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拍卖会重逢
苏晚指尖微凉,轻轻抚过拍卖图录上那幅《雪景寒林图》的彩页。泛黄的绢本,朦胧的雪景,孤寂的茅屋,仿佛能听见千年前的风雪呜咽。作为市博物馆的书画修复师,她深知这幅画对即将举办的明清书画珍品特展至关重要,更清楚其破损程度经不起任何折腾。
馆长低声叮嘱：小苏,馆里经费有限,尽量在预估区间内拿下。但这画……不容有失。
苏晚点头,压力沉甸甸压在肩上。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拍卖厅。西装革履的藏家、精明干练的艺术品经纪人、低声交谈的专家学者……忽然,她的视线在斜前方一个挺拔的背影上定格。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即使五年未见,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她也一眼认出了那是顾沉舟。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海外经营他的建筑事务所吗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那人忽然微微侧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深邃,少了几分年少时的张扬,多了几分沉稳内敛。
他的目光掠过她,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扫过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随即淡淡移开。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细微却清晰的疼蔓延开来。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号牌,指节微微发白。也好,形同陌路,总好过怨怼相对。她努力将注意力拉回即将开始的拍卖上。
《雪景寒林图》是压轴拍品。竞价过程异常激烈,几轮叫价后便突破了博物馆的预估上限。苏晚硬着头皮一次次举起号牌,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每一次加价,她都感觉斜前方那道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来,带着审视与淡漠,让她如芒在背。
价格一路攀升,远远超出了馆里的承受能力。苏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失败的阴影笼罩下来。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的瞬间,斜前方一直沉默的男人,沉稳地举起了号牌。
这位先生出价**三百八十万**！拍卖师的声音带着兴奋。
全场寂静。这个价格远超当前最高价,也彻底断绝了苏晚的所有希望。她惊愕地望向那个背影,只见他从容地放下号牌,仿佛只是拍下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玩意。
槌音落下,一锤定音。
拍卖结束,人群开始流动。苏晚站在原地,脑子里乱糟糟的。画被顾沉舟买走了,展览怎么办她该如何向馆长交代
苏晚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敲打在她的耳膜上。
苏晚身体一僵,缓缓转身。顾沉舟就站在她面前,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杂着一丝陌生的烟草味。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正毫无温度地看着她。
好久不见。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看来你对这幅画也很感兴趣
苏晚攥紧了手指,指甲掐进掌心：顾先生,这幅《雪景寒林图》对我们博物馆即将举办的展览非常重要。它状况很不稳定,需要尽快进行抢救性修复,实在不宜私人收藏。不知您是否愿意考虑割爱价格方面……
顾沉舟轻轻抬手,打断了她公事公办的请求,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还是老样子。需要时就好言好语,不需要时……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冷却,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
苏晚的脸颊瞬间失去血色。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戳进她心底最深的旧伤疤。
至于这幅画,他慢条斯理地继续道,目光掠过她苍白的脸,我的确另有打算。
第2章
破碎的过往
五年前的那个夏夜,空气闷热得没有一丝风。苏晚握着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浑身冰冷。电话是顾沉舟的母亲打来的,语气冰冷而傲慢。
苏晚,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沉舟的未来不是你能够企及的。他需要的是能对他事业、对顾家有助力的伴侣,而不是一个只会拖累他、让他和家族决裂的普通女孩。
他为了你,拒绝家里安排的留学,甚至要放弃继承权！你如果真的爱他,就不该这么自私地毁了他！
离开他。这是为他好,也是为你好。
字字句句,如冰锥刺心。她想起这段时间顾沉舟的疲惫和沉默,想起他电话里和家人的激烈争吵,想起他眼底挥之不去的挣扎。原来,她满腔孤勇以为能战胜一切的爱情,真的成了他沉重的负担。
那天晚上,顾沉舟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酒气,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抱住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如释重负：晚晚,我都解决了！我跟家里摊牌了,我不要什么继承权,也不去什么国外！我们就在国内,从头开始,我能给你好的生活……
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强撑的兴奋,母亲那些冰冷的话语再次在她耳边炸响。巨大的心痛和绝望攫住了她。她不能那么自私。
她猛地推开他,语气是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冰冷：顾沉舟,你醒醒吧！你所谓的解决了,就是和家里彻底闹翻,变得一无所有吗
顾沉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苏晚扭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强迫自己说出最残忍的话：我受够了这种看不到未来的日子了！受够了陪你吃廉价的快餐,受够了挤地铁,受够了买件衣服都要犹豫半天！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我们……分手吧。
死一般的寂静在小小的出租屋里蔓延。
很久,顾沉舟的声音嘶哑地响起,带着一丝颤抖：苏晚……你说什么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我说,分手。苏晚转过身,心脏痛得几乎痉挛,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对所谓更好生活向往的表情,我爱上别人了。他能给我你永远给不了的东西。
她至今记得顾沉舟那一刻的眼神——震惊、痛苦、难以置信,最后全部化为一种死寂的灰败和……深深的厌恶。他没再说一个字,只是定定地看了她足足一分钟,然后猛地转身,摔门而去。巨响震得墙壁都在颤抖,也震碎了她所有的力气和伪装。她瘫倒在地,泪如雨下。
那之后,顾沉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退了学,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后来她才辗转听说,他最终还是听从家里安排,出国了。
五年。她埋首于古籍修复的世界,用时间的尘埃和专注的工作来麻痹自己。本以为伤口早已结痂,本以为再见面可以平静无波。可当他冷漠的眼神扫过她,当他用那样讥诮的语气提起过往,她才明白,有些伤痕,从未真正愈合。
第3章
意外的合作
重逢后的第二天,苏晚顶着微肿的眼睛回到博物馆,正准备硬着头皮向馆长汇报竞拍失败,却接到一个惊人的通知。
小苏,天大的好消息！馆长满面红光,《雪景寒林图》的买主,顾沉舟先生,同意将画作无偿借给我们馆用于此次特展！
苏晚愣在当场,怀疑自己听错了：无偿借展
不仅如此！馆长兴奋地补充,顾先生只有一个条件——这幅画的修复工作,必须由你,苏晚,来亲自负责。并且,修复过程需要在他的工作室进行,他要全程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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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苏晚彻底懵了。顾沉舟到底想干什么昨天还冷嘲热讽,今天却把如此珍贵的画作和她最看重的工作机会一起推到面前,却附加了这样奇怪又不容拒绝的条件。
馆长,这不合规矩。修复室有严格的环境控制标准,他的工作室……
顾先生保证,他会提供一切所需的专业设备,环境标准只会比我们这里更高。馆长拍拍她的肩,小苏啊,我知道这有点特别,但为了展览,为了这幅画,你就克服一下困难。顾先生是国际知名的建筑设计师,对空间和环境的要求极为严苛,我相信他的专业能力。
于是,当天下午,苏晚便带着她惯用的修复工具和忐忑的心情,来到了顾沉舟位于市中心顶层的工作室。
极致的现代简约风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空间开阔,线条利落,黑白灰的主色调冷静而克制,一如他如今给人的感觉。专门隔出的一个区域,果然配备了顶尖的恒温恒湿系统、专业无影灯和各种检测仪器,甚至比博物馆的修复室还要豪华。
顾沉舟似乎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示意了一下那片专业区域：苏**,还满意吗应该不会辱没你那双手和技术。
语气平淡,却让苏晚听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她抿抿唇,忽略心底的不适,尽量专业地回答：设备很好。谢谢顾先生对这次展览的支持。我会尽快开始工作。
《雪景寒林图》被小心地安置在修复台上。苏晚戴上白手套和口罩,拿起放大镜,屏息凝神,开始仔细检查画的状况。那一刻,外界的纷扰仿佛瞬间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幅历经沧桑的古画和需要解决的难题。
绢质酥脆老化,多处断裂；色彩层剥落严重,尤其是山石暗部；大面积的水渍和霉斑侵蚀了画心……问题比预想的还要棘手。她完全沉浸进去,时而用软毛笔轻轻扫去浮尘,时而用精密仪器检测颜料成分,时而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
她并没有注意到,原本坐在远处办公桌后处理文件的顾沉舟,不知何时停下了工作,目光穿过空间,落在了她身上。
窗外的阳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动作轻柔而稳定,眼神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神圣的专注和温柔。仿佛她指尖触碰的不是冰冷的古物,而是极易破碎的、有生命的珍宝。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顾沉舟有些晃神。他记忆里的苏晚,明媚、活泼,有时甚至有些任性跳脱。而眼前这个沉静、专业、浑身散发着不容置疑权威感的苏晚,陌生得让他心惊。五年时间,真的可以如此彻底地改变一个人还是说,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只是他从未真正了解
第4章
裂痕下的微光
接下来的几天,在一种微妙而克制的气氛中度过。
苏晚全心扑在修复上。清洗、揭裱、补绢、全色……每一步都需耗费巨大的心神和极致的耐心。她常常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忘记时间,忘记身处何地,甚至忘记了旁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顾沉舟大多数时间也在忙自己的工作,电话会议、图纸设计、客户洽谈。但他的视线,总会不经意地飘向修复区。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给画芯注胶,看着她对着光源一点点拼凑几乎碎裂的绢丝,看着她为了一处墨色的浓淡,反复调试颜料,一试就是半天。
她的额角会因为专注而微微渗汗,她的眉头会因为遇到难题而轻轻蹙起,她的嘴角也会因为解决了一个微小的问题而扬起不易察觉的、满足的弧度。那种纯粹的热爱和执着,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偶尔,她需要帮手托举画作,或者移动大型设备时,他会默不作声地起身帮忙。两人交流仅限于必要的、极其简短的职业对话。
麻烦,左边抬高一点。
湿度需要再调低两个百分点。
谢谢。
生疏、客气,像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
这天,苏晚遇到了一个大难题。画心上方一大片霉斑异常顽固,常规的清洗剂不敢轻易使用,怕损伤本就脆弱的绢底和底层墨色。她尝试了几种方法,效果都不理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挫败感越来越强,
frustration几乎将她淹没。她摘下手套,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盯着那处霉斑,咬紧了嘴唇。
试试这个。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
苏晚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发现顾沉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给她一个小巧的超声波清洗笔和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瓶子：特定频率的超声波,配合这个特制的酶活性清洗剂,或许可以定向分解霉斑有机物,对绢本和颜料的损伤能降到最低。这是之前一个合作过的文物科技实验室的产品,还没量产,但效果经过验证。
苏晚惊讶地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没有立刻去接。他……怎么会懂这些还准备了这些东西
顾沉舟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语气依旧平淡：既然决定借展并监督修复,自然要做些功课,准备些必要的资源。总不能真当个只会下命令的门外汉。
苏晚迟疑地接过。按照他的简要说明,她小心翼翼地尝试了一下。效果出乎意料地好！霉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温和地被分解清除,而底层的画意几乎没有受到影响。
巨大的惊喜和
relief
涌上心头,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雀跃：太好了！顾沉舟,你太厉害了！这真是……解决了大问题！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微妙的尴尬。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连名带姓、不带任何疏离感地叫过他了。那瞬间的自然而然,仿佛时光倒流回了他们最初相识、一起在图书馆查资料、为某个难题绞尽脑汁后又一起欢呼的大学时代。
顾沉舟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因为专业上的突破而闪烁着明亮的光彩,驱散了连日来的沉静和疏离,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紧。他喉结微动,移开视线,语气重新变得淡漠：有用就行。说完,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区域。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方才那一瞬间的明亮心情渐渐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怅惘。她低头,继续工作,心湖却已被投下了石子,再难完全平静。
第5章
危机与转机
特展预展前一周,最大的危机突如其来。
博物馆的展览策划小林,因为急于完成布展工作,在苏晚暂时回馆处理其他事务时,私自想将已修复大半、状况稳定很多的《雪景寒林图》提前移入展厅,结果在搬运过程中,运输推车意外撞到门槛发生剧烈颠簸！虽然画作有软囊包裹和外箱保护,没有直接撞击,但剧烈的震动对于刚刚稳定下来的脆弱绢本而言,无疑是灾难性的。
苏晚接到电话赶回顾沉舟工作室时,脸色煞白。打开内箱,看到画面上那几处原本已经贴合加固的断裂绢丝再次崩开,甚至有一处出现了新的、细小的裂痕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对不起！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快点……小林吓得语无伦次,几乎要哭出来。
苏晚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恐慌和怒火。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立刻检测温湿度变化！准备加固材料和工具！快！
她需要立刻进行紧急处理,防止损伤进一步扩大。但她的手,却因为后怕和愤怒,抑制不住地发抖。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覆上她冰凉颤抖的手背。是顾沉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脸色沉静,眼神里没有指责,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别慌。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告诉我需要做什么,我来帮你。稳住呼吸,你可以的,苏晚。
他的手掌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奇异地抚平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冷静的气场像一道屏障,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苏晚抬头看向他,在他沉静的目光中,慢慢找回了节奏。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成了苏晚职业生涯中最艰难,却也最专注的一场战斗。她在顾沉舟的辅助下,小心翼翼地重新处理崩开的裂痕。他不再是那个冷漠的旁观者或高高在上的雇主,而是成了一个极其默契的助手。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递上什么工具；她需要调整光线角度,他立刻就能领会并移动灯源；她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肌肉僵硬,他会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或用极专业的手法帮她按压一下紧绷的肩颈。
他们几乎没有多余的交流,所有的配合都发生在无声的默契里。空气中弥漫着胶水的微酸味、古老的墨香,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密联结的张力。
窗外华灯初上,再到夜深人静。当最后一处裂痕被重新加固妥当,画作再次稳定下来时,苏晚几乎虚脱。她直起僵硬的腰背,长长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暂时……稳定了。她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顾沉舟递给她一条温热的毛巾：辛苦了。
苏晚接过毛巾擦汗,才发现他一直陪着她,衬衫袖口沾上了些许颜料和胶渍,额角也有细汗。他这样一个有洁癖、时间以分钟计费的人,竟然在这里给她打了几小时的下手,没有一丝不耐。
今天……真的谢谢你。苏晚由衷地说道,声音有些哽咽,如果不是你……
画没事就好。顾沉舟打断她,目光落在修复台上安然无恙的画作上,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你的专业能力,救了你。
他的话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苏晚却隐隐觉得,那里面似乎包含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认可
第6章
真心与谎言
危机过后,工作室里的气氛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那种冰冷的隔阂感融化了不少,虽然交流依旧不多,但偶尔的眼神交汇,不再立刻尴尬地移开。
预展前夜,苏晚做最后的检查和养护。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顾沉舟没有离开,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
为什么苏晚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个问题在她心里憋了太久,为什么买下它又为什么指定我来修复你明明……她顿了顿,并不需要这样做。
顾沉舟摇晃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仿佛浸透了夜的凉意：五年前,我母亲找过你,对吗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知道了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对你说了什么给了你钱还是用我的前途威胁你顾沉舟转过头,目光如炬,穿透昏暗的光线,直直地看向她,让你不得不演那场‘嫌贫爱富’的戏码,嗯
最后那个尾音,带着一丝嘲弄,却又隐藏着极深的痛苦。
苏晚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默认了一切。
我是在出国两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才知道的。顾沉舟仰头喝了一口酒,侧脸线条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冷硬,我父亲去世,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我母亲一些……不太合适的资金往来记录和通话录音备份。他大概也没想到,他防备了一辈子的人,最后这些东西会用在这个地方。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让苏晚听得心惊肉跳。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我不知道是该恨你的不信任、不坦诚,还是该恨我自己……竟然真的相信了你会是那样的人。
所以,苏晚的声音干涩,你这次回来,买下这幅画,让我来修复,是为了……报复吗看着我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工作,讨好你这个‘雇主’,让你很有成就感
顾沉舟沉默了片刻,忽然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报复如果是为了报复,苏晚,我有比这有效一千倍的方法。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停在修复台前,目光落在那些精密的仪器和她那双因为长时间工作而微微发红的手上。
我看了你这几年参与修复的所有项目报告和学术论文。他忽然说,你在国际上那篇关于脆弱绢本加固新材料的应用论文,很有见地。
苏晚彻底愣住了。他……还关注她的专业成就
我让你来修复,他的目光终于从画作移回到她的脸上,深邃的眼眸在灯光下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或许只是想找一个理由,近距离看看,我当年爱上的那个女孩,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想确认一下,我记忆里那个善良、执着、有点傻气却充满力量的苏晚,是不是真的被这个世界彻底磨灭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我也想让你看看,现在的顾沉舟,没有靠家里,是不是也……勉强算是‘功成名就’,能给得起你当年‘想要’的生活了。
这些话,像一颗颗石子投入苏晚的心湖,激起千层浪。震惊、酸楚、委屈、释然……各种情绪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做这一切,背后藏着这样的曲折。
对不起……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字,带着哽咽。为当年的不信任,为曾经的伤害。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顾沉舟摇头,是我来得太晚,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也是我……当初不够强大,才让你被迫做出那种选择。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画面上已经修复如初的、静谧的雪景寒林,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这幅画,很像当时的我们。脆弱、破损、看似没有未来。但它遇到了你,被精心修复,重焕生机。
他的指尖停下,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她,那里面不再有冷漠和嘲讽,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滚烫的期待和小心翼翼的试探：苏晚,我们呢还有没有可能……也被修复
第7章
新的开始
预展取得了空前成功。备受关注的《雪景寒林图》在苏晚的妙手下焕发神采,静谧深远的意境打动了每一位观众,成为当之无愧的明星展品。苏晚站在人群中,听着专家和观众们的赞叹,心中充满欣慰与自豪。
顾沉舟也来了,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隔着人群,对她举了举手中的香槟杯,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展览结束后,顾沉舟履行承诺,将《雪景寒林图》正式捐赠给了市博物馆,条件是必须由苏晚首席修复师负责其今后的永久性养护。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空旷安静的工作室。画作已经被专业团队护送回馆,这里又恢复了最初的整洁和冷清,仿佛之前的忙碌、紧张、争执与默契都只是一场梦。
苏晚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包,准备离开。
晚上有空吗顾沉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站在窗边,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软化了他身上那种冷硬的线条。
苏晚转过身。
市中心新开了一家江南菜馆,他看着她,眼神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听说手艺很地道。我记得你以前……总念叨着想尝尝正宗的蟹粉狮子头和桂花糖藕。
他没有提起过去的不愉快,也没有急切地要求一个答案,只是发出了一个全新的、指向未来的邀请。像一个初次心动、笨拙地想要约心上人出去的毛头小子,完全不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商业精英。
苏晚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小小的自己,心脏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一股暖流缓缓涤荡了所有的不安和犹豫。
她忽然想起修复那幅画时,在最底层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旁,发现了一行极细极小、肉眼难以察觉的墨字题跋,那是千年前的修复者留下的,只有四个字：
惜物·爱人
珍惜历经磨难的古物,所以要穷尽技艺使之传承；那么,对于同样走过弯路、彼此错过、心中却从未真正放下的人呢
时光深处传来的回响,终于得到了回应。
她抬起头,迎上他期待的目光,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清晰而温暖的笑容,点了点头：
好啊。不过这次,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久违的灵动的光,我要点最贵的套餐。
顾沉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一个真正舒展的、带着释然和喜悦的笑容,在他脸上缓缓荡开。他走上前,非常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工具包。
我的荣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