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末的香菜
八月的风裹着梧桐叶的热气,吹进高三(1)班的窗时,林微正低头擦草稿纸。
纸上画着半张机械结构草图,铅笔印很深,是昨晚看国防科技纪录片时随手描的——她总在演算物理题的间隙,顺手画这些没用的东西。
微微,发什么呆
一只手敲了敲她的桌子,陈宇把一杯冰奶茶放在她手边,杯壁上的水珠滴在草稿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笑的时候眼睛弯着,是班里女生私下说看一眼就心软的模样:刚问苏瑶,说你中午没去食堂,给你带了珍珠奶茶,三分糖。
林微抬头时,正好看见苏瑶从后门走进来。
她抱着一摞练习册,白色连衣裙裙摆扫过课桌角,看见林微手边的奶茶,脚步顿了顿,随即弯起眼睛:哥哥果然记得姐姐不爱喝甜的。不像我,总爱喝全糖的,哥哥总说我胖。
她说着,自然地把练习册放在陈宇旁边的空位上——那是陈宇特意给她留的位置,虽说是妹妹,但苏瑶从高一开始,就几乎天天坐在这里。
林微没接话,指尖擦过草稿纸上的湿痕,把那半张机械图蹭得模糊。
陈宇没察觉她的沉默,伸手帮苏瑶把练习册摞好:别听她的,你不胖。对了微微,下午放学一起去看电影《星际穿越》重映,你之前不是说想看
不了,林微把奶茶往旁边推了推,晚上要去趟市图书馆,查点资料。
查什么资料苏瑶凑过来,脑袋搭在陈宇的胳膊上,像只黏人的猫,是清北的自主招生材料吗姐姐真厉害,听说你都快内定了
林微捏着笔的手指紧了紧。
清北的内定名额是上周班主任私下跟她说的,只提了句保持这个成绩,九月就能走流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苏瑶怎么会知道
陈宇也愣了下,随即笑了:微微就是厉害。不过说起来,他转向林微,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微微,你看要不……你把清北的名额让给瑶瑶
林微抬眼看他。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浅影,可他眼里的认真让她心里一沉。
瑶瑶你也知道,陈宇没等她说话,继续往下说,她理科稍弱,这次模考比你差了几分,要是没这个名额,她可能就只能去普通985了。但你不一样啊,等高考结束,我带你去英国读帝国理工,我爸妈都联系好了,不比清北差。
苏瑶在旁边轻轻拉了拉陈宇的袖子,声音软乎乎的:哥哥,你别这么说,姐姐肯定不愿意的。清北多难得啊,我没关系的……
怎么没关系陈宇拍了拍她的手背,转头又看向林微,眼神里带了点劝哄,微微,你懂事。瑶瑶爸妈走得早,寄养在我们家,我总不能看着她错过机会。而且我们俩以后要一起出国的,你留着清北名额也没用,对吧
没用林微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陈宇,那是我考出来的。
我知道是你考出来的,陈宇皱了皱眉,像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较真,但瑶瑶是我妹妹啊。再说了,你跟我走,不比在国内强国外多自由。
自由。林微想起昨晚纪录片里,导弹驱逐舰在南海破浪的画面,金属的冷光映在深蓝的海里,比自由两个字扎实得多。她没再说话,低头翻开物理习题册,第一页是道电磁场大题,复杂的公式像张网,把夏末的热气都困在了纸页里。
放学时,陈宇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苏瑶抱着书包在走廊等林微。
姐姐,她靠在栏杆上,风吹起她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其实我知道你不想让。
林微停下脚步。
但你还是会让的,对不对苏瑶笑了笑,眼里没了刚才的软乎,多了点促狭,哥哥从来都听我的。他说过,等我们都长大了,他会娶我——哦不对,他说这话的时候,你还没跟他在一起呢。
林微看着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苏瑶的样子。那时苏瑶刚被接到陈家,怯生生地躲在陈宇身后,攥着他的衣角,林微还把自己的草莓蛋糕分了她一半。
姐姐,苏瑶凑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你知道哥哥为什么总忘你不吃香菜吗因为我爱吃啊。他每次跟你出去吃饭,先给我挑香菜,挑着挑着就忘了你。
她转身跑开时,裙摆扫过林微的胳膊,像片轻飘飘的云。林微站在原地,看着楼下陈宇正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先拧开一瓶递给跑下楼的苏瑶,又抬头朝她挥手,笑容依旧明亮。
她突然觉得,刚才苏瑶的话像根细针,扎破了什么东西。那些她一直没在意的细节——他总记得苏瑶的生理期,却忘了她的生日;他把苏瑶画的幼稚涂鸦贴在书桌前,却把她得的物理竞赛金奖证书塞在抽屉里;他说我们以后时,眼睛里总晃着苏瑶的影子——原来都不是巧合。
林微没下楼,转身走进了楼梯间。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江逾白发来的消息:图书馆门口等你,带了物理最后两道大题的解析。
第二章
草稿纸上的秘密
市图书馆三楼的靠窗位置,江逾白正低头翻书。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简单的电子表——林微认识那表,是去年物理竞赛一等奖的奖品,他戴了快一年。
来了他抬头时,睫毛动了动,把桌上的冰咖啡推给她,加了奶,不苦。
林微坐下,没像往常一样拿出习题册,而是盯着咖啡杯里的奶泡发愣。江逾白没催她,翻着自己的书,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写着,像在给她留思考的空间。
他们是从幼儿园同班到高中的老邻居。江逾白话少,理科却厉害得吓人,尤其物理,跟林微是班里常年并列第一的死对头。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所谓死对头,不过是放学后在小区长椅上互相讲题的借口。
江逾白,林微突然开口,如果有人让你把清北名额让给别人,你让吗
江逾白写字的手停了。他抬眼看她,眉头微蹙:陈宇让你让给苏瑶
林微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上周在办公室,听见陈宇他妈跟班主任打听自主招生的事,江逾白把笔放下,说‘瑶瑶要是能去清北,我们陈家脸上也有光’。当时没多想,没想到他会找你。
他顿了顿,又问:你想让吗
林微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想让,是因为那是她熬了无数个夜换来的;有点犹豫,是因为陈宇那句我们以后要一起出国——她不是没期待过,在陌生的国度,两个人背着书包走在剑桥的草坪上,阳光落在书页上的样子。
你忘了江逾白忽然说,高二那年,你说想考国防大学,说他们的材料科学实验室是亚洲顶尖的。
林微猛地抬头。
那是高二的一个冬夜,她和江逾白在小区扫雪,她踩着厚厚的雪,突然指着远处军区大院的方向说:你看那边的灯,听说国防大学的实验室晚上也亮着。以后我想去那,研究新型材料,造更结实的装甲车。
当时江逾白蹲在地上扫雪,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雪落在他睫毛上,他没笑,只说:那得考很高的分。
所以我在努力啊。她踢了踢脚下的雪,没敢说后面的话——其实她早就托人打听了,国防大学的强基计划对理科特优生有提前选拔,她的竞赛成绩和模考排名,早就进了他们的备选名单,上周招生办的老师刚联系她,说九月可以来参加面试,基本没问题。
她没跟任何人说,包括陈宇。他总说女孩子搞这些太辛苦,说出国学金融多轻松,她怕他觉得她异想天开,也怕……怕自己的志向,在他眼里不够体面。
清北很好,江逾白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但国防大学才是你盯着的那座山。
林微低头,看见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正无意识地画着小圆圈——像在描某个机械零件的截面。她突然想起苏瑶刚才的话,想起陈宇递水时先走向苏瑶的背影,心里那点犹豫,像被风吹散的烟,慢慢淡了。
我不想让。她轻声说,声音很轻,却很清楚。
江逾白笑了,是那种很少见的、眼睛弯起来的笑:就该这样。他从书包里拿出个文件夹,对了,给你带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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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是国防大学近三年的强基计划招生简章,还有几份材料科学的入门论文,边角都用荧光笔标了重点。林微翻了翻,看见某页空白处,江逾白用铅笔写了行小字:去年的面试真题,我托表哥问的。
他表哥在国防大学读大三,林微知道。
你怎么……
猜的。江逾白把视线移回自己的书,耳朵尖有点红,猜你可能需要。
窗外的天慢慢暗了,图书馆的灯亮起来,暖黄的光落在书页上。林微翻着那些标注得密密麻麻的资料,指尖碰到江逾白写的小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不是奶茶的甜,是冰咖啡加了奶后的那种,温温的,很踏实。
手机又震了,还是陈宇。他发了条语音,背景里有苏瑶的笑声:微微,你去哪了电影快开场了。对了,跟你说个事,瑶瑶说她晚上想去吃火锅,我们一起
林微没回,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第三章
火锅店里的懂事
周六晚上的火锅店人挤人,空调开得足,热气裹着牛油香扑脸。陈宇把菜单推给林微: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
林微没接,靠在椅背上看对面的苏瑶。她正拿着手机自拍,镜头对着陈宇:哥哥,你看这个角度好不好看我想发朋友圈。
好看。陈宇凑过去,帮她理了理头发,别拍我,拍你自己。
就要拍哥哥,苏瑶把手机举得更高,别人看到会说‘苏瑶的哥哥好帅’。
林微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有点烫,烫得舌尖发麻。她今天来,是想把话说清楚——关于名额,关于他们俩。
菜上齐了,陈宇先夹了一筷子肥牛卷,放进苏瑶面前的小碟里:你爱吃的,多吃点。又转头给林微夹了片毛肚,你爱吃脆的,涮十秒就行。
林微没动筷子:陈宇,名额我不让。
陈宇夹菜的手停了。苏瑶也放下了手机,眨了眨眼,没说话。
为什么陈宇皱起眉,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瑶瑶她……
我知道她是你妹妹,林微打断他,但那是我的名额。
可我们要一起出国的啊!陈宇的声音提高了点,邻桌有人朝这边看,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了点急,微微,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不就是个名额吗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你非要在这一件事上较真
懂事林微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片毛肚放进锅里,陈宇,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非要去清北或者说……我为什么非要跟你出国
陈宇愣了:你不想跟我一起
以前想过,林微看着锅里翻腾的红油,但现在不想了。
姐姐是不是生我气了苏瑶突然开口,眼圈红了,都怪我,我不该跟哥哥提名额的事。姐姐你别生气,我不去清北了,我跟哥哥说过的,我……
不是你的错。林微转头看她,眼神很平静,是我自己的决定。
陈宇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声音沉了:林微,你到底闹够了没有瑶瑶都这么说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你对我很好,林微说,但你对苏瑶更好。
她想起高二那年她发烧,陈宇说要陪瑶瑶去买画材,让她自己去医院;想起她物理竞赛拿了奖,他说瑶瑶的素描比赛也拿了奖,我们该庆祝她的;想起刚才他下意识先给苏瑶夹菜的手——那些好像撒胡椒面,洒得广,却没落在她真正需要的地方。
那是因为瑶瑶可怜!陈宇提高了声音,她爸妈不在了,我不对她好谁对她好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我体谅了,林微看着他,可谁体谅我呢
火锅还在咕嘟冒泡,牛油的香味变得有点腻。陈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脸上是你不可理喻的表情。苏瑶在旁边轻轻拉他的袖子:哥哥,别说了,姐姐可能只是压力太大了。
林微站起身:我吃饱了,先走了。
林微!陈宇也站起来,你就非要这样
林微没回头,推开火锅店的门,冷风吹在脸上,比店里的冷气舒服多了。手机在口袋里震,是江逾白的消息:在火锅店楼下,刚给我妈买完药,看见你了。
她抬头,看见江逾白站在路灯下,手里拎着个药袋,蓝衬衫被风吹得动了动。
吵架了他走过来,把手里的药袋换了个手,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她刚才走得急,包忘在了座位上,大概是服务员追出来递给了他。
嗯。林微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我请你吃冰棍江逾白指了指不远处的便利店,老冰棍,五毛一根。
便利店的暖黄灯光里,两人坐在靠窗的小桌前,咬着老冰棍。冰棍化得快,甜水顺着手指往下滴,林微舔了舔嘴角,突然笑了:刚才在火锅店,我居然没哭。
为什么要哭江逾白拿出纸巾递给她,你又没做错事。
可他说我不懂事。
‘懂事’是给别人看的,江逾白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你得先对自己‘诚实’。
林微咬了口冰棍,冰凉的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她想起草稿纸上的机械图,想起国防大学招生简章上的实验室照片,想起江逾白写的那句面试真题,突然觉得——就算陈宇不理解,就算没人觉得她懂事,好像也没关系。
江逾白,她突然说,你以后想考哪
还没想好,江逾白说,可能去哈工大,学航天。
挺好的。林微点点头。哈工大的航天工程是国内顶尖的,跟国防大学也算同行。
你呢江逾白问,真要去国防大学
林微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存着上周招生办老师给她发的邮件截图,标题是关于林微同学强基计划提前面试的通知。
江逾白凑过来看了眼,没惊讶,只笑了笑:我就知道。
冰棍吃完了,棍儿上还留着点甜。林微把冰棍棍扔进垃圾桶,抬头看见江逾白正看着她,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亮闪闪的。
林微,他突然说,如果……如果陈宇没跟你提出国,你会选清北,还是国防大学
林微想了想,认真地说:还是国防大学。
清北是荣耀,是别人眼里的最好;但国防大学是她盯着的山,是她草稿纸上画了又画的、属于自己的方向。
江逾白笑了,这次笑得很清楚,连嘴角的梨涡都露出来了:那你就去。
第四章
被淋湿的文件袋
九月初,清北的自主招生名单公示那天,苏瑶在班级群里发了张照片。照片里她站在公示栏前,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配文:谢谢大家的祝福~以后会继续努力的!
下面一片恭喜的评论,陈宇也回了个真棒,加了个鼓掌的表情。
林微看着手机屏幕,没说话。她的国防大学面试定在三天后,要去北京。江逾白帮她查了路线,订了高铁票,甚至把酒店附近的早餐店都标在了地图上。
需要我陪你去吗他昨晚在微信上问她。
不用啦,林微回,就去两天,我自己可以。
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他回了句,后面跟了个加油的表情包,是他很少用的那种。
出发那天,林微背着双肩包去高铁站,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陈宇站在梧桐树下。他没穿校服,穿了件白T恤,头发有点乱,看起来没睡好。
你要去哪他拦住她,声音有点哑。
北京。林微说。
去北京做什么陈宇追问,跟江逾白一起
我自己去。林微不想跟他吵,绕开他想走。
是去参加国防大学的面试陈宇突然说。
林微猛地停住脚步。
我问了班主任,陈宇看着她,眼睛红红的,他说你早就报了强基计划,说你理科成绩够上国防大学,还说……清北的名额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了点难以置信,还有点委屈:林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林微转头看他,告诉你我其实有更好的选择,所以你让我让名额的时候,我该笑着答应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宇急了,我只是……只是觉得你骗了我。你明明有别的路,却不跟我说,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跟我分开
是。林微看着他的眼睛,说得很清楚,陈宇,我们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想去国外,想过轻松的日子,这些都很好,但我不想。我想去国防大学,想做我自己的事,这些也很好。
就因为名额的事陈宇攥紧了拳头,就因为我让你让给瑶瑶
不止。林微摇摇头,是因为你总把‘她是我妹妹’当借口,是因为你从来没问过我真正想要什么,是因为你觉得‘跟你出国’就是我最好的归宿。
她想起苏瑶在火锅店红着眼圈的样子,想起陈宇那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心里那点残存的不舍,终于彻底散了。
林微,你别后悔。陈宇的声音有点抖。
我不后悔。林微说完,转身往公交站走。
她没回头,所以没看见陈宇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站了很久。
高铁到北京时,下起了小雨。林微撑着伞去酒店,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江逾白站在酒店大堂的屋檐下,手里拿着个文件袋,头发被雨淋湿了点。
你怎么来了林微吓了一跳。
我妈让我来北京看我表哥,江逾白说得很自然,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她,给你带的。
里面是她落在书桌上的物理笔记,还有几张他画的面试注意事项,甚至标了进门先敲门别忘说谢谢这种小事。
你是不是特意……
不是,江逾白打断她,耳朵尖又红了,顺路。我表哥就在这附近上班。
林微没拆穿他——他表哥明明在海淀区,离这家酒店远得很。她把文件袋抱在怀里,心里暖暖的:谢谢你。
面试很顺利。招生办的老师问她为什么选材料科学,她没说因为厉害,只说:我想研究更轻、更结实的材料,以后能用来造装甲车,让战士们更安全。
老师笑了,问她:不怕苦吗国防大学的训练可不轻松。
不怕,林微想起江逾白说的对自己诚实,认真地说,做喜欢的事,不觉得苦。
面试结束那天,江逾白陪她去了趟天安门。雨停了,天很蓝,广场上的红旗飘得很舒展。林微站在旗杆下,看着红旗顶端的那颗星,突然觉得心里很亮。
江逾白,她转头看他,等我开学了,你要不要来北京玩我请你吃食堂。
江逾白看着她,眼里的光比天上的太阳还亮:好啊。
第五章
两张不同的机票
十月,录取通知书寄到学校那天,林微正在帮老师整理物理竞赛的报名单。班主任把一个印着国防大学字样的信封递给她,笑着说:恭喜啊林微,咱们学校第一个考上国防大学的女生。
周围的同学都围过来看,叽叽喳喳地问国防大学是不是要军训是不是能见到真枪。林微笑着一一回答,心里像揣了颗糖。
放学时,江逾白在教学楼门口等她。他手里拿着个信封,是哈工大的录取通知书,红色的封面,很亮眼。
我也收到了。他把信封递给她看,嘴角带着笑。
恭喜!林微接过信封,翻来覆去地看,哈工大的航天工程,超厉害的!
以后说不定能合作。江逾白说,你造装甲车的材料,我造火箭的外壳,说不定能用同一种技术。
林微笑了:那可说定了。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到梧桐树下时,看见陈宇和苏瑶站在那里。
苏瑶手里也拿着录取通知书,是清北的,红色的封面很显眼。陈宇站在她旁边,手里捏着张机票,看见林微和江逾白,脚步顿了顿。
恭喜。林微先开口,朝苏瑶点了点头。
苏瑶扯了扯嘴角,没说话。陈宇看着林微手里的信封,眼神复杂:你真的要去
嗯。林微点头。
我下周到英国。陈宇突然说,把手里的机票递了递,帝国理工的通知书也到了。
恭喜。林微说。
你……陈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停住了。
苏瑶突然开口:姐姐,你为什么非要去那种地方又苦又累,还不能随便出国。不像我,以后可以跟哥哥去英国看大本钟,去巴黎看铁塔。
林微看着她,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她的世界好像只有哥哥和光鲜的远方,却不知道还有别的活法——比如为了某件事拼尽全力,比如站在自己喜欢的地方,看着红旗升起的样子。
每个人想要的不一样。林微没多说,拉着江逾白的袖子,我们先走了。
走过他们身边时,林微听见苏瑶对陈宇说:哥哥,你看她,肯定是嫉妒我们能出国。
陈宇没说话。林微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他站在梧桐树下,手里捏着那张机票,眼神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东西。
她没再回头,和江逾白一起往前走。
她不懂。江逾白突然说。
嗯。林微点头。
但我们懂。江逾白说。
林微转头看他,他正看着她,眼里的光很亮。阳光落在他的蓝衬衫上,落在她手里的信封上,落在两人并排的影子上,暖得像春天。
后来,林微偶尔会在同学群里看到苏瑶发的照片。她和陈宇在伦敦的街头,在巴黎的铁塔下,笑得很开心。但没人提过陈宇是否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要娶苏瑶,也没人提过苏瑶在清北的成绩——听说她理科跟不上,经常熬夜补课。
林微没再关注。她忙着适应国防大学的生活,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出操,白天上课,晚上泡在实验室,周末还要去参加体能训练。皮肤晒黑了,手上磨出了茧,但每次走进材料实验室,看到那些闪烁的仪器,看到窗外飘扬的红旗,她就觉得心里很踏实。
寒假时,江逾白来北京看她。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国防大学的门口,冻得鼻尖发红。
你们学校真大。他跟着林微往里走,眼睛四处看,比哈工大还大。
那当然。林微笑了,带你去看我们的实验室。
实验室里,林微指着一台正在运转的设备说:这是在做材料强度测试,你看这个数据……
江逾白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偶尔问一两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林微讲得兴起,转身想去拿数据报告,没注意脚下的电线,差点摔倒——江逾白伸手扶住了她。
他的手很暖,扶在她胳膊上,轻轻的。林微抬头看他,他也看着她,眼睛里的光比仪器的指示灯还亮。
林微,他突然说,等我们毕业,一起去西北吧听说那边有个新材料研究所,正在搞航天和军事材料的合作项目。
林微笑了,用力点头:好啊。
窗外的雪下得很小,落在实验室的窗台上,慢慢积了薄薄一层。林微看着江逾白的眼睛,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高三的图书馆里,他说你就去时的样子。
原来最好的同行,不是谁跟着谁走,而是你有你的山海,我有我的方向,却恰好能在同一条路上,并肩往前。
第六章
山海之外
四年后,林微在西北的戈壁滩上,看着新型装甲车的测试。风沙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但她眼里的光很亮——车上用的,是她和团队研发的新型复合装甲材料,强度比之前提高了百分之三十。
林工,数据出来了!助手跑过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各项指标都达标了!
林微接过平板,看着上面跳动的数据,笑了。远处,江逾白正站在一辆越野车旁,朝她挥手。他毕业后真的来了西北,在航天材料研究所工作,他们的单位离得不远,周末总能见面。
恭喜啊。江逾白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我就知道你们能成。
也恭喜你啊,林微笑了,听说你们的火箭外壳材料也通过测试了
嗯,江逾白点头,眼里带着骄傲,下次发射,就能用上了。
风沙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乱了林微的。林微抬手想把头发别到耳后,江逾白先一步伸手,帮她拂去了发梢的沙粒。他的指尖很暖,像很多年前在便利店,递给她纸巾时一样。
晚上回去包饺子他问。
好啊,林微点头,我买了白菜馅的。
他们在研究所附近租了个小房子,周末总一起做饭。林微的手艺不好,总把饺子包成歪歪扭扭的形状,江逾白就笑着帮她捏,捏着捏着,饺子就成了好看的月牙形。
那天晚上,林微刷手机时,偶然看到了苏瑶发的朋友圈。照片是在婚礼现场拍的,她穿着婚纱,身边站着的却不是陈宇,是个陌生的男人。配文是:新婚快乐。
下面有同学评论:怎么不是陈宇
苏瑶回了句:早就分了。
林微愣了下,转头问正在洗碗的江逾白:你知道陈宇现在怎么样了吗
听说他回国了,江逾白擦着手走过来,在上海一家公司做金融,好像过得还行。
林微点点头,没再问。对她来说,陈宇和苏瑶早就成了过去——不是需要忘记的过去,是像高中课本一样,放在书架上,偶尔看到,会想起哦,我以前学过这个,却不会再翻了。
半年后,林微去上海参加一个材料学研讨会。会议结束那天,她在酒店门口碰到了陈宇。
他穿着西装,头发梳得很整齐,手里拿着个公文包,看起来成熟了不少。看见林微,他明显愣了下。
林微
好久不见。林微朝他点了点头。
你……陈宇看着她,眼神里有惊讶,你变化好大。
林微笑了笑。她剪了短发,穿着简单的工装裤和马丁靴,晒得有点黑,但比以前更利落了。
你也是。她说。
两人站在酒店门口,一时没话说。风吹过,带来黄浦江的潮气。
当年……陈宇突然开口,对不起。
林微愣了下。
我那时候太幼稚了,陈宇看着地面,声音有点低,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没问过你想要什么。后来在英国,我才慢慢想明白,你说得对,我们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他顿了顿,抬头看她,眼里有释然:你现在……好像过得很好。
嗯,林微点头,笑得很真诚,我过得很好。
她想起戈壁滩上的装甲车,想起实验室里的仪器,想起江逾白帮她捏饺子时的样子,想起每次看到红旗升起时心里的热——这些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路,扎实,明亮,全是属于她的光。
那就好。陈宇笑了笑,是那种放下了的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再见。林微说。
看着陈宇离开的背影,林微突然觉得,其实不用道歉的。那些过去的事,那些争吵和试探,都像戈壁滩上的风沙,吹过了,就散了。重要的是,她终于走到了自己的山海里。
手机响了,是江逾白打来的。
研讨会结束了吗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笑意,我买了羊肉,晚上回去涮火锅
马上就回去!林微笑了,声音轻快,等我啊!
挂了电话,林微转身往地铁站走。阳光落在她身上,暖融融的。远处的东方明珠亮着灯,很高,但她想起西北戈壁上的星空,比这更高,更亮。
那里有她的实验室,有她的装甲车,有她的同行者,有她真正的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