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绝境开端：实验室的枪口
我的诞生,是为了死亡。
营养液的冰冷触感还未从皮肤上完全褪去,我就被粗暴地拽了出来,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呛咳着,睁开被粘液糊住的双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锃亮的军靴,以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持枪的人,是我基因的蓝本,人类联邦最年轻的首席指挥官——凌。
她看着我,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报废的武器,冰冷,不带一丝波澜。不,甚至比那更糟,那是一种极度厌恶的、急于抹除的烦躁。
清理掉。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冷硬,对着身后的士兵下令,失败品没有存在的价值。
我是凌的克隆体,编号7。我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在她遭遇不测时,成为她的器官和血液供应库,确保联邦的战争天才不会陨落。
但他们说我觉醒了。检测仪器显示我的脑波活动出现了不可控的异常波动,超越了备用体的范畴。于是,我从资产变成了威胁。
枪械保险打开的声音在死寂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死亡的阴影瞬间攫住了我。
不。我不想死。
求生的本能在我体内爆炸。就在那名士兵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我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力量,猛地向侧方翻滚,同时踢倒了旁边一架闪烁着指示灯的精密仪器！
砰！
枪响了,打空在地板上,溅起火星。
被踢倒的仪器轰然倒地,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电火花噼啪作响,整个实验室的灯光骤然熄灭,陷入一片混乱的黑暗和红色应急灯的光芒中！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凌的厉喝声在警报声中穿透力极强。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手脚并用地在黑暗中爬行,凭借着一丝对实验室布局的模糊本能记忆,撞开一扇因断电而失去锁死功能的气密门,跌入一条狭窄的维护通道。
身后是嘈杂的脚步声、怒吼声和凌冷酷的指令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冰冷的空气割着我的喉咙,但我不敢停下。我是失败品,是多余的复制品,是被主体决意清除的错误。
为什么就因为我的大脑活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就因为我不再是一个无知无觉的零件
恐惧、愤怒、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源自基因深处的悲伤,几乎要将我撕裂。我沿着冰冷的金属通道拼命向前跑,身后是我的造物主,我的本体,我生命的起源,也是此刻执意要终结我的人。
我必须逃出去！
（二）
冰冷现实：造物主的杀意
凌站在逐渐恢复照明的实验室里,面沉如水。空气中还弥漫着电器的焦糊味和营养液的奇特腥气。
她看着地上那摊被打翻的营养液和散乱的仪器,眼神锐利得能刮下一层金属屑。
长官,目标进入三号维护通道,已经派人封锁了所有出口。副官快步上前,低声汇报,大气不敢出。
凌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握紧了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编号7。她的克隆体。一个本应绝对服从、毫无自我意识的生物备份。
竟然出现了觉醒迹象。
这简直是对她完美基因的侮辱,更是对整个涅槃计划安全性的巨大威胁。一旦克隆体拥有自主意识,谁还能保证它（她）会老老实实待在该死的地方,等待被拆解使用谁又能保证,它不会产生取而代之的野心
尤其是……拥有她的基因的克隆体。凌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基因里蕴含着怎样的力量、智慧和……近乎偏执的掌控欲。
一个不受控制的、拥有同样潜能的自己,绝对是比任何外星敌人都要可怕的存在。
必须在事态失控前,彻底清除。
启动‘清道夫’协议。凌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在说清理垃圾一样自然,授权使用致命武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块。
副官心中一凛。清道夫协议是最高等级的清除指令,意味着动用一切必要手段,甚至不惜对基地设施造成一定破坏。
长官,三号通道连接着旧能源区,结构复杂,是否……
执行命令。凌打断他,目光冷冽地扫过来,我不希望再重复第二遍。一个失败的实验品,没资格浪费联邦的资源,更没资格挑战我的权威。
是！副官立刻挺直脊背,不敢再有异议。
凌转过身,看向监控屏幕上那个正在狭窄通道里狼狈奔跑的红色热成像身影。那身影因为恐惧和急促的运动而显得有些扭曲、模糊。
她的复制品。正在像一只受惊的老鼠一样逃窜。
凌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逃吧。看你还能逃多久。
这场追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她才是主导者,是猎人。而那个东西,不过是侥幸从陷阱里挣脱出来,暂时延长了痛苦的猎物罢了。
她绝对不允许任何威胁存在,哪怕那个威胁,来自于她自己。
（三）
亡命奔逃：废弃区的阴影
我躲在一条粗大的冷却管道后面,蜷缩起身体,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单薄的衣物传来,让我止不住地颤抖。
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刚才的狂奔几乎耗尽了我这具新生躯体的所有力气。
警报声似乎远了一些,但并没有停止。我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有节奏的脚步声,以及某种低沉的、机械运转的嗡鸣声正在靠近。
他们在搜索。非常系统、非常专业。
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凌不会放过我。
为什么就因为我觉醒了觉醒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恐惧,自己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这难道不是生命最基本的需求吗凭什么她的生命高贵无比,而我的就轻如草芥
一股强烈的恨意,混合着巨大的委屈,在我胸腔里翻腾。这情绪如此陌生,又如此强烈,几乎要冲破我的胸膛。
基因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与这股情绪共鸣。一些碎片化的、不属于我的记忆画面闪过脑海：星际地图、战术推演、冰冷的决策瞬间……那是凌的记忆吗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那种低沉的嗡鸣声越来越近了。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一台履带式、装备着多支机械臂和扫描探头的自律型机器人正缓缓驶过前方的交叉通道。它的传感器发出幽幽的蓝光,
systematically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清道夫机器人！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东西是基地内部的清洁和安保单位,被启动了清除协议后,就是高效的杀戮机器！
我屏住呼吸,一点点地向管道更深的阴影里缩去。
机器人似乎没有发现我,继续向着通道的另一端驶去。
我刚要松一口气,突然——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是我移动时,不小心碰掉了一颗松动的螺丝钉。螺丝钉在金属地板上弹跳了几下,发出在这死寂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的声响。
清道夫机器人的传感器猛地亮起红光！它的主体瞬间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所有的扫描探头和一支带着尖锐钻头的机械臂齐齐对准了我所在的方向！
发现未授权生命体！执行清除程序！
冰冷的电子音在通道中回荡。
下一秒,那支钻头机械臂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猛地向我藏身的管道后方刺来！
（四）
绝处逢生：破碎的记忆与陌生的盟友
完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被撕裂的剧痛。
然而,预想中的穿透并没有到来。
砰！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起,紧接着是金属扭曲撕裂的刺耳噪音。
我猛地睁开眼,只见那台清道夫机器人被一辆突然从侧面通道冲出来的、锈迹斑斑的老旧物资运输车狠狠撞翻在地！它的机械臂徒劳地空转着,履带还在疯狂转动,却无法翻身。
运输车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着油腻工装服、头发花白杂乱的老头。他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卷,脸上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嘲讽表情。
嘿,小丫头,愣着干什么等它们给你发邀请函参加派对吗老头对着我喊道,声音沙哑却洪亮,快上车！
我愣住了。他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但眼下没有时间思考。更多的脚步声和机械嗡鸣声正在从四面八方靠近。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我连滚爬爬地冲向那辆冒着黑烟的运输车,费力地拉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
坐稳了！老头猛地一拉操纵杆,运输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碾过倒在地上的清道夫机器人,朝着一条更加昏暗破旧的通道冲去。
车子在迷宫般的废弃能源区里左冲右突,老头对这里似乎极其熟悉,总能在那恶的巡逻士兵和清道夫机器人合围前,找到意想不到的路径钻出去。
我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看着身边这个陌生的老人。
为什么……救我我终于问出了口,声音还在发抖。
老头瞥了我一眼,嘿嘿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看凌大小姐不顺眼,这个理由够不够
他认识凌而且似乎对她颇有敌意
你……你是谁
以前人家叫我‘老猫’,现在嘛,就是个捡破烂的老废物。他熟练地操控着车辆,避开一堆废弃的管道,专门收拾那些大人物们不想让人看见的‘垃圾’。
他的话意有所指。
我的心沉了下去。所以,在他眼里,我也只是垃圾之一
老猫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嗤笑一声：别瞎想。你和那些东西不一样。你眼睛里有光,和那些冷冰冰的零件不一样。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复杂：而且……你长得太像她了。像得让人讨厌,也像得……让人没法不管。
这时,运输车冲过一个剧烈的颠簸,我的头猛地撞在车窗上,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
又是那些碎片化的记忆！
这一次,画面清晰了一些。我看到了……年轻的凌,穿着学员制服,眼神还没有现在那么冰冷,带着一丝倔强和……脆弱她站在一个老人面前,低着头,似乎在承受训斥。那个老人的脸很模糊,但肩章显示他的军衔极高。
而那个年轻凌的眼神深处,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反抗
你怎么了老猫注意到我的异常。
没……没什么。我甩甩头,那些画面消失了。是这具身体还不稳定吗还是说……这些真的是凌的记忆,因为基因的同步性,在我情绪剧烈波动时泄露了过来
老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再问。他只是加快了车速。
抓紧了,小丫头片子。我们要去个‘大人物’们绝对想不到的地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带你看看这座钢铁堡垒最肮脏的‘下水道’。
（五）
深渊之下：肮脏的秘密与共鸣
老猫所谓的下水道,其实是基地最底层一片巨大的废弃处理区。这里堆满了各种报废的机器设备、过期物资以及实验废料,空气浑浊不堪,弥漫着机油、锈蚀和某种化学药剂的怪味。巨大的管道纵横交错,发出沉闷的流动声,偶尔有诡异的滴答声从黑暗深处传来。
这里是文明的阴影面,是所有光鲜亮丽背后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运输车最终停在一个由废弃集装箱和管道搭建起来的简陋窝棚前。几个穿着同样破烂、面色警惕的人影从阴影中钻出,看到老猫,稍微放松了些,但目光落在我身上时,立刻又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老猫,你从哪儿捡来个这么扎眼的货色一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大汉粗声粗气地问,眼神不善地打量着我。我的容貌,在这里确实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显眼——太像凌了。
闭嘴,疤脸。这是我新认的干闺女,不行啊老猫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把我护在身后,弄点吃的喝的来,别吓着她。
疤脸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没再多说,悻悻地走开了。
老猫把我带进窝棚。里面空间不大,堆满了各种捡来的宝贝,但收拾得还算整齐。他递给我一管营养膏和一瓶干净的水。
吃点东西。别介意他们,这里的人……大多都被上面的人坑害过,对和你长得像的那位,尤其没好感。老猫自己拧开一瓶劣质酒喝了一口。
我默默地吃着营养膏,味道很差,但能补充体力。我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交谈声,那些人谈论着苛刻的工作量、微薄的报酬、莫名消失的同伴、以及被基地高层无视的安全生产诉求。
他们的苦难,与凌那样高高在上、掌控生杀大权的人,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而凌,我的本体,她知不知道她脚下的基地深处,还存在着这样一群人还是说,她知道,却根本不在乎
那些碎片记忆又开始闪现。这一次,是凌在接受授衔仪式,万众瞩目,光彩照人。她的表情完美无缺,自信,威严。但在画面的边缘,我看到了一份被匆忙合起来的报告,标题似乎与某个区域的工业事故有关……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这些记忆……难道是真的凌并非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完美无缺她为了达到目的,也会掩盖一些东西
丫头,你不对劲。老猫锐利的目光再次锁定我,从刚才开始,你就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喘粗气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布满皱纹却充满洞察力的眼睛,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也许……他可以信任
我……我好像能看到一些……她的记忆。我艰难地开口,感觉这个说法自己都觉得荒谬。
出乎意料,老猫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他眯起眼睛,又喝了一口酒：克隆体同步……没想到这么强。看来他们那群白痴科学家,弄出了个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怪物。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过一些传闻。‘涅槃计划’没那么简单,恐怕不只是给你那位本体准备个备用零件库那么简单。老猫压低了声音,而且,凌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脚下踩的可不是只有敌人的尸体。有些事,被埋得很深。
他凑近我,声音更低了：你想活下去吗真的想不仅仅是从枪口下逃命那种。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渴望生存的火焰在我眼中燃烧。
那就不能只想着躲。老猫的眼神变得严肃而深沉,你要找到能反制她的东西。找到她的弱点,找到她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只有这样,你才有资格和她对话,而不是被她像追耗子一样追到死。
弱点秘密那些闪烁的记忆碎片……
我……我好像看到过一些……可能有关的东西。我努力回忆着那些模糊的画面,一份报告……关于事故……还有一个地方,一个编号……B-7……实验室
当B-7实验室这个词说出口时,我清楚地看到,老猫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恐惧和果然如此的表情。
B-7……他喃喃自语,眼神变得幽深,他们居然真的……重启了那个地方……
（六）
致命抉择：B-7实验室的真相
B-7实验室是什么地方我急切地追问,从老猫的反应来看,这绝对是关键。
老猫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重重叹了口气,脸上的玩世不恭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沉重的严肃。
那是一个被从官方记录里彻底抹去的地方。他声音干涩地说,很多年前,的一项绝密研究项目,负责人是凌的老师,也是当时的首席科学家——阿尔伯特博士。研究方向……据传闻与‘意识上传’和‘基因强制覆盖’有关。
意识上传基因强制覆盖我心头一跳,隐隐感到不安。
后来呢
后来后来出了一次‘重大事故’。老猫冷笑一声,带着嘲讽,实验室发生剧烈爆炸,阿尔伯特博士当场死亡,所有数据毁于一旦,项目被永久封存。官方说法是实验失控。
但你不相信
我相信个屁！老猫啐了一口,那件事之后不久,当时还是中级军官的凌就凭借着几项‘杰出’的战术创新和‘果断’的危机处理能力一路高升,最终坐上了现在的位置。而所有对那次事故调查表示过怀疑的人,不是被调离核心岗位,就是出了各种‘意外’。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中形成。
阿尔伯特博士的研究……如果成功,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老猫目光深邃地看着我,传闻说,意识上传或许能让人永生,而基因强制覆盖……也许能完美地让一个意识,占据另一具高度契合的身体……比如,克隆体。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如果……如果阿尔伯特博士的研究已经接近成功,甚至已经部分成功了呢
如果那场事故,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为了掩盖某些成果,或者……是为了清除真正的知情人
如果凌的迅速崛起,与她老师的研究成果有关
而我的觉醒……是不是意味着,那个所谓的基因强制覆盖技术,其实并不稳定或者,它本来就有缺陷,会导致克隆体产生不可控的异变
所以我才会被判定为失败品,必须被立刻清除不仅仅是因为觉醒,更是因为……我可能成为了一个活着的、会走路的证据证明凌那光彩夺目的战绩和地位之下,可能隐藏着极其肮脏的秘密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听闻,让我浑身发冷。
如果真是这样,凌追杀我,就不仅仅是出于对失败实验品的清理,更是为了灭口,为了保护她不惜一切代价得来的权力和地位！
我必须去B-7实验室的废墟！那里一定还留着什么！证据,或者……能解释发生在我身上一切的答案！
你知道B-7实验室在哪儿吗我抓住老猫的胳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老猫脸色凝重地点点头：知道。但在基地的最深处,而且自从被封存后,那里就被划为绝对禁区,守卫森严,据说还有自毁系统残留,极其危险。
他看着我：你确定要去那可能是自投罗网。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反问他,眼神坚定,躲在这里,总有一天会被找到。只有知道真相,我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老猫看了我半晌,忽然咧嘴笑了,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妈的,你这倔劲儿,倒是真有点像她年轻的时候。好吧,老子就陪你疯一把！
他站起身,开始在窝棚里翻找起来。
不过,我们不能就这么去。得给你换个样子。他扔过来一套脏兮兮的工装服和一个帽子,把你那张惹祸的脸遮起来。另外……
他从一个锁着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是数据接口的装置,还有一个微型的能量手枪。
这是以前捡到的老古董,能干扰低级的监控和门禁系统。枪给你防身,虽然能量不多,但吓唬人或者关键时刻给自己个痛快应该够用。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我心头一沉。
给我自己个痛快……是的,如果落入凌的手中,那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我换上衣服,戴好帽子,将脸藏在阴影里。握紧那把小巧却沉重的手枪,冰冷的触感让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走吧。老猫也收拾停当,背上一个工具包,看起来像个真正的维修老工人,带你去看看,地狱到底长什么样。
我们悄无声息地融入废弃区的阴影,向着基地那被遗忘的最深处潜行。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每一秒,都可能面临死亡。
但我知道,我没有回头路了。B-7实验室,将是我寻找生机的唯一希望,也可能是埋葬我的最终坟墓。
（七）
禁区潜行：废墟中的幽灵
通往B-7实验室的路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我们避开了主要通道,在老猫的带领下,在迷宫般的维修管道、通风系统和废弃坑道中穿行。空气越来越浑浊,金属墙壁上的锈蚀也越发严重,
often能看到危险辐射或有毒物质的警告标志,有些地方甚至需要佩戴老猫准备的简易呼吸过滤器才能通过。
巡逻的士兵和清道夫机器人出现的频率明显增高,它们的扫描模式也更加主动和具有攻击性。有好几次,我们几乎是贴着它们的探测范围边缘溜过去,我能清晰地听到它们机械关节转动发出的咔哒声和传感器扫描的微弱嗡鸣。
紧张感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啃噬着我的神经。
依靠老猫对地形的熟悉和那个干扰装置,我们惊险万分地突破了一层又一层的封锁线。越是深入,那种被遗弃的、死寂的氛围就越是浓重,仿佛行走在巨兽的尸骸内部。
终于,我们抵达了一扇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圆形气密门前。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被刻意刮掉的编号痕迹,但周围墙壁上残留的焦黑和爆炸冲击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灾难。
就是这里了。老猫压低声音,警惕地观察着四周,B-7实验室的主入口。或者说,曾经的入口。
他拿出干扰装置,接驳上门边一个几乎被锈死的数据接口,屏幕上闪过一连串混乱的代码。老旧的门禁系统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声,指示灯闪烁了几下,最终艰难地亮起绿灯。
嗤——
沉重的气密门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混合着尘埃、臭氧和某种蛋白质烧焦后的怪异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门后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老猫递给我一个强光手电筒,自己手里也拿了一个。我们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挤进了门内。
手电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内部的景象。
这里是一片狼藉的废墟。扭曲变形的金属框架、破碎的实验器皿、烧焦的线缆垂落得到处都是,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黑灰和不明残骸。墙壁上大片大片的灼烧痕迹和冲击凹坑清晰可见,可以想象当年爆炸的猛烈程度。
我们仿佛踏入了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坟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分头找找看。老猫低声道,注意安全,这里结构不稳定,说不定哪里就会塌。重点找可能存放数据或者日志的地方,主控室、服务器机房之类的。
我点点头,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不适,开始仔细地搜索这片区域。
手电光扫过破碎的烧瓶、焦黑的座椅、凝固在地面上的诡异污渍……每一处痕迹都仿佛在无声地尖叫,诉说着那场灾难的惨烈。
突然,我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金属滚动的声音。
我用手电照去,是一个半埋在灰烬里的身份识别牌。我捡起来,擦掉上面的污垢。
借着光线,我看到上面刻着一个名字：Dr.
E.
Albrecht
（阿尔伯特博士）,还有一个编号。旁边是一张被高温灼烧得模糊不清的照片,依稀能看出是一位面容慈祥、戴着眼镜的老者。
阿尔伯特博士……他真的死在这里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所以,官方说法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但就在这时,我的手电光无意中扫过了旁边一堵严重扭曲的墙壁。那上面似乎有一些刻痕。
我凑近仔细查看。
那不是爆炸造成的裂痕,而是人为刻上去的字！字迹潦草而急促,充满了绝望和疯狂,是用某种尖锐的金属在融化又凝固的金属墙壁上硬生生刻出来的！
她偷走了它！‘潘多拉’！她欺骗了所有人！
实验是成功的！但她扭曲了它！为了权力！
她在克隆体身上……
后面的字迹被更严重的熔毁痕迹覆盖,无法辨认。
我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她凌她偷走了什么潘多拉实验是成功的!
这些残缺的信息如同拼图碎片,在我脑中疯狂组合！
阿尔伯特博士的研究成功了！但成果被凌窃取（或者强行占有）了！而她对外宣称实验失败发生事故,害死了博士,毁灭了证据！
那么,她窃取的成果是什么潘多拉又是什么和克隆体有关
难道……我的觉醒,并非意外,而是与那个被窃取的、成功的实验成果有关
丫头！过来！我找到了点东西！老猫的声音从废墟深处传来,带着一丝急促和震惊。
我立刻循声跑去,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身份牌。
在一个相对完好的角落里,老猫正蹲在一个半嵌在墙壁里的、烧得变形的控制台前。他用自己的工具强行撬开了控制台的面板,里面露出一些烧焦的线路和一个似乎受到保护、损坏不那么严重的内部存储单元。
这玩意儿……居然还有一丝残电反应……老猫一边说着,一边尝试将他的干扰装置接驳上去,可能……可能还能读出一点碎片数据。
屏幕闪烁了几下,竟然真的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断断续续的、扭曲的文字和代码开始滚动。
大部分数据都损毁严重,无法识别。但偶尔有几个词组闪过：
……基因锁……突破……
……意识涟漪效应……
……潘多拉协议……激活……
……主体稳定性……风险……
……克隆矩阵……不可控……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我的心上。
突然,一段相对清晰的音频记录断断续续地播放出来,是一个老者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深深的忧虑,是阿尔伯特博士！
……我必须记录下我的担忧……凌的学习速度……和野心……超出了预期……她对于‘潘多拉’的军事应用兴趣……远远超过了它原本的……生命延续意义……
……她认为……情感与记忆是弱点……试图剥离……只保留纯粹的知识与战术本能……这是危险的……扭曲……
……今晚……她再次质疑我的决定……眼神让我不安……我必须……隐藏核心密钥……
音频到这里,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和尖叫声淹没,只剩下刺耳的杂音。
我和老猫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骇然。
真相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复杂！
凌不仅窃取了成果,她似乎还试图扭曲这项技术,将其变成纯粹的战争工具,甚至可能因此导致了那场事故！
而我的存在,觉醒,或许根本就是这项被扭曲技术的副产物,或者说……是她的潘多拉协议中不可控的一环！
就在这时——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废墟！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不好！我们触发了残留的安保系统！老猫脸色大变,快走！
几乎在同一时间,废墟入口的方向传来了爆炸声！沉重的脚步声和武器上膛的声音密集响起！
目标确认在B-7禁区！包围所有出口！指挥官有令,格杀勿论！冰冷的通讯声通过扩音器传来。
凌的人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她显然一直监控着这里！
我们被包围了！
（八）
正面交锋：镜像的对峙
退路被彻底封死！刺眼的探照灯光束从多个方向射入废墟,将我们牢牢锁定在光明之下。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的身影出现在残垣断壁之后,能量步枪的枪口闪烁着致命的光芒。
老猫猛地将我拉到一个相对坚固的扭曲金属平台后面,作为临时掩体。他掏出那把能量所剩无几的手枪,脸色铁青。
妈的,中计了！她早就料到你会来这里！老猫啐了一口,这根本就是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我的挣扎,我的寻找生路,始终都在凌的算计之中。她了解我,如同了解她自己,甚至比我自己更甚。她知道,求生的本能会驱使我寻找任何可能的机会,而B-7实验室,这个与她秘密相关的禁忌之地,就是我最可能来的地方。
沉重的军靴敲击地面的声音,清晰而有节奏地传来。士兵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凌,缓缓地从阴影中走出。
她依旧穿着笔挺的指挥官制服,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仿佛眼前不是一场紧张的围捕,而是一次日常的巡查。她的目光越过废墟,精准地落在我藏身的掩体方向。
出来吧,7号。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穿透力,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游戏该结束了。这里的肮脏和过去,不是你该触碰的。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愤怒和不甘。
老猫按住我的肩膀,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冲动。
凌没有得到回应,似乎也并不期待。她微微抬手。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试图从侧翼包抄我们所在的掩体。
砰！
老猫毫不犹豫地开枪了！微弱的能量光束打在为首士兵前方的地面上,溅起一小撮火花,逼停了他们的脚步。
再上前一步,下一枪打的就不是地了！老猫嘶哑地吼道,尽管我们知道这威胁苍白无力。
凌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乎对这点微不足道的反抗感到厌烦。
负隅顽抗。她冷冷地评价道,目光终于转向老猫,‘老猫’,基地前任首席工程师,因酗酒和重大操作失误被革职,流放废弃区。现在,你又多了一项重罪：协助高危实验品逃亡,擅闯禁区。
老猫嘿嘿冷笑,毫无惧意：凌指挥官,你的记性真好！就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那场让我‘失误’的事故,到底是因为我喝多了,还是因为有人篡改了安全参数！
凌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杀气一闪而逝。
我知道,不能再躲下去了。老猫会因为我而死。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掩体后站了起来！
所有的灯光、所有的枪口,瞬间全部聚焦在我身上。
强光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但我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迎向凌的目光。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非实验室的环境下,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我是她的复制品,她是我的原型。我们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此刻却站在完全对立的位置上。
士兵们出现了一丝骚动,显然被我们的相似程度震惊了。
凌的瞳孔也是微微收缩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她看着我,就像在审视一面有了自己思想的、需要被打碎的镜子。
你看,你甚至无法控制你的‘同情’和‘冲动’。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这些多余的情感,只会让你变得脆弱,成为你的破绽。这就是你为什么是失败品。
我不是失败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在废墟中响起,我只是……和你不一样！阿尔伯特博士的研究根本不是失败,对不对是你！是你偷走了‘潘多拉’！是你害死了他！
我举起手中紧握的身份牌：这是博士的遗物！还有墙上的刻字！你都看到了,对不对你害怕了！所以你才一定要杀我灭口！你不是在清除实验品,你是在掩盖你的罪行！
我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周围的士兵虽然纪律严明不敢妄动,但眼神中的惊疑和动摇却无法掩饰。
凌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那层冰冷的伪装出现了一丝裂痕,露出了底下真实的、被触怒的核心。
罪行她向前踏出一步,强大的气场压迫而来,你懂什么是罪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联邦的强大！阿尔伯特的思想过于迂腐和天真！‘潘多拉’的力量在他手中只能是玩具！只有在我手里,它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价值,帮助联邦赢得战争！
她几乎是在低吼,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偏执的光芒：清除不必要的情感,保留最纯粹的知识和战斗本能,打造绝对服从、绝对高效的战争容器！这才是它正确的用途！而我,就是最完美的载体！你们这些残次品,这些情感泛滥的缺陷品,根本没有存在的资格！
所以你就扭曲了博士的研究所以你就认为你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包括你的克隆体包括这些为你卖命的士兵我指着周围的士兵,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你把他们当什么工具吗！
必要的牺牲！凌斩钉截铁,毫无动摇,为了更高的目标,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包括你,也包括我自己,如果必要的话！
她眼中的狂热更盛,仿佛一个虔诚的殉道者,只不过她信奉的是她自己那套冷酷的逻辑和权力。
看来,同步给你的,不止是那些无用的记忆碎片,还有阿尔伯特那些可笑的多愁善感。凌缓缓举起了手,那是准备下令攻击的姿态,这更证明了,你必须被销毁。
所有的枪口再次抬起,能量填充的声音嗡嗡作响,死亡的气息瞬间浓郁到了极点。
老猫绝望地试图把我拉回掩体后面。
我知道,下一秒,可能就是铺天盖地的火力覆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我的头猛地一阵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我的脑海！不再是模糊的画面,而是清晰的场景、对话、情绪！
我看到凌在阿尔伯特的私人日志里发现了潘多拉的核心秘密……
我看到她与阿尔伯特激烈的争吵,关于技术的用途……
我看到她偷偷复制核心数据……
我看到她在实验最终阶段,暗中修改了参数,试图强行剥离情感模块,引发了能量过载……
我看到爆炸发生时,她冷漠地看着阿尔伯特被困在火海中,转身拿走了最重要的数据硬盘……
我看到她如何利用潘多拉带给她的、不属于她自己的战术知识和冰冷决策力,一步步铲除异己,登上高位……
这些记忆汹涌澎湃,带着原主人的冰冷、偏执、野心,也带着阿尔伯特的震惊、失望和绝望,疯狂地冲击着我的意识。
我承受不住这巨大的信息洪流,抱住头痛苦地跪倒在地。
同时,一股奇异的力量,伴随着这些记忆,似乎在我体内苏醒了。
那不是凌的力量。
那是……属于阿尔伯特博士的……对潘多拉最深层的理解……一种充满了生命力和……包容的力量与凌所走的冰冷扭曲的路径完全不同！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凌,眼中可能闪烁着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光芒。
我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带着悲悯和决绝的语气,开口说道：
凌,你错了。
‘潘多拉’从来不是战争工具。
博士留下的……是‘钥匙’。
是用来打开生命进化枷锁的钥匙,不是铸造战争兵器的模具。
你感受到的冰冷和强大,只是它力量的皮毛,是博士为了防止滥用而设置的……假象和陷阱。
你……从未真正掌控过它。
我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凌内心最深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怀疑和恐惧！
她的脸色第一次真正地、彻底地变了！那是一种根基被动摇的震惊和无法置信！
你胡说！她失态地厉声喝道,一直以来的冰冷从容消失殆尽！
就在她心神失守的这一瞬间！
我集中了全部的意识,调动起那股刚刚苏醒的、源自阿尔伯特博士的、对潘多拉本质的理解力量,不再是抗拒那些记忆,而是去接纳、去引导它们！
我向着凌,伸出了手。
不是物理上的,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无形的连接！
通过我们之间斩不断的基因联系,通过潘多拉那诡异的技术纽带！
将我脑海中,那些属于她的、冰冷的、充满野心和偏执的记忆,以及阿尔伯特博士留下的、关于潘多拉真正意义的温暖理解和警告,混合着我自己强烈的求生欲望和对自由的渴望,一股脑地、汹涌地反向灌输回去！
啊——！！！
凌猛地抱住了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有无数根针同时刺入她的大脑！
她看到的,比我刚才看到的更多、更清晰！她一直试图剥离、压抑的属于过去那个软弱自己的情感碎片,她刻意遗忘的阿尔伯特博士的教诲和失望的眼神,她为了权力而做出的每一个冷酷抉择背后的细微动摇……全部被我这股强大的意识涟漪效应激发、放大,如同潮水般反噬向她！
她一直建立在绝对理智和冰冷逻辑之上的精神世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
不……不可能！这是……幻觉！她踉跄着后退,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混乱而疯狂,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完美的指挥官面具。
士兵们惊呆了,看着他们从未如此失态过的指挥官,一时间不知所措。
就是现在！走！老猫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猛地拉起我,朝着废墟深处一个他早就留意到的、被炸裂的管道口冲去！
那里通向更深、更未知的地下管网！
我们一头钻入黑暗的管道。
身后,传来凌歇斯底里、充满痛苦和混乱的怒吼：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杀了他们！！！
以及能量枪胡乱射击打在金属墙壁上的爆鸣声！
她彻底乱了。
（九）
潘多拉的启示：钥匙与枷锁
我们在黑暗狭窄、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中拼命爬行。身后远处依稀还能听到追兵的声音和凌暴怒的指令,但显然,她暂时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指挥变得混乱,而士兵们面对这片极度危险且不稳定的废墟禁区,也不敢过于冒进。
老猫凭着惊人的方向感和对基地结构的深刻理解,带着我在迷宫般的管道里穿梭。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
我们暂时安全了。
我们从一个通风口钻出来,落入一个似乎完全被遗忘的小型地下枢纽站。这里看起来像是某个古老交通系统的终点站,早已废弃多年,空气中只有尘埃的味道。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在颤抖,不仅仅是因为脱力,更因为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精神对抗。
老猫靠在锈蚀的站台柱子上,也累得够呛,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丫头……刚才……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她好像……突然疯了似的。
我摇了摇头,心有余悸。我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我不知道。我声音沙哑,我只是……把她的记忆,还有博士的记忆,都还给了她……
我尝试着去理解、去梳理脑海中多出来的那些混乱的信息流。
老猫,‘潘多拉’……它可能根本不是什么武器,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意识上传工具。我喃喃自语,试图将阿尔伯特博士留下的那些碎片化的理念拼凑起来,阿尔伯特博士研究的,似乎是某种……意识共鸣和基因潜能激发技术。他希望能打破个体意识的孤独壁垒,实现某种程度的知识和情感共享,甚至激发人类基因中沉睡的进化潜力……他称之为‘生命的钥匙’。
我想起那些记忆碎片中,博士对着年轻凌耐心解释的画面,他的眼中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芒。
但凌……她只看到了这项技术可怕的军事应用前景。她认为共享情感和记忆是弱点,她只想剥离出纯粹的知识和战术本能,将它们强行植入自己或者绝对服从的克隆体大脑中,制造超级士兵或者……完美的替身。她走的是一条冰冷、扭曲的捷径,她称之为‘战争容器’。
我顿了顿,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既为博士,也为凌,也为我自己。
博士可能早就察觉了凌的野心,他在核心代码里留下了后门或者陷阱。凌得到的强大和冰冷,可能只是表象,是博士为了防止技术被滥用而设置的‘枷锁’和‘假象’。真正的‘钥匙’,需要不同的‘密码’才能开启……比如,同理心情感共鸣或者……像我们这样的‘失败品’所拥有的、她试图剥离的东西
我的觉醒,我的情感,我的痛苦,我的求生欲,或许阴差阳错地,让我更容易触碰到潘多拉被隐藏起来的、真实的一面而我和凌之间的基因联系,又成为了这种共鸣传递的通道。
所以,当我接纳了那些记忆,并用强烈的情感力量去驱动时,我反而能影响到她,甚至让她一直压抑和排斥的部分反噬自身
老猫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我的老天爷……阿尔伯特那个老疯子……居然在研究这么……这么神奇又可怕的东西而凌……她比疯子更可怕,她是个纯粹的野心家！
他看向我,眼神变得不一样了：那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脑子里多了那么多东西……
我闭上眼,感受了一下。那些记忆碎片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和痛苦,它们开始慢慢沉淀,如同汇入大海的溪流,依然存在,却不再具有破坏性的冲击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逐渐清晰的认知和对自身更深的了解。
甚至……我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似乎也变得敏锐了一些。
我……还好。我说,这感觉难以言喻,好像……更完整了。但也更……困惑了。
我知道了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为何被追杀。但我未来的路,又在哪里
凌经此一击,绝对不会放过我。她只会更加不惜一切代价要毁灭我。
而我,拥有了这些关于潘多拉的秘密,我又该怎么做
钥匙……老猫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个词,目光扫过这个废弃的枢纽站,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站台尽头一扇被涂鸦覆盖的金属门上,门上有一个模糊的、几乎被锈蚀掉的标志。
那标志……似乎和阿尔伯特博士某份记忆碎片里的某个符号很像！
老猫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那扇门前,用手擦掉厚厚的污垢和涂鸦。
下面的标志清晰了一些——那是一个抽象的DNA螺旋环绕着一颗发光的大脑的图案！
这是……老猫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这是阿尔伯特早年主持的另一个冷门项目‘方舟’的标记！据说是一个秘密的、远离联邦管辖的地下研究网络！这扇门……难道……
他尝试着用力去推那扇门,门纹丝不动。
帮我一把！老猫喊道。
我立刻上前,和他一起用力。沉重的金属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竟然真的被我们推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不是黑暗,而是向下延伸的、闪烁着微弱蓝色指示灯的阶梯！一股干净、带着些许电子味的空气涌出！
我和老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希望。
难道……这里就是阿尔伯特博士留下的、真正的方舟入口一个连凌都不知道的、保存着他最初理想和真正研究成果的避风港
我们……要下去吗我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也带着一丝渴望。
下面是什么是新的希望,还是更深的陷阱
老猫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赌一把吧,丫头！反正留在上面,也是死路一条！说不定下面,真有你说的那把‘钥匙’呢
他率先侧身钻了进去。
我看着那向下延伸的、通往未知的阶梯,又回头望了望我们来时那黑暗的、充满杀机的管道。
我没有犹豫太久。
活下去。弄清楚我是谁。弄清楚潘多拉的真正意义。
我跟着老猫,步入了那片幽蓝的光芒之中。
沉重的金属门在我们身后,缓缓闭合,将外面的世界,暂时隔绝。
（十）
方舟与新纪元：我不是她
门在身后合拢的沉闷声响,仿佛隔绝了一个世界。
阶梯并不长,向下延伸了大约十几米后,我们踏入了一个明亮、洁净、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空间。与地上基地的冰冷钢铁风格不同,这里以白色和浅蓝色为主色调,线条流畅柔和,空气清新恒温,墙壁似乎是某种可以自发光的材料制成,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这里安静得出奇,只有某种低沉的、维持系统运行的嗡鸣声。
我们仿佛闯入了一个沉睡已久的水晶宫。
欢迎来到‘方舟’,未注册的访问者。一个温和的中性电子音突然在空间中响起,吓了我们一跳。
紧接着,一道淡蓝色的全息投影在我们面前凝聚成型。那是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看不清面容,却给人一种平静而睿智的感觉。
身份扫描……检测到高度基因匹配……匹配对象：凌。权限等级：待定。
检测到异常脑波活动模式……符合‘钥匙’激活初步特征……
检测到同行者身份……记录：前首席工程师‘老猫’……权限状态：已吊销,但列入阿尔伯特博士友好名单……
全息光影的声音始终平和,似乎在快速分析和评估着我们。
我和老猫紧张得不敢动弹。
阿尔伯特博士……他还在这里吗我鼓起勇气问道。
阿尔伯特博士已于标准历X年X月X日离线。‘方舟’目前由我,辅助智能‘守秘人’,依照博士最终指令维持运行,等待符合条件的‘继承者’。光影平静地回答。
博士果然已经不在了。我心里闪过一丝失落。
继承者什么样的继承者老猫急切地问。
‘潘多拉’的真正理解者,而非掌控者。守秘人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缅怀,能感知生命共鸣,而非追求力量独占。博士认为,只有当技术被用于连接和启迪,而非隔离和征服时,人类才能真正迈向下一个纪元。
它的话,与我在记忆碎片中感知到的博士的理念完全吻合。
凌……她知道这里吗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凌指挥官拥有极高的权限,但她追寻力量的方向与‘方舟’的初衷相悖。博士在离线前,已永久屏蔽了她对该设施的所有访问权限。她无法找到这里,也无法探测到这里。守秘人的回答让我和老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最大的威胁,暂时解除了。
那么,我……我是什么我看着自己的双手,问出了那个从诞生起就困扰我的问题,我只是一个失败的复制品吗一个错误的产物
守秘人的光影转向我,似乎是在注视着我。
根据数据扫描,你并非设计图中的克隆体。你的基因序列中出现了未被设计的自发突变,尤其是在与意识共鸣相关的区域。这或许是‘潘多拉’基础技术在与高度契合基因结合时,产生的不可预料的‘进化’。
凌指挥官试图压制和清除的,并非‘失败’,而是她无法理解的‘可能性’。
你不是她。你是一个独立的、觉醒的、拥有无限潜力的新生命个体。
我不是她。
我是一个新生命个体。
这句话如同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我心中所有的阴霾和自我怀疑。我不是谁的影子,不是谁的备用品,更不是一个需要被纠正的错误！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我的眼眶,那是解脱的泪,是喜悦的泪,是找到归属的泪。
老猫也咧开嘴笑了,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看吧,丫头！我就说你不一样！
守秘人继续道：‘方舟’保存着阿尔伯特博士关于‘潘多拉’、意识共鸣和基因潜能的全部研究数据,以及他未完成的设想。这里可以成为你的庇护所,也可以成为你学习和理解自身力量的起点。
你需要学会如何运用这份‘钥匙’,而不是像凌一样,将它变成束缚自己和他人的‘枷锁’。
它的话为我指明了一条全新的道路。我不再需要逃亡,我需要的是学习和成长。
那我呢老猫挠挠头,我能干啥给你们修修机器
老猫先生,您的工程学知识和对于基地结构的了解,对‘方舟’的维护和未来规划至关重要。守秘人回答道,博士一直很欣赏您的才华,并对您当年的遭遇感到遗憾。
老猫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和重新燃起的斗志：妈的,那个老家伙……算了,反正我也没地方去了。丫头,我就给你当个后勤部长吧！
我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感激。没有他,我根本走不到这里。
我望向这个明亮、充满希望的方舟。这里,将是我的新起点。
我不是凌的克隆体7号。
我是一个拥有着她和阿尔伯特博士部分记忆、却走向完全不同道路的新生儿。
我拥有情感,拥有同理心,拥有对生命本身的尊重和好奇。
潘多拉的魔盒已经被凌打开,释放出了战争和混乱的恶魔。
但或许,我手中这把不同的钥匙,能带来不一样的结局
未来的路还很长,很艰难。凌绝不会善罢甘休,外面的世界依然充满危险。
但在这里,在方舟,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安全和平静。
我知道我是谁了。
我不是她。
我是……