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便利店的暖光
凌晨两点十七分的雨丝带着秋夜的凉意,斜斜地织在路灯光晕里,把柏油路浸成深褐色的镜面。林溪的帆布鞋碾过便利店门口最后一片卷边的梧桐叶时,积在叶窝里的雨水溅起细小的水花,打湿了她磨白的鞋边。玻璃门叮咚一声弹开暖黄的光,混着关东煮的热气扑面而来,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靠窗的吧台前,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膝盖抵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指在发抖。连续十二小时的现代舞排练榨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像潮水般涌上来,眼前的货架开始旋转。她死死盯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练功服的领口沾着灰,裙摆还沾着排练厅地毯的纤维,像只被暴雨淋透的小兽。
欢迎光临。收银台后的阿姨打着哈欠扫了她一眼,需要加热什么吗
林溪摇了摇头,喉咙干得发疼。她摸出手机想扫个充电宝,黑屏却固执地映出她苍白的脸——早在三小时前,手机就在排练中途耗尽了电。口袋里翻遍了也只有两枚一元硬币,连买瓶矿泉水都不够。
直到甜腻的可可香漫过来,她才惊觉对面的高脚凳不知何时坐了人。
男人穿着深灰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冷白的下颌线,线条干净得像用美工刀刻过。他推过来的马克杯冒着绵密的热气,奶泡上绕着圈浅棕色的肉桂粉,在暖光里泛着温柔的光泽。买一送一,他的声音像浸过温水的鹅卵石,带着点被水汽软化的沙哑,店员说再放就要凉了。
林溪的指尖触到杯壁的瞬间轻轻一颤。温度透过陶瓷渗进冰凉的指腹,顺着血管一路暖到发颤的膝盖。她抬起头时,睫毛上的水珠刚好滚落,砸在杯沿上晕开一小圈涟漪。谢...谢谢。气音细得像游丝,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不是因为热,而是窘迫。练功服上的汗味混着雨水的腥气,和对方身上清冽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对方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翻着本线装书。封面是磨损的棕色皮质,边角磨出了浅灰的毛边,看起来有些年头。书页翻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混着窗外的雨声,奇异地抚平了她绷紧的神经。林溪小口啜饮着热可可,融化的砂糖在舌尖化开,带着点微苦的味道,刚好压下喉咙里的涩意。
第三口可可滑入喉咙时,她注意到男人搭在台面上的手腕。一块老式机械表松松地扣着,表盘是暗哑的银灰色,时针旁嵌着枚月牙形状的指针,正随着秒针的跳动轻轻摇晃,像悬在墨色天鹅绒上的一弯新月。这时她才看清,他露在帽檐外的发丝是浅棕色的,发尾有点自然卷,被灯光照得像揉碎的阳光。
那个...她攥紧空了大半的杯子,指节泛白。宿舍楼下的共享充电宝总在这种时候显示已借出,而步行回去要穿过三条漆黑的小巷。她盯着吧台上支持现金支付的标牌,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能借我五块钱吗...手机没电了,明天一定还你。
男人抬眼的瞬间,林溪看见他瞳孔里盛着便利店的灯,细碎的光在黑沉沉的眼底浮动,像落了片银河。他没说话,只是从黑色钱包里抽出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带着薄荷护手霜的清冽,混着点纸张的粗糙质感。不用还,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我叫沈倦。
林溪。她接过钱时,指腹不小心碰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指甲缝里没有一点灰尘。
沈倦重新低下头看书,帽檐的阴影遮住了眼睛。林溪数着马克杯里剩下的可可,忽然听见他低声说:舞蹈室在前面第三个路口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练功服还没换,领口印着舞蹈学校的校徽。他没等她回答,又翻了一页书,那边的路灯坏了三天,走路当心。
林溪捏着那张还带着余温的纸币,忽然觉得窗外的雨声都变得温柔了些。她走到收银台买了根棒棒糖,把找零的硬币攥在手心。回头时,沈倦还在看书,侧脸的轮廓在暖光里柔和得像幅素描。
推开门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极轻的话,像被风剪碎的棉絮:雨停了,月亮出来了。
第二章月光下的约定
三天后的午后,阳光把舞蹈室楼下的咖啡店切成明暗两半。林溪抱着装舞鞋的帆布包站在门口,盯着玻璃窗里那个穿白衬衫的身影,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沈倦坐在靠窗的位置,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月牙表。他的指尖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得飞快,侧脸被百叶窗的光影切割成斑驳的碎片,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蓝光。林溪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风铃在头顶叮当作响。
沈先生她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怀里揣着那五块钱,还有早上特意烤的曲奇,油纸袋边角被手指攥得发皱。为了烤这盒曲奇,她凌晨五点就爬起来,烤焦了两盘才勉强凑出一盒像样的,黄油的香气至今还沾在袖口。
沈倦抬头的瞬间,屏幕的蓝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镜片后的眼睛比便利店那晚看得更清楚——瞳仁是很深的黑,眼尾有点下垂,显得格外温和。林溪他竟然记得她的名字,嘴角弯起个浅淡的弧度,进来坐。
桌上的拿铁还冒着热气,奶泡上的小兔子歪歪扭扭的,耳朵塌了一只,像被人轻轻按过。林溪把曲奇盒推过去时,目光扫过他的电脑屏幕——是张建筑设计图,线条利落的玻璃幕墙大厦旁,画着个旋转木马形状的露台,用荧光笔标着儿童基金会总部。图纸边缘贴着张便利贴,上面用铅笔写着旋转角度
30°,确保每个座位都能看见月亮。
这是...她指尖在桌面轻轻点了点。
给小朋友们设计的。沈倦合上电脑,把曲奇盒拉到面前,解开麻绳的动作很轻。他们该有个能看见星星的地方。他拿起块曲奇咬了一口,眼睛弯成月牙,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比便利店的速食饼干好吃。
林溪的脸颊发烫。她看见他拿起的那块边缘有点焦黑,是她特意挑出来放在最底下的。我...我不太会做这个。
已经很好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包薄荷糖,拆开糖纸递过来一粒,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泛着虹光,练舞很累吧看你眼下有黑眼圈。
还好。她接过糖含在嘴里,清凉的味道从舌尖漫开,激得她打了个轻颤。下个月有个现代舞大赛,每天得练够十二小时。
跳什么主题沈倦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着节拍,节奏和她练舞时的鼓点意外合拍。他的指甲修剪得和那天在便利店见到时一样整齐,指节分明,敲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
关于时间的。林溪的脚尖无意识地打着转,鞋跟在地板上磕出轻响。想表现那些溜走的瞬间...比如雨天里没打伞的傍晚,或者...刚出炉就凉了的曲奇。她越说越乱,脸颊更烫了,感觉自己像个语无伦次的傻瓜。
沈倦却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听起来很美。他把薄荷糖推到她面前,时间确实很狡猾,总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他顿了顿,忽然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用钢笔写下一串号码,那下次排练,我能去看吗提前发消息给你
林溪盯着他浅棕色的发顶,忽然想起便利店那晚他腕上的月牙表。阳光下他的发丝泛着浅金的光泽,像掺了点蜂蜜。...好啊。
她接过纸条时,指尖碰到他的笔尖,带着点墨水的凉意。纸上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清隽有力,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月牙。
离开咖啡店时,阳光正好斜斜地穿过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林溪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沈倦正低头看着那盒曲奇,手指轻轻摩挲着焦黑的边缘,像在研究什么珍贵的图纸。
帆布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曲奇很好吃,尤其是边缘有点焦的,像焦糖布丁的味道。
林溪握着手机站在阳光下,感觉指尖的薄荷味和心里的甜意,正一起慢慢融化。
第三章排练室的镜子
沈倦来的那天,舞蹈室的空调坏了。
热风裹着汗水的味道在镜面间打转,温度计的红针固执地指向
32℃。林溪正练高难度的托举动作,搭档阿哲的手臂突然晃了一下,她整个人向后倒去,预想中的疼痛没传来,倒是撞进个带着松木香的怀抱。
小心点。沈倦的手还护在她腰后,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指腹隔着薄薄的练功服,能摸到她绷紧的肌肉。他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像晒过太阳的雪松,混着点淡淡的墨水味。
林溪猛地抬头,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舞蹈室的镜子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她的鼻尖离他的锁骨只有几厘米,能看清他衬衫领口沾着的细小绒毛,还有左胸口别着的钢笔帽,闪着银色的光。她像被烫到般猛地站直,后退时差点同手同脚,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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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吧阿哲挠着头走过来,刚才手滑了。
没事。林溪的声音有点发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镜子里瞟。沈倦站在镜子里的光影里,手里提着个帆布包,正看着她这边,眼神里还带着没散去的担忧。
沈倦却像没事人一样,从帆布包里拿出个保温桶。阿姨让我带来的银耳羹,说跳舞耗体力。他拉开拉环时,甜香混着热气涌出来,瞬间压过了练功房里的汗味。保温桶是淡蓝色的,上面印着只小熊图案,看起来有点年头。
谢谢阿姨。林溪接过勺子,指尖碰到温热的桶壁。
保温桶里的银耳炖得糯糯的,红枣的甜混着冰糖的香,还撒了把枸杞,颜色红得像玛瑙。林溪用勺子舀起一勺时,看见沈倦正盯着镜子里的她发呆。镜面上蒙着层薄汗,把她的影子晕成模糊的光斑,连带着他的目光也变得湿漉漉的。怎么了
你的影子很好看。他说得很认真,指尖在速写本上快速勾勒着,铅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会发光的蝴蝶。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下头舀着银耳羹,感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转动的脚踝上,像带着温度的羽毛。练功服的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脚踝骨很明显,那是常年跳舞磨出的形状。
那天之后,沈倦成了排练室的常客。他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折叠椅上,膝盖上摊着速写本,偶尔抬眼时,目光总能精准地落在她旋转的身影上。林溪渐渐习惯了休息时手边会出现温度刚好的水——不烫也不凉,刚好能一口咽下;习惯了看他低头画画时,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的样子,像撒了把金粉;习惯了他在她练完高难度动作后,会悄悄递过来一张纸巾,上面印着和保温桶一样的小熊图案。
有次练到深夜,暴雨把窗户打得噼啪响。沈倦撑开伞送她回宿舍,黑色的伞面刚好罩住两人。林溪的肩膀时不时碰到他的胳膊,能感觉到衬衫下温热的体温,还有他袖口露出的月牙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路过花坛时,她被积水里的砖块绊倒,沈倦伸手扶住她的瞬间,伞骨咔地断了根。金属断裂的脆响在雨声里格外清晰。
对不起。林溪看着歪掉的伞面,声音小得像蚊子叫。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下来,打湿了他的衬衫前襟,晕开深色的痕迹。
沈倦却笑着把伞柄塞到她手里。这样正好,我们可以看星星了。他抬手抹掉她脸颊的汗水,指尖带着点凉。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林溪握着那把断了骨的伞,忽然发现沈倦的影子总是微微倾向她这边,像在小心翼翼地护着什么。走到宿舍楼下时,她看见他衬衫口袋里露出半截速写本,边角卷得厉害,像是被反复翻看了很多次。
那个...她鼓起勇气开口,明天还来吗
沈倦抬头时,月亮刚好落在他眼里,像盛着片银河。嗯,他点头,声音很轻,带新的银耳羹。
第四章比赛前的意外
大赛前三天的下午,林溪在做腾空动作时,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她重重摔在瑜伽垫上,疼得眼前发黑。周围的惊呼声像隔着层水,她能感觉到有人扶着自己坐起来,脱鞋时碰到肿胀的脚踝,疼得她倒抽冷气。白色的练功袜很快被血渍晕染开,像朵迅速绽放的红玫瑰。
直到被扶到休息区的长椅上,她才看见沈倦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粉色的蛋糕盒,是她昨天随口说想吃的草莓慕斯。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
T
恤,头发有点乱,像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冲过来的速度快得不像平时那个温吞的人,帆布包啪地掉在地上,单膝跪地检查她的脚踝时,指尖都在发抖。别动,我送你去医院。他的白衬衫沾了灰,眼镜也歪了,声音里带着她从没听过的慌乱,和那天在便利店听到的沉稳判若两人。
不用...林溪咬着牙想站起来,刚一动就疼得眼泪直流,还有三天就比赛了。
比你的脚还重要吗沈倦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些,随即又放软,听话,先去医院。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膝上,从包里翻出纸巾轻轻擦去血渍,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很难闻。沈倦跑前跑后地挂号、取药,回来时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打湿了。他手里拿着杯加了糖的姜茶,杯壁上凝着水珠。护士说喝点热的好。他把吸管递到她嘴边,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品。
林溪看着他额角的汗,忽然鼻子发酸。比赛...怕是参加不了了。她摸着红肿的脚踝,声音带着哭腔。为了这个比赛,她熬过了无数个深夜,甚至放弃了回家过年,除夕夜还在空荡荡的排练室里对着镜子练动作。
沈倦握住她没打针的那只手,掌心温暖而干燥。没关系,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那里有块小小的茧,是常年练舞磨出来的,在我心里,你早就赢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音乐盒,银色的外壳上刻着细碎的花纹,像撒了把星星。拧开时,响起她舞蹈的伴奏曲,是钢琴版的《时间之河》,比排练厅里的版本更温柔。
这是我用
3D
打印机做的。他把音乐盒放在她腿上,底座上刻着行极小的字:林溪的时间,永远停在最美好的瞬间。等你好了,跳给我一个人看好不好
林溪的眼泪掉在音乐盒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忽然想起沈倦速写本里的画——有她第一次转圈顺拐的样子,穿着不合脚的舞鞋,表情倔强;有她被老师批评后偷偷抹眼泪的样子,躲在镜子后面,肩膀一抽一抽的;每张旁边都标着日期和时间,精确到分,像在记录什么重要的时刻。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她吸了吸鼻子,泪水糊了满脸。
沈倦笑了,从包里拿出本速写本翻开,最后一页画着便利店的夜景,窗边的女孩抱着热可可,睫毛上沾着光,窗外的雨丝被画成了虚线。因为我一直在看。他的指尖轻轻点在画纸上女孩的发梢,从那天起就一直在。
护士进来换药时,看见沈倦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着碘伏,给林溪擦去脚踝边的血渍。他的动作格外轻,像在处理精密的建筑模型,额头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
疼吗他抬头问,眼里的担忧比碘伏还刺人。
林溪摇摇头,却在他碰到伤口时倒抽了口冷气。沈倦立刻停下手,从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剥开,递到她嘴边:含着这个,能好点。
清凉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时,她忽然想起便利店那晚的热可可。原来他总在她狼狈的时候,递来恰到好处的甜。
住院的那几天,沈倦成了病房里的常客。他每天早上都会提着保温桶来,里面装着不同的流食——小米粥熬得绵密,南瓜羹里加了椰奶,蔬菜泥压得细腻,全是按护士说的适合受伤病人准备的。他会记得她不吃香菜,每次盛粥都要先用勺子仔细挑一遍;会在她换药时讲冷笑话,明明不好笑,却总能让她忘了疼。
为什么月亮不喜欢晒太阳他坐在床边削苹果,果皮连成条不断开。
林溪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
因为它怕被晒黑啊。他把苹果切成小块,摆成小兔子的形状。
林溪被这个冷笑话冻得打了个哆嗦,却忍不住笑出了声。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顶,浅棕色的发丝泛着金芒,像撒了把糖霜。
有天下午,他带来了那个画满她舞姿的速写本。林溪一页页翻过去,指尖抚过纸上的线条——有她第一次转圈顺拐的样子,旁边标着3
月
17
日
15:23,倔强的小企鹅;有她被老师批评后偷偷抹眼泪的样子,写着4
月
2
日
19:05,眼睛红红的像兔子;还有她练到深夜趴在把杆上睡着的样子,画旁画了个小小的月亮。
最后一页是便利店的夜景,窗边的女孩抱着热可可,睫毛上沾着光。日期是他们相遇的那天,下面写着行小字:遇见了偷喝月光的小兔子。
你画得真好。林溪的声音有点哽咽。
因为模特好看。沈倦的耳尖红了,从包里拿出个丝绒盒子,还有这个,本来想等你比赛完送的。
盒子里是个
3D
打印的音乐盒,银色的底座上刻着她的名字,拧开时响起的《时间之河》比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温柔多了。等你拆了石膏,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音乐盒上的纹路,跳给我一个人看,好不好
林溪摸着底座上那句林溪的时间永远美好,忽然明白他说的输赢之外,有人更在意她本身是什么意思。原来最好的观众,从不在乎你跳得有多完美,只在乎你跳得开不开心。
拆石膏那天,阳光格外好。沈倦来接她时,手里捧着束白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带你去个地方。他牵着她的手走出医院,掌心温暖而干燥。
车开了四十分钟,停在栋玻璃幕墙的大厦前。林溪抬头时,看见顶层的旋转木马正缓缓转动,彩色的灯光在暮色里闪闪烁烁。这是...
儿童基金会总部,刚完工。沈倦打开车门扶她下来,本来下个月才对外开放,今天特例。
电梯上升时,林溪看着数字不断跳动,心跳也跟着加速。她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指尖紧张得发冷。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捂住了嘴。顶层的露台上铺着柔软的米白色地毯,四周摆满了白玫瑰,中央的旋转木马亮着暖黄的灯,像童话里的场景。沈倦按下遥控器,她熟悉的《时间之河》在夜空中响起,比音乐盒里的版本更清晰,带着点晚风的震颤。
你的专属舞台,他站在旋转木马旁,风衣被风吹得轻轻扬起,没有评委,没有观众,只有我。
林溪赤脚踩在地毯上,月光从玻璃穹顶洒下来,在她脚边织出片银网。她踮起脚尖的瞬间,忽然明白了沈倦说的时间是什么——不是流逝的秒针,不是倒计时的数字,而是此刻他眼里的光,是旋转木马投下的晃动影子,是每个被他悄悄收藏的瞬间。
她跳得前所未有地舒展。旋转时看见沈倦站在光圈中央,手里拿着速写本,目光像融化的蜜糖。最后一个动作落下时,他走上前,轻轻擦掉她脸颊的汗水。
林溪,他的声音比月光还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他从口袋里拿出个丝绒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块小小的手表,表盘里的月牙指针和他腕上那块一模一样。是从在便利店看见你抱着热可可,睫毛上沾着光开始。
林溪扑进他怀里,闻到熟悉的松木香混着白玫瑰的甜。远处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旋转木马还在轻轻转动,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毯上,像幅流动的画。我也是。她把脸埋在他的风衣里,声音闷闷的,从你说影子像蝴蝶的时候。
沈倦的怀抱忽然收紧,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想和你一起,数完往后所有的时间。他低头时,发梢扫过她的额头,带着点薄荷护手霜的清冽。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旋转木马上看了很久的月亮。沈倦给她讲建筑图纸上的细节——旋转木马的角度怎么计算才能让每个座位都晒到太阳,玻璃幕墙的反光率怎么调试才不会刺眼,露台的栏杆为什么要设计成云朵的形状。
你怎么什么都想到了林溪靠在他肩膀上,手表的月牙指针和他的那块轻轻相碰。
因为想给你最好的。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包括时间。
第五章日常的糖
他们的恋爱像温水泡开的蜂蜜,甜得恰到好处,带着点不腻的清润。
沈倦会在林溪去舞蹈室的路上,提前买好她喜欢的甜豆浆。他总记得要加两勺糖,用保温杯装着,到的时候刚好温凉不烫嘴。有次林溪练舞到深夜,收到他的消息:看窗外,月亮在云里转圈,像你刚才那个动作。附带的照片里,乌云遮着半轮月,确实像个没转完的圈。
他知道她的舞鞋磨脚,会偷偷把鞋刷干净,在鞋底贴上肉色的防滑贴,边缘剪得圆润光滑,看不出一点痕迹。林溪发现时,鞋盒里还放着张便签,画着只踮脚跳舞的小兔子,旁边写着:今晚的月光很软,适合跳慢舞。
林溪也学着照顾他。他画图时,她就搬把小凳子坐在旁边看书,翻页时尽量轻,生怕打扰他的思路。她记得他不吃葱姜蒜,每次做饭都把馅料里的碎末挑得干干净净,连饺子馅都要过三遍水。有次包完饺子,她的指尖被菜刀划了个小口子,沈倦紧张地翻出创可贴,边包扎边念叨:以后我来挑,你负责吃就好。
他加班到深夜时,她会踮起脚尖给他按肩膀,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虽然总跑调,却能让他紧绷的背慢慢放松。沈倦会把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下巴抵在她发顶看图纸:这个旋转楼梯的角度,像不像你上次跳的那个转身
周末去菜市场是他们的固定节目。沈倦推着购物车,看着林溪蹲在摊位前认真地挑番茄。阳光透过遮阳棚的缝隙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金粉。这个够不够红她举起个圆滚滚的番茄给他看,指尖沾着点褐色的泥土。
够红了。沈倦握住她的手腕,低头在她指尖亲了一下,温热的触感让林溪猛地缩回手。像你害羞的时候。
周围的摊主都笑起来,卖菜的阿姨打趣:小年轻真恩爱哟。林溪的脸瞬间红透,挣开他的手就往拐角跑,却被他拉住手腕拽进怀里。他的怀抱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下巴抵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跑什么,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又不会吃了你。
回家的路上,沈倦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林溪拿着束刚买的小雏菊,手指被他牢牢牵着。风吹过的时候,几片白色的花瓣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像个温柔的祝福。林溪偷偷侧头看他,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手里的花,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
有次林溪练舞崴了脚,沈倦每天下班都来接她。他会背着她爬楼梯,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后背宽阔又温暖。林溪趴在他背上,能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阳光的香气。累不累她戳了戳他的肩膀。
不累,他颠了颠背上的她,我的女朋友很轻,像片羽毛。
才不轻呢,林溪在他背上蹭了蹭,我最近胖了两斤。
那是幸福的重量。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笑意。
他们的家不大,却处处藏着细碎的甜。冰箱上贴着林溪画的速写,上面是沈倦低头画图的样子;书架上摆着两人的合照,背景是儿童基金会的旋转木马;玄关的挂钩上挂着那把断了骨的伞,旁边写着雨天捡到的月亮。
第六章雨天的秘密
梅雨季的某个午后,林溪去沈倦的工作室送伞。推开门时,风铃叮当地响了一声,她看见他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上面是她在舞蹈室排练的视频,被一帧一帧地慢放着。
在看什么她把伞靠在门边,悄悄走到他身后。
沈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合上电脑,耳尖红得快要滴血。没...没什么。
林溪却看见了屏幕下方的文件命名:《林溪的每个瞬间》。她趁他慌乱时点开文件夹,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里面全是她的照片和视频。有便利店暖光里她喝热可可的侧脸,有排练室镜子里她旋转的身影,有菜市场里她举着番茄笑的样子,甚至还有她趴在他书桌前睡着时,嘴角沾着饼干屑的蠢样。
你...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悬在鼠标上不敢动。
沈倦转过身,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侧,像个被抓包的孩子。我不是故意偷拍的,只是...想把你的样子都记下来。他拉开抽屉,从最深处拿出个旧手机,屏幕有点裂痕。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便利店。
手机屏幕上是去年的舞蹈节现场。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下,她穿着白色舞裙,作为替补跳了三十秒的独舞,裙摆旋转时像朵盛开的花。那天我去看朋友的演出,沈倦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站在聚光灯下的样子,像突然闯进我世界的光。
他找了她很久。去舞蹈学校门口等过,在艺术中心的公告栏前徘徊过,甚至托朋友打听所有跳现代舞的女孩,直到三个月后在便利店重逢。看见你抱着膝盖缩在角落,像只受伤的小兔子,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才敢小心翼翼地靠近。
林溪捂住嘴,眼泪掉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痕。她想起咖啡店那次他记得她的名字,想起排练室他总能准时出现,想起暴雨夜他刚好撑着伞——原来那些看似巧合的相遇,都是他藏了很久的温柔。
沈倦。她扑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衬衫里,你这个大骗子。
是。他笑着回抱住她,声音带着点哽咽,骗了你这么久。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响。林溪摸着他口袋里那块月牙表,忽然觉得,被这样温柔地骗着,好像也不错。
沈倦打开那个《林溪的每个瞬间》文件夹,给她看里面的细节。这张是你第一次在咖啡店笑,他指着张照片,上面的林溪脸颊通红,我那天回去画了一整夜。这个视频是你跳《时间之河》最完美的一次,他点开视频,我把它设成了桌面。
最让林溪心动的,是个加密的子文件夹,密码是他们相遇的日期。里面是沈倦写的日记,字迹清隽有力:
3
月
12
日,今天又去舞蹈室门口等了,没见到她。
4
月
5
日,在艺术中心看到她的海报了,原来她叫林溪。
5
月
20
日,在便利店遇见她了,她低血糖,看起来好可怜。我借了她五块钱,她笑起来很好看。
6
月
1
日,在咖啡店又见到她了,她给我带了曲奇,焦焦的,像她的小脾气。
林溪一页页翻过去,眼泪打湿了键盘。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人把她的每个瞬间都当成了宝藏。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怕你觉得我奇怪,沈倦挠了挠头,像个跟踪狂。
才不奇怪。林溪握住他的手,我觉得...很幸福。
那天下午,他们坐在工作室里看了很久的雨。沈倦给她讲寻找她的那些日子,林溪给他讲那些他没见到的练舞瞬间。雨停的时候,阳光从云里钻出来,在地上投下道彩虹。
你知道吗,林溪靠在他肩膀上,其实我第一次在咖啡店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眼熟。
沈倦挑眉:是吗
嗯,她点头,像我梦里见过的月亮。
第七章永远的舞台
一年后的舞蹈节,林溪作为领舞站在舞台中央。
聚光灯亮起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看向台下第一排。沈倦穿着熨帖的西装,手里捧着那只银色的音乐盒,正对着她笑得温柔。他的浅棕色发丝被打理得整齐,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像盛着星光。
音乐响起的刹那,她踮起脚尖旋转。这一次,她跳的不再是关于流逝的时间,而是关于相遇的奇迹——便利店暖光里的热可可,暴雨中折断的伞骨,旋转木马上的白玫瑰,还有雨天工作室里那个藏了很久的秘密。
她的每个动作都带着力量与温柔,跳跃时像要飞起来,旋转时裙摆在灯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跳到高潮部分,她看见沈倦悄悄打开了音乐盒,熟悉的旋律混着现场的交响乐,像两股溪流汇在一起。
台下的观众席里掌声雷动,可林溪的眼里只有第一排的那个身影。他举着音乐盒的样子,像在捧着全世界的光。
谢幕时,林溪弯腰鞠躬的瞬间,看见沈倦忽然站起来,手里举着块手写的牌子,黑底白字格外醒目:林溪,嫁给我,让我做你永远的观众。
她捂住脸,眼泪笑着掉下来。聚光灯追随着她跑下台,穿过欢呼的人群,扑进那个熟悉的怀抱。沈倦的西装被她的眼泪打湿,却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以后的每一个舞台,每一个瞬间,我都不想错过。
后来有人问林溪,最幸福的时刻是什么时候。
她总会想起很多画面:便利店的雨夜,他推过来的热可可冒着热气;旋转木马的露台,他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雨天的工作室,他手机里存着的三十秒独舞视频;还有无数个手牵手回家的傍晚,花瓣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其实幸福从不是某个惊天动地的瞬间,而是由无数个温暖的碎片组成——是他记得你不吃香菜,是他把你的样子悄悄珍藏,是他愿意用余生,陪你数完每一分每一秒。
就像此刻,沈倦正在厨房煮面,哼着跑调的《时间之河》。林溪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把鸡蛋煎成歪歪扭扭的心形,忽然觉得,最好的时光,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却又甜得刚好。
晚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远处的花香,也带着属于他们的,满溢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