心一片冰凉冷汗。
不行,这里不能待了。
我捂着依然有些不舒服的胃,匆匆离开展会现场,打车回了工作室。
一路上,我的心都悬在嗓子眼。陆沉那个眼神太可怕了,他显然没有完全相信我的话。以他的性格和手段,如果起了疑心,就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我必须更加小心。
(五)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我照常去工作室,更加专注于工作,试图用忙碌压下内心的不安。小雅似乎察觉到我情绪有些不对,但很贴心地没有多问,只是更卖力地帮我分担工作。
我减少了不必要的出门,产检也特意选了离工作室很远的一家私立医院,预约都用的是化名。
我以为我足够谨慎了。
直到一周后的下午,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毫无征兆地停在了念沉工作室门口。
车门打开,陆沉迈着长腿下来,径直推门而入。
他今天没穿西装,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两颗扣子,却丝毫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小雅正在前台整理票据,吓得手里的东西都掉了:陆、陆总……
陆沉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正在工作台前画图的我。
出去。他这话是对小雅说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小雅吓得脸色发白,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脏猛地一沉,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我冲小雅点点头,示意她先离开。
小雅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工作室里只剩下我和陆沉,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放下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波:陆总大驾光临,又有何贵干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啪的一声拍在我的工作台上。
力度之大,震得旁边的笔筒都晃了晃。
那是一张医院的检查报告单复印件。
姓名:苏念(化名:李静)
诊断结果:宫内早孕,活胎,约12周
我的血液瞬间冰凉,四肢百骸都僵硬了。他果然查到了!这么快,这么彻底!
苏念,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我的工作台两侧,将我困在他的气息范围内,眼睛死死盯着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嗯
他的声音低沉可怖,带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我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抠着桌沿,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预案在他绝对的权势和怒火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说话!他猛地提高声音,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巨大的恐惧和委屈瞬间攫住了我。我知道瞒不住了,反而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勇气。
我抬起头,直视他盛怒的眼睛,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如陆总所见,我怀孕了。
我的他逼问,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凌迟。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我心里最痛的地方。
我笑了,带着泪意和无比的讽刺:陆总放心,不是你的。我们离婚后我才有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只能一口咬死。绝不能承认。承认了,这个孩子可能就再也不属于我一个人了。陆家绝不会允许血脉流落在外,而陆沉……他马上就要和别人结婚了,这个孩子对他而言,只会是麻烦和拖累。
他显然不信,眼神里的怒火燃烧得更旺,几乎要将我吞噬:苏念,你把我当傻子耍时间对得上!离婚前一个月……
离婚前一个月你在做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我打断他,心脏抽痛着,却不得不自揭伤疤,你几乎没回过家!唯一那次,是你喝醉了,把我当成了林薇!
我声音哽咽了,却强迫自己说下去,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泪:第二天早上你醒来是什么表情,需要我帮你回忆吗厌恶,后悔,迫不及待地离开!陆沉,这个孩子怎么可能是你的
那是我婚姻里最不堪回首的一夜。也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沉似乎被我的话击中了,他愣了一下,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像是愕然,又像是……懊恼但很快又被更大的怒火覆盖。
所以你就急着找了下家刚离婚就怀了别人的种苏念,你真是好样的!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种……被背叛的戾气告诉我,那个野男人是谁!
野男人……他竟然这样称呼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疼痛和屈辱让我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你放开我!混蛋!放开!我拼命挣扎,另一只手胡乱地抓起工作台上的锉刀,不管不顾地朝他挥去,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滚!滚啊!
锉刀划破了他的手臂,衬衫袖子裂开一道口子,渗出血珠。
陆沉吃痛,猛地松开了手,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再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狂暴,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那个在他面前永远温顺卑微的苏念,敢这样反抗他,甚至伤了他。
苏念!他低吼着我的名字,眼神可怕得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我握着锉刀,全身戒备地后退,眼泪模糊了视线,却死死瞪着他:陆沉,我们已经离婚了!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我怀了谁的孩子是我的自由!你没有资格过问!更没有资格侮辱我!
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一字一句地宣告:这个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和你陆沉,和你们陆家,没有半分钱关系!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就报警了!
陆沉站在那里,手臂还在流血,胸口也因为怒气而起伏不定。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地变幻着,震惊、愤怒、怀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混乱和……痛楚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
良久,他忽然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极其冰冷残忍的笑容,眼神阴鸷得吓人。
好,很好。苏念,你够狠。他慢慢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被划破的衬衫袖子,动作优雅却带着嗜血的味道,你说不是我的
他点了点头,眼神像毒蛇一样缠上我:我会弄清楚的。如果是我的……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千钧的威胁,重重砸在我的心上。
你,和这个孩子,谁都别想逃。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大步离开。门被他摔得震天响,整间工作室都仿佛在颤抖。
我瘫软在地,手里的锉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知道,我和陆沉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六)
陆沉的那句威胁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我头顶。
我害怕极了。以他的权势,他有无数种方法逼我就范,抢走我的孩子。
我第一时间咨询了律师。律师告诉我,如果陆沉坚决要争夺抚养权,以他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我的胜算非常渺茫。除非能证明他完全不适宜抚养孩子,比如有家暴、酗酒等恶习,但这几乎不可能。
唯一的希望,就是咬死孩子不是他的,让他无法启动法律程序。
但我知道,陆沉绝不会善罢甘休。他说的弄清楚,意味着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做亲子鉴定。
我变得更加谨慎。几乎足不出户,所有需要的外卖、快递都让小雅去拿。工作室也暂时关了门,只接线上咨询和设计稿。我去做了更周密的产检计划,甚至想过要不要离开这个城市。
但很快,我发现我似乎被监视了。
工作室楼下偶尔会出现陌生的黑色车辆。我偶尔出门,总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
这种无处不在的窥探感让我精神紧绷,几乎要崩溃。
孕期反应也越来越强烈,呕吐、嗜睡、情绪起伏不定。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压力让我迅速消瘦下去,只有小腹在微微隆起,显示着新生命的存在。
小雅看着我的样子心疼不已,变着法给我做好吃的,宽慰我:念姐,别怕,大不了我们跟他拼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苦笑。怎么拼拿什么拼
就在我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我。
是周勉。
他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我的工作室座机上,语气一如既往地公事公办,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苏小姐,陆总希望您能搬回麓湖别墅休养。那里环境好,也有专人照顾,对您和……胎儿都好。
我握着听筒,气得浑身发抖:休想!你告诉他,我就是死,也不会再回那个笼子里去!
周勉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苏小姐,陆总也是为您好。您现在的居住环境和身体状况,并不利于养胎。如果您担心林小姐,陆总已经安排她暂时住在酒店。
为我好我简直要笑出声。他只是想把我控制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方便他监控我,等待孩子出生后抢走吧!
周助理,请你转告陆沉,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我和我的孩子,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他要是再逼我,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直接挂了电话。
手心全是冷汗。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果然,第二天,我就接到了物业的电话,语气委婉地表示有人投诉工作室经营扰民,希望我能暂停营业配合调查。我知道,这一定是陆沉施压了。
接着,我之前联系好的几位原料供应商也纷纷打来电话,以各种理由表示无法再合作。
他在用他的方式,一步步掐断我的生路,逼我走投无路,乖乖回到他掌控之中。
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我摸着小腹里渐渐活跃的胎动,眼泪无声地流。宝宝,妈妈该怎么办妈妈好像保护不了你了……
就在我几乎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天,我无意中点开了一个财经新闻网页。
头条赫然是陆氏集团股价大跌的消息!旁边配图是陆沉被一群记者围堵在公司门口,脸色铁青,而林薇站在他旁边,表情惊慌失措。
我愣了一下,仔细看下去。
新闻爆料,林薇在国外那几年根本不是什么追求艺术,而是傍上了一个有黑道背景的富商,卷入了几起非法的洗钱和艺术品走私案,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和不良记录。现在那些案子的相关方追到了国内,严重影响了陆氏集团的声誉和几个关键项目的推进。
报道里还贴出了几张模糊但能看清轮廓的照片,是林薇和那个外国富商在夜店亲密拥吻的画面。
评论区更是炸开了锅。
卧槽!白月光原来是黑月光
陆总这次看走眼了啊!这要是娶进门,陆氏不得被拖垮
听说董事会都快炸了,强烈反对这桩婚事!
怪不得前阵子突然离婚,原来是给白月光挪位置,结果挪了个烫手山芋哈哈哈!
心疼前妻一秒……
我怔怔地看着屏幕,心情复杂难言。
没想到林薇光鲜亮丽的背后,竟是如此不堪。而陆沉,那个精于算计、永远冷静自持的陆沉,这次竟然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真是……讽刺。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陆沉沙哑疲惫的声音,完全失去了往日里的冷冽和威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苏念……他叫了我的名字,停顿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然后,我听到他极其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个孩子……能不能……留下来
算我……求你。
(七)
电话那头,陆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卑微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陆沉……求我
求我留下这个他口中的野种
这巨大的反差让我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震惊、荒谬、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原来他也有今天。
我没有立刻回答。电话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和我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良久,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平静和疏离:陆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苏念,他声音更哑了,带着一种急于解释却又无从开口的焦灼,之前的事……是我混蛋。那些报道……林薇的事,我都知道了。是我眼瞎,是我对不起你……
他的道歉来得猝不及防,我却听得心口发冷。
他现在道歉,是因为发现林薇的真面目,事业受挫,想起我的好了还是只是因为……我肚子里这个可能属于他的血脉
陆总的私事,我不感兴趣。我冷冷打断他,如果没别的事,我挂了。
别挂!他急急地阻止,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慌乱,孩子……苏念,那个孩子,是我的,对不对时间对得上,那晚……
那晚是个错误!我厉声打断他,心脏因为他的话而尖锐地疼痛起来,我早就说过了!陆沉,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这个孩子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怀上你的孩子你凭什么以为我在被你那样对待之后,还会愿意生下你的孩子!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愤怒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好……好……你说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蓄力气,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但是苏念……别打掉他。求你。无论他是谁的……生下来。所有费用我来出,我会给你最好的照顾,以后……以后也绝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我……我可以立字据,公证!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会退让到这一步。
不要名分,不求相认,只求我留下这个孩子。
是因为陆家需要继承人还是因为他终于对自己做过的事有了一丝悔意或者,仅仅是人性深处,对一条可能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本能的维护
我不知道,也懒得去猜。
但他的话,确实让我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动了一点点。至少,他暂时放弃了最激烈的手段。
我沉默着,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我的沉默似乎给了他一丝希望,他急忙又道:那些供应商和物业的问题,我会立刻解决。不会再有人打扰你。苏念,给我……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行吗
他把他自己,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放在了极低的位置上,近乎哀求。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肚子里宝宝的胎动。它那么有力,那么真实,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我原本就从未想过不要它。我所有的挣扎和恐惧,都源于怕失去它。
现在,最大的威胁似乎暂时解除了。
良久,我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任何情绪:陆沉,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立字据,公证。从此以后,我和我的孩子,与你无关。你若反悔……
我若反悔,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抢在我前面,发下了重誓,语气决绝。
我又沉默了。心里五味杂陈。
好好照顾自己。他最后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苦涩,然后率先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久久没有动弹。
一场看似无法避免的狂风暴雨,竟然以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暂时平息了。
(八)
之后的日子,果然恢复了平静。
物业不再找麻烦,供应商主动联系道歉并恢复了合作,楼下那些可疑的车辆也消失了。
陆沉仿佛真的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他没有再出现,没有电话,没有短信。
只有周勉偶尔会派人送来一些顶级的孕期营养品、新鲜水果和母婴用品,每次都放在工作室门口,按响门铃后就立刻离开,从不打扰。
东西我都收下了。不要白不要,这本来就是他该付出的。但我从不用他送来的保健品,只吃医生开的。
工作室重新开业,生意竟然比以前更好了。或许是之前陆沉和林薇的新闻闹得太大,连带着我这个低调隐忍的前妻也收获了不少同情和关注,很多人慕名而来支持我的设计。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身体虽然辛苦,但心情却逐渐平静愉悦。我开始真正享受孕育新生命的过程,享受着创作的乐趣,享受着靠自己双手挣来的踏实生活。
小雅成了我最得力的助手和最贴心的朋友。我们的小工作室渐渐有了起色,甚至接到了一两个小有名气的明星订单。
期间,我从财经新闻里断断续续了解到陆氏集团的动荡逐渐平息,陆沉以铁腕手段处理了危机,剥离了受影响严重的业务,虽然伤了些元气,但根基未动。至于他和林薇,似乎彻底分了手,再无瓜葛。
这些消息,我看过就算,心里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
有时夜深人静,摸着肚子里调皮踢蹬的宝宝,我会偶尔想起陆沉那个绝望又卑微的电话。心里不是没有触动,但也仅止于此了。我们之间隔着他三年的冷漠和伤害,隔着林薇带来的算计和不堪,早已山河破碎,覆水难收。
他于我,只是一个提供了另一半基因的陌生人。仅此而已。
孕期第36周,我提前住进了预约好的私立医院待产。我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
生产的过程比想象中更顺利一些。虽然疼痛撕心裂肺,但当听到那声响亮的啼哭时,所有的痛苦都化为了巨大的喜悦和泪水。
是个男孩。六斤八两,很健康,头发乌黑,小脸红扑扑的。
护士把他抱到我怀里时,他正眯着眼睛,小嘴一嘬一嘬的。那一刻,我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觉得之前所有的苦难和坚持,都值了。
我给儿子取名叫苏安,小名安安。只愿他一生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我在医院住了一周。期间,周勉送来了一个极其厚实的红包和一个精致的长命锁,说是陆总的一点心意。
我收下了红包,锁却让周勉退了回去。
告诉他,心意领了。锁太贵重,不适合安安。我对周勉说。
周勉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拿着锁离开了。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小雅开车来接我和宝宝回工作室的公寓。
我刚把孩子安顿好,手机响了。
是一个本地固定号码。
我迟疑了一下,接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响起那个我已经有些陌生的低沉嗓音。
苏念,是陆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恭喜你。孩子,还好吗
我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小雅正在晾晒宝宝的小衣服,阳光洒在上面,温暖而宁静。
嗯,很好。谢谢。我的语气平淡而客气,像对待一个普通的旧相识。
他又沉默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我能想象他此刻紧绷的神情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名字,取了吗他终于又问。
取了。叫苏安。平安的安。
苏安……他在电话那头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很好听。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他似乎鼓足了勇气,需要什么吗或者,有什么困难……
不需要。我干脆利落地打断他,我很好,安安也很好。陆总不必挂心。
我听到电话那头他呼吸一滞。
然后,是更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走了。
就在我准备挂断电话时,他忽然又开口了,声音低哑,语速很慢,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味道:
苏念,以前……对不起。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胀,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这句迟来的道歉,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都过去了。我说,语气轻描淡写,陆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孩子哭了。
电话那头,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疲惫和释然。
好。他说,照顾好自己……和安安。
再见。
再见。
我挂了电话,走到小床边。
安安睡得很香,根本就没哭。
我俯下身,轻轻亲了亲他柔嫩的脸颊。
阳光透过窗户,温柔地笼罩着我们母子。
窗外,天空很蓝,云朵很白,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知道,我和陆沉的故事,到这里,终于彻底落幕了。
而我和苏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